第369章 北昌行之五十七


    第369章


    餘幸遠望朝雲師傅一眼後, 再未提及拜訪朝雲師傅之事。


    不知為什麽, 餘幸自己就沒有了再去往朝雲師傅這裏鑽營的心思。似乎, 那一眼,就讓她明白,此人, 絕非可鑽營之人。那些上拜帖,遞禮單之事,著實玷辱了這人。


    餘幸有些悵然, 但這悵然, 仿佛一陣不知何處吹來的風,又很快過去。她從此愛上滑冰, 時不時便要阿冽隨她去冰上耍一耍。小夫妻成親時間還短, 阿冽也挺享受媳婦各種央求, 不論是床下, 還是床上。


    好吧,因著上遭倆人幹架, 阿念是從手段道理上點撥了阿冽一回。嗯, 江仁, 就,就,就塞給了阿冽一本秘籍,然後說了一句名言,“征服女人,從床上開始。”


    反正,現在小夫妻倆人情分,怎麽說呢。用何老娘的話說,剛成親時也沒見過麽好過。


    待年前最後一次往北靖關送軍糧,江贏阿珍一並回家,就是阿念也得年前到州府述職,對這一年的縣令生涯做出總結,子衿姐姐帶著龍鳳胎回娘家,當然,也包括餘幸何冽興哥兒何老娘也要一並回北昌府準備過年的事兒。就是三姑娘與胡文,也要一道去的,算是提前給姑祖母表叔表嬸拜年了。三姑娘自小在姑祖母家長大,這裏就是自己娘家。當然,年禮與重陽二郎也要一並帶去。何琪與江太太等守家,倘有什麽事,可做支應。


    於是,這次的隊伍可想而知多麽熱鬧了。


    江仁因要趕路,便沒進北昌府,帶著糧隊與江贏阿珍姐弟,直奔北靖關而去。


    然後,餘下的一大家子就直奔何家去了。


    這次就顯出餘幸花園子的好處了,因來得人多,餘幸直接就死活把大姑姐一家與三姐姐一家請去花園子住了。她那花園子入冬前就修好了,留了一房人看著,平日裏還有公婆幫著照看。入冬也是就把炕燒上的,屋裏很是暖和。


    餘幸一回來,先問候過公婆,沈氏見一大家子都回來了,高興的緊,接了婆婆進屋,又坐下受了兒子媳婦、閨女女婿、三姑娘胡文,連還孩子們的禮。尤其兒子與媳婦,沈氏見著小兩口彼此間的默契,都有些不大敢信,真的跟婆婆想到一處去了,剛成親時也沒見這麽好過啊。


    略說幾句話,沈氏就與媳婦道,“親家老太太怕還不知道你們今兒個回來,我打發福子過去說一聲,明兒你們好過去。”


    餘幸笑應了,又道,“姐姐每次來也要過去的,不如明兒跟我們一道去。”


    何子衿自然稱好。


    便是餘太太見著孫女孫女婿,不必多問,隻看小兩口之間的舉手投足,就曉得是真和睦了。都是要年輕時走過來的,自然曉得新婚應該是個什麽樣。剛成親那會兒,孫女三不五時的回家抱怨不如意,如今這成親大半年了,倒像別人家剛成親的樣子,眼角眉梢俱是情義。餘太太心裏如何能不歡喜,愛烏及屋,同何子衿說話就越發和氣了,想著何子衿雖然厲害些,當初一定要阿幸去沙河縣同孫女婿團聚,還真是一派好心。不然,小兩口哪裏有如今的情分。


    餘太太笑道,“以往冬天阿幸從不了遠門,也沒坐過雪橇,這回過來,可是嚐著新鮮了。”


    餘幸笑,“祖母,這不算什麽新鮮啦,我們在沙河縣,還去冰釣呢。以前我有點兒怕坐雪橇,其實沒什麽,現在一點兒不害怕。我還學會滑冰了。”


    餘太太滿眼笑意,“唉喲,這可好。”


    餘幸道,“一點兒不難學,我一天就學會了,一次都沒摔。”


    阿冽道,“這倒是。別人學滑冰都是學的人摔,我們大奶奶學冰滑是教你的人摔。你是沒事,我被砸的鼻青臉腫。”


    “就知道拆我的台,我也沒砸幾下就學會了好不好。”餘幸笑嗔。


    餘太太笑彎了眼,道,“阿冽教你的呀。”


    “我們一起去的,還有姐姐、姐夫,三姐姐、阿琪姐他們,老太太都一道去的。”餘幸說起來很是歡快,眉飛色舞的,“我就是還不大會騎馬,待天氣暖和了再學,現在路上都是雪,不敢叫馬出門。”


    餘太太點頭,“學一學也好,北昌府女孩子出門,多有騎馬的。”主要是一出城路就不大好走,坐車還不如騎馬舒坦呢。


    餘太太又道,“你們老太太可年歲不輕了,滑冰什麽的,可是得小心著些。”


    餘幸道,“沒事,老太太坐的是冰爬犁,她坐在上頭,推著在冰上走。有很多年歲大的,或是小孩子,都是坐冰爬犁。”


    餘太太笑,“可見沙河縣比州府還有意思呢。”


    餘幸點頭,“雖是個小地方,玩兒的委實不少。冰釣時釣上的大魚,直接殺了就在河邊兒的做全魚宴,又鮮又肥。祖母,明年冬天我接你過去,咱們一道去冰釣,可有意思了。”


    餘太太笑,“我這把老骨頭,再說,我也不放心你祖父。”


    “這倒是。”餘幸有些失望,“祖父要是一去,估計沒空冰釣。”


    餘太太見孫女日子過得好,心下十分欣慰,還是道,“別成天憨吃憨玩的,讓你過去,是服侍孫女婿的,這都成親了,還跟小女孩兒一樣。”


    餘幸道,“我哪裏不服侍相公啦,天天服侍的他周全著呢,是不是?”說著,一雙大杏眼看向丈夫。阿冽掖揄,“我這哪裏敢說個‘不’字,莫不是不想活了。”逗得餘幸笑個不停,“你少說這些刁話,盡壞我名聲。”


    阿冽將手一攤,“實話都不叫說了,那還能說啥。”


    餘幸又是一陣笑,餘太太更是歡喜,中午自然留小兩口與何子衿在家用飯,還命人去問問丈夫要不要回來吃飯,孫女婿上門兒啦,做太嶽丈的,隻要不是太忙,都要回來的。隻是,眼瞅著要過年,官府沒有不忙的,餘巡撫傳話說走不開,讓拿出珍藏的好酒招待孫女婿。餘太太笑,“每天過年就是早出晚歸的,反正你們回來了,過幾天再見也是一樣的。”


    小夫妻倆情分好,餘太太最要感謝的就是何子衿,很是誇了何子衿幾句,又說何子衿先時著人送的香蕈味兒好。


    何子衿笑道,“也是試種了好幾年,都沒成。今年總算是成了,我想著,冬天鮮菜少,就托阿文哥送了一些過來。既合老太太的口,可見是我的孝心虔了。”


    餘太太道,“冬天種些鮮菜倒不算稀奇,我每年也種些。倒是這香蕈,也就是你了,天生有這種靈性。”就何子衿種出的綠菊,餘太太雖沒見過,但被皇室視為神品,可見其中不凡。餘太太向來認為,何子衿在種植一事上格外有天分。


    餘幸也說,“祖母沒見姐姐種菜的屋子,那些小青菜、胡瓜、蒜苗、水蔥、香椿,長得可好了。我都是叫丫環晚飯前去摘,摘了現做,特鮮。就是一般侍弄菜蔬多少年的老手,也沒有姐姐種的好。就像那綠菊,多少人都種不出來,就姐姐種的出來。”


    餘太太笑,“是啊,你當多同子衿學一學。”


    何子衿笑,“阿幸懂事賢惠,都是老太太教的好。”


    “她呀,就是個孩子脾氣,好起來是真好,氣人起來也是真氣人。”餘太太笑,“如今這般和睦,就是對我的孝敬了。”


    餘幸連忙道,“我跟相公一直就很好。”


    阿冽側側臉,餘幸笑捶他一記。


    用過午飯,何子衿同阿冽就先回了,餘幸要陪祖母說會兒話,阿冽道,“晚上我過來接你。”


    餘幸接了丫環捧上的大氅,給丈夫披上,係好帶子,又同大姑姐說兩句話,這才送丈夫與大姑姐出門。餘太太瞧著,不由暗暗點頭,覺著孫女總算是明白過來了。


    阿冽中午沒見著太嶽丈,倒是晚上來接媳婦時,餘太太定要留孫女婿吃晚飯,趕上餘巡撫在家,一並吃了晚飯。


    餘巡撫晚間都與老妻說,“阿幸同孫女婿,倒較剛成親時更和睦了。”


    “我也這麽說。”餘太太想來也好笑,道,“你是沒見,今天阿幸同孫女婿過來,那臉上的笑就沒斷過。要不說小兩口得在一處呢,以往叫她去孫女婿那裏,她還不樂意。如今可是高興了,什麽同孫女婿雪後坐雪橇啊,孫女婿教她滑冰啊,孩子們就是會樂嗬。當初我就說這門親事好,怎麽樣,要是往高門裏說,也有的是親事。隻是多少高門大戶無非就是個麵兒,家裏兄弟妯娌族人一大堆,規矩大,實惠卻少。倒不若親家這樣的小戶人家,門風清白,人品也寬厚。孫女婿又不是不奮發的孩子,以後照樣有前程,阿幸的日子也舒暢。”


    “誰說不是呢。”孫女這親事,當初家裏也是百般考慮的。孫女不論從家族出身還是自身素質,在帝都閨女中隻能算中等。名門大族,第一流的子弟是甭想,那些有爵人家的嫡長子,除非極特殊情況,如當年靖南公柳扶風少時,無官無爵,不良於行,其父雖是公爵世子,卻是帝都城有名的庸碌人。再加上柳家內闈混亂,故而,柳扶風雖為公爵世子嫡長子,也未曾娶到第一流的名門閨秀,最終叫晉寧伯王家撿了個大漏。如今是甭想了,也不可能再有柳扶風這樣的人物。所以,一流門第進不去,如果非要往一流門第裏嫁,隻能是平庸的嫡子,那也不過是圖個名兒罷了。在帝都名門,隻要子弟出眾,哪怕是庶子,有許多也不急著結親,待得春闈有所斬獲,尋一有權勢嶽家,亦是將來的官場助力。餘家心疼閨女,餘幸這脾氣,也不是多有心機手段的。實在是高不成低不就,餘侍郎就寫信同爹娘說起了閨女的親事,也是巧,餘太太就相中了何家。覺著何家雖是寒門起家,其實,就是現在的大家大族,起家時沒有哪個不是寒門的。餘太太就是看中何家清靜,一則家裏沒有姬妾混亂。二則,何家眼下雖不顯,卻是正經上升期的家族,幾門相近親戚都在做著官,官職大小且不提,皆是進士出身的。三則,正巧阿冽中了秀才,那會兒阿冽才十六,十六的秀才,不算沒有天資了。當然,阿冽自己相貌堂堂,也招中老年婦女待見。其實,當初張知府家也挺看好阿冽,隻是,有餘巡撫家截和,張家當然是啥都不敢說的。結果,親事定了,孫女卻似不願,成親後亦不大和睦,豈不令老兩口操心。如今見著小夫妻好的似一人一般。餘巡撫笑道,“眼下沒空,待過了年,叫孫女婿過來,我與他好生說說話,也看看他的文章。”他此任過後便要致仕了,這時節,能指點孫女婿,自然要加以指點的。就是阿念何恭,餘巡撫也想著,在自己退前,能提一提還是要提一提的。


    何家很是歡樂,尤其沈氏,當真是神清氣爽啊,先時作來作去的媳婦突然成了個明白人,沈氏當然不會要求媳婦在自己麵前端茶倒水立規矩什麽的,隻要媳婦跟兒子過得好,她就打心裏痛快。心裏痛快,日子就過得有滋味兒。


    何子衿說起弟媳婦也都是好話,“阿幸可是幫了我胭脂鋪子很多忙,她在這上頭極有見識的,還給祖母做了好幾樣針線呢。”何子衿有一樣好處,當初整餘幸是也是她給她娘出的壞主意,用餘幸的話說,大姑姐手伸的太長,出嫁了還把手伸到娘家來。其實,這是天底下所有大姑姐的通病好不好。做母親的,有些私房話不願意同兒子說,尤其是關於兒媳的話,守著閨女的,可不就同閨女說麽。所以,許多出嫁的閨女愛管家裏事,這是感情使得。何子衿也這樣兒,她總不能看著她娘天天憋氣,憋久了還得憋出毛病呢。但,何子衿本身是盼著弟弟夫妻和睦的,她一向是有事說事,而不是刻意挑撥啥的。隻要倆人好了,何子衿樂得說餘幸好話。


    沈氏笑的舒心,眼尾的細紋都飛揚了起來,“可見當初讓阿幸過去是對的。”


    “是啊,夫妻兩個,哪裏有不在成塊兒的。”何子衿也是笑眯眯地。


    沈氏沒想到,第二天她竟也收到兒媳婦給做的針線,餘幸道,“與姐姐在一處,姐姐給母親做的衣裙,我就把做鞋的事包下來了。針線不大好,也是我的一番孝心。”


    把沈氏感動的,眼淚險沒飆出來,想著真是自己在菩薩麵前許的願靈驗了啊!沈氏接了鞋,仔細看了,見是穠紫的緞子麵兒,上麵繡了蝙蝠連雲的花樣兒,雖不是上等繡活,也是針腳細致,可見是用了心了。沈氏笑道,“這還針線不好,比你姐姐強多了。”這話沈氏完全是真心話,她閨女那針線,唉,就一個快。


    何子衿道,“我做活兒多快啊。”


    沈氏笑,“也就剩一個快了。”


    沈氏忍不住私下還問閨女,兒媳婦如何變得這般好了,這變化也忒大了。何子衿道,“成親前,他倆又沒在一處過,見都沒見過一麵。就是再性子好的倆陌生在一處,彼此不知對方脾性,也是要有些摩擦的。倆人也都不是什麽好性子,阿幸在家嬌慣,阿冽在家難道就不嬌慣了?先時就他一根獨苗的時候,祖母拿他當個活寶貝,一樣是嬌慣長大的。他們相處時間長了,知道了彼此性情,時間久了,熟悉了,也就好了。”悄同沈氏說了倆人打架的事,何子衿道,“這事兒娘隻作不知,別看打那一回,從此他倆倒愈發親密了。”


    沈氏道,“我說阿冽臉上怎麽三道發白的地方呢。”瞧著就像被什麽撓的,如今確定了,媳婦下的手。


    “你兒子也沒吃虧,把阿幸打的在床上趴好幾天。”


    沈氏好笑又好歎,道,“她哪裏知道阿冽的性子,隻當阿冽好欺負呢。這也是個笨的,女人跟男人動手,除非男人讓著你,不然哪裏有女人占便宜的。”從此不提此事。隻要小兩口好,沈氏就高興。


    晚上一大家子可是熱鬧了,吃飯都分了兩席。至睡覺的時候,阿曦還不同爹娘睡,她要同外公外婆睡,外公外婆簡直是雙手雙腳的歡迎。何子衿還特意叮囑她娘,“娘你晚上不要跟阿曦說話,不然睡不了覺的。”


    “看你說的,你小時候也話癆一般,我跟你爹都不跟你說話了?”沈氏笑,“放心吧,我就喜歡聽阿曦說話,這孩子多好啊。”要是別個孩子,好幾個月不見外公外婆,估計會認生啥的。阿曦絕對不會,她熱情的了不得。相較之下,阿曄就是個斯文的孩子了。阿曄不跟外公外婆睡,他跟爹娘睡。阿曦這個,簡直不必別人找話題,晚上一直把她外公外婆由興致盎然說到兩眼蚊香,由兩眼蚊香,說到昏然入睡。


    沈氏第二天都說,“我都不曉得什麽時候睡過去的。”問丈夫,“你什麽時候睡的?”


    何恭笑,“我睡的時候,阿曦還精神著跟我說她縫小荷包的事兒呢。”


    丫環小多道,“約莫一更天了,我聽裏頭沒動靜,就進去熄了燈。那會兒見小小姐就睡了。”


    沈氏看在床上還睡的呼呼的胖外孫女,心中很是憐愛,笑道,“我與老爺過去老太太那裏,你就瞧著阿曦,一會兒醒了要發小丫頭子去叫我。”


    小多應了。


    沈氏原是要外孫女多睡一會兒,哪裏還睡得住,阿曄那小子一聽說妹妹還睡呢,攔都攔不住,帶著二郎就跑去找妹妹了,不到半個時辰,就把阿曦從床上鬧起來了。幾個孩子們吃過早飯,阿曦聽阿曄二郎說舅媽的花園子可大可好看,就要求去舅媽的花園子參觀,餘幸自從同阿冽關係和睦以來,一顆心都係在生孩子上了。餘幸笑,“跟阿田去玩兒吧,梅花兒正開的好,折幾枝來給老太太、太太插瓶兒。”還給孩子們交待了任務。


    孩子們就跑去玩兒了。


    這個新年,何家過得無比舒暢。


    何老娘的話,“過日子窮啊富的,高興就是好日子。”


    餘家也很不錯,孫女與孫女婿感情好,而且,餘巡撫抽空看一回孫女婿的文章,覺著進益頗大,還格外叮囑了一回老妻,“同阿幸說,別叫她總攛掇著孫女婿出去玩樂,叫孫女婿好生用功。照這般下去,春闈可期。”


    餘太太問,“這麽說,阿冽的書已是不錯了。”


    “不錯不錯。”餘巡撫拈著頜下整齊有致的山羊胡道,“羅家原就是搞學問的,雖敗落了,可在這上頭,也自有過人之處。”看,孫女婿跟著羅大儒,就被調理出來了。


    何家正一家子和樂呢,就有人上門,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姚節。姚節過來,一為送年禮,而且是兩家年禮,有他的一份兒,有何涵的一份兒;二則是看望自己的好友阿冽;三則是何涵托他一事,現在暫不好說。。


    姚節素來八麵玲瓏,先拜見何老娘與沈氏、子衿姐姐,然後很客氣的問候了兄弟媳婦餘幸,再同孩子們打了招呼,尤其讚美了一番阿曦姑娘,還道,“因著我過來,阿珍還托我帶禮物給你們。都收在箱子裏,一會兒我拿出來。”


    孩子們一聽紀珍還記掛著自己,都很高興。


    姚節說阿冽,道,“唉喲,可見真是娶了媳婦忘了我這兄弟,往年都要去北靖關的,這一成親,就把我忘腦後頭去了吧。我左等不來右等不到,望眼欲穿,隻得自己來了。”


    姚節一向說話可樂,逗得大家都笑了。


    餘幸也是抿嘴直笑。


    姚節還同餘幸道,“唉喲,弟妹,我這話,你可別見怪啊。阿冽啊,一直是這麽個貨,去還沒成親時就跟我念叨了半宿媳婦。”


    餘幸笑,“姚大哥真是風趣。”心下就美滋滋的,想著原來丈夫婚前這般愛慕自己啊。


    “他不是風趣,是瘋魔。”阿冽見著好友也極是開心,與媳婦道,“去廚下張羅幾個好菜,晚上我同阿節好生喝幾杯。”


    餘幸應了,下去吩咐不提。


    姚節隻是在阿冽成親時見過餘幸幾麵,並不知倆人後來鬧別扭的事,見餘幸真要下去張羅了,連忙攔道,“弟妹隻管安坐,哪裏就真要弟妹安排,吩咐廚下隨便治幾個菜就是。”


    餘幸還很有些小伶俐,男人可不就要個麵子麽,因著先時姚節的話聽得高興,故而,在外人麵前,餘幸很給丈夫麵子,一笑道,“時常聽相公說起姚大哥,相公還說,原本我們成親後想請姚大哥吃酒來著,偏生你公務忙,也沒來得及。如今可算是來了,大哥隻管坐著,我去去就來。”


    待餘幸去了,姚節認真道,“弟妹真不愧大家大族出身,這般賢惠,阿冽,這是你的福氣,可得好生待弟妹。”


    阿冽也覺著媳婦很給自己麵子,笑道,“那是自然。”


    何老娘笑嗬嗬地,“都好,都好。”


    何子衿怕餘幸一人在廚下忙不過來,也跟著過去看了看。餘幸還真的會廚藝,隻是平日裏不大做罷了。她先問了廚下食材,就開始擬宴席的菜單,大丫環佛手在一畔聽著。然後,有兩道菜餘幸是要親自做的,一道八寶鴨,一道獅子頭。當然,食材啥的,肯定是丫環們先準備好,最後她來做。但就這樣,也很難得了。


    餘幸讓廚下準備著,請何子衿到自己屋裏吃茶,道,“姚大哥還真如相公所說,是個風趣人。”


    “阿節就是這般,當年阿冽在官學上學時,與阿節經常一道蹴鞠。”


    “姚大人的繼室,以往還見過呢,說話很是個和氣人,隻是不曉得是那般壞心眼兒。要不是相公與我說,還真叫人想不到呢。”


    “我雖在帝都住了幾年,倒是沒見過姚太太。隻是聽阿節說,他家老太太是極護著他的。”


    餘幸道,“要我說,虧得他出來了,要不,他家老太太怕也難護他了?”


    “這話怎麽說?”


    “他家老太太出身衛國公府旁支,原本衛國公府也是帝都顯赫府邸,縱是旁支,也是不錯的人家。可後來,衛國公府不知道發什麽昏,娶了承恩公府胡家的一位姑娘,就是寧榮大長公主的幺女。這位胡姑娘,出身是沒的說,卻委實是個禍頭子。”叫餘幸都說是禍頭子,可見真是個禍頭子。何子衿繼續聽餘幸說,餘幸道,“具體怎麽著我也不曉得,那會兒還沒我,我也是聽我娘說的。那個胡姑娘,在閨中時就同皇後娘娘不睦,到了夫家,到處說皇後娘娘的壞話,後來把皇後娘娘惹火了,就在先壽安夫人的壽宴上,當著那麽多誥命夫人的麵兒,給了她倆耳光。壽安夫人,那是先帝的外祖母,也就是這胡氏的祖母。這事兒當時鬧的,整個官宦圈子,沒有不曉得的。這衛家,也是沒個主意,別人吃此教訓都不敢了,他家就由著這禍頭子胡鬧,那會兒娘娘就嫁給陛下了,乃親王正妃,她也不過是公府的一位少奶奶罷了。反正,她惹出不少禍事,連累得婆家把爵位也丟了。衛國公府失了國公爵,整個家族就沒落了。姚家老太太出嫁時,家族正是興旺,陪嫁也豐厚,就是後來娘家衰敗,她老人家在夫家的日子也很是不錯。就是姚大人,聽說他發妻出身褚國公府旁支小姐,就是命短,後來續娶了繼室程氏。程氏原寒門小戶人家出身,自是底氣不足的,便是衛家沒落,她也不敢要姚家老太太的強啊。隻是程氏有一兄長,近年來官運享通,如今已官至從三品晉中參政。娘家兄長為高官,這位程氏自然就底氣足了。就是姚大人,也不比這位舅兄官高,姚大哥出來,這是他明白。他要在家,還不曉得要如何呢。”姚家之事,甭看何子衿不大清楚,餘幸自小在帝都長大,這些事,她很知道一些。


    何子衿才知道這其間還有這等緣故,不禁道,“就是程氏娘家再厲害,她也不敢對阿節下手吧?”


    “不用下手,就像她以前幹的,壞了姚大哥的名聲,他就說不著一門好親。他念書又不成,跟父親關係也不大好。姚大人又不隻他一個兒子,他這一走,倒也合程氏的意,姚大人同大兒子疏遠了,自然就看小兒子順眼。”知道丈夫同姚節關係好,餘幸不禁念叨幾句,“要是我,我就不走,就像姐姐說的,程氏再厲害,她也不敢對姚大哥下手呢。姚大哥這一般,將來恐怕除了生母那注嫁妝,別個都得成了他那異母弟的。”


    何子衿道,“要是我,我就走。不為別個,成天在那家裏,爭來爭去,也不過家裏那點子產業,跟繼母鬥,鬥到最後,能不能得著還兩說呢。就是到手,也不過是祖產。阿節,就像你說的,他念書不成,在帝都也是尋的武官的差使,還是低階武官。要是把生命浪費到跟繼母鬥法爭祖產上,每天回家先要想著繼母今天會不會害我,明天會不會給我下套,這樣的環境,哪裏還有心思謀前程。男人為何總說,成家立業,就是因為成了家,家裏有媳婦打理內闈,家裏的事不必他操心,男人就能把心思放到前程上去了。像他這種情況,家裏就不能消停。而且,不是一時不消停,怕是隻要繼母在,就一刻不能鬆心。如今還是他自己,以後娶了媳婦,事情更多,生了孩子,敢叫孩子給繼母碰嗎?繼母會不會害我的孩子?這樣在家,才是一輩了都毀了。還不如出來,這北靖關,貴胄子弟都不稀罕來的地方,豁出命去掙一份兒前程,就是真有意外,也會想,這些年我是努力過的,我對自己的人生盡了力。倘有命有運,自己把前程掙出來,男人有了本事,還怕沒好親事?就是他那繼母,不過婦道人家那點子目光短淺的算計,真乃鼠目寸光。聽說當年平國公柳家的那位老姨太太幾能要了老平國公夫人的強,我們到帝都的時候,有關這位老姨太太的事,也隻是偶聽人提及過。那時就聽人說,十幾年前,那一支庶出子弟便因罪被斬,如今已是血脈斷絕。現在人們說起來,都是靖南公如何如何的話了。倘當年不是靖南公離了家,出去自掙了爵位前程,如今又如何呢?”


    餘幸聽都聽得心跳加快,道,“還是姐姐比我有見識。”


    何子衿笑,“我是最煩這些嫡啊庶啊的事,咱家向來清明,沒這些亂七八糟的。阿節家裏這些事,我先時還真不大清楚,也是聽妹妹說起來,有感而發罷了。我最見不得這等歹毒心腸之人,要是覺著做繼室不好,可以不嫁。有本事,是把本事使到過日子上頭,把日子過好,這才是本事。似這等心腸,天天算計這個算計那個的,瞧著聰明,其實再蠢笨不過。”


    姑嫂二人說一回八卦,見時辰不早,便去廚下看飯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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