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北昌行之二十


    第332章


    阿念要重查許縣尊之案, 何子衿琢磨著, 許縣尊這案子, 接她前世就相當一縣縣長遇刺身亡啥的,而且,耽擱這許久也沒能捉到行凶之人楊大穀, 說不得其間就有什麽不得了的內情呢。就是阿念要重查此案,何子衿腦洞一想,立刻腦補出無數奇詭案情來。她還問阿念, “是不是許縣尊真凶另有其人?”


    阿念有些奇怪, “姐姐如何這般想,許縣尊之死, 多有人證, 再做不了假的。”


    何子衿聽這話也有些奇怪了, 道, “難不成許縣尊就在大庭廣眾之下遇刺,這麽些人就眼瞧著也沒捉到賊人。”這也不可能吧。倘是如此, 許縣尊身邊人起碼是個護衛不嚴, 都要入罪的。


    阿念道, “這倒也不是。”這才說起先許縣尊遇刺之事,原來許縣尊有一癖好,最愛吃沙河縣老楊家的八珍湯,那八珍湯,必得早上新做的才好吃。因許縣尊愛這一口,楊家每天早上都給縣尊老爺送新做的八珍湯。這楊家的飯鋪子,就是楊大穀家開的。不過,楊大穀不會做八珍湯,他一向是在市井上遊逛的人,會做此湯的是楊大穀的父親。一向過去送八珍湯的,也不是楊大穀,而是楊大穀的弟弟,楊二穀。那天楊二穀頭一天晚上就不舒坦,故而,送八珍湯的就換了楊大穀。許縣尊有早上晨起練字的習慣,楊大穀送八珍湯送去就回了,結果,下人再去找許縣尊,見人已死在書房內,半碗潑灑在地的八珍湯。


    何子衿道,“楊大穀又不是失心瘋,總不能平白無故的就去殺一縣縣尊吧?”


    阿念歎口氣,“這裏頭自然雖有緣故。”


    何子衿就見不得人這麽問一句答一句的,瞋阿念一眼,“你倒是一氣說完的好。”


    阿念此方說了內情,內情也簡單,許縣尊愛吃楊家的八珍湯,楊家也樂意免費送給許縣尊來吃,可誰知許縣尊吃了幾日楊家的八珍湯,就相中了楊家的閨女。要說小門小戶的女孩兒給縣尊做小啥的,也不是什麽稀罕事兒,就如同當年李趙兩家能以向宮裏薦貴人之事騙得那些好人家的閨女,甭看何子衿不樂意進宮啥的,樂意的有的是。就楊家,雖說許縣尊年紀有些大了,但說好了,生下兒子立刻抬二房,而且,所予聘金頗多。楊家也就樂意了。不樂意的是楊大穀,楊大穀覺著,妹子連個二房都沒做上,這簡直就是沒名沒分的過去服侍縣尊,故而,不大樂意。許縣尊雖沒將楊姑娘納為二房,卻是給了楊家五十兩銀子,這銀子很是不少了,就是一般小地主家娶親,也就這些聘金了。楊家一見這聘金,也就不管閨女是去做二房還是去做丫頭了,高高興興的把閨女送了去。


    後來,這楊姑娘孩子還真有了,就是沒料到,生產時一胎兩命,母子二人共赴黃泉了。


    就楊姑娘過身,許縣尊還傷心的小病一場,後來給了楊家百十兩銀子,楊家也就沒什麽話了,還日日給許縣尊送八珍湯呢。就是沒料得,楊大穀好生烈性,竟趁著送八珍湯的機會,殺了許縣尊。


    更讓人懷疑楊大穀一點兒是,殺了許縣尊之後,他就走的無影無蹤了。


    何子衿素來縝密,道,“那這事兒也可疑,怎麽許縣尊身邊兒就沒個近身服侍的人了。”


    阿念微微一笑,“所以說要徹查麽。就是楊大穀,倘他是真凶,殺人之後自然遠走,如何還會再回沙河?姐姐記不記得,咱們剛來赴任,馬縣丞就於我提過,他們得到信兒要去捉查楊大穀,可惜被他跑了。要擱誰,犯下此殺人命案,哪個還敢回家來呢?”


    何子衿對於聽案子有興趣,查案子就沒興趣了,叮囑阿念,“你既要查明此案,自己也要小心才好。”


    “姐姐放心,我曉得。”


    何子衿又說一句,“待這事兒查清楚,可與我說一聲。”


    阿念笑應,又問起何老娘起居可還適應,何子衿道,“適應的了不得,昨兒莊太太帶了煎小魚過來,祖母說那小魚煎的焦香味兒好,今兒我叫廚下又做了。”


    阿念笑道,“莊太太甭看嘴碎,煎小魚兒的本事一般人比不了。”


    何子衿道,“她家裏孩子家,嚼用也大,祖母過來咱們這裏,別的太太奶奶的見了,都有孝敬,她家裏銀錢不豐,就做些吃的送來。她走時也沒叫她空過手,家裏點心都會給她包些帶走。”


    阿念點點頭。


    話說何老娘自從來了沙河縣,甭提多滋潤了,雖阿念公務忙,何老娘也沒覺著如何,就是以往在帝都,阿念也是要早起五更的去衙門當差呢,就是小時候,也要見天兒的早起去書院念書呢。今做一縣之長,忙是正常的,要何老娘說,不忙才不正常。


    故此,阿念忙啥的,何老娘一點兒意見都沒有,就是時常叮囑廚下燉些雞湯魚湯豬腳湯的給阿念補身子,大夏天的,硬把阿念小臉兒補的紅潤潤的。


    其餘的,何老娘一來就操持著給自家丫頭片子曬幹菜,她老人家雖是初來北昌府,卻是早就打聽清楚了,北昌府冬天沒別的鮮菜吃食,除了蘿卜白菜大蔥山芋的還能放窖裏存放,鮮菜什麽的都難以保存,故此,者要提前備下幹菜,將來以做吃食。


    何老娘是個巧手的,除了幹菜,她還指揮著丸子帶著府裏新買的丫環做了許多泡菜酸菜,以備冬天食用。何老娘還說,“可惜咱們來的晚了,倘是春天,正好做醬,就能醃些醬菜了。”


    何子衿道,“這也是。我想著,我娘的醬菜鋪子,開在北昌府,定能賺不少銀子的。”


    何老娘笑,“是啊,隻是如今誰有空打理呢。”


    何子衿道,“待咱們站穩腳跟兒,倘阿仁哥回老家,看可有勤快肯幹的族人可願意來,也是一門兒營生?”


    何老娘感慨,“這也是呢。今咱們在這裏,這生意啊,隻要肯幹,可是好做的。”說起以前來,“你娘剛做這醬菜鋪子時才不易哩,衙門裏每月還要打點些銅錢。跟現在沒法兒比。”


    何子衿笑,“可見咱們日子是越過越好了。”


    “那是!”何老娘這才來不多幾天,就收了不少東西,雖沒什麽值錢的吧,但也有衣料子、上等點心、藥材等物,更甭提每天過來說話的太太奶奶們,見了她老人家盡是好話的。


    故而,她老人家覺著,自家丫頭片子除了不大會過日子外,福氣還真是一等一的好哩。


    尤其,何老娘自打來了沙河縣,她老人家說起話來,那比何子衿純顯擺皇後娘娘所賜瓔珞更見排場,因為,何老娘直接把太皇太後她老人家給顯擺出來了,還說沙河縣這一眾沒見過世麵的,“不是我老人家說大話,你們可活了幾歲,見著這瓔珞就覺稀奇了,當初我那丫頭去太皇太後她老人家的慈恩宮服侍,太皇太後她老人家賞的那個,怕是你們更不見過了。”說著,何老娘將話一頓,伸手接了餘嬤嬤遞上的茶,慢呷一口,將茶撂下,做足了排場,方繼續道,“慈恩宮,知道不?太皇太後她老人家住的地界兒!哎,說來那會兒先帝還在世,那會兒太皇太後她老人家還是太後哩!話說,你們知道太後與太皇太後的差別不?”這話甭看淺顯,在何子衿看來,這完全是常識啊,但說實在的,這種常識,沙河縣一半太太奶奶不知道的。


    然後,何老娘就跟這些人說了,太後是皇帝他娘,太皇太後是皇帝他奶奶,輩分不同滴。


    何老娘這一通顯擺,直把沙河縣的太太奶奶們聽得大開眼界,有何老娘這一坐鎮,何子衿見過大世麵這事兒,再無半人懷疑,就是閻氏金氏二人,每想到自己當初竟笑話過縣尊太太那寶貝是假的,麵兒上就很有些灰灰的。


    何子衿還同何老娘道,“我的天哪,我以為她們都知道呢。”怎麽就連太後與太皇太後的差別都不曉得呢。


    “知道啥啊!小地方窩著的,沒見過世麵,哪裏能知道哩。”何老娘心說,要不是兒子孫子這麽念書奔前程做官啥的,她老人家跟著去帝都長過一番見識,不然,她也不曉得太後與太皇太後有啥區別哩。


    何老娘還說自家丫頭片子,“平時看著伶俐,說起話來這般粗心,怪道人家都說你那寶貝是假的!”


    何子衿大驚,“唉喲,祖母這才來幾日,如何這事兒也給您老人家知道啦!!”


    何老娘得意的將嘴一撇,“我啥不知道喲。”


    何子衿猜都不必猜,道,“定是莊太太同祖母說的。”


    何老娘道,“莊太太是個實誠人哩。”


    何老娘覺著莊太太是個實誠人,莊太太也覺著何老娘是個實誠人,在家與婆母道,“以前覺著縣尊太太就是一等一的好人,今她家老太太來了,更是個大好人。”說著,莊太太感慨道,“我算是明白了,越是見過大世麵的人,人家越是待人和氣。非得那些沒見過世麵的小鼻子小眼睛的,才愛拿捏算計個人哩。婆婆是沒瞧見,縣尊老太太可是見過大世麵哩,帝都城的事兒,我聽著都覺大開眼界。”


    莊老太太也覺著縣尊一家子人不錯,尤其是,兒媳婦時常煎小魚過去給縣尊老太太嚐嚐,虧得人家瞧得上,還時常叫她這兒媳婦帶點心回來。莊老太太雖有些心疼油鹽和買小魚的銀錢,不過也知道要同縣尊家搞好關係,同媳婦道,“既然人家老太太愛吃你煎的小魚,不若時常煎些過去奉承,那魚也不值啥。”


    莊太太連忙應了。


    於是,由於莊太太時常過來送煎小魚兒,終於把何老娘給吃的嗓子上了火,一說話就幹渴的很,虧得有竇太醫醒了些龜齡膏,給何老娘時時吃著,才把這火氣給壓了下去。


    何子衿道,“說了要少吃的。”


    何老娘道,“也沒吃幾日,我每要吃總有你念叨,哪裏敢多吃喲。我這興許是從北昌府到沙河一路上積的火,如今發出來也好。”然後,她老人家就轉移話題了,“我看咱們的幹菜晾的差不離了,你這就收起來了吧,留著待天冷了,沒菜吃時再拿出來吃。”


    何子衿道,“昨兒阿念與我說,要我再多曬一些,今年縣裏書院有邵舉人講課,招到的小學生比以往要多的許多,縣學裏正收拾屋子,說是有遠處的小學生可住在縣學裏。多曬些幹菜,以後給縣學裏用,省得離家遠的孩子們吃不上。”


    何老娘道,“總不能都是你們兜吧。”


    “那也不是,一應花銷都會入賬的,就是幫著曬些菜幹,做些泡菜酸菜之類的。”


    何老娘笑,“這並不麻煩,無非就是多忙活幾日罷了,以後小學生們念書念出來,這也是咱家的功德哩。”說到縣學的事,何老娘道,“你說,要不要讓興哥兒去學裏跟著念書,會不會的,先聽著也沒事兒。”


    何子衿道,“興哥兒還小呢,先跟著朝雲師傅玩兒唄,現下不過是念些蒙學,朝雲師傅隨口就教了他,到學裏也是一樣。”


    何老娘再次感慨,“朝雲師傅可真是個大好人。”三孫子興哥兒跟著她老人家來了沙河縣,興哥兒也不能一個人玩兒啊,何子衿就把他擱到朝雲師傅那裏,同阿曄阿曦一道玩兒了。其實,興哥兒不大喜歡跟小娃娃玩兒,好在朝雲師傅那裏,隨口便能教興哥兒些啟蒙書籍啥的。然後,興哥兒就變成朝雲師傅的小助手了,幫著帶龍鳳胎。


    於是,興哥兒每每傍晚都要跟他姐他姐夫告龍鳳胎的狀,“阿曄就是個欠捶的,他學說話學的快,阿曦越說不出來呢,他叭叭叭的叨叨個沒完,還朝阿曦樂,一看就是笑話阿曦來著。阿曦給他兩下子,他又要哭。還見天的攛掇阿曦幹壞事兒,朝雲師傅那牡丹,就是他攛掇阿曦拔的。害阿曦中午沒有蒸蛋吃,他自己吃的飽飽的朝阿曦拍肚皮,阿曦又捶了他兩下子,他才老實了。”


    何老娘大為驚喜,直道,“唉喲,咱們興哥兒這說話說的越發流俐啦!”三孫子說話比較晚,平日裏哪裏說過這麽大段的話喲。


    興哥兒嘴硬上絕對遺傳的何老娘,他一徑道,“我以前就這樣兒。”


    何老娘笑嗬嗬的,也不與三孫子爭辯這個,笑道,“是啊是啊,咱們興哥兒一直流俐來著。”


    何子衿就得教育龍鳳胎,說阿曄,“真個壞小子!”拍拍阿曦肉乎乎的小掌心兒,“別總打哥哥呀。”


    阿曦說話不若阿曄伶俐,拿小臉兒蹭母親的臉,一個勁兒撒嬌。阿曄也想去蹭母親,奈何他沒有妹妹力氣大,這小子壞,拿胖手捅阿曦的小肚子,阿曦渾身癢癢肉,給阿曄一捅,笑的險沒從她娘身上掉下來。阿曦一動,阿曄趁機就占據了他娘懷裏的有利地形,很是蹭了他娘的臉兩下子,還奶聲奶氣的說,“不壞不壞!”就說了兩句,便給剛剛止了笑的阿曦一拳捶臉上了,阿曄嘴一癟,哭了起來。


    興哥兒在一畔背著手兒,裝模作樣的做大人樣,“我說吧,他們總是打架。”然後,雙手一攤,感慨道,“實在太難帶啦!”


    龍鳳胎就在這打打鬧鬧中成長著,秋風乍起時,許縣尊一案終於有了眉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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