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北昌行之八


    第320章


    江仁捎信來的那日,何家人正準備吃晚飯了,一見江仁來了,晚飯也不急著吃了,何老娘先問,“丫頭片子跟阿念可還好?如何這會兒才回來?可是他們那裏有事?”


    沈氏笑,“母親別急,先叫阿仁和餘鏢頭喝口水。”


    何老娘見江仁麵色形容尚好,心裏大石也就落了地,笑道,“這也是,你們先喝水。”


    翠兒端上溫茶,江仁接一盞,餘鏢頭喝過茶就下去歇著了。江仁與何老娘沈氏婆媳說阿念與何子衿的事,笑道,“祖母跟姑姑隻管放心,子衿妹妹跟阿念都好呢,就是這剛到任,衙門裏事務多,一時騰不開手來。”


    何老娘非得聽到這話,方得放心哪。


    阿冽已是忍不住問,“阿仁哥,那沙河縣啥樣啊?”


    江仁報喜不報憂,道,“可是個大地方,比咱們碧水縣大的多了,離榷場近,縣裏熱鬧的很,有一回我還見著了金發碧眼說外族話的人,他們說的話,咱們聽不懂,穿的衣裳倒是咱們這裏人的樣式,不過,聽說他們本國的衣裳並不如此。”


    阿冽驚訝道,“世上還有這樣的人?”


    “可不是麽。”江仁笑,“聽說榷場繁華的了不得,對了,子衿妹妹買了幾根紅參,讓我捎回來,給家裏人補身子呢。”說著把紅參取了出來,雙手遞給何老娘。何老娘一麵眉開眼笑的接了,一麵道,“如何買這樣的貴重物兒,咱們可不是用這樣東西的人家。”打開來,叫了沈氏一道看,何家人很少吃人參,好在,人參啥樣還是見過的,何老娘一見紅參就頗覺稀奇,與沈氏道,“有一年,你姑媽買了參給你姑丈補身子,我是見過那參的,白色發黃的模樣,這參竟是紅的,怪不得叫紅參呢。”


    江仁笑道,“這參原也不是紅的,是經過蒸曬炮製,就是紅的了。這參補元氣,要是服用,先請個大夫來,給家裏診一診,再開幾個食用方子的好。”


    沈氏點頭,“是這樣的好。”


    何老娘亦道,“可不是麽,參這東西是大補的,不能亂吃,不然,吃多了能噴鼻血。”


    江仁又把何子衿做的麵脂拿出來,說裏頭竟用了紅參,何老娘直與沈氏抱怨,“看吧,丫頭片子一離了我就這般大手大腳,這樣的貴重物兒,如何能搽臉呢,可惜了的。”說著,很是心疼。


    沈氏笑道,“要是母親覺著可惜,不如把你那盒給我使。”


    何老娘立刻把自己那盒麵脂收起來,嘴裏道,“你不是有了,怎麽還要我的?”


    沈氏一笑,江仁道,“子衿妹妹說,這麵脂一個月就得用完,別省著,出一個月就壞了。”


    何老娘咂舌,道,“丫頭片子就是不會過日子呀。”心裏覺著自家丫頭片子還有做麵脂的心,估計做縣尊太太的日子很不錯。隻是,這做了縣尊太太,怎麽也不邀請她過去瞧瞧呢。何老娘心裏嘀咕著。


    江仁就說了要去北靖關的事,沈氏笑道,“老太太前幾天還念叨起阿涵呢,正好,你這要去,也幫我們捎帶些東西。”


    江仁道,“子衿妹妹備的不少,祖母姑姑瞧瞧,看還要添補些什麽。”說著把禮單給了何老娘。


    何老娘與沈氏一並瞧了一回,見衣料吃食都俱全,連給孩子的長命鎖腳手鐲都有,何老娘深覺省了一筆走禮開銷,又很為自家丫頭片子的大手大腳心焦,何老娘道,“竟不知要再添什麽了?”


    沈氏也覺著自家閨女這禮備的周全,想著,果然是做縣尊太太的人了,行事越發有章則,沈氏同婆婆商量,“還有咱們自帝都帶來的醬菜醬肉,咱們自家醃的,阿涵以前也愛吃,不如再添上兩小壇子,一並給阿涵送去,雖不值什麽,到底是咱們家鄉味兒。”


    何老娘也說好,道,“在家裏時不覺什麽,這一離了家,就愛吃家裏這口兒。”


    沈氏又問起朝雲道長來,知道朝雲道長皆好,也就放心了。


    何老娘迫不及待的問,“咱們阿曄阿曦如何了?”


    江仁笑,“曦姐兒能扶著板凳走路了,曄哥兒比曦姐兒要慢一些。”


    何老娘直樂,道,“曦姐兒是個腿巧的。”


    沈氏笑,“曦姐兒早就是個愛動的,倒是曄哥兒,定是個嘴巧的。”


    江仁又說了些孩子們的趣事,何老娘沈氏皆喜悅非常。


    江仁是晚上吃過飯,何恭叫了他去書房說話,何恭就是性子好,也是剛過而立之年就中了進士的人,雖不比阿念這種少年天才,但他中進士的年紀其實還算年輕。何恭在帝都做了好幾年的翰林,如何在北昌府任學差,雖都不是主印官,對官場之事也是知道的,與江仁道,“看你剛說的都是喜事,我卻是知道,一縣之長可不是好做的,何況,沙河縣前任許縣尊是被刺而死,你也別與我說那些巧話,他們在沙河縣到底如何?”


    江仁笑道,“我是不敢跟祖母姑姑說,不然,倒叫她們掛心。姑丈你也不要太過擔憂,其實也沒什麽事,就是沙河縣現在一個縣丞一個典史,他們是郎舅親,現下縣裏事務都是他們掌著,阿念一時插不進手去,但也說事,並沒什麽。”


    原來是被架空了。


    何恭微微頜首,“這倒沒什麽,這也難免,各縣縣令,做得時間長的自不必提,倘是做得短的,三年一任,便調離了。縣丞典史這種雖然也勉強算在官員裏麵,卻是官員裏的末流。縣丞還多是戶部分派的,典史則多為當地吏員升任上去的,還有下頭十房,這就完全是吏員了,多是當地人擔任。阿念新來,自然有一番較量,別個我也沒有多叮囑他的,把前頭許縣尊的案子結了,自己留意安全,也就是了。”


    江仁都應了,何恭又問起朝雲道長,江仁道,“朝雲師傅都好,剛到時,朝雲師傅是住在山上,這北地的山與咱們蜀中的山可不一樣,我們去時,山上積雪未散,冷的很,後來,子衿妹妹就勸著朝雲師傅下山來了。”


    何恭笑,“這是,這裏山上冷不說,豺狼虎豹的也多。”


    江仁笑,“野豬尤其多。”


    晚間,何恭與妻子大略說了說閨女女婿在沙河縣的事,沈氏聽說隻是縣丞什麽的有些心大,倒也想得通,道,“這就仿佛一個是新來東家,一個是鋪子裏的老掌櫃,開始有些個不對付也正常。”


    何恭道,“可不是麽。”


    沈氏又道,“你說,這縣丞也是沒眼力,他到底沒這品階,怎麽倒與縣太爺□□呢。”


    何恭笑道,“這管慣了事的,不叫他管他也難受。”


    “到底不是他的交差,他非要幹,這叫什麽,這就叫越俎代庖。”沈氏詛咒了馬縣丞一句,“落不了好下場。”


    沈氏與丈夫商量,“我看咱們子衿給江夫人也備了份禮,你說,咱們要不要也備一份?”


    “哪個江太太?”何恭一時沒想起來。


    沈氏道,“就是紀將軍夫人,咱們子衿成親的時候,不是紀將軍與江夫人還過來過麽。”


    何恭想了想,仍是道,“咱家與紀將軍其實無甚交情,倒是咱們閨女與江夫人早便認識,讓她們隻做婦道人家的來往就是。”


    沈氏也應了。


    江仁在北昌府停了兩日,倒不是何家事多,而是馬財主還要在北昌府走動一二,江仁等的是馬財主。江仁最擅交際,這幾天請馬財主在北昌府的青樓喝了回花酒,把馬財主哄的當場就認江仁做了兄弟。江仁一晚上沒回家,把沈氏嚇個夠嗆,第二天又問了江仁一回,江仁笑,“姑姑放心吧,我心裏有數。”


    “你可得清明著些,寧可不掙這個錢,可不能走了歪道啊。”沈氏歎道,“阿琪那孩子不容易,還有你爹娘你祖父祖母,都在家裏盼著你呢。”


    “我曉得。”江仁再三保證了。


    沈氏這才不多說了。


    馬財主過去軍前,不過是交軍糧,他見的是管著倉庫的官兒,官兒位不過從六品。倒是江仁,直接就見到了何涵,何涵現下是百戶,當然不比六品官員,但,何涵是紀將軍的親衛長,就何涵這位置,巴結他的人真不少。不過,何涵在外這些年,經過事,行事亦越發有穩妥,如馬財主這樣的人,何涵都不會與他來往。江仁不一樣,江仁是老家發小,小時候都認得的。


    何涵還特意留江仁多住幾日,待他輪休時,在家置酒請江仁吃酒。尤其用家鄉酸筍燒了一鍋野豬肉,江仁道,“聞這味兒都要流口水的。”


    何涵家裏是座三進宅子,起居隻是尋常,嶽父母都與他同住,娶妻李氏,還讓李氏帶著孩子出來與江仁相見,完全是通家之好的意思。江仁口稱嫂子,見李氏大著肚子,江仁連忙道,“實在麻煩嫂子了。”


    李氏笑道,“這不算啥,何況家裏還有丫環呢。”


    何涵道,“這酸筍來的正好,你嫂子現下吃啥都沒味兒,就愛吃個酸的。”


    李氏笑道,“我剛燉肉時都沒忍住,委實爽口。”


    江仁笑道,“別個不好說,酸筍有的是,待我回去再給嫂子送幾壇子過來。”


    李氏忙道,“這可不是容易得的,咱們北昌府可沒筍子吃。”


    何涵也說,“要是你千裏迢迢弄這個過來,可就不值當了。”


    江仁道,“知道這裏沒有,我們弄了兩車來,還有好些呢。”


    何涵便不與江仁客氣了,李氏說幾句話帶孩子下去歇了,何涵打聽起何子衿阿念的事來,聽說他們有了一對龍鳳胎,很是喜悅,舉起酒碗,道,“還是阿念有福氣。”


    江仁與何涵幹了一碗酒,笑道,“可不是麽,他與子衿妹妹成親兩年都沒動靜,大家都替他著急來著,誰曉得,他這一生就是倆,兒女雙全。”


    大家敘些閑話,何涵就問起阿念在沙河縣的事來,江仁並沒有說沙河縣衙的紛爭,而是說阿念交待他的事,想尋個有學識的先生,請去給學裏講學。


    何涵道,“北靖關每年都流放來不少官員,要說有學問,隻要是主印官,起碼也得是個舉人出身。隻是,這些官兒們人品不好把握,貿然請去,不知合不合適。阿念剛到任,他把知縣的位子坐穩了不?”


    江仁有些尷尬,把沙河縣的事兒大致與何涵說了說,還有何子衿顯擺皇後娘娘賞她那瓔珞沒顯擺成的事兒,何涵聽了都有些哭笑不得。


    江仁道,“眼下沙河縣,文有馬縣丞,武有閻典史,阿念新去,除了與馬閻二人有隙的莊巡檢,現下誰會去站隊?阿念想出頭,故而選了一向沒人理的縣學,我看他是打算著先把聲望養起來。”


    何涵尋思一回,想著阿念不見得隻是想養聲望,阿念心裏,怕是也是想著借縣學之事向馬閻二人示弱,以示自己對於衙門俗務無心的。何涵與阿念何子衿自幼一道長大,情分不比尋常,尤其他與何子衿是同族,比親兄妹也差不了多少。何涵想了想道,“犯官不大穩妥,不說別的,就是這身份,也容易招忌諱。待阿念坐穩了,他請些犯事兒的過去講學無妨,眼下容易叫人抓住把柄。他要實在想請個有學問的,我們北靖關有位羅先生,極有學問的,我們將軍都時常過去同羅先生請教,隻是,羅先生立誓不出仕,亦不肯與人為幕,隻是在這裏開了所私塾,北靖關都是武人,武人家的孩子,倘哪個願意學認個字啥的,隻管送去。學問啥的事,我不大明白,可北靖關這麽些年,我們將軍,也隻向羅先生請教過。”


    江仁知何涵是好心,他道,“那倘我們把羅先生請去沙河縣,不知紀將軍是否願意?”


    何涵哈哈一笑,“將軍並不是這樣小器之人,也就是羅先生不肯再入仕,不然,我們將軍也樂得為他安排。隻是一樣,羅先生怕不是太好請。”


    江仁信心十足,“怕啥?隻要心虔,不怕請不到。”


    何涵笑,“那我就祝你馬到功成了。”


    江仁又說了何子衿給江夫人備的禮的事,何涵道,“你把帖子遞到門房,我替你說一聲,看夫人的意思吧。”


    江仁應下。


    江夫人見了江仁,還問了江仁些何子衿的事,聽聞何子衿生了龍鳳胎,江夫人亦笑一句,“我早說何姑娘是個有福氣的,如今一見,果然非比尋常。”還備了些給孩子的東西,叫江仁一並帶回去。


    去將軍府是順利的,就是在羅先生那裏,不要說三顧茅廬,江仁去了六趟,羅先生嫌他影響學生上課,幹脆不再見他。


    馬財主交了軍糧,就要回沙河縣了。


    江仁這裏也不能把羅先生綁去,隻得一道先回了沙河縣,讓阿念過來n顧茅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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