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出頭鳥


    薑婆子來了何家沒坐半刻鍾就匆匆告辭,沈氏讓翠兒瞧著做醬菜,自己出來問一句,“母親,薑婆子來咱家做什麽?”


    何老娘道,“個臭不要臉的,說要送咱丫頭去宮裏享福。”


    沈氏嚇一跳,忙道,“這怎麽成?咱子衿明年就跟阿念定親了。”再說,她家小門小戶的,也從未想過叫閨女出人頭地,進宮享福什麽的。近幾年在閨女的洗腦下,沈氏也覺著趙家挺可疑的,就她知道的縣裏好幾家通過趙家把閨女送宮裏去的。可是,這幾家也隻是把閨女往趙家一送,趙家說入宮就是入宮了,卻沒什麽憑證。這平日間,成親嫁人有婚書為證,就是做小做妾做丫頭的,也得有一紙憑證呢。這入宮做娘娘,能沒個憑證信物?


    沈氏正著急呢,就聽何老娘道,“我已經打發她走了。真個腦子有病,坑蒙拐騙到老娘頭上,也不出去打聽打聽!明兒就給咱丫頭跟阿念把親事定下來。”


    “也好。”


    中午吃飯時阿念聽說此事,十分同意提前定親的事,半點兒不耽擱,午飯後就跑了趟朝雲觀,找朝雲道長卜算吉日,阿念同朝雲道長請教,“皇上選妃子,肯定也有章程的吧?”就阿念自身想考功名,也得過五關斬六將,待中了進士,才得以金殿一睹龍顏。在阿念這樣的讀書人眼裏心裏,皇家向來是神聖的,可是這幾年看趙家幹的這事兒,怎麽感覺皇宮似他老趙家後院兒呢,說送誰進去就能送誰進去?宮裏到底是誰當家啊?阿念都不明白了。


    朝雲道長坐在一張漆色軟榻上,膝上搭著條光澤柔潤的毛毯,雙手握著個漆色手爐,屋裏有淡淡藥味兒,阿念問時,朝雲道長隻說在喝藥茶。朝雲道長不急不徐道,“正常來說,本朝妃嬪多出自官宦之家。不過,偶然皇帝看哪個宮人順眼,臨幸後一般會賞個偏低的位子,譬如,采女、禦女這種。而宮人,一般是選自民間,良家少女,十三歲到十八歲之間,一旦選入宮闈做宮人,家裏會得到二三十兩賞銀,另外,苛捐雜稅減免一半。宮女服役到三十歲就可出宮,而且,宮女在宮內也是有月銀的。”


    聞道捧來茶,阿念顧不得吃茶,隨手放在一畔海棠幾上,問朝雲師傅,“那其他情況,像趙娘娘這樣的,屬於什麽情況?咱碧水縣沒選過宮女,趙娘娘也不是做宮女進的宮哪。”


    朝雲道長有些漫不經心,“這還不簡單,像趙氏這樣的,應該是地方大員所獻。”


    “地方大員向上獻媚,有沒有數目規定啊?”


    “你以為地方大員是青樓龜公呢。”


    阿念聽此玩笑話,不知該如何接了,他,他以後也是要考功名的……見阿念有些窘,朝雲道長不再說笑,轉而道,“今上不算昏庸,能主政一方的大臣肯定也都不是傻瓜,擱你手下的人隔三差五的給你送女人,你也會懷疑他的動機與品性。與人獻媚,重要的是,起碼所獻的必然得是美人。像西施那種,一個就夠。倘如東施,一個就多。皇帝又不是沒見過世麵的地主老財,隨便齊頭正臉的個女人就能打發。”


    阿念邊聽邊點頭,總結道,“也就是說,貴精不貴多。”


    朝雲道長頜首,“汝子可教也。”


    阿念更擔心了,他搓著手道,“要不,我跟子衿姐姐先成親吧。”子衿姐姐非但生得好,心腸品性都好。誰比得上子衿姐姐啊,阿念覺著就是皇帝宮裏的美人肯定也比不上他家子衿姐姐。


    朝雲道長倒是挺讚同,“前朝有些人家聽說皇帝選妃,不願意女孩子入宮的人家,就會提前把女孩子許人。”


    朝雲道長給阿念卜了個吉日,就在下月,十一月二十二。


    得了吉日,阿念並未多留,告辭下山去。


    聞道見朝雲道長皺眉,不由道,“要不,我令人盯著何師妹家些。”


    朝雲道長不掩厭惡,“趙家不過是隻出頭鳥。”


    阿念回家的路上不忘給子衿姐姐買包零嘴兒,同子衿姐姐商量提前成親的事,子衿姐姐道,“先定親倒沒什麽,就是成親的話,怎麽也要等你十八才好。”


    “咱們先成親,圓房晚一些也無妨的。”說到成親,阿念耳朵紅紅。


    子衿姐姐不可思議,“你還知道圓房?”阿念才多大啊!真早熟。


    阿念耳朵都燒起來了,一著急,結巴起來,“土,土,土拔鼠都知道,我知道怎麽啦?”


    子衿姐姐嘿嘿一樂,露出賊賊的笑容,“你學識淵博,你才高八鬥,成不成?”


    阿念臉都跟著紅了,他深深的覺著自己受到了子衿姐姐的調戲。


    好在,阿念秉承著“好男人就要厚臉皮”的原則,不管子衿姐姐怎麽調戲,他隻管問正事,“那個,你要沒意見,我就跟祖母去商量成親的事啦。商量定了,我就去找媒人,咱們請山長做媒人,如何?”嗯,還得準備聘禮,三姐姐剛出月子得帶孩子,阿仁哥比他大不了幾歲,還是光棍,恐怕不知道聘禮要準備哪些東西。阿山哥給姑姑打理醬菜鋪子,一向精明能幹,章嫂子為人也很不錯,不如去跟章嫂子打聽打聽聘禮的事兒。


    阿念一麵思量著自己跟子衿姐姐的終身大事,把自己在街上買的糖霜紅果遞給子衿姐姐,道,“你在屋裏吃零嘴吧,我先跟祖母商量。”商量親事的場合,子衿姐姐不好在場的。隻要子衿姐姐不反對提前成親就好了,阿念抬腳去了何老娘的屋。


    眼瞅著就要入冬的時節,天涼,何老娘一向是早上陽光好時在院裏曬著太陽做活,或者是看孫子,待下午溫度下降,就轉在屋裏做活計。


    何老娘正在跟沈氏說話,見阿念回來,何老娘問,“卜的如何了?”


    阿念取出大紅帖子遞給何老娘,道,“朝雲師傅寫在這上頭了,朝雲師傅說下個月二十二就是極好的日子,比明年三月三還要好的吉日。”


    何老娘不識字,這些年,勉強認得幾個,看一眼將帖子遞給媳婦,沈氏接了道,“早定下也好。”


    阿念耳朵又開始發燒,“青雲師傅說,前朝皇帝選妃,有不願意女孩兒做皇妃的人家,就會提前把女孩兒嫁出去。我想著,要不,我跟子衿姐姐也先成親?”


    “成親哪?!”有點兒早吧?何老娘道,“你今年才十二,你子衿姐姐——”姨媽還沒駕到呢。


    阿念臉也紅撲撲的了,道,“就是先簽婚書……別的事,以後……以後再說。”


    何老娘覺著自己需要考慮,道,“還是先說定親的事吧。定親也得找個媒人哪,德高望重的人才好。”


    阿念立刻道,“祖母,我想好了,請胡山長如何?”


    胡家是碧水縣第一家族,胡山長又是主持書院的先生,以前做過官,還是何家的親家,的確再好不過。何老娘與沈氏均笑了,道,“可得跟胡山長提前說好,看他那日可有空閑?”


    阿念道,“明日我親自過去跟山長說。”


    沈氏立刻給他思量周全了,道,“成,就備幾樣點心,在咱們鋪子裏包幾樣醬菜,還有你子衿姐姐釀的枸杞酒帶上兩壇。你姑丈同你去不大好,讓阿山陪你過去吧。”


    阿念忙道,“我自己去就成了,姑姑,我跟山長也熟的。還有,我自己準備禮物吧。”雖然他自小就在丈人家長大,但也不能請媒人都讓丈母娘給備禮啊。


    阿念這要做女婿了,沈氏的態度比以往親切的多,笑,“瞎客套什麽,你要花銀子在外頭買些東西,非但費錢,也不如咱自家的實惠。”


    “是啊,以後有的是用銀子的地方。”何老娘想的是,反正阿念的身家早就是她家丫頭片子攥著的,阿念這孩子實在,咱得替他省錢呢。


    阿念也就應了,又去隔間兒跟子衿姐姐說去。


    待一時,俊哥兒小手裏抓著倆霜糖紅果過來給祖母吃,何老娘接了,問,“乖孫,哪兒來的?”


    俊哥兒嘴裏也含著一顆,含含糊糊,“姐……大姐姐……給的。”


    何老娘一尋思就知道,悄與沈氏道,“白給阿念省錢了,看阿念,買來紅果,隻給丫頭片子吃。”


    沈氏笑,“您老人家不是嫌酸麽。”


    “沒人給買,不嫌酸也吃不上啊。”何老娘往嘴巴裏塞一個,把另一個遞給兒媳婦,道,“你嚐嚐,唉喲,這肯定是李家幹果鋪子的糖霜紅果,煮過之後,去了果核兒,裏外都裹了霜糖,酸甜酸甜的,不錯不錯。就是貴啊,比尋常的糖霜紅果貴一倍哪。唉喲,阿念這孩子,可真不會過日子,現在就大手大腳的。”一麵絮叨著,何老娘使喚俊哥兒,“再去要些來吃。”


    俊哥兒這年歲,就愛做些跑腿的事兒,立刻顛顛兒的去了,一會兒就顛顛兒的抱著紙包過來,何老娘讚,“不愧我家乖孫,真能幹!”


    俊哥兒仰著小臉兒道,“姐姐說,說祖母拿果子換。”


    何老娘又拿個霜糖紅果來吃,道,“美得她,還要跟她換,哼!來,給我家乖孫吃一個!”給俊哥兒嘴裏也塞了個霜糖紅果,俊哥兒蹦蹦跳跳的跑了,過去跟他姐學話,斜愣著眼學得惟妙惟肖,“美得她,還要跟她換,哼!”就是帶著股子奶聲奶氣,把何子衿跟阿念笑翻了。


    何老娘在自己屋嘀咕,“說啥呢,就這麽傻樂。”


    沈氏一笑。


    何恭對她閨女跟阿念提前訂親的事沒什麽意見,何恭道,“下晌我去忻大哥家走了一趟,忻大哥說過幾天他去州府,你備些東西,我搭忻大哥的車去州府看一看孫大人。”


    “哦,孫禦史?”他弟弟的同僚,孫禦史在州府,以前打發家下人來過何家的。何家住縣城,不大往州府去,平常過年過節的,何家便托何忻幫著送節禮去,也並沒什麽什麽貴重東西,多是家常吃食,山裏土物啥的。孫禦史也不是什麽有錢的官兒,回禮一樣簡單。沈氏問,“幹啥去?”


    何恭道,“咱家裏快些定下親事,可外頭也不能鬆懈了,在縣裏打聽不出啥,我想著,孫禦史是帝都來的,我去尋孫禦史打聽一二,看到底是怎麽個事兒。”趙家這不停的作妖,何恭再好脾氣也不能容人主意打到自家閨女頭上的。


    沈氏對趙家也很來火,想了想道,“讓阿山隨你一道去,再帶上小福子,人多有個照應。”


    “成。”


    阿念第二天就去了胡家,給胡家老太太請了安,送上東西,胡老太太笑,“來就來吧,還帶這些東西做甚,見外了。”


    “不是見外,是我有事想拜托山長呢。”


    胡老太太笑眯眯的瞧著阿念,阿念是書院第一個秀才,還這麽小小的年紀小秀才,少青中老年婦女都看他順眼,胡老太太笑著打聽,“啥事兒啊,你們山長去書院了。”阿念不是外人,既說有事,胡老太太就多問一句,也是想幫他的意思。


    阿念笑,“是我跟子衿姐姐的親事,打算下個月定下來,我想著,請山長做個媒人保山。”


    胡老太太聞言十分歡喜,“這可是大喜事,定得是哪天?”


    “下月二十二。”


    胡二太太都說三姑娘,“先前怎麽也沒聽侄媳婦提起過?”


    三姑娘也問阿念道,“不是說明年三月三的日子麽。”


    阿念想著三姐姐剛出月子,不欲她著急,並未實說,笑,“原是說明年子衿姐姐及笄禮之後定親,朝雲師傅說,今年十一月二十二是近百年內最好的日子了,錯過可惜。我跟祖母姑丈商量後,實在不想錯過這吉日,就想著,提前定下。”


    胡二太太道,“這也是,咱們縣裏光我知道的,那天成親定親的好幾家呢。”


    阿念笑,“到時您可得去熱鬧熱鬧才好。”


    胡二太太笑,“就是不請我,我也得去。”


    這樣的大喜事,即便胡山長不在家,胡老太太也替丈夫應下了。


    胡山長回家後聽老妻說了,拈須笑道,“果然是極般配的親事。”何子衿他見過,女孩子生得好相貌,又有一手好廚藝,還是城中名人,花兒也種的好。就是一樣胡山長不大喜歡,胡山長是儒家弟子,講究子不語怪力亂神,何子衿卻是城中大仙兒。


    不過,這是個會過日子的女孩子,同得意門心阿念還是青梅竹馬,雖大上兩歲,更會疼人不是。


    胡山長琢磨了回阿念與何子衿的親事,再次與老妻道,“這親結的好。”


    胡老太太笑,“這我能不知道,到時咱們一家子都過去熱鬧熱鬧。”


    “自然,謝媒酒是少不了一杯的。”胡山長笑,聽說阿念今日送了酒來,胡山長當下命丫環燙上了,準備晚上喝幾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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