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哼!


    何老娘的發髻給五嬸子抓了一把,雖沒抓開也有些鬆了,何子衿下手下口都是狠的,咬了一嘴的血,這祖孫二人一回家,險把沈氏嚇死。


    沈氏整個人都不好了,一嗓子,“相公——”就把何恭從書房喊出來了。


    何恭見他娘逢頭亂發,他閨女滿嘴是血,祖孫兩個喘的上氣不接下氣,何恭臉都白了,以為是出什麽事了,撲過去扶著他娘,聲竟直顫,問,“娘!你怎麽了!”


    沈氏顧不得摸帕子,抬袖子給她閨女擦嘴角的血,問,“是不是在外頭叫給人打了!”咦,血擦掉臉上也沒腫啊!


    何老娘神氣十足,推開兒子,昂頭挺胸的屋裏去了,道,“沒事!把那貧嘴賤舌的死三八給打了一頓!”


    何子衿要了水來漱口,餘嬤嬤給何老娘重梳了發髻,何老娘問何子衿,“那賤人打你了?”她隻顧著抽三太太,沒顧上自家丫頭片子,可跑的時候是丫頭片子拉了她,不像是吃了虧的呀。


    “沒,我咬阿滄他娘一口,使的勁兒有點兒大。”漱過口,何子衿又重去刷了牙才作罷,回屋時何老娘已威風八麵的同兒子媳婦說起三太太婆媳多可恨來,“瞧見我過去,那賤婆子倒來了勁,伸著脖子直說給我聽呢!我要不給她個厲害,她當我泥兒捏的!”


    何子衿接著說,“就是,阿滄他娘還要上手幫著三太太打祖母,祖母的頭發就是給她扯歪的,我咬了她一口,給了她幾下子!”


    何老娘誇自家丫頭片子,“咬的好!”說著吩咐餘嬤嬤,“把粟粉糕裝盤子裏給丫頭吃!”這是她老人家百忙之中撿回了一包抱回家的,又說何子衿,“你拽我忒急了,該兩包都撿回來,要不肯定給那賤婆子撿了去吃!白糟蹋了!”


    何子衿十分有智慧,道,“要是在咱家門口,肯定得撿回來,那不是在他家鋪子門口麽,鋪子裏還有他家夥計呢,咱們打三太太跟五嬸子婆媳沒問題,要是有夥計上手,咱們可就不是對手了。”


    “這也是。”何老娘自拿了塊粟粉糕吃,心情愉悅,道,“憋了這好幾天的氣,今兒個才算痛快一回。”


    何子衿覺著自個兒也出了大力氣,便也拿了塊粟粉糕吃,她想的深遠些,問她祖母,“咱們把那婆媳兩個打了,我聽說,阿滄家親戚不少,一會兒找咱家來怎麽辦?”她家自曾祖父起就是三代單傳了,有名的單薄人家。


    何老娘剛打了勝仗,強橫的很,一揮手,豪氣幹雲,“不少就不少,我還怕他不成!來一個!打一個!來一雙!打一雙!敢來一個個全打出去!”


    何恭沈氏三姑娘:……


    阿念則大聲道,“子衿姐姐放心,誰來我揍誰!”


    何冽跟著起哄,“先把棍子拿出來!”


    沈氏頭疼死了。


    何恭連忙教育兩個小的,“還是要以理服人。”


    何老娘將嘴一撇,對阿念何冽道,“理說不通隻管揍!揍他個怕,什麽理都通了!”


    何恭,“娘——”


    “你說吧你說吧,盡跟孩子們說沒用的。”何老娘雖說沒念過書,可經的事兒多,道,“你們這些秀才,就知道講理講理,似三婆子那東西,你能跟她講通道理麽!”


    何恭給她娘噎個死,何老娘教導孩子,“為人處事,人不惹咱,咱也不去招惹別人!人若欺負到咱頭上來,也不能怕事兒!怕事兒就叫人小瞧!知道不!”


    “知道啦!”阿念何冽扯著小奶音兒齊聲應下。


    何老娘十分滿意,叫他們一並吃點心,還安慰三姑娘一句,“放寬心,這事兒不怪你,別把星點兒事就往心上放,過來一並吃吧,給你姑祖母買的,砸的有些扁了,今兒不去瞧她了,明兒個有空再去。”


    於是,大家一共分吃了一包因外力撞擊有些歪歪的粟粉糕,何老娘歡歡喜喜的又對何子衿進行了一次表揚,“不是那等呆貨,還知道搭把手,幹得好!”


    何子衿亦是粉兒得意,拍何老娘馬屁,“我這都是隨了祖母的脾氣,吃啥也不能吃虧呀。”


    何老娘給自家丫頭片子哄得哈哈大樂。


    何恭沈氏十分憂愁。


    夫妻兩個顧不得教育閨女盡量做淑女的事兒,私下商量,先著翠兒去鋪子裏把沈山與小福子叫回來了,何恭雖然覺著何三老爺家不至於打殺過來,但將心比心,若有人把自個兒娘給揍了,他也不會善罷幹休的。而且,三老爺家三個兒子兩個閨女,雖說閨女都嫁人了,二子三子也分產不分家的分出去過了,可集合起來也是不少的人馬。


    沈氏還令周婆子把廚下把挑水的扁擔與家裏能使的棍棒找了出來,何恭道,“不至於此。”


    沈氏道,“有備無患,咱們家裏,老的老小的小,就你還成,你又不是會打架的脾氣。”


    何恭給妻子說服,“也好。”


    待一時小福子沈山回來了,沈氏才堪堪放心,將事情同他們兩個說了一遍。沈山在碧水縣打理醬菜鋪子也有些年頭兒了,初來時不過十五六歲的少年,如今老婆也娶了兒子也生了,在碧水縣日久,對何三老爺那一家子也有所了解,沈山道,“大爺大奶奶隻管放心,那一家子素來欺軟怕硬、財迷心竅,隻知占便宜的摳索人家兒。他家兒女是多,可給他家老大何悌娶了媳婦後,勉強給老二何禹老三何慳娶了媳婦,分了些分家銀子給何禹何慳後,便將人打發出去過日子。家分的本就不公道,何禹何慳難免心生不滿,這會兒怎會實心出力。”


    沈氏道,“哪怕不實心出力,便是為了臉麵,恐怕也會來鬧一鬧。”


    沈山道,“大奶奶放心,我跟小福子在,不會有事。我想著,街麵兒上我還認識些個熟人,不如一並叫了來,倒不是為了打架,壯壯聲勢也好。”


    沈氏看向何恭,何恭一盤算,反正小福子沈山都叫來了,這會兒也不是客氣的時候,他雖性子好些,也不是傻瓜。自己家萬一給人砸了,名聲且不說,一家子老小也禁不起。何恭道,“成,就這麽辦。”


    沈山便找人去了。


    他是沈素從長水村帶出來給姐姐做掌櫃的,他弟弟沈水如今替沈素看屋子打理田地,連帶著沈素先時替鄉親們倒騰田間出產的事兒,早便交給了沈水幹。兄弟兩個都不傻,早闔計好了,這輩子就跟著沈素與何家混了。以後倘兒孫有個出息,念書啥的,也能沾光不少,說不得兒孫輩能熬出個頭兒改換門庭呢。反正,總比一輩子埋頭種地強。


    故此,皆十分用心得力。


    沈山這些年在碧水縣,很是交好了一些人,何恭又將何念何涵父子叫了來幫忙,他家也有幾個夥計。一時,三太太家裏兒孫女婿的果然抄著家夥找上門來了。


    何恭家大門根本沒關,敞的開開的,三太太家是長子何悌帶頭,那咬牙切齒的模樣,誓要將何恭家砸個稀爛然後把人挨個兒揪出來揍成豬頭才罷。不想,甫一進院兒,就看十數條大漢手持棍棒,正嚴陣以待!


    何悌當時就慫了一慫,何禹立刻悄不聲的退了一步,找了個比較靠後容易逃跑的位置。何悌見何恭家有所準備,強撐著一口老娘老婆被抽豬頭的惡氣,怒指著何恭的鼻子道,“何恭!你娘你女欺我娘我妻,這事兒沒完!”


    何恭自家也有理,道,“明明是三大娘滿嘴胡話,成心尋事生非,不然我母斷不會動手的!”


    何悌往地上啐一口,“你自家教導孩子不善,傳出些狗屁倒灶的事,如今還敢強詞奪理,甭以為你人多我就怕你了!”


    何恭很老實的說,“你不怕就好。這事錯原不在我家,你要打就動手吧,我也尋了人來,倒是痛痛快快的打一場,叫那些碎嘴婆娘們看看,我家也不是好欺負的。”


    操!酸秀才咋這般強硬了!


    何悌把要緊的男人們都帶來了,不想何恭家叫的人更多,且備了棍棒,這打起來,自家不一定有勝算。何悌一時猶豫起來,想打吧,怕要不贏,輸了丟臉。想退吧,老娘給人抽了耳光,自己倘如縮頭龜一般,更令人恥笑。


    一時間,何悌進退兩難!


    他家三弟何慳比較活絡,大聲道,“這事兒不算完!甭以為你家仗勢欺人就完了!我定要請族長斷個公正!”


    何禹跟著勸他大哥,“哥,族規上說,不許族人私下鬥毆,否則,驅逐出宗族!你看這酸秀才,外酸內奸,早找好人就等著咱們自投羅網呢!咱們這會兒動手,就是上了他的當!咱們尋族長說個公正!我還不信,這世上便沒天理了!”


    何禹何慳都想得明白,他們兩個都是娶了媳婦就被分了家出去的,大家大業都在老大手裏。老大為父母挨揍倒罷了,憑什麽他們也一道來挨揍?明知打不過,還打個甚!俗話說的好,好漢不吃眼前虧!要打,讓老大自打去!不然,他們受了傷挨了揍,怕也沒人給出棒瘡錢!


    兄弟三個兩條心,不但兄弟慫,姐夫妹婿也不是鐵漢,瞧三太太五嬸子對何琪就知道,這門子的傳統,拿著閨女都不當人,何況女婿呢。


    姐夫妹婿一聽這話,立刻響應。


    於是,三太太這一群兒孫女婿,是轟轟烈烈的來,焉頭巴腦兒的去。


    何恭這老實人也算開了眼界,他今兒請了這許多人來助陣,如今三太太家這群兒孫滾了,何恭立刻吩咐去叫了兩桌席麵兒,中午一道吃酒。


    諸人難免更鄙視三太太一房人的為人,哪怕自家不占理,親娘給人揍了,來都來了,拚了命也該打一場,才是做兒孫的道理!誰知竟是這般慫人,哪怕是省了自己手中棍棒的事,也十分看不上這樣的人品。


    何悌帶著兄弟子侄往族長家很是告了何恭一狀,說何老娘夥同其孫女何子衿把他娘他媳婦打出人命來。何族長嚇一跳,“啥?你娘跟你媳婦都不大好了?”


    何悌為了把事情往厲害裏說,並不將事說明,隻一味哭訴,“大伯,您要不管管,我,我,我,我可是沒法兒活了!不定哪天把我也打死了了事啊!”


    何族長以為真出了人命,連忙命人叫了老妻出來,急道,“你趕緊去老三家瞧瞧,老三媳婦跟悌哥兒媳婦不好了。”


    劉太太就懵了,“這是怎麽說的?老三媳婦前兒還來我這兒說話,有說有笑的,精神也好著呢。”難不成是發了急病?


    何族長都站不住腳了,起身就往外走,“是給阿恭她娘跟阿恭她閨女打的。”


    劉太太一把就將老頭子拽了回來,道,“這話就沒譜兒!阿恭她娘比我小幾歲有限,也是五十多的人了。他閨女多大,剛十一!這麽一老一小能打出人命來!你倒打一個給我瞧瞧!”


    何族長這才覺著不對,問何民,“到底怎麽回事?你娘你媳婦真沒命了?”


    何悌這才說,給打床上起不來了,命還是有的。


    何族長倘不是好性子,當下就得給何悌倆耳光,就這樣,何族長也指了何悌罵,“你個不孝的小崽子!有你這樣咒你娘的!”


    何悌痛哭流涕,“大伯,您可得替我主持公道啊!我娘這會兒還起不了身呢!我與何恭家無冤無仇,他家老太太見著我娘就是一番痛打,沒來由啊!”


    何族長在其位謀其政,還不能撂開手不管,就是劉太太,身為族長太太,也去瞧了三太太五嬸子一回,又找來何恭問緣由。何恭照實說了,何族長先訓斥了何悌,“你糊不糊塗,這等事也是能胡說的!那些不明底裏的小人倒罷了,你可是姓何的,怎能出去胡說八道!”


    何悌冤死了,是他娘胡說,又不是他胡說。


    何族長說何恭,“你家太太有理說理,這直接上手也不對。”


    反正他娘打也打了,氣也出了,自家也沒吃虧,何恭不願意就此事多做糾纏,道,“我娘那脾氣,大伯也知道,她就不是能忍氣的人。今天她是聽三太太胡說,明兒聽著別人胡說,照樣要維護族裏聲譽的。”


    何族長歎口氣,對何悌道,“你去跟你娘說,以後不準再胡說八道!她這般胡言亂語,我聽了都想揍她!”又對何恭道,“你三大娘傷的不輕,還有阿悌媳婦也傷了,事原是你三大娘和阿悌媳婦沒理,你出個湯藥費,這事兒就算了。”


    何恭當下也應了。


    誰知何老娘聽到要出錢給三太太,那是死都不能同意的,還去劉太太跟前說了回理,何老娘道,“呸!竟敢叫我出十兩銀子!那婆子是不是金子打的!我就是捶死她,她也不值十兩!誰說我打她了,我沒打!是她打我了!我也去瞧大夫,算一算,她該給我二十兩湯藥費!沒門兒!我沒錢!”


    劉太太這做族長太太的還得給兩邊兒調停,不許何悌家要虛價,另外,何老娘是你打的人,多少你得出點兒。何老娘是還價高手,一直從十兩銀子還到一兩二錢,就這樣,她還得刨減了當初落在三太太雜貨鋪子門前的一包粟粉糕的錢,何老娘堅稱她掉的那包栗粉糕是給三太太這刁婆子撿了去。而且,她不是空口白牙的一說,她是有人證的。


    三太太知曉此事後萬分後悔,同兒媳婦五嬸子道,“早知這樣,不該撿那一包破糕的!”


    五嬸子肚子上的淤青未褪,抱著肚子後悔當初不該看何子衿年紀小就放鬆警惕,倘知何子衿是這般辣手的臭丫頭,她就不去救婆婆了。挨了揍不說,就是那糕撿回來,也沒輪到她嘴裏一口啊,全給婆婆鎖櫃子裏自己吃了。好在她兒子阿滄也得了兩塊兒,才令五嬸子意氣方平。


    最後算了算,何老娘一共要出一兩一錢銀子給三太太做湯藥費。


    何老娘的錢都是串肋條骨上的,哪兒這麽容易就拿出去啊,尤其是拿錢賠給三太太,何老娘真寧願去喂了狗!隻是,要實在不給,劉太太的臉上不好看,且她也應了這價碼的。她老人家不愧是自詡智謀非凡的人,她真沒出這錢,她找了何忻家一趟,與李氏說道一番,歸根到底,都是他家傳的閑話,根兒在這兒呢!李氏寧可花錢消災,還得何老娘贈一句實在話,“娶妻娶賢,你這做後娘的本就不易,再給阿湯說親,可得給阿湯說個好媳婦。”


    李氏命人稱了銀子替何老娘送到劉太太那裏給三太太做湯藥費,然後一臉扭曲的送走了何老娘。


    要說三太太也是一奇人,她不知從哪兒得知她那湯藥錢是何老娘從李氏這裏訛來的,還來李氏這裏煽風點火,李氏最不愛聽人提這檔子事,且何忻在族中向來有地位,也不至於去給三太太這等人臉麵,當下一句話,“是啊,我跟五嬸子說了,以後再聽人胡說八道,造謠生事,隻管去打,打完了,我給出湯藥錢!”當下把三太太噎個死,麵紅耳赤的走了。


    李氏厭三太太為人,便與丈夫絮叨了一回。


    “五嬸子小氣些,倒還明理。倒是三嬸子,哼!她是隻嫌事兒少!”何忻在自家說話,也沒顧忌,道,“當初怎麽沒多抽她幾個嘴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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