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雲瞳孔驟然一縮。


    陸玄定定看著她,語調淡漠:“那日審問你時,當我指出你借刀殺人,是害死陶鳴的真正凶手,你承認後自稱發生了變化。”


    彩雲眼中閃過茫然。


    林嘯則陷入回憶。


    “你開始自稱‘我’,而之前你一直自稱的是‘奴家’。”


    “這又如何?”彩雲雖震驚少年的細心,卻依然想不出這有什麽問題。


    陸玄笑笑:“說明你在我步步緊逼之下心慌意亂承認殺害陶鳴時,潛意識對自己的身份是否定的。那個時候的你麵對真相被揭穿,內心深處忘了把自己當成金水河上的花娘,後來漸漸冷靜,才把這個身份想了起來,自稱又換回了‘奴家’。”


    彩雲聽著少年的話,如墜寒窟。


    林嘯更是驚得忘了反應。


    他這個好友出身成國公府,去年在刑部隨便掛了個閑職,本以為隻是好玩,沒想到論洞察力猶在他之上。


    “彩雲小姐說一說吧,你的真實身份是什麽?”


    “奴家就是個花娘而已——”


    “用刑吧。”陸玄懶得再問下去,對林嘯道。


    如果麵對的是一個精心培養的細作,而不是迎客賣笑的花娘,不用刑對方是不會老實的。


    林嘯顯然也明白這一點,喊了屬下進來用刑。


    燒紅的烙鐵一下下落在彩雲身上,伴隨著陣陣聲嘶力竭的慘叫,飄出一股令人作嘔的焦糊味道。


    而作為冷眼旁觀的陸玄與林嘯,從頭到尾都保持著平靜模樣。


    彩雲很快叫啞了嗓子,劇痛不斷衝擊著她的抵抗力。


    可真的太疼了。


    那通紅的烙鐵落下來,仿佛不是烙在身體上,而是烙在她心尖,烙在她靈魂上。


    等那烙鐵抬起,硬生生帶走皮肉,那種痛更是令人魂飛天外。


    那兩個人卻猶如沒有情緒的惡鬼,就這麽冷冷看著她。


    一下下,無邊無際,熬不到頭。


    彩雲以為自己要死了,可下一次烙鐵落下,劇痛依舊傳來,她依舊活著。


    那是望不到頭的煉獄。


    “我說!”


    隨著一聲嘶啞的喊,林嘯示意屬下停手。


    烙鐵沒有再落下,劇痛沒有再傳來,這一刻彩雲哭了。


    她不知道是哭終於不用再承受這非人的折磨,還是哭自己的不爭氣。


    “你們先退下。”林嘯揮揮手。


    兩名屬下退了出去。


    隨著門開又合攏,那股令人不適的氣味似乎散了一些。


    森然的審訊室裏,膚白如玉的少年輕笑:“彩雲小姐早早這樣,又何必受苦,倒顯得我們不懂憐香惜玉了。”


    林嘯神色古怪。


    這話說的,好像他們懂憐香惜玉似的。


    彩雲垂著頭,仿佛岸上垂死的魚,嘶啞的聲音斷斷續續響起:“我……我本是齊人……”


    陸玄與林嘯對視一眼,聽她繼續說。


    “十多年前,齊魏邊境起了亂子,大魏領兵平亂的正是永平長公主……我的父母親人全都死於魏軍刀劍之下,我對永平長公主恨之入骨,四年前來到了大魏京城……”


    女子聲音幽幽,恍若鬼魅。


    “你恨永平長公主,便對她的女兒動手?”


    彩雲笑了一下,笑容虛弱又狠毒:“毀了迎月郡主就是對永平長公主最大的報複。母債子償,天經地義!”


    “那說說你的同伴吧。”


    陸玄一句話,令幾乎失去生機的彩雲眼裏又有了波動。


    她看著他,死死咬唇:“我沒有同伴!”


    少年唇角微彎,笑意涼薄:“迎月郡主是在清雅書院失蹤的。能知道杜山長那日帶女兒去玩,還能把迎月郡主帶出書院,彩雲小姐莫非有神仙手段?”


    彩雲咬著唇不說話。


    “或者彩雲小姐還想嚐嚐烙鐵的滋味?”


    彩雲渾身一震,臉色雪白。


    那滋味……她確實怕了。


    沉默了一瞬,彩雲認命開口:“我還有個哥哥,在清雅書院打雜。我們兄妹來到京城就是為了找永平長公主報仇,長公主府難進,我便來了金水河當花娘,哥哥則找機會進了清雅書院。”


    她流著淚說起迎月郡主的失蹤:“我們留意著一切機會,發現杜山長有時會帶迎月郡主來書院玩,便設了這個局……”


    “那日杜山長雖然被人拖住,可還有侍女陪著迎月郡主,你兄長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劫走了迎月郡主?”


    彩雲蒼白的麵上不自覺露出幾分自得:“那日似乎老天都在助我們,迎月郡主竟與侍女玩起了捉迷藏。清雅書院依山而建,我哥哥熟悉地形,身手又好,悄悄劫走一個小女孩又有何難。而等侍女發覺不對勁去稟報杜山長,開始大範圍找人時,我哥哥早已把事情辦好回到了書院,無人懷疑到他身上……”


    陸玄靜靜聽完,道:“你們運氣不錯。”


    彩雲苦笑:“是啊,運氣不錯。本來我哥哥做好了被發現的準備,沒想到迎月郡主一個人藏了起來,讓他劫走迎月郡主的過程沒有鬧出絲毫動靜。隻可惜三年後的今日,我們兄妹遇到了你。”


    聽了這話,陸玄麵無表情,甚至更冷漠了些:“我還有個問題。”


    彩雲下意識繃緊身體。


    這個少年每一次提問,都讓她陷入更糟的境地,對此她已經有了陰影。


    “你們兄妹二人究竟是報私仇,還是貴國精心培養的細作呢?”


    彩雲驀地瞪大了眼睛,麵色慘白如鬼。


    “看來還是要繼續用刑。”陸玄懶得再看彩雲,側頭對林嘯道,“去清雅書院抓人吧,到時候分開審問,看還能不能問出什麽來。”


    有了明確目標,一番布置之下,順利從清雅書院帶回了彩雲兄長。


    接下來用刑拷問不必細說,彩雲兄長承認與妹妹配合劫走迎月郡主的事後,任憑如何拷打也不承認是齊國細作,最終沒熬過死在了牢中。


    剩下奄奄一息的彩雲,也一直沒承認。


    “陸兄,審問的事到這裏可以了。”牢房外,林嘯輕聲道。


    事關永平長公主,兩個犯人若是都死了就麻煩了,審到這裏到了知會長公主府的時候。


    如果這兄妹二人真是細作,之後如何處置也不是他們能左右的。


    陸玄自然明白這一點,道:“我親自去一趟長公主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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