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山君……我要去告訴山君!”小灰一麵碎碎念叨著,一麵在林中慌不擇路地奔逃。


    忽然麵前一個黑影落下,小灰急忙停步,抬眼一看,便是嚇得魂飛魄散:“是……是你……”


    他愣了一瞬,趕緊掉頭飛速逃開,饕餮猖狂大笑,伸出利爪,一把將小灰拎起,伸手掐住他的脖子:“我忠心的手下,你怎麽一看見我就想跑呢?莫不是跟了那蛇妖幾日,已經不把我放在眼裏了?”


    小灰臉色劇變,畏懼地說:“主……主人,你肉身已成?”


    饕餮滿意地一哼,遙望遠處金山寺的方向:“多謝你們相助,才能如此順利。這一份大禮,許宣,你可消受的起?”


    青帝同白帝通過冰鏡,終是知道了明心湖和金山寺所發生的一切。


    青帝長歎一聲,麵色沉重:“小妖們用四十九道心火成就了許宣,終於蛻成仙骨。隻是也讓饕餮煉成了肉聲……那股魔魘之息,正是趁著小妖釋出心火,妖氣正弱之際,將他們煉化成魔。許宣這回恐怕……被饕餮算計了。”


    白帝也是重重歎息:“千年了,饕餮的狡詐更勝往昔。咱們兩個徒弟全部搭進去,也沒阻止那妖物在人間作出的驚天之亂。而咱倆,說是上仙有通天之能,卻不能插手人間之事,隻能親眼看著一場廝殺,卻不能阻止!”


    青帝卻是搖了搖頭:“雖不能插手,可你我身為上仙,不能眼見大亂卻無所作為!我去請求天帝,派出天兵去平這人間之亂。”


    “不如便讓我門下的瀟湘帶兵去吧,”白帝鄭重看向青帝,“這次事因著昆侖鏡起,若九重天上問起,我也著實不好交代。饕餮……必除。”


    青帝沉吟半晌,終是點了點頭。


    金山寺內,許宣同眾小妖僵持不下。


    小鹿他們都是無比的掙紮痛苦,可終究抗拒不了內心的魔性,屢屢攻向沒來的及逃走的弟子。


    “清心,靜氣,不要為之所亂!”


    許宣左支右絀地用天乩劍格擋,而另一頭,還有一群入魔的小妖將已經受傷的金山寺弟子圍在中間,眼見有弟子向著他慘呼道:“許大夫,救我們!”


    許宣回頭一看,急忙足下輕點,飛身過去,用劍隔開阿福。


    阿福竟然已經耐不住廝殺的本能,對許宣揮爪而出。


    許宣既要保護金山寺弟子,又不能傷害阿福,冷不丁,竟被錦鼠抓破了手臂。


    “你們清醒些!不能入魔!”仙骨的血氣更激發了小妖們的魔性,眼見一小妖不受控製地攻向許宣,被許宣的厲喝喚醒片刻意識的阿福幫許宣擋了下來,魔化的小妖的利爪已經洞穿阿福的腰脊,還要撕咬他,阿福的心智卻在劇烈的痛楚中越發清晰,拚命阻止魔化小妖的靠近。


    他一麵打鬥,一麵聲音嘶啞地說道:“許大夫,殺了我吧!求求你了!我可是吃過九重天上蟠桃的妖,不能殺人,不能成魔!”


    許宣隻覺自己快被逼到了極限,焦急道:“當日身死,是你們以心火相救。眼下也是因我,才會被饕餮趁虛而入!我若殺你,豈非不仁不義?”


    阿福聲音中隻有一心求死之意:“魔性蝕體,痛不欲生!還犯下此等滔天大罪!我們沒有顏麵再苟活!”


    小鹿也補充道:“妖能存於三界,可魔喪失心智,天性嗜殺,隻會毀天滅地。我們修煉妖力,隻求有朝得道,如今……天道難容,隻求一死!”


    而他們身邊,幾隻法力較弱的小妖,早已徹底入魔,用貪婪的眼神看向許宣的一身仙骨……法力較強的如阿福、小鹿和錦鼠,眼中俱是痛不欲生。


    許宣舉起了天乩劍,卻遲遲不能落下,忽有一隻手抓住許宣的衣角,許宣回頭一看,發現是成器。


    成器胸口挨了一爪,鮮血在他胸口暈染成深紅一團,他斷斷續續地說道:“救……救住持……師叔,危險……”


    一小妖看見成器胸口的血,眼睛都直了,狂吼一聲便向成器撲去,許宣一劍擋下小妖,小妖卻神情暴戾,命都不要還欲再往前撲。


    許宣再看向麵前眼中含淚的阿福,腦中想起昔日同小妖們相處的歡欣畫麵和他們的情深意重,而如今……


    天乩劍幾番揚起,又幾番放下……


    “許相公……求你了……”阿福話音未落,眼中又再度燃起了貪婪嗜血的神色,許宣終是一閉眸,天乩劍從阿福胸前穿心而過。


    阿福睜著大眼望著許宣,利爪和獠牙瞬間褪去,唇邊帶上絲微笑,翕合間吐出兩個無聲的字:“謝謝。”


    許宣抽出劍,接住阿福屍體,鄭重的放在地上,卻忽然意識到什麽一般,抬眸望去,隻見不遠處白夭夭正不解地看向他,喃喃道:“你還活著……可你,竟然……”


    她的眼神讓許宣更為痛楚,還來不及說話,小青已經跑上前來,怒罵道:“許宣!你忘恩負義!你的命都是他們救的!你怎能殺他們!”說罷又轉向眾小妖,“你們是怎麽回事?怎麽會變成這樣!”


    沒人回答她,反而有喪失心智的小妖攻向她。


    小青接連後退:“你們瘋了嗎?”


    許宣隻是靜靜地望著白夭夭,隔著這樣的距離,讀出了她眼中說不出的慘然與絕望。


    身後忽然又傳來弟子們驚恐的叫聲,許宣身子微微一動,便攻向了正瘋狂攻擊的小妖們。


    白夭夭提氣,縱身上前,喚出挽留,擋住天乩,神色倔強地望著許宣。


    許宣撤劍,攻向另一隻欲殺害弟子的小妖,白夭夭再度出劍格擋,她出手憤怒,一招一式俱是用力至極,而許宣卻沒有使出全力,處處退讓,隻問她:“你看看你身後,小妖無辜,那金山寺的弟子就不無辜了!”


    白夭夭擋在眾小妖麵前,還沒來得及回頭,徹底魔化的小鹿便向她背後攻來,許宣一招直擊白夭夭麵門,白夭夭雙眸圓睜,下意識伸手格擋,許宣卻反手一劍,直刺小鹿心口,結果了它的性命,自己的肩膀,卻被白夭夭手中的挽留劃破。


    這是兩人第一次廝殺。


    白夭夭露出一瞬的慌亂與愧疚,卻依舊緊盯著他:“許宣,你還有其他解決辦法是不是?”


    許宣低眸,似是不願與她目光相接,徑自退開兩步,淡定開口:“他們已經在血月下化魔,不要靠近。”


    “是因為你一個時辰令血月四升四落?”白夭夭不敢置信地看向他。


    許宣沉默不言,隻反手再次化去一個小妖的攻擊。眼見他下一步便是殺掉那小妖,白夭夭趕緊橫劍一擋。


    “難道隻能殺了他們?”白夭夭咬住下唇,雙眼直直盯向他,淚水在眼眶中打轉,見他不說話,便又追問了一次,“你回答我!難道,隻能殺了他們?”


    許宣瞥見後麵小青已經是擋不住眾小妖對僧侶們的攻擊,便飛身越過白夭夭,攻向小妖們,白夭夭發了狠似的,屢屢用劍隔開,許宣隻得同白夭夭動起手來,白夭夭踉蹌向後退,直退至與小青比肩。


    小青咬牙望向許宣,半是憤怒半是懇求地說道:“許宣,我不管他們今天犯下怎樣的錯,他們畢竟是因你才入魔,更是對你有救命之恩……請你不要殺他們……”


    許宣沒有回答,隻捏了個訣,眼見那麵小小的心鏡便從白夭夭懷中徑直落下。許宣天乩劍尖在鏡麵一點,本被強行黏好的心鏡再度碎裂,化成一方牢不可摧的仙罩,瞬時倔強小青與白夭夭困在裏頭。


    白夭夭倉惶地搖頭,對許宣道:“不要!”


    小青則是氣得對仙罩又砍又踹,吼道:“許宣!你卑鄙!”


    許宣多看了會兒白夭夭,再狠心轉頭,對著想自己齊齊攻來的小妖殺去。手起劍落,曾經熟悉的小妖,一個個死於天乩劍下。


    許宣麵上依舊冷漠毅然,手裏的劍也是越來越快,可隻有他自己知道,指尖已經顫抖得握不住劍。


    一個又一個小妖帶著笑容死去,露出解脫的神情。


    而身後的白夭夭和小青則是幾乎跪在了地上,聲嘶力竭地大喊讓他別再殺了。


    但許宣仿佛沒有聽見,隻背對著仙障,任曾經幫過自己的四十八隻小妖,盡數成了劍下亡魂。


    雖然他們在死前對他無聲地說了“謝謝”二字。


    但他怎能真的認為自己是幫了他們……


    四十八隻小妖,金山寺大半的僧侶,全部都是因他而死……


    他為他的自以為是,付出了最沉重的代價。


    真正是罪無可恕。


    瀟湘仙子在雲端看著下麵所發生的一切,如冰霜般清冷的麵上也是出現了一絲不忍與歎惋,回頭對身後的昆侖弟子與天兵說道:“我們來晚了,還是回去吧。”


    2


    聽了瀟湘仙子的匯報,白帝閉眼長歎,輕輕擺了擺手。


    青帝則是心中一痛:“大錯已釀,悲劇已成,這次……俱是許宣的錯。是我沒有教好他。”


    白帝濃眉一揚,怒問道:“莫非你還要替他受一次過不成!”


    “當日我就應該猜出來,他一旦動情,哪會那般輕易的放棄,原來……竟被他鑄成如此大錯!”青帝既怒且痛,一時腳步虛浮,險些站不穩腳。


    白帝扶住他,勸道:“哪兒有那麽多早知如此,有此精力後悔,還不如想些後麵之事。”


    瀟湘仙子手握長槍,長槍撐著地麵,站起身來,滿目恨色:“小妖已墮入魔道!許宣是不得不為,此番就算我們及時趕到,恐怕也隻能做出一樣的抉擇!”


    白帝歎氣搖頭:“是劫,終究逃不過,如今你倒是比起許宣和齊霄更為決斷幾分。”


    瀟湘仙子眉間冷毅非常:“我所受磨難,恐怕隻有師父清楚!人,並非一開始便是無情。”


    白帝望她一眼,似有些痛惜,卻是不再多言。


    金山寺大殿之上依舊是一片狼藉,許宣扶住奄奄一息的永安師叔,向他體內灌注仙氣,齊霄匆匆而至,默不作聲地奔向永安師叔身旁,跪倒在他身邊。


    永安師叔吃力地向齊霄伸出手,齊霄急忙跪行兩步上前,將他的手緊緊握住,痛聲喚道:“住持!”


    永安撫著胸口,喘著粗氣嘶聲道:“金山寺……一朝成煉獄……”


    齊霄臉色蒼白,低頭慟道:“是我的錯!我無顏麵對大家!”


    許宣眼底更是沉痛無比,他搖頭道:“是我太過自信,竟輸在饕餮手上,一人之責,賠上了這些無辜性命。永安大師,許宣愧對金山寺!愧對無辜人命!愧對這蒼生……”他愧疚之情溢於言表,痛難再言。


    齊霄雙目赤紅,緊了緊永安雙手,眸中神色越發堅定,憤恨開口:“師叔,你放心,我們定手刃饕餮為金山寺報仇!”


    永安急咳幾聲,許宣趕忙注入仙力,終是令永安呼吸漸漸平複過來,永安深深呼吸兩口,呼了句佛號,望向二人:“我佛慈悲,普渡眾生。你們不要一心想著複仇,眼下金山寺元氣大傷……”他因太過虛弱而停了下來,隻深深看向齊霄,目懷希冀,手反過來緊緊抓住他的,一切不言自明。


    齊霄立馬明白,點頭道:“我定會照顧寺內上下。”


    永安目露寬懷,努力抬手,粗糙手掌撫過齊霄頭發:“若你想明白,若你想明白,從今往後,金山寺就交付於你。剃度一事便盡快安排吧,從此剃去煩惱,斷絕紅塵。拋卻自由隨心,肩負佛法重任。”


    齊霄鄭重抬頭,眼中堅定不已:“師叔,金山寺重任,齊霄定不會辜負你所托!隻是我六根未淨,絕入不了這空門!”


    永安師叔咳嗽幾聲,一時急怒攻心,竟真的昏了過去。


    許宣不斷灌入仙氣,永安師叔仍舊虛弱不已,齊霄雖是擔憂,卻絲毫不改堅毅神色。


    此時前院突然傳來小青的哀嚎:“小鹿!阿福!你們醒醒啊!”


    齊霄慌忙站起身,許宣卻是神色平靜:“仙障散了。”


    “我先把師叔送回房中,再來陪你。”齊霄抱起永安匆匆走向後院,許宣聽得前院小青的哭天搶地的幹嚎和白夭夭沉痛的安撫,雙眼現出了一絲迷茫。


    不多時,他便看到白夭夭帶著小青出現在殿門前,白夭夭神色憤怒中夾著悲涼,小青則全是怨恨與殺氣,一見到他,便直直衝過來,冷喚一聲:“許宣!”


    恰好齊霄送了永安後回來,便擋在麵前抱住了她雙臂,低聲安撫道:“小青……”


    小青雙手一振,已是雙劍在手,竟將齊霄格開了一步:“你別攔我,今天我一定要親手替我屬下討回公道!”


    許宣並不看她,隻清淡說道:“你不是我的對手。公道,自有小白替你要回。”


    齊霄聞言,回首看向許宣,見他低垂雙眸,神色平靜,卻知他心中定早已是痛不可當。齊霄眸中也漸漸現出悲戚之色,卻是拽住小青,用勁將她強拉了出去。


    一時殿中便隻剩下了許宣與白夭夭兩人。


    兩人誰也沒有說話。許宣是因為內心的愧疚沉甸甸壓在心頭,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而白夭夭望著他與千年前紫宣毫無二致的一身清冷仙骨,一時也是無言。


    許久後,白夭夭才佯裝平靜,甚至噙了一抹微笑,望著許宣道:“相公,你曾說會到驪山之上給我一個答案,我想知道那是什麽?”


    許宣細不可聞地歎了口氣,從蒲團上起身,淡淡地說道:“這一生,我恐怕再也不能說出口。”


    白夭夭聞言,眼眶一濕,險些啜泣出聲,但她咬緊牙關,倔強地看向許宣,一言不發。


    許宣感受到她目光的分量,手中拎起天乩劍,反過來,講劍把遞到白夭夭麵前,終是抬眸,望向她澄澈的杏眼,徐聲道:“四十八隻小妖,一路予我幫助,今日金山寺中卻盡數命喪我手。我……不仁不義,你當如何做?”


    白夭夭從許宣手中“謔”地接過劍來,稍一運氣,便是衣袖翩飛。她垂眸看向那劍身,上麵尚有未幹涸的血跡。


    她痛苦地閉眸,再睜開時,更是隻餘堅定:“西湖邊,我們做個了斷!”


    說罷,她便施法消失。


    許宣跟著化為一道白色光芒。


    3


    西湖仍是那個西湖,風光秀麗,景致如畫,這千年來,都未曾變過。縱是此時湖上起了冷冽狂妄的大風,也不改其絲毫雋永。


    風卷動二人衣擺,許宣同白夭夭對峙著,卻不敢徑直抬眸望入她的眼睛。她的半點失望,都會讓他心痛至極。


    白夭夭手裏舉著天乩劍,劍尖直指許宣,卻在微不可察地輕微顫動。她抬高視線,望了眼隨風而動的雲卷雲舒,才苦澀道:“若非我想逆轉天命,替你分擔七殺格,你就不會想盡辦法蛻去凡骨。”


    許宣終是懊悔地看向她,故作冷漠:“與你無關,是我失算了。”


    白夭夭自諷一笑:“可是如今,我才知道他們所說的無法承受的業果是什麽!當年是我任性行事,害的你元神散盡,千年後也是我一意孤行,扭轉天命為你聚魂。”


    許宣聲音中終是有了一絲波動起伏:“你想要說什麽?”


    “颶風起於青萍之末,是我從未將九重天的規矩放在眼裏,是我踐踏了天道,無視這法度……”白夭夭垂眸,鴉羽般的睫毛將所有情緒都掩藏在那雙清水般的眸子,更強壓著其中的水光閃爍,“可如果是這樣,為何業果不衝我來!小妖何辜,卻因我而死!”


    許宣想抱她入懷,腳下已經忍不住上前一步,卻終是停下,放緩聲音道:“我說了與你無關,明心湖一戰,我技不如人,讓饕餮得逞。欠下如此多的人命,我扛下了。”


    似是聽到了笑話,白夭夭諷笑著望向他,顫聲問道:“四十八條命,重於泰山,你扛得下嗎?”


    許宣再度穩穩上前一步,沉聲道:“劍在你手裏,你隨時可以結束這一切。這份罪,我願意贖去。”


    “難道你以為我不敢嗎?這是血海深仇,我難道不應找你討回來嗎?”


    “沒有什麽敢與不敢,隻是你應該出劍,我應當接下。隻是從今以後,我與你之間……”


    許宣麵色雖然依舊無波無瀾,但聲音和眼底卻泄露了他的情緒,此時他再難繼續的言語,或許也便是在為他們終於走到的這一步而歎息。


    白夭夭緊緊咬牙,麵色蒼白如紙,她何嚐不怨不怒,可更氣的是,他時至今日還在想要試圖將她推遠,她火冒三丈地質問道:“那些小妖死前的痛楚、掙紮,還在眼前。你我之間,又算得了什麽?從頭到尾,你一直是這樣,決定都是你做,而我在你眼裏,就隻配跟在你身後承受這結果!”


    “小白,你錯了,這一切的血債,全算在我身上,哪怕散去全身功力,哪怕再碎一次元神,我也不願……”許宣言至此處,又複哽住,他平靜地看著白夭夭,卻是擲地有聲地道:“總之,公道,我還給你!”


    白夭夭倉惶搖頭:“你不明白,我所求不是公道,隻是贖罪。這是我們無法跨越的罪孽……不論你如何做,我也忘不了廝殺的那一幕……”


    許宣閉眸,無法再言。


    白夭夭走近他兩步,神情越發淒然:“你不明白,我也得承擔起自己的罪責……我不再是千年前的小白了,你給了我名字,我便不隻是當初那樣簡單的一條小妖了。”


    白夭夭眼眸中帶著渴望與貪戀,她深深地望向眼前這個一副引頸就戮模樣的男人,這個她愛了一千年,等了一千年的男人……


    每次,當她以為自己會和他一生一世永不離分的時候,就會有這樣不得不分道揚鑣,各行其道的局麵……


    或許,他們終究是抗不過天命的。


    縱使拚盡渾身解數去鬥,又如何鬥得過連累他人性命、犯下滔天罪孽時內心的懺悔與愧疚。


    白夭夭慘然一笑,低頭望向手中的天乩,春蔥般的手指輕撫過森寒的劍身,卻溫柔地一如在撫摸許宣的麵頰:“天乩劍,蒼生何辜。興許,我就是你命中的劫難……”她癡纏的目光一變,轉而變得異常堅決,“總是因著我,叫你背負萬千難處,是我對不起所有的人……”


    言語未落,她便是一劍而出,徑直帶著天乩劍白色的劍光往自己脖間抹去。


    許宣察覺不對,連忙睜眼奪過天乩,手臂卻被劍氣所傷,霎時便是鮮血淋漓。


    白夭夭後退一步,目光流露出一絲慌亂,想要關心他的傷勢,嘴唇微微一掀,卻是半個字都吐不出來。


    許宣狠狠等著她,怒道:“你竟想用天乩劍傷你自己!”


    白夭夭側眸,望向碧波萬頃的西湖,冷言道:“當年你為我放棄升仙,最後落得灰飛煙滅。如今再度為我蛻成仙骨,卻是用了四十八條妖命犧牲而成!言已至此,我還有何顏麵,再苟活下去!”


    許宣有些無力,沉聲問道:“這是我一人的決定,與你何幹?”


    白夭夭卻匆匆搶過他的話:“也許隻有我不在你身側,你才能好些。”


    許宣麵色沉痛,卻無法表達心中任何一絲翻湧不堪的情緒。


    白夭夭側眸看向他,寒聲說道:“許宣,今生今世,你與我……”


    許宣單手遮麵,聲音悲涼:“不見,亦不念。”


    他語罷,便是轉身,匆匆離去。


    白夭夭的淚水於他話音甫落的瞬間便衝進眼眶,整片西湖此時俱是模糊一片,她呆呆看著許宣踉蹌的背影逐漸消失,努力壓抑著自己眼中的淚水。


    暴風漸襲,烏雲散去,西湖上空又是晴空一片。


    兩人卻隔著千年,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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