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金山寺附近的露天會場,小王爺正搖著扇子,對工人們指手畫腳:“今年的女兒節,務必要比以往隆重熱鬧,我趙王府的麵子若是折了,你們一個個,提頭來見。”


    仆人們忙齊聲應道:“小的明白了。”


    小王爺指點道:“彩燈不夠,再添一百盞!明日便是女兒節,你們都給我打起精神來!”


    仆人們忙又是一陣往來穿梭,不住忙活。


    “王爺,小心啊!”隻見一架子突然倒下,小王爺雖經提醒也來不及躲避,一道身影驀地從旁竄出,將小王爺帶到了安全地帶。


    眾人皆是驚魂未定,湧過前來:“小王爺!”


    小王爺回過神,眨了眨眼睛,發現救自己的人竟是冷凝,不由驚喜異常:“冷凝,你,怎會在此?”


    “瑜郎,你沒事便好……”冷凝羞澀低頭,又叮囑道,“你一人在外,該多加小心才是。若不是我一直擔心你,一路跟隨來到此處,隻怕那柵欄砸下來,你根本來不及閃避……”


    “什麽,你說一直跟著我?”小王爺上前一步握住冷凝的手,喜不自勝,“難道你對本王……”


    不待他說完,冷凝神色便是一變,甩開他的手,衝入林間。


    小王爺急聲呼喚:“冷凝!冷凝你怎麽了?你別走啊!”


    而真的冷凝,因恰好到金山寺來添香油錢,將這一幕完全收入眼中,不由得順著奔逃而去的人影,追了上去。


    隻見紅芯捂著臉跌坐在地,自責道:“都怪我法力淺薄,好不容易能見到他,卻在關鍵時刻露出馬腳……”


    冷凝不由斥道:“陰魂不散,跟著小王爺,果然是你。”說著,便蹲下身,拉開了紅芯的手,看著她毀容的臉,露出陰狠的笑容。


    紅芯無比驚恐地望著她:“你,你怎會在金山寺?”


    冷凝笑意更深:“怎麽?你一個小妖能來,我卻來不得?”


    紅芯臉色灰敗:“你想做什麽?”


    冷凝站起身,冷嘲道:“這句話,該我問你才是。你化作我的模樣,在小王爺麵前出現。如此一來,豈不是又將我推入懸崖,萬劫不複!”


    紅芯泫然欲泣,接連搖頭:“我不是故意這樣做的,隻是見他有危險,一時情急之下……我法力微薄,你方才也見到了,根本無法一直維持外貌……”


    林外忽然傳來小王爺的聲音:“冷凝,冷凝你在何處?為何要躲著我?冷凝!”


    紅芯大驚:“啊!他來了!求你放我走吧,我不會再出現了,我發誓這絕對是最後一次!”


    “想走?你與我去見小王爺,當著他的麵,將事情解釋清楚再說。”說著,冷凝就拉起她手,準備往外走。


    紅芯拚命搖頭:“不,不,我求求你,千萬別讓他看見我這幅模樣。”


    冷凝望著她,心裏悄然生出一計來,於是緩下聲音:“好,你這般癡情,我倒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今日之事,我可以幫你,但日後,若我因今日之舉而遇險,你可得幫我告訴我師兄或者白姑娘,讓他們來救我。”


    聽著小王爺的聲音越來越近,紅芯倉皇點頭:“我答應你,我什麽都答應你!”


    冷凝勾起滿意的笑容,鬆開手,眼見紅芯忙不迭地鑽入林中躲藏,她卻作出神色淒苦的模樣朝著小王爺走去:“瑜郎可是在找民女?”


    小王爺握住她手:“凝兒,我終於找到你了,這些日子知道你並未嫁給許宣,我對你的思念便是與日俱增,沒來找你並非我始亂終棄,而是我娘親不知為何阻攔我倆婚事。你放心,明日女兒節我便當眾宣布擇你為王妃,再帶你去見我娘親,她之前或許是有什麽誤會,見了你之後必定會喜歡你,便會同意我倆的親事了……”


    冷凝卻是掩麵低泣:“瑜郎,我那日在藥師宮假意拒絕你,也是想試探你是否真心……可不料,不僅我師兄因著婚約在前,從中作梗,而今老夫人也出麵反對我二人親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我二人是斷斷不能在一起了,我方才逃走,也是此故……縱然我再心喜瑜郎,也終究難抗天命,自此之後,隻願默默守護瑜郎,看瑜郎得娶嬌妻,兒孫繞膝,才算心安……”抽噎著說罷,冷凝便掙脫小王爺的手,轉身跑走了。


    趙瑜被她一番情深意重的話說的觸動情腸,竟是動了三分真情,喃喃道:“冷凝,你放心,今生本王非你不娶……”在風中枯立許久後,他才神色黯然地轉身回去了。


    紅芯心中淒苦,但以為冷凝此舉既保全了自己,也顧惜了她,因而雖然傷了小王爺的心,紅芯也沒什麽好責怪冷凝的……隻能怪自己容貌被毀,不能用真麵目示人……手撫上麵頰,紅芯垂眸思索片刻,終是再度遠遠尾隨著趙瑜去了。


    2


    女兒節的夜晚,由城中到金山寺的沿路,都被裝飾的五光十色,在燈光映照之下,每家的女孩兒都裝扮得十分美麗,麵容虔誠地往著金山寺行進。


    小青雖覺自己美貌傲然於眾人,也是對這人間盛景看的頗有興致,對白夭夭道:“小白,大家都打扮的花枝招展,難道這就是女為悅己者容?”


    白夭夭畢竟與人世間糾葛更深,神色也就更淡定許多:“尋尋覓覓一段美滿的姻緣,可不是簡單的事。”


    小青俏皮地點頭:“如此看來,好姻緣真的很重要,有了好夫婿就會開心,對不對?”


    白夭夭稍稍蹙眉望向她,又是忍俊不禁:“你呀,是不是又在打什麽鬼主意?”


    小青嘻嘻笑了,妙目一轉,故意轉移話題說:“對了,許宣他今天為何不願陪你?”


    白夭夭想起那冷漠自大的人,便不由微微歎了口氣:“哎,他說看不上這些繁文縟節,不如留在藥師宮謄寫書稿。”


    “哼,真無趣!”小青撅了撅嘴,又忽然指著空中道,“姐姐,快看!”


    人群也隨之一陣歡呼,隻見盞盞天燈隨風而起,將夜空照的宛如白晝,讓人間變得猶如銀河,伸手可摘星辰。


    所有人都抬頭凝望這盛世美景,卻突然間,有戴著麵紗的紅衣女子神色匆匆地自人潮湧動中逆行而來,白夭夭敏銳,一眼望見,便不由緊張喚道:“紅芯?”


    紅芯拉住她手,手心裏全是冷汗,慌張不已地道:“白姐姐,方才……我最近一直尾隨小王爺……方才見他於金山寺遇到了冷凝姑娘,對她糾纏不息,似是決意要當眾宣布娶她為王妃……都怪我,都怪我借她的臉……白姐姐,求你阻攔此事!冷凝姑娘不願嫁給小王爺,我也真的不能沒有瑜郎……”


    白夭夭一聽,忙推開紅芯,對小青說:“我去金山寺,你去找許宣,要他趕緊前來。有什麽事便用傳音符聯係!速去!”


    小青鄭重點頭,二人便是分頭行動。紅芯淚盈於睫,跺了跺腳,竟是不知道自己該往何處去,最終還是選擇去金山寺,縱是再怕被許宣他們責怪,隻要遠遠的得知一切安好便可以了……


    金山寺大殿外滿滿全是人,齊霄正在主持儀式,女孩們在大殿廣場上,手中皆提著祈福的琉璃燈,一盞盞昏黃的燈光,將金山寺照得猶如仙境。


    齊霄大喊:“敲鍾!”


    古老蒼遠的鍾聲回蕩於山間,和著女孩兒們的嬉笑聲,倒真是一番別致景象。


    白夭夭急切地穿梭在人群中,李公甫一眼望見,便熱情地揮手打招呼:“白姑娘!”


    白夭夭沒有聽見,匆匆走過,旁邊幾個捕快見了便是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這白姑娘怎麽如此匆忙?”“連咱們李捕頭的麵子都不給。”


    李公甫回頭一看,疑惑道:“你們幾個怎麽在這兒,不是讓你們跟著小王爺?”


    一小捕快撓了撓頭,為難道:“小王爺不讓我們跟著。”


    李公甫頓時急了:“那可是咱們的小祖宗,出了事怎麽辦,還不快去找!”


    眾捕快趕緊點頭,散開。


    白夭夭步伐太急,一不小心便碰碎了一位女孩的琉璃燈,小姑娘掩麵哭泣起來,白夭夭連忙道歉,這倒是引得齊霄走了下來,喚道:“白姑娘,你也來了嗎?”


    白夭夭抬頭看向他,十分心急地敲著手道:“你可曾見到小王爺?”


    齊霄以為白夭夭對小王爺有意,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你來得不巧,方才小王爺點了六百盞天燈,比起往年更為壯觀。不少女子爭先恐後要做他的妃子。”


    白夭夭神情一凜:“天燈是從殿前廣場放飛,可我一路走過來,並未見到他的蹤影,你可知他現在人在何處?”


    齊霄側頭思考了下:“他好像遇到了什麽熟人,同那人一道往供奉陶偶的大殿方向去了,我顧著主持法會,有些緊張,就隻瞥了一眼,遠遠的也沒看真切是誰……”


    白夭夭心道不好:“那便是冷凝!”


    “什麽?”齊霄跺足道,“那我們快去救她呀!”


    白夭夭伸手阻住他:“我已派小青去找許宣……這樣,你盡量拖延時間,不要讓任何人靠近大殿。為了冷凝的名節著想,此事務必低調,我先過去探探情況。”


    齊霄連忙點頭應下,見白夭夭匆匆而去的背影,對著夜空放出了一張傳音符。


    許宣正在藥師宮的丹藥房謄寫藥經,小青一腳將門踹破,風風火火地闖進來,吼道:“許宣,火燒屁股了,你還坐在這裏幹什麽!”


    許宣神色倒是淡定:“我對女兒節法會沒有任何興趣,就算小白親自來求我,我也不會去的。”


    小青伸手就來拉他:“十萬火急,誰有功夫找你看法會,快,快跟我走!”


    許宣想把手掙脫出來,漠然道:“你這種小伎倆,騙騙齊霄也就罷了,我不會跟你走的。”


    小青氣得想扇他兩巴掌:“騙你個大頭鬼!冷凝出事了,小白讓我找你,快跟我去金山寺!”


    “冷凝?”許宣急忙起身,正好這時傳音符到了,小青接住符紙,兩指一夾,符紙燃燒,齊霄的聲音傳來:“白姑娘已趕往大殿尋找冷凝的下落,你找到許宣後,立刻前來會合。”


    許宣神色也緊張起來:“冷凝到底出了何事?”


    “她被小王爺抓走了!我來不及解釋,你還是跟我一起飛過去吧!”說罷便抓起許宣,飛身消失。


    夜空中傳來許宣淒厲的喊叫:“啊!又來這一套!”


    白夭夭摸索著進入大殿,發現其中漆黑一片,心中更覺不妙——供奉陶偶的大殿怎會如此暗,定是冷凝出了事……


    正在此時,她聽見角落裏傳來低低的啜泣聲,便不由關切地問:“冷凝,是你嗎?你在哪裏,傷了嗎?”


    冷凝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雖是哭腔,卻逐漸透出冷厲與嗜殺:“白姑娘,你終於來了。我擔心你不來,如果不來,我該怎麽辦……”


    話音一落,黑暗中驀然亮起一雙綠色的眼睛。


    白夭夭大驚失色:“你怎會還有妖性?”


    低低的啜泣聲漸成沉沉笑聲,冷凝笑的妖媚:“嗬,這麽快就被你發現了。”


    白夭夭不敢置信:“我分明已經封印靈珠,為何你體內的妖氣還沒有散去?”


    “太晚了……”冷凝冷笑著說道,“就算你成了普通人,也改變不了我。這一切都是拜你所賜!那妖性從我心底蔓延,因為恨你,所以我成了妖,跟妳一樣的妖!”


    白夭夭緩緩搖頭:“我們當妖的修煉成人形要數百年,而你卻短短時間內成了妖。你明明可以……”


    冷凝不屑地輕嗤一聲:“你是個妖,卻能得到愛情,我是個人,卻輸給了你,若我成了妖,能不能與你一較高下?”


    冷凝一邊說著,一邊逼近白夭夭,白夭夭順著她逼過來的方向不斷後退,直到腳跟踢到了什麽重物,絆了一跤,手上沾了一手黏乎乎的液體,不由微微一抖:“血?”


    冷凝輕笑一聲,彈了彈手指,周邊的燭火霎時全部亮起,眾多陶偶居高臨下地注視著白夭夭。


    白夭夭回頭,隻見身後流淌了一地的血,而倒在血泊中的竟是小王爺!


    白夭夭不由憤怒地瞪向冷凝:“你……殺了小王爺!冷凝,你為何要下此毒手?!即使你成了妖,也不該殺人!”


    冷凝毫不在乎地看著自己染了蔻丹的手指:“我曾說過,不管用什麽手段,都要讓你付出代價。”


    白夭夭顫抖著搖頭:“冷凝,這個代價是一條人命,你竟然殺了人。”


    “他該死!”冷凝一甩手,眼神如飛刀般射向白夭夭,“三番兩次為難藥師宮,若不是他,師兄不會察覺對你的愛,不會與你在一起!是他,是他將師兄推向了你!這麽個死法,倒是便宜他了。”


    白夭夭長長地閉眸,唇邊倒染上了三分苦笑:“紅芯來求救,也不過是你引我來的計劃吧……”


    冷凝掩唇而笑:“當然,我說了要‘你’付出代價……算算時候,師兄他也該到了吧。”


    3


    到得大殿門前,小青將許宣放下,後者險些沒有站穩……晃悠了好幾下才氣喘籲籲顫著聲音道:“你們個個都會飛,看來我也該學點法術防身才是。”


    這時齊霄匆匆趕來,小青一見到他,柳眉一豎,怒道:“你怎麽一個人從外麵來了,小白呢?”


    “白姑娘應該在大殿內,”齊霄壓低聲音指了指大殿,又透過窗紙試圖往裏張望,“奇怪,怎會沒有動靜?”


    小青更是怒火洶湧,跳腳道:“什麽,你讓她自己進去了!難道你不知道她法力全失,你為什麽不陪著她?”


    齊霄伸出手指比了個“噓”:“白姑娘說此事關係到冷大小姐名節,務必低調處理。”


    “那也得趕緊打開大門!”許宣想起前幾日白夭夭和冷凝的爭執,神色無比凝重。


    就在此時,忽聞殿內什麽東西轟然倒塌的聲音,眾人神色一凜,許宣趕緊大步上前推開了大門:“夭夭!冷凝!”


    隻見大殿內,白夭夭倒落在陶偶之中,白色衣衫上麵已是浸滿鮮血,而冷凝則縮於一旁,滿臉淚痕,望向許宣顫抖道:“師兄,白姑娘殺了小王爺!”


    眾人看向血泊裏的小王爺,隻見他圓睜著一雙眼,胸前浸染開一圈血漬,神情駭然,早已氣絕。


    白夭夭正要開口解釋,不想許宣搶先一步,上前緊緊抱住了冷凝,低頭望著她關切地問:“可受傷了?”


    白夭夭張開了一半的唇微顫著閉上了,眸底深處現出濃濃的絕望。


    冷凝故意依偎在許宣懷裏,搖頭道:“師兄,幸好你來了,這件事不能怪白姑娘,她都是為了保護我……”


    許宣回眸,看向小王爺的屍身,神情逐漸變冷,他眯了眯鳳眸,伸手撫上了冷凝的發梢,狀似安慰。


    白夭夭無聲地喃喃:“不是我……不是……”


    原本法會結束,所有女孩兒都要進入大殿,拿回自己所供奉的玩偶,是齊霄一直在外借口良辰未到而拖延,此刻,見大殿之門打開,女孩兒們紛紛從殿前大門口一湧而上,當先衝進來的幾位姑娘的笑顏頓時僵死在臉上……


    “啊!”


    尖叫聲此起彼伏。


    “殺人了!”


    “血!血!”


    愣在殿門口的齊霄高舉起手來喝道:“站在原地,誰都不許動!”又望了眼白夭夭,為難道:“白姑娘,這……”


    本來視線被齊霄背影擋了個幹淨的小青回過神來,掀開人群往裏衝,環住失魂落魄望向許宣的白夭夭,低聲安撫:“小白……沒事的……小白……”


    沒多久,李公甫帶著衙役闖進來,見到這一幕皆是嚇傻了,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許宣摟著冷凝站起,小青則上前擋在白夭夭麵前,一副誰敢傷她就要與誰拚命的姿態。


    冷凝抱緊許宣,輕歎道:“白姑娘,好生糊塗……”


    李公甫終於回過神來,問三人:“你們三人同在案發現場,有誰看清了凶徒的模樣,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白夭夭淚眼朦朧地看向攬著冷凝的許宣,癡癡地搖頭:“你不信我嗎?為什麽不聽我說一句話……”


    許宣斷掉她的話,上前一步,對李公甫冷冷說道:“凶手就在你麵前。”


    李公甫驚問:“是誰!”


    “是我。”


    “許宣!”李公甫驚得下巴掉了一半,“這話可不能亂說!”


    冷凝也是愕然,趕緊拉他衣袖:“師兄,明明是……”


    許宣再度冷聲打斷:“趙瑜欲行不軌之事,我為了救師妹,出手誤殺了他。勞煩捕頭!”


    李公甫麵現哀痛與糾結,冷凝手指蜷緊,在掌心掐出道道白印,大殿中其餘眾人皆是愣在當場,不知如何是好。


    白夭夭正欲開口,卻被許宣一個眼神製止,他將冷凝抓住自己的手一寸寸掰開,一手挾住李公甫,便向殿外大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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