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白在紫宣的書房百無聊賴。


    那日她本賴在他身邊作畫,說是要給他畫個像,結果沒畫幾筆,就隻顧得上看他而顧不上畫了。紫宣似是有些生氣,便說去看要取她蛇心的那個家夥,結果這一去,竟然就幾日沒見著。


    “紫宣,紫宣,紫宣……”小白一邊念著紫宣的名字,一邊在紙上滿滿寫下他的名字,越寫越是滿意,隻覺這是她寫得最好的兩個字了。可惜紫宣不在身邊,無人與她同賞再誇她幾句,小白頗覺寂寥。


    門忽地一開,風吹進來,將她寫好放在一邊的宣紙吹起,落了滿地。進門來的仙鶴見狀,邊幫她拾起,這一看滿紙的“紫宣”二字,仙鶴柳眉一蹙,臉色更是無限地沉了下去。


    而小白卻似未覺有何不妥,笑著向她迎來:“仙鶴姐姐,這幾日怎麽不見紫宣?”


    仙鶴繃起臉,故意道:“你犯下如此大錯,當然得給你多些時間反省。”


    小白不解地歪頭:“我日日反省,不再讓紫宣為難。可是紫宣從來不會離開這麽久。”


    仙鶴晃了晃手上的紙:“你想他了?”


    小白也是毫不避諱地點頭:“嗯,仙鶴姐姐你知道他去哪兒了嗎?”


    仙鶴看著她一派天真無邪的模樣,心裏卻是酸澀異常。左手手指掐了掐自己掌心,仙鶴忽然溫柔道:“前些時候,我因你犯下大錯害紫宣受罰而對你凶了些,你不氣吧?”


    小白搖頭:“當然不氣,我知道仙鶴姐姐是為我好。”


    仙鶴頷首:“你幻化成人雖已有數載,已能識文斷字,卻還當明白,做人不似做妖那般隨心所欲,做人需要學會揣摩人的心思。”


    小白想了想,有些急了:“是紫宣又生我氣了嗎?仙鶴姐姐你教教我,怎樣才能讓他不生我氣?”


    仙鶴假意思忖片刻,道:“你不妨假作離開九奚山,讓紫宣焦急緊張。他一旦對你擔心,定會去尋你,你便借機再次向他道歉……”


    小白急著追問:“那如果他沒有來找我,也沒把我放在心上呢?”


    仙鶴紅唇淺淺一彎:“若是如此,你又何必留在九奚山?”


    小白一震,抬頭直直看向仙鶴。


    待仙鶴走後,小白認真想了想她說的話,覺得很有道理,她也的確想知道紫宣究竟是如何看她,對她是否在乎。


    那若是真的不在乎呢?


    小白不知為何,隻要這個念頭稍一竄過,心口便是悶得難以呼吸。她搖搖頭,撲平一張宣紙,提腕落筆,時不時遇到字不會寫,便咬著筆頭唉聲歎氣,終於將一封別離信寫好,放在信封裏,跳上房梁躲著,靜靜等待紫宣歸來。


    可左等右等,紫宣仍不回來,小白方才篤定的心思又開始搖晃:“不行不行,我還是去找他好了。這些天我一直心神不寧的,該不會是紫宣出了什麽事吧……”


    小白跳下梁,站在桌前,剛要將書信塞進懷裏,就聽見外麵傳來細細的腳步聲,趕緊又將信往桌上一扔,跳上房梁,化作蛇形。


    隻見紫宣進門,先是四處張望了下,就走到桌前拿起那封書信,緩緩展開,眉頭卻是越州越深,順手就拿起筆開始批改:“我‘誤’出了一個道理,這該是領悟的悟,怎麽用上了錯誤的誤……我‘生死’熟慮後,深思熟慮,怎能與生死扯上關係,歸去的歸怎麽畫了隻烏龜……”


    紫宣扶額,歎息不已,而小白則在梁上瑟瑟發抖,內心暗道:“不對不對,紫宣,這個時候你的反應不是應該擔心嗎?怎麽還會有閑情逸致改我的信?”


    紫宣放下筆,沉聲道:“看來明天開始得更加緊鞭策,簡單地寫封信竟是錯誤連篇。”


    小白眼尖,看到紫宣提筆的手上有著血痕,不免擔心,但又傷心於紫宣冷漠的態度,想到仙鶴和自己說的話,難免沮喪:“紫宣竟然毫不在乎我離開……”


    她低頭難過,卻忽然發現天乩劍有不對勁之處,電光火石之間突然破空而出,刺向紫宣!她趕緊一躍而下化作人形,擋在了紫宣麵前。


    紫宣見狀忙將她推開,卻終究慢了一步,天乩劍穿肩而過,小白一身白衣上綻開血紅花朵,她卻似不知道痛一般匆匆回頭,焦急地問紫宣:“你沒事吧?”


    “你怎麽能這麽傻!”紫宣心痛難當,抱著她一躍而起,避過了天乩劍的再度攻擊。


    他凝神看向天乩劍,恨聲道:“饕餮竟將自己的一魄留在了天乩劍上!”


    紫宣忙用術法化了一個光圈護在兩人身前,光圈漸漸化成一道白光,朝天乩劍擊去,頓時,天乩劍上的那一魄,便碎成點點星子,向外竄去。天乩劍又複安靜下來,回歸原位。


    小白想要從紫宣懷裏站起,急匆匆道:“紫宣,你趕緊去追,我不要緊!”


    紫宣看著小白的傷,卻是一臉怒意:“你個傻子!天乩劍造成的傷怎能忽視?就你這點本事還想保護我?真不知該說你膽子大還是少根筋!”


    “可是饕餮的一魄逃了……”小白怔怔地看著紫宣,弱聲提醒道。


    紫宣卻似是不放在心上:“隻要還在九重天上,就定能尋到,眼下先治你的傷比較緊要。”


    小白見他如此焦急,雖是被凶了,也是開心,唇角彎出春花般的笑容,試探問道:“你在擔心我?”


    紫宣一時有些無可奈何,輕輕歎了口氣,一把將她抱起,匆匆走出房間:“被天乩劍所傷,虧你還能笑得出。”


    回到小白房間,紫宣小心翼翼地剪開她傷處的衣服,隻見血肉模糊,他又是一陣心疼,紫宣努力穩住自己的手不要顫抖,認真清理了傷口,用上最好的金創藥,又趕緊去丹藥房熬了傷藥端到她唇側,一勺一勺地喂其喝下。


    “苦嗎?”紫宣皺眉問道。


    “不苦。”小白緊著搖頭,眼神從方才起便一直黏在紫宣臉上,須臾都不願離開。


    紫宣又喂了兩口,才放下湯藥,靜了片刻才問:“為何想要離開九奚山?”


    小白低頭:“我隻想知道你會不會擔心我,會不會來找我……”


    紫宣凝向她,緩聲追問,字字鄭重:“那如果我不擔心你,不找你,你就真的要離開?”


    小白拚命搖頭:“當然不會。”


    紫宣鬆了口氣,卻又是無奈,他伸手,撫了撫小白頭頂:“人心最禁不起試探與猜測,小白,你日後千萬不要再這樣做了。”


    “所以,我又做錯了嗎?”小白聽得似懂非懂,隻是擔心紫宣又生氣。


    紫宣笑意苦澀,眸中卻全是溫柔疼惜:“這些事情對你而言,恐怕還是太過複雜。我隻希望你能永遠保有初心,活的自在快樂。”


    小白聞言一笑,毫不遮掩地道:“我隻要在你身邊就很開心呀!”


    紫宣聽了,神情越發複雜糾結,他沒有回應她的話,隻是扶著小白緩緩躺下:“早點休息吧,你身上的傷雖不致命,卻容易留下後患,得好好調養。”


    “嗯,我會好好恢複的,我還要跟你學彈琴呢,肩膀可不能有礙。”小白天真燦爛地說。


    紫宣微笑頷首,準備吹掉燈火,轉身離去,卻被小白握住了手。


    他一愣,回頭,見小白也似是有些赧然,低聲問他:“紫宣,你能陪陪我嗎?”


    紫宣神色無限溫柔下去,伸手替她順了順發絲,輕聲道:“放心,我等你睡著再走。”


    小白緊緊抓著紫宣的手,舍不得放開,終究是漸漸困了,闔上了雙眼。


    紫宣似是另有所思,凝神看著小白睡顏,麵上時而柔情時而糾結。


    良久,他抽出手,指尖輕輕拂過她白玉無瑕的麵龐,滿是憐惜。卻忽然指尖微顫,紫宣收回手扶上額頭,臉色蒼白艱難起身,踉蹌走出房門。


    怕吵醒了小白,因而動作始終克製,可到房外,他便倚著門緩緩滑落,萎靡於地,眉間再度有血珠沁出、滴落,他雙手抱頭,這撕裂般的痛楚讓他難以抵擋。


    “元神出現裂痕,仙根亦是不穩,這痛,竟是蝕骨裂心……”他難掩痛楚,唇角卻勾出倔強弧度,“饕餮,你說我受不受得住……”


    他背靠在身後欄杆,大口呼吸,勉力平複著痛楚。


    夜色深沉,靜謐的九奚山飄起了鵝毛大雪,在這天地蒼茫之中,紫宣回首,聽得房內清淺均勻的呼吸聲,忽覺前所未有的心安。


    2


    九奚山近日氣候不佳,日日大雪下著,天地間一片蒼茫。而時光流轉,小白的傷也在這日複一日的大雪裏逐漸痊愈。


    雖然九奚山氣候寒冷,積雪常年不化,但這每天下著雪,紫宣又說她肩傷斷不能受寒所以不準她雪日外出,真悶的她一條白蛇要活生生地在房中生了黴。


    “不行!我要出門!”


    下定決心,趁著紫宣這日出門,小白便趕緊的打著紫宣送她的紅傘出了門。


    以前做蛇時畏寒畏雪,真不覺這白茫茫的世界如此晶瑩好看!


    小白在雪地裏開心地跑動,卻忽然見到前方紫色人影,腳下便有些打滑,本準備轉頭就溜,卻操之過急滑倒在地。


    她揉著屁股撐起身來,紫宣也早就行到她麵前。


    她隻能硬著頭皮,漾開燦爛笑意招呼他:“紫宣!”


    紫宣眼神凜然:“我什麽時候準你出門的?”


    小白頭一縮,嗬嗬幹笑著,慢慢慢慢地移步道紫宣身側,用手中紅傘遮去漫天風雪,反守為攻地嘮叨他:“你看你,又忘了帶傘,這麽大的雪,可是很容易凍著的。”邊說邊幫他將身上的雪拍掉。


    紫宣接過紅傘,又順勢敲了下她的頭:“別想轉移話題,若是你傷勢加重,可再彈不了琴了,是誰那天信誓旦旦地……”


    “躺了幾天早就好了!小白忙求饒般斷掉他的話,自從她受傷,才發現紫宣竟是如此婆媽之人,她表演般在紫宣麵前活動著筋骨,“再躺下去才會真病了。”


    紫宣搖頭歎氣,終是暫且放過她,轉而問道:“方才看你神色喜悅,可是發生了什麽好事?”


    “果然瞞不住你,我帶了好東西給你看……”


    小白笑了兩聲,一臉神秘地湊近紫宣,手伸進自己懷裏,正要掏出,就被紫宣按住,威嚴地問她:“你該不會又去了蟠桃林偷了蟠桃?”


    小白的頭搖成撥浪鼓,一臉委屈:“怎會?上回犯下那樣的大錯還連累了你,我再笨也會吸取教訓,這回這個可是仙鶴姐姐送我的好東西,之前在九奚山上從未見過!”


    紫宣鬆手,便見小白從懷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截小臂長的桃花,遞到紫宣麵前:“喏,就是它,漂亮吧!仙鶴姐姐說這叫做桃花,我上回在蟠桃林隻顧摘桃沒看真切,這回細看才知道桃花竟是如此美麗。仙鶴姐姐說桃花隻在春天開,而九奚山終年是雪所以見不著……”


    她越說聲音越低,紫宣揉了揉她的頭發,笑著安撫:“難怪你把桃花當成寶貝。”


    小白將桃花放在紫宣手上,衝他燦然一笑:“送給你!我冒著風雪出門,本也是為了悄悄地將它放在你書房給你看,眼下正好,花也沒謝,紫宣,你喜歡嗎?”


    紫宣笑著點頭,望著手中桃花,眼底情緒卻是越發複雜難明。半晌之後,他深吸一口氣,似是下了什麽決心般對小白笑著說:“你想不想去一個滿是桃花的地方?”


    “蟠桃林嗎?”小白連連擺手,“我可不敢再去了……”


    紫宣輕笑:“放心,不是蟠桃林,是蓬萊仙山,另一處有漫山桃花的地方。”


    “好啊好啊!”小白歡喜點頭。


    紫宣手中紅傘向她傾斜,護著她往回走:“你乖乖養傷,過幾日我便帶你去。”


    小白拍手跳起,一雙杏眼中因著喜悅而落滿璀璨星辰。紫宣見她雀躍樣子,心也漸漸落定,唇角溫柔弧度再未消失。


    送小白回了房間,紫宣便去了丹藥房,將自己的決定告訴了仙鶴。


    仙鶴大驚失色,手中搖扇掉落在地,連聲音都在微微顫抖:“我絕對不同意,你說去蓬萊仙山給淩楚采藥要我陪同,這毫無問題,可是小白一個小小蛇妖,怎麽能去!”


    紫宣低身拾起搖扇,遞給她,輕聲道:“你的反應似乎大了些。”


    仙鶴驚覺自己的失態,接過搖扇,勉力平定心緒後道:“蓬萊仙山一向門規甚嚴,帶著小白實是不妥,百草仙君處恐無法交代。”


    紫宣淡然笑道:“無事,我會妥善處理。小白把你送的桃花當成了寶,我才想起九奚山四季嚴寒,桃花無從開放。眼下蓬萊仙山該是桃花盛放,我想帶她親眼去看漫山遍野的桃花。”


    仙鶴觀他神色篤定又溫柔,心中酸苦,幾乎站立不住,她咬著唇角,壓抑著低聲問道:“紫宣,你對小白似乎過於偏愛與縱容。”


    “是嗎?我倒覺得我對她嚴厲了些,剛過來前還逼她念書,想她此時定然是苦著一張臉……”紫宣毫不在意的一笑,又摸摸下巴陷入思忖,“我是不是太過強人所難?”邊說著邊離開了丹藥房。仙鶴緊緊握著搖扇,努力不讓眼淚從已然通紅的眼眶中滑出,臉上滿滿的壓抑與痛楚,朝著門口喃喃道:“紫宣,你難道真的不懂我為你是何心思嗎……”


    3


    紫宣說到做到,三日後,他便帶著小白與仙鶴,共同去了蓬萊仙山。


    這裏景致果然與九奚山大為不同。隻見春意盎然,花開遍地,碧空如洗,地平麵縈繞著嫋嫋仙氣,蜂蝶於漫漫春色間翩翩飛舞。剛從祥雲上下來,小白便興奮地向草地上奔去,蝴蝶似是對這外來小妖十分好奇,圍著她打轉,偶爾在她發間肩頭稍作停留,她伸出如玉指尖,引來一隻鳳蝶翩然停駐,小白瞪大眼睛湊近它,衝它做了個鬼臉,鳳蝶便又盈盈飛走了,樂的小白好不開心。


    紫宣一邊同仙鶴挖著藥材,一邊看著她活潑歡喜的模樣,唇角也是止不住的上揚。


    仙鶴瞥見那笑容,心裏又是一陣發苦,見小白蹦蹦跳跳的過來,便說:“小白,你喜歡這兒嗎?”


    “喜歡!這裏真美!而且很暖和呀。”小白毫不猶豫地點頭。


    “那你要不要留下。”仙鶴將藥材往竹簍裏放,狀似無意地微笑問。


    卻不料小白用力搖頭,拒絕的很徹底:“不要!我要待在九奚山……”一輩子都不離開。小白後半句藏在沒說出口,隻悄悄看了一旁挖藥材的紫宣一眼,有些赧然地吐了吐舌頭,雙頰浮上兩團紅雲。


    聽得她的答案,紫宣唇角笑意更甚,卻不動聲色,隻是方才挖得所有藥材遞給了仙鶴,道:“蓬萊果然育有天下百草,再添上這些罕有藥材應該差不多就能治愈淩楚的心火了。”


    仙鶴將藥材收好後,望了望天,又看一眼小白,緩緩說道:“今日因為我耽擱了才出門太晚,眼見天色暗了,小白今天可能看不成桃花了。”說罷,仙鶴轉身款款離去。


    小白聞言失望極了,眼見紫宣看了過來,忙收拾起精神,強顏歡笑道:“沒關係,桃花謝了明年還會再開,今天看不成,以後總有機會看。”


    “你倒是想的挺透徹的,花開花落,終是萬物法則,”紫宣頷首認可,唇邊卻泛開一絲揶揄笑意,一本正經地歎了聲,可惜道,“隻是本來想帶你看看夜裏的桃花林,可謂別有一番景致,這下眼見是不必了。”


    “啊,”小白訝然,懊悔不已,忙拉住紫宣衣袖道,“紫宣,我剛剛說的全是假話,你千萬別信。”


    “哦,是嗎?”紫宣忍笑忍得辛苦,“既然如此,剛剛何必惺惺作態,這可不像你。”


    紫宣說完後徑直朝前走去,小白跟在後頭懵懂地喃喃:“你曾說過要設身處地為別人著想,難道我又理解錯了?”


    “這回你倒對了,”紫宣停下腳步,唇角笑意溫柔,他牽起小白的手,“走吧,我是故意逗你的。”


    小白聞言一下子笑了出來,連一雙杏眸裏也是盈滿笑意,光芒點點。


    紫宣側眸看她那笑意,自是珍視非常,手上不自覺緊了緊力量,牽著小白,沒有施法,就這樣一步步攜著她向蓬萊仙山的桃花林慢慢行去。


    待走到桃花林,已是夜色深沉,一片黑暗,恰又是個無星無月之夜,隻偶有夜風拂過,吹動花瓣輕柔撫上二人麵頰,多的便什麽也沒了。


    小白蹙眉,疑惑地在這漆黑之中四處望望,迷茫地問紫宣:“紫宣,這夜裏的桃花林什麽東西都看不見,你說別有一番景致……我……我看不明白。”


    紫宣精準地敲了下小白的頭,在她的呼痛聲中笑言:“你給我睜大眼睛看好了。”他伸手捏了個訣,隻見隨著輕風拂過,桃花林中竟有盞盞燈籠於樹上次第亮起,將桃花林映的灼灼其華,好不燦爛美麗。


    小白一聲驚呼,向花林中跑去:“夜裏的桃花林,果然別有一番景致。”


    她笑,她鬧,片片桃花迎麵而來,灑落一身,小白伸手接住落下的花瓣,喜不自勝:“紫宣,我送你一支桃花,你還了我整片桃林!”


    紫宣一直溫柔注視著她,那眼神仿若月華,朦朧情深:“受人點滴,報以湧泉。”


    小白跑回紫宣麵前,抬眼看著他:“那你日日教我念書識字,此等大恩大德,我卻沒什麽能還你。不如……相伴你左右,直到天荒地老。”她越說聲音越低,隻覺心跳如擂鼓,她一時隻能捏緊拳頭,才敢當著他眼神將自己的心事說出。


    紫宣卻板起了麵孔,問她:“若我罰你,責你,還會不會離家出走?”


    小白拚命搖頭:“你趕也趕不走我。”


    “那還苦著臉念書嗎?”


    小白用手將臉扯出一個笑臉:“以後我就這樣念。”


    紫宣失笑,輕揉了下她頭發,凝視著她,小白對上他的視線,眼底更是滿滿的甜蜜與幸福。


    林中桃花紛飛,燈影柔和,一方花林猶如獨屬於二人間的小小天地,將兩人攏在其中,再不用理外界紛擾繁雜,二人相望眼中更是隻有彼此。夜風拂過,吹動二人衣袖翩翩,幾欲成仙。


    紫宣伸手取下小白額發上的桃花花瓣,眼神寵溺地說:“蓬萊仙山的桃花林果然是仙界最美的地方。”


    小白煞有介事地否認:“我認為此處雖美,卻比不上九奚山。”


    “哦?”紫宣有些訝然,“你不是最愛桃花?九奚山可是終年風雪。”


    “十個桃花林都比不上九奚山,九奚山的雪,九奚山的梅,九奚山的水,樣樣都勝過這裏千百倍,隻因為……”說著說著就低下了頭,小白臉頰粉似桃花,囁嚅著說,“因為九奚山有……”


    紫宣本專注聽她說話,連呼吸也已屏住,卻不防額間驀然抽痛,他情急之下轉過身,不願小白見到他額間流下的鮮紅血絲。


    “紫宣,你怎麽了?是我又說錯了什麽嗎?”


    小白不明就裏,著急著想繞到紫宣麵前去看他,紫宣隻得一把將她拉入懷中,緊緊抱住,努力控製住呼吸平緩問道:“沒有,你沒說錯。對了,你剛剛想說什麽?”


    怔愣撞進紫宣胸膛的小白聞言又複嬌羞起來,她感受著紫宣懷抱的溫度,鼻尖是他清涼好聞的氣息,隻覺心如擂鼓、呼吸難繼。將頭輕輕靠在紫宣肩上,她咬著下唇緩緩說道:“我……我想說……隻因為九奚山有你……有你,就足夠了。”


    紫宣聞言,摟著小白的手微微一震,他緩緩閉上雙眸,抬手將額間血跡仔細抹去,神色複雜又痛苦。


    他實在不知……自己能不能對得起她的天真與深情,護她此生無憂無慮、笑意如花。


    而桃花林外的仙鶴見到二人緊緊相擁,下唇都被咬出了血,扶著樹幹,心悶難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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