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又驚叫起來亂作一團,金桂忙道:“不妨事,別瞎緊張,她這是病中虛弱,如今心情一下子鬆懈下來,泄了氣便昏倒了。且讓她躺著歇一會兒,保準醒過來,再找大夫來看看,開幾貼凝神靜氣,滋陰補血的藥方,吃幾天就無礙了。”


    正說著,就見黛玉寶釵寶琴和香菱也進來了,她們都是知道晴雯的事兒的,見眾人都是哭的眼睛紅腫,心下歎息之餘,也不好相問。香菱便道:“我聽紫鵑說奶奶在這裏,便過來找你一起回去。”說完又擔憂的看了躺著的晴雯一眼,哽咽道:“這個樣兒若出去了,哪裏還有活路?這可怎生是好?”


    金桂笑道:“什麽出去?不用出去了。好了,你來園子裏躲了半日清閑,比我還自在呢,這時候也該回去了。”說完便拉著一頭霧水的香菱離開,自然在路上向她解釋。


    寶釵黛玉等人卻不知道真相,還是得鳳姐告訴了,眾人都嘖嘖稱歎,寶釵便笑道:“素日我們隻說她潑辣強悍,卻不知這也有樣好處,竟然就把姨媽都給說動了。”言罷聽熙鳳也笑道:“正是這個理兒呢,當時太太讓那婆子挑唆的心裏生氣,我站在旁邊一句話都不敢多說。她倒好,愣頭青似的闖進去,開口就替晴雯分辨,我身上的衣服都讓冷汗濕透了,她倒侃侃而談跟沒事兒人似的,太太到底也沒好意思拿她做法,誰知最後竟真的說動了,真真連我都沒想到的。”


    裏一掃剛剛的哀傷氣氛,丫鬟們也都湊上來,七嘴八舌的議論這位十分另類的大奶奶。寶琴看見芳官和四兒都收拾好了,隻在那裏等著,便笑道:“你們又不是不認識瀟湘館的路,還要林姐姐帶路不成?趕緊先過去吧。”說完又對黛玉笑道:“這一次最得便宜的就是姐姐了,白白得了兩個丫鬟。”


    黛玉笑道:“你若喜歡,你便要去使喚,我那裏人雖不多,也夠用了。”說完熙鳳又笑起來,眾人問她笑什麽,她便忍著笑道:“我笑大奶奶剛才還是借林妹妹的名頭,才把晴雯救下來。”說完把金桂說的和黛玉有關的話都說出來,眾人忍不住又都是一陣大笑,都紛紛打趣起黛玉來,黛玉自然不甘示弱,她嘴巴又厲害,除了史湘雲,誰能壓得過她,一時間,整個裏歡聲笑語不斷,隻是許多人眼睛都腫的像桃兒一般,怎麽看怎麽覺著怪異。


    初春季節,雖然白天漸漸長了,但還是很快就到了黃昏時候,熙鳳黛玉寶釵等人都離去了,寶玉也和她們一起去賈母麵前用飯,裏隻剩下些丫鬟們。襲人親自接了柳嫂子特意給晴雯熬的雞湯,來到她麵前,麝月就將一個軟枕墊在床上,讓她支起身子,一邊道:“好歹這一劫算是逃過去了,也別多想,趕緊把病養好了是正經。若不是病的七葷八素,今兒去見太太,還未必會遭這一場無妄之災呢。”


    晴雯用手挽了挽頭發,賭氣道:“太太看我不順眼,我便是拿抹布把頭遮了,也仍是不順眼。更何況還有別人挑唆,那些婆子們恨我恨得牙都癢癢,我不死了她們哪裏能甘心?”


    襲人氣道:“還說還說,這嘴就不能有饒人的時候?明明知道自己是因為什麽才招人恨的,得了教訓也不知道改一改。今兒是趕巧兒大奶奶在這兒,她疼惜你,才不顧自身惹太太厭惡去幫你說話。萬一下一次又生了事?哪裏還有這樣好的機會。何況你還病著,再去多尋思這些,除了徒惹生氣外,能有什麽用處?隻把自己個兒的身體糟蹋了。你就聽我一句勸,日後千萬把這不肯服輸饒人的性子改改吧。”


    晴雯喝著雞湯,聽了襲人這一番話,也覺灰心,咳嗽了兩聲道:“你說的也對,隻是我便是這樣人,死也改不了的。罷了罷了,人各有命,該我的我領了便是。”


    襲人急道:“病成這樣還說喪氣話,真嫌自己命長了不成?好姑奶奶,你就消停些,眼看著明年秋天便是大比之年了,今秋的鄉試老爺是必逼著二爺去考的,這時候不讓他靜下心來念書,到時考不好,少不得生氣打他,心疼的還不是你?”


    晴雯閉了眼睛喝下雞湯,歎氣道:“我知道了,早知今日,倒不如當初老太太別把我送過來,還落得個清淨。”說完隻覺心中又是氣又是澀,那嗓子就好像堵住了似的,她搖搖頭,將雞湯推開,無力道:“不想吃飯,且讓我歇歇。”


    襲人無奈,隻好撂下碗,給她蓋了被子,然後喚小丫鬟來看著,自己方出去吃飯,不提。


    且說金桂救下了晴雯,心中十分快意。那薛蟠見娘子今兒個春風滿麵的,一心隻要湊上去討好兒,卻不料仍被金桂推出來,聽她笑道:“你都學成了什麽?就敢過來。什麽時候能把那算盤子給撥響了,獨立看一本賬,找出其中毛病,再來找我吧。”


    薛蟠一聽這話,登時便如泄了氣的皮球一般,怏怏走回香菱屋裏。香菱正在做針線,看見他回來,便起身替他脫了衣服,一邊柔聲道:“怎麽著?奶奶還是不肯放你過去?我看她今兒個高興,還以為你能趁願呢。”


    薛蟠悶悶不樂道:“誰知她是怎麽轉了性子,往常便如喂不飽的狼一般,如今倒是忍得住。非逼我會撥算盤會看賬。我哪裏學得會這些?”說完一回身,看見香菱柔美麵容,便嘻嘻笑著一把抱住了道:“幸虧還有你,不然可是要了我的命。”


    香菱素來柔弱順從,急喘了幾口氣,方推開他,劃著臉羞他,一邊笑道:“趕明兒我和奶奶說,你要再不學好,也別來我房裏了。”


    薛蟠追上她,喘著粗氣叫道:“這可是逼著我去花街柳巷找窯姐兒,到時候可別說我是吃著碗裏看著鍋裏。自從出了監牢,我可真是在家裏都憋壞了。”


    香菱坐在床上,理了理鬢角道:“這話別和我說,你當我不知道嗎?你隻是怕奶奶罷了,若說為了我,哼,這會子早不知道滾在哪個女人懷裏呢,奶奶說過,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


    薛蟠瞪眼道:“好啊,如今連你也敢編排我了,看我明兒怎麽收拾她,不然你們不知道當家的是誰。”說完一下撲在香菱身上,嘿嘿笑道:“不過今兒先收拾下你再說。”一邊就急吼吼的脫衣服,不消片刻,帳子就放了下來,接著一個人影躥出,在燭台上使勁兒一吹,於是那屋裏的燭火一下子就滅了。


    金桂從窗戶裏望著香菱的房間,寶蟾就在她身後服侍著,待看到燭火滅了,便忍不住道:“奶奶這是何苦來?你這不是把大爺往香菱懷裏推嗎?雖說她柔順,長久下去卻不是這麽個法兒,奶奶你真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說是要為大爺好,可你看看,即便不在你這裏,他也是照樣風流快活,怎麽能令他上進呢?”


    金桂無言以對,和薛蟠相處了這麽多日子,原先那種朋友般的感情似乎淡了一些,心中倒添了一點別的情緒,隻是若讓自己現在就接受他,卻也萬萬不能。想了好半晌,方回身道:“你說的不錯,我這邊雖然禁管他,但他軟玉溫香滿懷,我的禁管也沒有力度,明兒我就和香菱說,也不許留他。”


    寶蟾驚叫道:“這如何使得?豈不是將大爺往那些勾欄院裏逼嗎?奶奶,叫奴婢說,您就別和大爺擰這個彎兒了,你就是再強悍,也是女人,三從四德也得遵守,這是遇見了爺,若是別的男人,哪裏能容得你這般自由?不如……不如找個由頭順水推舟,仍把大爺哄回來吧,免得將來他和你離心離德。”


    金桂心裏也有些發煩,聽見寶蟾喋喋不休的勸自己,便揮手道:“好了好了,橫豎我自有道理,你不必著忙,下去歇著吧。”


    第二天起床,來到香菱屋裏,聽她說薛蟠已經出去了,金桂便知道對方是去了作坊裏,今兒恰巧是給商家們發貨的日子。雖然薛蟠不愛學習,但是遭了那番變故後,倒也有了些進取之心,如今一些簡單的事情倒也能上手,不用金桂操心了。這發貨便是其中一件。


    於是便和香菱來到薛姨媽房間一起吃早飯,薛姨媽便問她為何沒和薛蟠一起過去,她是深知自家兒子的,說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一點都不冤枉他。卻聽金桂笑道:“無妨,我晚些過去,總要鍛煉鍛煉,讓爺早點獨當一麵才好,不然就指望他這一瓶不滿半瓶晃蕩的水平,將來如何把家業做大?”


    薛姨媽點頭,對於媳婦這種毫不保留的放權行為很是欣慰,婆媳幾個吃完飯,金桂便要去廠子那邊,薛姨媽和香菱左右無事,就要去大觀園裏。幾個人剛剛換好了衣服,便見王夫人身邊的銀釧兒走過來,先見了禮,接著便笑道:“姨太太,我們太太請你和大奶奶過去吃酒呢。”


    薛姨媽奇道:“好端端的吃什麽酒?今兒是誰的生辰不成?我怎麽不記得?”


    銀釧兒笑道:“不是生辰,是娘娘在宮裏的天大喜事。左右太太和奶奶去了就知道,這會兒卻容我先吊吊胃口罷。其實昨晚兒上就得了消息,隻是天晚了,因此今兒我們老太太和太太要進宮謝恩,家裏邊卻要擺酒席招待來賀喜的親戚朋友們呢。”


    薛姨媽聽了,不由得又驚又喜,合掌道:“阿彌陀佛,又有什麽喜事?娘娘都已經封過了賢德妃,還能有什麽事兒呢?你這丫鬟趁早別吊胃口,我老了,禁不起吊,回頭吊出毛病來,我讓你們太太和你算賬,還不快說給我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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