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丫?”


    張卓醒來之時,天已大亮。


    昨夜第一次參悟寶錄上麵的功法,頗有些收獲,一時間激動得難以入眠,直到黎明才沉沉睡去。


    畢竟他修為尚淺,修煉入定做不到太久。


    “大哥哥,你醒啦。”清脆的聲音透著一絲欣喜。


    胖丫定是時刻關注著破屋裏的動靜,一雙小手在衣襟上輕拭,應聲跑進屋來。


    這便是北宋年間一個普普通通的農村少女了。


    映入眼簾的便是一件不太合身的本色麻布衣衫,破舊卻整潔。


    似乎察覺到張卓的目光,胖丫有些局促,巴掌大的小臉泛起了一絲紅暈,倒是與她怯弱不勝的身體相得益彰,顯得更加嬌弱可愛。


    張卓方才想起,這是九百多年前的封建社會,貴賤有級,服位有等,胖丫穿成這樣,可見是家境貧寒,方才一直盯著她看,的確有些失禮了。


    當即歉然一笑道:“還要多謝胖丫收留我在此過夜,隻是我的衣服有些髒了,所以想出去置辦一些衣物。”


    他總覺得自己這身現代複古風的衣服,未免顯得有些紮眼了。


    胖丫見大哥哥並沒有看不起自己的意思,心中一暖,剛想開口,卻又好似想到了什麽,支支吾吾起來。


    “大哥哥……我這裏有一件給哥哥縫製的衣裳,可以……給你……隻是……”胖丫不知從哪裏取出一個布包,小心翼翼地在地上攤平。


    一件,兩件,三件。


    這應該是胖丫做給哥哥的壽衣吧。


    隻是看其款式根本不像是壽衣,甚至比胖丫自己身上穿的都要好看。


    胖丫小心翼翼地將布包中的衣衫抱在懷裏,愛惜地撫摸著,喃喃自語……


    “這是去年冬天……哥哥不知從哪裏弄來了一些木棉,要給我紮一個肚兜……我告訴哥哥木棉被我弄丟了,哥哥有些失望,卻也沒有責怪我……”


    不難看出來,這件木棉合領衫是胖丫第一次做衣服,針腳歪歪斜斜,但是縫合得十分仔細。


    “後來胖丫才知道哥哥喜歡圓領長衫,可還沒等胖丫做完,哥哥長高長壯了……”胖丫有些不舍地放下第二件衣服。


    兩道清淚從胖丫的小臉上無聲淌下。


    終於,她輕輕捧起一件做工精美的麻色圓領長衫,隱約可見的,還有一件褙子襯在其中。


    胖丫就像至寶一般捧在胸前,久久不肯放下。


    她想起了每天起早貪黑去山中峭崖采摘懸崖果,攢錢購置布料的點點滴滴。


    “村裏保正說,市易司收購懸崖果,一顆果子能賣一枚銅錢呢……以後哥哥不會長高了,穿著胖丫做的衣裳一定很舒服……”


    這就是一個普通孩子最樸素的願望麽。


    也不知這茫茫的曆史長河中,流淌著多少這樣的心酸與真情。


    張卓隻恨自己太過渺小,卻不知怎樣安慰胖丫,隻好憐愛地摸摸胖丫的小腦袋。


    “胖丫別怕,你哥哥不會有事的,一會兒大哥哥就陪你回家,去見見你哥哥。”


    ……


    原來這裏就是九百年前的龍虎山。


    穿著胖丫親手做的那件略小一些的圓領長衫,張卓看起來就是一個地地道道的鄉野之人。


    隻是崇山峻嶺仍在,溪瀑縱橫依舊,卻給張卓一種滄海桑田之感。


    或許是歸心似箭,胖丫飛快地在林中穿行,時不時摘下幾個野果遞給張卓,歡快得就像一隻小鹿。


    隻是無論胖丫跑得多快,張卓都不緊不慢地跟在她身後,惹得胖丫暗暗吃驚。


    “大哥哥,到了到了!”


    張卓抬頭看去,隻見山水抱田隱隱將村子環繞,儼然世外桃源的景象。


    太美了。


    胖丫可沒有閑情雅致欣賞風景,小手拉著張卓,徑直向自家跑去。


    這一高一矮的兩個小房子應該就是胖丫的家了。


    隻不過哪怕是那個高一些的小房子,那門楣也低矮得很,張卓想要進去必須得貓著腰。


    胖丫怕張卓撞到,有些不好意思地衝著張卓笑了笑,這才輕輕推門進去。


    “大哥哥,他就是我哥哥……”


    胖丫的聲音,就像是被憑空扯去,消失在了屋子裏。


    她的雙眼死死地盯著床上躺著的那個魁梧的身軀。


    “丫頭,你回來啦?”她都不用去想,不用去猜,哥哥一定會這樣喊自己。


    可是眼前這個最疼愛自己的哥哥,為什麽一動也不動了。


    “哥哥,你……”胖丫的心髒就像被雷電擊中,又被撕得粉碎,無力地跪倒在哥哥床前。


    今晚才是月圓之夜,哥哥你說會等我回來看月亮,哥哥……我現在回來了。


    這一刻,小屋中隻有令人窒息的安靜,仿佛時間也在此凝結。


    “對,一定是哥哥睡著了,他最喜歡蒙著腦袋睡覺了……”


    胖丫似乎怕吵醒哥哥,硬生生止住哭聲,小手攥在胸前,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


    胖丫曾無數次在玩耍之時,這樣掀開哥哥蓋在頭上的麻布,然後做一個俏皮的鬼臉……


    “不——”一聲撕心裂肺的聲音響起,胖丫隻感到整個世界都已破碎,癱倒在哥哥床前,再也感受不到一點知覺。


    “怎麽會這樣?”張卓心中也是十分震驚,他做好了一切心理準備,甚至於就算推開門看見狐仙,他也認了,卻沒想到胖丫的哥哥虎子已經被害。


    這狐仙不是每年的八月十五月圓之夜才會出現嗎?現在外麵豔陽高照,究竟是何方妖邪,膽敢出來害人性命?


    張卓眉頭緊鎖,仔細檢查了一下胖丫的情況,還好沒什麽大礙,隻是心力交瘁昏了過去,想了想還是心疼地將她挪到牆邊躺下。


    安頓好胖丫,張卓這才走到虎子床前。


    下一刻,他將靈力匯聚至雙目間。


    虎子,男,年齡,二十,身材高大魁梧。


    屍體頭部已失,三魂七魄無法聚集,死亡時間應該是昨日夜裏。


    頸部似被利爪拍碎,身體有異香,四肢完好,死前並無搏鬥跡象,應是被妖物瞬間所殺。


    結合狐仙之說,凶手很有可能就是一隻狐妖。


    可若真是狐妖,有什麽深仇大恨要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呢?


    而且如此大張旗鼓在這龍虎山下,不怕惹怒天師府?難道這本就是衝著天師府去的?


    那麽又是誰給了這狐妖如此大膽量?就算要殺人,又為何從原本的八月十五提前到了八月十四?


    張卓毫無頭緒。


    隻是忽然想起來,胖丫昨日說起過,村裏派人監視虎子和他爺爺之事,當即向旁邊的小屋子走去……


    “洪老頭,你不要得寸進尺,我已經答應了你給虎子蓋上銘旌,這已經是得罪了狐仙,你還想去安葬他,是打算讓我們全村人一起陪葬?”


    小屋不大,裏麵除了跪在地上的白發老者,還坐著三人,正好堵在門口。


    說話之人正是居中那個長臉長須的老人,儼然一副上位者的姿態。


    “保正大人說得是啊,”左邊那個年輕一些的紅袍中年人,很有默契地接過話茬勸道:


    “洪大伯,虎子遭難我們也很難過,但是狐仙我們真的不能得罪,眼看今天就是八月十五,要是狐仙再來此地,看不到虎子,對其他人下手……比如你家胖丫……那可怎麽辦?”


    白發老者原本已是渾渾噩噩,痛不欲生,一聽到胖丫兩字,又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右邊那身材壯碩,袒胸露乳的大漢見此臉色大變,口中喝道:“老不死的,你不要命了?哭那麽大聲讓狐仙聽到,想害死我們?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把你家胖丫抓來,送去給虎子做伴?”抬手就一個巴掌呼向洪老漢。


    “我不信!”


    一個人影突然出現在大漢麵前,他揮出的右手被此人死死扣住,“啪”的一聲,反過來打在大漢自己臉上……


    火辣辣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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