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繡兒沒見過世麵,而是全天人都知道的道理。人間正道,邪不勝正,亂世出妖孽,自有收妖降魔的道佛兩家。道教與佛教,雖然信仰不同,但其宗旨皆是除惡揚善,他們是妖魔鬼怪的克星,向來隻有他們捉妖的份,哪有妖怪親自送上門的。隻有腦殘或是毛病的妖怪,才會送上門找死。


    “我們現在怎麽辦?”捉妖,繡兒是門外人。


    “此妖有一定的道行,不可貿然行動。如果貿然闖進去,隻怕會打草驚蛇。”


    “可你現在不追的話,妖怪就跑掉了。”


    “如果我沒有猜錯,她就住在寺廟內。”


    繡兒訝然。果然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那些四處捉妖的和尚隻怕想破腦袋也猜不知道,妖怪們正舒服的躲在寺廟呢。


    莊逾臣將劍放到一旁,伸手脫道袍。


    繡兒嚇了一跳,趕緊捂住臉,“你要幹什麽?”


    “……”他剛說的話,她都當耳邊風了吧?


    莊逾臣從包袱裏取出套便服穿上,打雜的繡兒偷偷撥開指縫見他並沒有亂來,才知道自己想歪了。她趕緊將他換下的道袍折疊好放進包袱中,再用布將他的劍包紮藏匿起來,畢竟佛門重地,帶著劍進去不好。


    她打量了眼身穿便服的莊逾臣,好一位風度翩翩的俊雅公子。不過,她總覺他穿起天藍色道袍別有一番風味。


    對他喬裝打扮進寺廟降妖之事,繡兒有些擔憂,道家與佛家向來井水不犯河水,教派間甚少有過交流,他這樣冒然進去是否會得罪寺廟裏的和尚呢。畢竟寺廟住有妖怪而和尚不得知已是件丟臉的事,而道士闖進和尚的地盤捉妖,會不會太不給人家麵子了?


    估計莊逾臣已料到這一點,所以才會喬裝打扮進寺廟的。繡兒一番思量,自是不敢再開口。莊逾臣陰晴不定,她還是少惹為妙。


    在寺廟門口等了些時辰,天色逐漸敞亮,沉重的寺廟木門“咯吱”一聲,緩緩打開,一名二十五六歲的和尚拿著大把走了出來,低頭掃著門前的落葉。


    莊逾臣走向前雙手合十向他行禮,和尚還禮,“不知施主有何貴幹?”


    “在下外出遠遊,途經此處時見有寺廟,特意進來燒香,求家人平安。”某人說話時,甚是虔誠,跟平日充滿殺戮的冷傲之人甚有天壤之別。


    “施主有心了,裏麵請。”和尚作了個請的動作,示意他往寺廟內走向。


    彼時,周逾臣才正眼打量和尚,誰知這一打量當即驚訝不已,隻覺得此人有些麵熟,似乎在哪裏見過,可一時之間他又想不起來。


    周逾臣一腳踏進寺廟,卻發現繡兒沒有跟著進來,一回頭看,額,摟著他的包袱跟劍在遠處傻傻發呆。


    “還不進來?”缺根筋的東西!


    被莊逾臣問候了一句,繡兒傻乎乎的跑過去,隻是路過和尚身邊的時候,她懷中所抱的劍,突然間微抖著,繡兒嚇了一跳,可低頭一看,懷中什麽也沒有。她以為是自己的錯覺,趕緊將劍抱緊。


    和尚向她行禮,“施主請。”


    “大師好。”繡兒趕緊回禮,抬頭望了他一眼,可誰知就是這一眼,讓繡兒震愕當場。


    “哐當”,懷中的劍跟包袱跌落在地,繡兒卻渾然不知覺,似被點了穴似的,怔怔望著和尚緩不過神。


    “施主?”對繡兒愕然的神情,和尚訝然,他彎腰將地上的東西撿了起來,遞給繡兒,“你的東西。”


    繡兒突然緊緊抓住他的手臂,唇齒微張數下,語無倫次道:“大……大……大哥……”


    “施主……”她的失控,讓和尚頗難為情,他望向不遠處的莊逾臣,希望他解圍。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大哥。”繡兒激動的緊抓住和尚手臂,眼淚嘩啦一下流了出來,“我是繡兒,繡兒啊……”


    “繡兒?”和尚一怔,打量了眼前梨花帶淚的女子,“你是……繡兒?”


    “嗯。”繡兒拚命點頭,“大哥不認得我了,我是繡兒啊。”


    和尚細細打量著繡兒的五官,老半天後激動的眼淚直流,“繡兒,真的是繡兒。”


    “大哥。”繡兒失控的抱住和尚,“哇”一聲大哭了出來,“我終於找到你了,我終於找到你了……”


    莊逾臣愕然,他追妖追到寺廟,居然會無意間幫朱繡兒尋到了親人。可是他記得她說過,她是孤兒,親人都已經死了,為何突然會跑出一個大哥。她,究竟對他隱瞞了些什麽?


    女子十五及笄,男子十六及冠。安喻溫,安家長子,足足比繡兒年長十歲,當年外出學藝時已及冠。人類及笄及冠後,身體幾乎已停止生長,長相會隨著年齡的增長、歲月的侵蝕而慢慢發生改變。


    安喻溫,在繡兒的腦海中一直是九年前的模樣。九年時間,一個人的容貌即使發生了變化,此變化亦不大,這便是繡兒能一眼將安喻溫認出來的緣故。


    他離家時,繡兒才五歲,是個連身體都沒長開的孩子,安喻溫自是認不出繡兒了。可他卻萬分確定,眼前的人是他的妹妹安繡兒。她的棱角眉宇間,都有娘的影子,他可以感覺到她身上的氣息,是安家的氣息。


    安家,他闊別了九年,卻每天都無比想念的家。


    繡兒做夢都想找到安喻溫,他是安家唯一能繼承香火的人,也是她存一存活的家人。可是……他怎麽成了和尚?


    心,可謂是波濤澎湃。多少次,她曾想過,大哥多年未有任何音訊,或許已死在戰火中了,又或者因為戰爭而無法回家,總之各種理由她都曾幻想過,卻唯獨沒有想到他出家當了和尚。


    “大哥,你怎麽……”望著安喻溫那顆閃閃發亮的腦袋,繡兒嚎啕大哭,“為什麽?”


    “一言難盡。”安喻溫冷靜了些,恢複了佛家禮儀,雙手合十道:“安施主,裏麵請。”


    安施主?莊逾臣一怔,安……安繡兒?


    原來她根本不姓朱,而是姓安,安繡兒。難怪他覺得和尚眼熟,原來是安繡兒的大哥,雖然他未曾見過安喻溫,可在定親那天,他曾見過安繡兒的二哥安祁賢,眼前的安喻溫與安祁賢長相極其相似。


    莊逾臣無法相信,眼前的她,會是自己多年前定婚的女子——安繡兒。原來……原來……他這幾年四處找她,可她出現在他身邊時,他卻認不出來!


    繡兒的心,如置冰窖。眼前的人,是她流落在外多年的大哥,九年生死未卜,為何他可以如此冷靜的稱呼她為安施主?


    安喻溫放下手中的掃把,帶著繡兒進寺廟。路過莊逾臣身邊的時候,繡兒見他生怒的盯著自己,想來他已知自己的真實身份。她甚是不安,低頭道:“我會給你個解釋的,給我點時間好嗎?”


    “你們兄妹團聚,我在一旁等你。”莊逾臣冷冷說了句,轉身走了。


    安喻溫打量著遠去的身影,“這位施主是?”


    繡兒拉著他的手,抹著眼淚笑道:“我一會再跟你說。”


    安喻溫帶著繡兒到一僻靜的角落,兩人在台階邊坐下,繡兒迫不及待道:“大哥,到底發生什麽事,你怎麽會出家當了和尚?”


    “當年我離家去投靠在外鄉的陳叔,想跟他學雜耍掙錢,不料還未找到陳叔便染了場惡病,身上的盤纏都用光了。我便一路乞討南下,可外邊烽火連天,到處都在打伏,遍地餓殍,別說糧食就連野菜樹皮都被人搶光了。就在我差點餓死病死之時,有一位路過的老和尚救了我。此後我便跟著他四處化緣,救治病人,久而久之我被他感動了,便萌生了皈依佛門的念想。這些年我都跟在他身邊,潛心修煉佛法,希望有天能跟師父一樣積德行善、普度眾生。”


    “做普通百姓也可以積德行善,你為什麽非得做和尚呢?”繡兒仍是不理解,哭得稀裏嘩啦,“你在外麵也不寫封信回來報平安,家裏一直都在擔心你。”


    “我每年都有寫書信,可能是因為戰亂,書信沒能安全捎到你們手上。”安喻溫雙十合手,“阿彌陀佛,貧僧每天早晚誦經念佛,保安家平安。繡兒,不知爹娘是否安好?”


    安喻溫不問還好,他這一問,繡兒傷心的掩頭痛哭,“除了我跟你,他們都死了。”


    手中的佛珠,“嘩啦”掉在地上,繩子被摔斷,珠子撒滿地,安喻溫臉色蒼白,半晌才問道:“為什麽?”


    繡兒忍著傷痛,將安大朗被僵屍咬,及最終安越澤變成僵屍的事,一五一十說了出來。她握住安喻溫的手哀求道:“大哥,安家就剩你一根血脈了,安家的香火,千萬不能在我們這代斷了根,你還俗跟我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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