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淩晨1時開始走出地道,連續作戰超過3次,殲滅日軍近一個步兵中隊,在日軍地盤上狂奔超過13公裏的陳運發等人已經將自己的戰鬥力發揮到極致。


    他們突進再突進,不僅人員無損,除了三人在第一個哨卡處受了輕傷外竟無一人掉隊,但這還不是最奇跡的,他們還攜帶著從四行倉庫搬出來的所有重裝備,甚至還帶了繳獲的四門日式山炮,從日軍陣地後方一直到遠離日軍陣地最少五公裏的天馬山地帶,不得不說是個奇跡。


    如果他們進入曠野,就舍棄所有裝備輕裝離開公路向中國主力陣地附近靠攏,山際喜一所率領的300號人馬就算實力再強,也隻能徒呼奈何。在黑暗中,幾十號人一離開公路,那就像是沙子撒進了沙漠,水珠進入了大海一樣。


    更何況,山際喜一和下達追擊命令的中川廣所依仗的,並不是兩輛輕型坦克和300步兵的實力,追兵的作用,是將不想拋棄重裝備的敵人拖住,然後,利用早已嚴陣以待的聯隊重炮將之殲滅。第9師團炮兵聯隊的12門105重炮的射程可是高達10公裏。


    中川廣給山際喜一的追擊的極限距離就是在天馬山地區,一旦出了天馬山,山際喜一隻能率隊返回。當然了,無功而返之後迎接他的肯定是一場巨大的災難,這一點,山際喜一很明白。


    所以,哪怕麵前是地獄,山際喜一也得追進去。


    此時,已經是淩晨五點半。


    其實,這個夜晚,不僅是陳運發、雷雄和北島剛雄、山際喜一這樣的小人物在為自己的命運而奮鬥。


    中國第三戰區司令官顧上將、日軍淞滬派遣軍司令官鬆井石根大將乃至雙方最高統帥部的將軍們,有很多,都整夜未眠。或者,在這個時間段猛然驚醒,並站到了軍事會議桌前。


    中日雙方的電文陡然變得密集起來,隨著杭州灣金山衛黑壓壓一片運輸艦聚集,大小登陸艇運送著猶如螞蟻一般的日軍利用潮汐向金山衛灘塗撲來,金山衛守軍的大炮第一時間發出怒吼。


    日軍,在金山衛登陸了。


    中方,最不想發生的結果,發生了。


    從金山衛第一聲炮響開始,第三戰區司令部的電話和電報聲就再未停過,腳步匆匆走進司令部的將軍們臉上皆掛著寒霜。日軍在金山衛登陸,不光是意味著淞滬會戰的徹底失利,來自側後方日軍的兵鋒雖還未露出猙獰,但已經讓他們感覺到森然寒意。日軍,這是想前後夾擊,將滬西前線的數十萬國軍將士包餃子,真是好大的胃口。


    可是,他們也不得不承認,在擁有足夠的製空權和火力支援下,當日軍的兵力再度膨脹的情況下,這種可能性高達百分之八十。


    撤退,在日軍還未完全將兵力投放於金山衛之前,如果說,在得到這條消息之前,戰區司令部的將領們還隻是私下交流的話,現在,卻已經是堂而皇之地訴之於口了。光頭大佬先前親上前線打氣鼓勵的言語猶在耳畔,但和殘酷的現實比起來,那些鏡花水月還是先放在一邊的好。


    位於南京的最高統帥部內也是一片燈火通明,自從收到來自於第三戰全轉自金山衛的電報,幾個軍隊大佬就已經站在地圖前呆立半天了。相對於前線將領們的慌亂,他們其實也沒有他們臉上表現的那般平靜。


    前線數十萬官兵如果被日軍包圍那是有性命之憂,但對於他們來說,同樣是痛徹心扉,哪裏,皆是他們各自麾下的嫡係,如果一仗盡皆覆滅的話,他們都快變成孤家寡人了。


    包括臉色嚴峻正走向會議室的光頭大佬,他麾下最嫡係的中央軍精銳,從教導總隊到禦林軍三個師再到十幾個整編師,如果說投入嫡係最多的,可不是那幫軍閥,而正是他這個一國領袖,那可是他花費了足足五年時間和耗費重金打造出來的中國最強之軍。如果一戰而滅的話,饒是他性格深沉,此時也不由眉頭緊鎖。


    反觀日軍淞滬派遣軍司令部內,雖然同樣是電文頻傳,作戰參謀們不停將金山衛的進展進行匯報,但一眾將領們臉上卻是喜色更多。他們戰前的戰術欺騙終歸是有了效果,中國守軍雖然有了警惕,將一個步兵師重新調防回到金山衛,但總比登陸部隊遇到一個軍甚至是一個集團軍要強得多。


    在金山衛登陸,其實也是日軍大本營的一個冒險,金山衛寬闊的灘塗就如中國那名唐上將想象的一樣,本不適合大規模登陸戰,水深不夠的海岸大型船舶根本無法接近海岸。如果不能快速的投放兵力並在灘塗上構築對守軍造成壓力的陣地,極有可能將一場規模宏大的登陸戰打成自殺戰。擁有工事的守軍能輕易的用機槍將在灘塗上邁著沉重步伐行走的日軍射殺。


    但,從中國守軍部署的兵力來看,一個步兵師,尚在他們可以接受的範圍內,可能會付出不小的傷亡,但幾乎可以肯定的是,這場登陸戰必定成功。


    對於這些日軍高級將領們,尤其是鬆井石根大將來說,傷亡數字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金山衛登陸戰戰略的成功。相對於一戰將中國最精銳的數十萬大軍覆滅,再大的傷亡都可以接受,那幾乎意味著和中國這個衰弱巨人的國戰的勝利。


    曾經的時空中,他們就差那麽一點點就要成功了,雖然絕大多數國軍因為鬆江的三天血戰逃脫了淞滬這個血肉磨坊,但在南京,在某些中方高層將領的愚蠢指揮下,幸存的中國精銳再次耗幹了最後一滴血。可是,精銳沒了,中國就會亡嗎?日本人了解過華夏的曆史,知道華夏曾經兩次被異族統治過,皆是精銳覆亡,敵軍長驅直入攻下首都王朝覆滅,但他們卻沒看到背後數十年時間裏各地層出不窮的反抗。而且,此時的中國,早已不是封建時代的中國,位於最底層的中國農民正在覺醒,遠不是數百年前所能比擬的。


    一個擁有四萬萬人口基數的農業大國的農民如果開始抵抗,他們所起的作用,將遠大於那些精銳。高估了自己實力的日本人在中國這個可怕的泥沼裏被一點點耗幹精血不說,還傻不呼呼的去捅了美國牛仔毫不設防的菊花,最終,被悶頭大發戰爭財的美國牛仔狠狠地用他們無法仰望的戰艦和飛機大炮打了個滿頭包。


    他們把淞滬會戰這種戰術級的作戰計劃看成是戰略,本身就是個大錯誤,因為,他們的目光,或許是因為身高的緣故,從來就沒有看得更遠。


    但無論怎麽說,他們現在無疑是極為成功的。他們雙管齊下的作戰計劃貌似馬上就要成功了。


    大人物們,因為戰局的最新變化在這個夜晚徹夜難眠,在會議桌前主導著各種小人物們的命運。


    而小人物們,隻能在時代的洪流中掙紮,無論多艱難,也要掙紮著前行。


    獨立團的駐地裏,沒有入睡的,不止看著西南憂心不已的劉團座一人。


    位於獨立團指揮部西側200米的帳篷裏,劉大柱和淩洪以及趙二狗三人正圍著一個小煤爐子坐著,小煤爐子上放著一個鋼盔,鋼盔裏騰騰的冒著熱氣,那是趙二狗下午的時候忙裏偷閑帶著熊二去駐地外的野地裏遛彎的時候,熊二從野地裏抓到的兩隻野兔,一隻丟給了熊二那廝打牙祭,另外一隻趙二狗就拎過來給兩個老兄弟解饞了。


    當然了,被眾人打秋風慣了的趙大營長這次可是學精明了,一直堅持到夜裏十二點,才悄摸的帶著被勤務兵剝好的肥兔子和一瓶珍藏著的白酒跑劉大柱這兒,淩洪,自然是早就被他通知過來的。用的,還是單兵通話器,現如今,每個營連長都已經配了一台。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雖然說起來獨立團上下俱為一體,軍隊內外的氣氛還算良好,但隻要是人,總會因為這樣那樣的理由產生更加親近彼此更加認同的小團體。


    五年時間下來,獨立團軍中帶著政治性或者不帶政治性的小團體並不少見。每一位軍人,也都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和某些人更加熟悉,更加抱團。


    而像劉大柱和趙二狗以及淩洪這樣的,自從跟著劉浪一起義無反顧的衝向日軍腹地,最終僅得六人幸存,這六人心中就有一份極為特殊的感情。甚至,不管他們有沒有這份曾經生死與共的情感,他們六名殘兵在獨立團其他所有人眼中,就是一體,是跟著劉團座起家的老人,這甚至不是僅僅以他們的意誌為轉移的。


    很自然的,無論官當的大和小,六個人互相間的走動就更加親密一些。隻不過,此時營中隻有他們及肖風華四人,而肖風華做為保衛處負責人,因為工作性質的原因,極少參加這種純粹私人的聚會,兔子和酒就隻能由三人享用了。


    曾經的三個大頭兵,現在都掛著陸軍少校領章,隻不過,看他們一屁股坐在地上嘴裏斜叼著煙的坐相,還是和曾經的大頭兵模樣無異。


    或許,這才是他們三人最正確的打開方式,在兄弟麵前,還是曾經的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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