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第一個日軍的身影躥出的時候,林浩的手指就已經準備發力扣動扳機。


    隻是,他強行忍住了。他在賭人性,賭日本人的人性。


    像劉團座曾經說過的那樣,想做一名好狙擊手,不光是要觀察環境地形,更重要的,你要學會知道你的敵人在想什麽。


    做為一名老兵,那名日軍絕不會輕易將自己暴露在危險中。當日軍連續試射兩發榴彈,都在距離他十幾米的位置爆炸後,林浩就知道,他賭對了。


    這樣稀鬆的榴彈射擊水平,絕不是那名老牌擲彈筒手的水平。


    獵物,還未出現。


    所以,機關算盡的日軍擲彈筒手死了。


    為了消滅這個對山頂最大的威脅,林浩冒著風險連開兩槍將他徹底擊斃。這才抱著槍,跳出掩體,鑽到距離山頂陣地三四米處的一塊灌木叢中。


    很危險的位置,不光日軍的步兵能射擊到,機槍也能射擊,但那是躲避榴彈最有效的位置,與其等著被榴彈炸死,不如賭一把。


    果然,下一秒,林浩先前所呆的位置就被硝煙籠罩,日軍那名副射手報複性的向這裏連射了三發榴彈,將周遭十平方米炸得土石枝葉橫飛。


    日軍機槍手和步兵看著這名跳出掩體的中國士兵,那自然也是不會客氣,瘋狂的子彈將這裏的灌木叢打得一陣猶如遭遇狂風驟雨。


    “耗子,耗子,你麽樣了?”目睹這一切的老猴子不由嘶聲大吼,“娘的,土豆,跟小鬼子拚了,射擊射擊。”


    兩名中國士兵拚命向山下射擊,老猴子甚至將自己的身子都伏在了工事上,根本不管對麵的機槍子彈打得周圍青煙直冒,距離他最近的,甚至不過半米。


    剛剛裝上的71發彈鼓,在十幾秒鍾之內,徹底打空,成功的將山坡上射擊的日軍給重新打趴下。


    “砰”的一聲熟悉的槍響。


    正在猛烈射擊的其中一挺日軍機槍突然熄火。


    已經解除最大威脅的精準射手用戰績顯示著他的存在,擁有著30多厘米高機槍架的歪把子機槍射手真的是把自己的胸脯豎得太高了。


    “耗子沒事,土豆,給老子挺住,接應耗子回陣地。”老猴子一麵拚命的朝彈鼓裏壓著子彈,一邊朝新兵怒吼。


    最少半分鍾內,他是沒辦法再開火了,攜帶的兩個備用彈鼓已經被打空了,這半分鍾,不光是還在陣地下亂石草叢中林浩危險,也整個陣地上最危險的時候。


    土豆沒接話,但持續不斷的槍聲已經替他做出了回答。


    還好獨立團給步兵們裝備上了半自動步槍,十秒鍾十發子彈的射速遠超三八式和漢陽造步槍這樣的單發步槍。


    否則,日軍恐怕早就攻上了山頂陣地了。


    不過,就是這樣,隨著山頂陣地火力的突然薄弱,日軍一邊還擊,一邊拚命向上攀爬,距離陣地最近的日軍,已經不過30多米。


    林浩的槍又一次響起,又一名日軍機槍手栽倒在地,但隨之而來的是瓢潑一般的子彈打向他的藏身處。無論是接過被擊斃射手手裏機槍的副射手,還是最後的兩個擲彈筒手,都拚命的朝林浩所在的位置射擊,轟擊。


    他們,不光是為了報複,更多的,也是為了保命。有這個槍法精準的冷槍手在,他們不定什麽時候就像自己的同伴一樣丟了命。


    但這一次,林浩沒有動。


    不是他不想動,而是,動不了了。


    他的身下,已是血流滿地。


    雖然他是在榴彈炸來之前跳離了掩體,但唯有林浩自己知道,日軍的那個副射手雖然差一些,但終究不是蠢蛋,他的第三發榴彈終於沒做無用功。


    一片榴彈彈片就嵌在他的背上。


    但這並不是使他喪失機動能力的主要傷勢,真正讓他隻能窩在這裏的,是大腿上的一個血洞,那是日軍機槍的傑作。6.5毫米子彈口徑不大,但傷害卻是滿滿。


    足有小酒杯口大的傷口最可怕的不是鑽心的疼痛和喪失行動能力,瞬間大量失血能很快的帶走人的生命。


    榴彈的爆炸就在六七米外,瓢潑一般的子彈打得周遭碎石亂飛,開了一槍就被迫蜷縮在臨時掩體後的林浩撕開褲子紮緊大腿又牢牢的綁上了急救包,晃了晃因為突然大量失血而有些眩暈的腦袋,勉力朝山下看去。


    陣地上唯有土豆的半自動步槍在射擊,班長老猴子的衝鋒槍雖然火力凶猛,但打空備用彈鼓後的裝彈造成了火力真空。日軍已經越來越接近陣地,甚至,林浩都能看清其鋼盔下猙獰的眉眼。


    而日軍的三挺輕機槍還在嘶吼,兩具擲彈筒也還在發射,別看他們現在是被自己牽製住,但一旦日軍接近20米,他們全力壓製陣地,就算他槍法如神,彈彈不落空,最多也隻能殺死十個人,還剩下的七八名日軍一旦衝上陣地,就是所有人的死期。


    這場仗,注定是需要人犧牲啊!


    林浩的眼神裏閃過一絲堅毅。


    “班長,記得幫我記錄,看老子能殺幾個。”林浩一聲狂吼,將槍擺上石頭,眼睛瞄上瞄準鏡。


    在三挺機槍對著他的戰鬥位狂掃的時候,這名從來隻是潛伏起來打冷槍的精準射手選擇了和他們正麵硬撼,麵對三挺機槍。


    沒時間了,他沒時間也沒那個力氣靠時間的流逝一一狙殺他們。


    他現在能做的,就是看誰先殺死誰,是他先被機槍子彈掃中,仰或是,他一槍打爆敵人的頭。


    就像歐洲古代騎士之間的對決,如果死亡已經避不可免,那,也要死在衝鋒的路上。


    在那一瞬間,精準射手仿佛忘了耳邊疾飛的子彈,一顆子彈甚至從他的鬢角掠過,鼻端傳來頭發燒焦的味道。他隻是將眼睛看向瞄準鏡,將日軍機槍手的頭套進準星,扣動扳機。


    他的眼,前所未有的亮,他的手,前所未有的穩。


    一槍,一人歿。


    兩槍,機槍停。


    一朵一朵的血花在山穀中綻放,同時,也在林浩身上綻放。


    6.5毫米子彈,掃中了他的臂膀,炸開血肉,露出白色骨茬。


    林浩不動,胳膊不能動了,就用腮幫子和肩窩夾住槍托,移動著槍口,轉向下一個目標,堅定的再開槍。


    連續六槍,打空了林浩的彈夾。日軍的三挺機槍全部啞火,四名射手全部死亡,唯一的一名副射手沒有死,卻逃了,在林浩瞄向他之前,他就丟下機槍,逃了,瘋狂的逃向背後的山林中,丟下了他的同伴。


    他從未見過如此瘋狂的步兵,竟然敢麵對三挺機槍的掃射和他們對射,而且連續擊殺四人。


    六槍,四人。令日軍恐懼的不光是神準至極的槍法,而是,他是不會死的嗎?三挺機槍在對射期間,最少射出100發子彈,他是怎麽避開子彈的?


    200多米的距離讓日軍膽怯逃走的日軍射手看不清對手的模樣,如果他能看清,就不會這麽疑惑了。


    他們的對手,同樣避不開子彈。他也沒打算避。


    他已經是一個血人。


    頭部中彈,鋼盔的圓角幸運地幫他彈開隻在鋼盔上留下深深的彈痕,隻留下劇烈撞擊產生的眩暈無疑是最輕的傷勢;右臂生生被打斷也隻能算是重傷,右胸部的兩處血洞卻表明,如果再不迅速止血,就算沒有打中心髒,光是流血都能流死他。


    打空槍中所有子彈,頭疼得幾乎已經看不清任何東西的林浩依稀聽到再也沒有熟悉的日式輕機槍嘶吼,單手將槍摟入懷中,仰麵而倒。


    “耗子啊!你狗日的人呢?還不快點兒給老子爬上來。”老猴子的吼聲在陣地上響起,熟悉的索米衝鋒槍的聲音也再度怒吼。


    班長啊!對不起了,孩子們的紅包我不能給了,如果可以的話,我的撫恤金和獎金應該是足夠了,不管你還能生幾個。。。。。。仰麵朝天,感覺眼前越來越黑的林浩的臉上卻露出一絲微笑。


    要知道,他剛才可又是最少殺了幾個,好幾十塊大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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