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秀英是個堅強的女人,一貫是直爽的性子。


    人總有軟弱的時候,但是陳媽還從未在子女麵前顯露出軟弱的一麵,當著子女的麵落淚這還是第一回,不過她馬上又恢複了以前的樣子,仿佛一切都沒發生過。


    當然了,有些事不是你當它不存在它就真的不存在。


    陳衛國這段日子很忙,鄉下的旱情嚴重,打井的需求很旺盛,找上門的生意是越來越多,可遇到的麻煩事也不少。


    有生意是好事,可打井是個辛苦活,而且不確定因素很多,雖說毛利潤挺高的,但是後期的維護費用也不少。


    打井隊磨合了這麽長時間,操作流程早就熟練了,又有王大春跟著指導,總的來說還算順當,不過也不是沒遇到過麻煩,像是鑽杆斷了,鑽頭卡石層上了,這些意外總是難免的。


    打井是個技術活,有時候還得靠點運氣。


    這年頭地下水還是很充沛的,尤其是在農村,一般三四十米的深度就能打到淺水層了。


    可事情總有例外,前些日子一口井打了四十米愣是不出水,又繼續裝了鑽杆結果就打到青石層了,王大春建議繼續往下打,陳衛國有點不放心,給老宋打了個電話,老宋的現場操作經驗多,聽了大概情況建議換個地方重新打。


    最後還是重新選址,隔了段距離重新開了口井,打到三十多米就出水了,王技術員本來還有點不服氣,說石層下麵就會出水,不過大家也沒怎麽當回事。


    陳家打井隊不是新手了,打的井多了也有了實際經驗,要是遇到的是礫石層或者粗砂層也就罷了,這都四十多米了,跟青石層較什麽勁啊,換鑽頭麻煩不說,石層還很硬,已經這麽深了,要是鑽頭又卡那,一天工夫算是報銷了,倒不如直接重新打一眼。


    王大春到底還是服氣了,一段日子下來,他本人也受益匪淺。


    王技術員還很年輕,大學剛畢業理論知識豐富,欠缺的是實際的操作的經驗,這次被上邊領導安排在鄉下蹲點,雖說苦點累點,可能把學到的理論轉化為實踐,他心裏還是挺高興的,起碼比在農業局坐辦公室更讓他舒心。


    外頭的事情理順了,在陳喬山的勸說下,陳衛國就沒再跟著打井隊東跑西顛,打井隊又雇了個人,現場的工作都交給了二伯陳建國負責。


    陳衛國也沒閑著,專心在家聯係業務和負責後勤支援,經常騎著二伯那輛嘉陵七零四處跑,不過好歹不用再在外邊過夜了。


    大晚上的,一家人在院子裏納涼,電視也搬了出來,陳家母女四人都圍在那邊看電視,父子二人都沒往前湊,搬了兩把椅子坐在院門口。


    陳喬山感覺兩個大老爺們這麽待著挺傻的,就隨口問道:“爸,這段時間掙了多少了?”


    陳衛國楞了下,他先看了兒子一眼,方才說道:“到昨天為止已經打了二十八口井了,刨去其他的開支,差不多有小兩萬了!”


    陳喬山有點吃驚,倒不是為因為錢的事,這前後也就半個多月,中間出問題還耽擱了兩三天,平均下來一天都不止兩口井,這速度也太快了。


    “爸,可得悠著點,這麽熱的天,二伯他們身體吃得消嗎?”


    “放心,沒什麽事,出去了主家照顧得很,頓頓有酒有肉的,活也不重!”


    陳喬山倒是不擔心他們的生活,在農村不比城裏,請個木匠砌匠上門幹活都是當大師傅待的,煙酒肯定是不會缺,還得殷勤伺候著,生怕怠慢了,打井隊如今是香餑餑,自然更不會怠慢。


    “爸,回頭還是得提醒下,畢竟這麽熱的天!”


    陳衛國沒怎麽在意,“沒事,總比在磚廠幹的活輕散吧?”


    陳喬山無語了,這話不錯,打井也就是轉移機器比較辛苦,搬上搬下的很費勁,其他時候都是些零散活,操作起來也不複雜,費不了多大氣力。


    “你們爺倆聊什麽呢?”陶秀英不知道什麽時候過來了。


    “你兒子問咱家這些日子掙了多少錢。”


    陳衛國當了幾天老板,性格倒是變了些,起碼沒以前那麽悶了。


    陳媽馬上警覺地盯著陳喬山問道:“你又想幹嘛?”


    陳喬山不禁有點哭笑不得,他也就隨口聊兩句,哪有什麽別的企圖,“我就隨便問問。”說罷他站了起來,把椅子讓給了陳媽。


    陳媽也不疑有他,坐下後說道:“這段時間一共收入兩萬二,買機器的錢都快賺回來了。”


    陳家的打井機原價接近三萬塊,在2003年算得上一筆大錢了,有王忠良從中協調,又以抗旱的名義弄了點補貼,陳家一共花了兩萬五,後來又在老宋的建議下額外買了套備件,前後也差不多花了小三萬。


    陳家做的不是獨門生意,周圍也有幾個打井隊,不過他們的機器普遍落伍了,打個吃水井還勉強湊活,灌溉井就不頂事了,碰到硬點的岩石層直接就得歇菜。


    陳喬山在市裏的時候,專門拜托過王忠亮,買的機器就是專門用來打淺水層灌溉井的,性能優良不說速度也快,機器的價格也還能接受。


    王局長當時還推薦了幾個大家夥,陳喬山直接拒絕了,他就是給陳衛國找個事做,掙點家用,可沒想著往大了搞,大機器口徑粗,五六天才能打一口井,機器本身價格就高,打井的費用也便宜不了,農村也沒幾家請得起。


    陳喬山又閑聊了幾句,陳媽突然說道:“你看咱們是不是把價錢往下降降,這錢也掙得太快了!”


    她這是老話重提了,看來陳媽還真不是做生意的料,生怕自己當了奸商。


    陳喬山看了眼陳爸,見他沒吭聲,便出聲解釋道:“媽,你想多了!”


    “你別光看回報,你還得計算咱家的付出啊,投資是有風險的,咱家這次投了三萬塊,又是買機器又是請人,你說萬一要是賠了怎麽辦?”


    “還有成本不是你這樣算的,人力成本還有機器的折舊你也得算進去啊。”


    “打井是一錘子買賣,也就在附近四處轉轉,別地就不去了,人生地不熟的太辛苦,這活咱家幹兩年就算了。”


    陶秀英有點轉不過彎來,想了想心裏倒有點舍不得,“不能吧,生意現在還不錯,隻幹兩年有點可惜!”


    陳喬山知道陳媽的心思,他笑著說道:“媽,你放心,以後我負責賺錢養家。”


    陶秀英沒好氣地說道:“一邊去,你什麽時候學著跟小五似的!”


    “媽,二哥學我什麽?”


    陳喬山這才看到小五也跑了過來,陳媽沒好氣地說道:“學你會哄人!”


    小五搖著陳媽的肩膀不依,陶秀英說道:“行了,別搖了,不是看電視嗎,你跑過來幹嘛?”


    小五笑嘻嘻地說道:“電視演完了,媽,咱們明天早上蒸米飯吃吧!”


    陳喬山心裏偷笑,她果然不是白來的,原來在這等著呢。


    陶秀英是個心靈手巧的,雖然在陳家做了二十多年的麵食,不過在娘家做姑娘時候的手藝也沒拉下,陳家人也就陳媽跟陳喬山習慣吃米飯,陳爸跟三個閨女還是習慣麵食,可是攔不住陳媽把米飯做出了花。


    小五不是想吃陳媽蒸的米飯,她是想吃蒸米飯剩下的鍋巴。


    陳媽蒸米飯之前會先準備一塊臘肉,細細地切成薄薄地小片,然後把已經煮過的米飯下鍋,再把切好的肉片均勻地貼著邊碼放,經過小火熏蒸,等米飯出鍋的時候,臘肉的香味混合著米飯的清香,很是勾人胃口。


    陳媽的做法跟廣式臘肉煲仔飯有點像,不過陳喬山更喜歡陳媽做出來的,農家臘肉加上柴火灶,每次他都吃很多,小五不大喜歡油膩膩的米飯,不過她對剩下的鍋巴情有獨鍾,臘肉滲出來的油脂貼著鍋底,經過長時間的熏蒸,鐵鍋跟米飯之間多了一層裹著油汁的鍋巴,吃起來很是香脆爽口,很合小五的胃口。


    陳媽雖然嘴上不饒人,其實對幾個子女是相當不錯的,第二天早上她果然蒸了一鍋陳式煲仔飯,小五起來以後,聞著那股熟悉的香味,喜得眉開眼笑的,飯還沒出鍋呢,就先圍著陳媽在廚房裏打著轉。


    陳家的這頓早飯吃的很是熱鬧,陳喬山不時地逗著小五,小丫頭也難得的不跟他一般見識,家裏人都讓著她,也沒人跟她搶鍋巴,那就是個零碎,還是米飯吃著香。


    剛吃完早飯,陳家三姐妹正幫著陳媽收拾桌子,就有人敲著陳家院子的門。


    陳衛國以為又是上門聯係打井的,連忙起身迎接,他還沒過去呢,一個四十多的中年人就直接進了院子,陳喬山一看之下,心髒突然加速跳了起來。


    中年人肩膀上挎著個軍色的包,一進門就問:“這裏是陳喬山家吧?”


    “我就是陳喬山!”


    中年人一怔,盯著陳喬山看了兩眼,從隨身的包裏掏出一個大紅的信封,說道:“恭喜你啊,這是你的錄取通知書!”


    陳喬山其實早就看穿了他的身份,他雖然沒穿郵政的製服,不過背著的包他還是認識的。


    他略顯激動地接了過來,通知書是個大紅色的郵政ems信封,是北大特別印刷的,上麵印著個大大的賀字,右下是北大的logo跟校名。


    陳喬山站在院子裏,看著手裏的通知書,心裏突然有點不真實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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