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喬山站在合歡樹下,仿佛已經忘記了過去的一切。


    合歡蠲忿,萱草忘憂。


    他看著身邊一臉笑意的嚴小沁,心裏的煩躁逐漸平靜下來。


    蘇瓊開著車在校門口接人,她昨晚跟嚴文剛商量半宿,女兒畢竟已經成年了,再跟以前一樣對待也不太合適。


    陳喬山的新聞沸沸揚揚,女兒真要談朋友,他其實是個不錯的選擇,夫妻倆商量許久,最終達成共識,對他們兩人的關係不排斥也不鼓勵,不過要私下叮囑下女兒,平時交往還是要注意點,女孩子容易吃虧。


    蘇瓊主動打了個招呼,陳喬山受寵若驚,他小意地跟嚴媽聊了幾句,嚴小沁很高興,喜滋滋地拉著陳夕一起上了嚴媽的車。


    女兒的表情變化當媽的怎麽會看不明白,蘇瓊心裏很不是滋味,雖然遲早會有這麽一天,不過當真正麵對的時候,做父母的多少還是有點情緒的。


    陳喬山晚上還住孫家,孫大富下午打過電話,買機器的事有眉目了。


    剛進門,陳喬山就被孫爸拉了過去,“來,大山,我給你介紹下,這位是王忠亮,在市農業局當副局長,你喊王叔就成!”


    陳喬山連忙招呼道:“王叔!”


    “你就是陳喬山吧,我知道你,小夥子很不錯!”


    看來孫大富已經提前介紹過自己了,“王叔,我是晚輩,叫我大山就成!”


    王忠亮濃眉大眼,腰杆挺得筆直,年齡估摸著也就四十出頭,渾身上下沒一點多餘的贅肉,在他身上看不出一點副處級官員的派頭。


    孫大富說道:“大山,老王跟我是戰友,十幾年的交情,你的問題找他就成!”


    陳喬山恍然,怪不得看著一身精悍之氣,原來也是當兵出身,不過這都當上副局長了,還能保持軍人作風,還真是少見。


    “誰跟你是戰友,你就是個火頭軍,我可是偵察兵出身!”


    “你滾一邊去,當年新兵連要不是老子幫你,你就被分配去喂豬了,哪還輪到你在這顯擺!”


    “行了,小王,大山,都過來坐,咱們邊吃邊談!”孫老爺子開始招呼了。


    王忠亮笑嗬嗬說道:“好嘞,孫叔,我也不跟您客套!”


    看得出來,王忠亮跟孫家的關係確實很好。


    飯桌上,陳喬山把家裏的情況簡單說了說,又說了下買機器的事。


    王忠亮說道:“別說,打井這個事還真可以幹,市場還真不小!!”


    孫爸問道:“怎麽說?”


    “農村本來就缺水,這幾年降雨量很少,市裏今年都已經做了抗旱救災的準備!”


    “真有這麽嚴重?”孫老爺子插了一句。


    孫老爺子當兵退伍被安排在火車站工作,一家人都在城裏生活,不知道農村的情況也不奇怪。


    對他們來說,下不下雨影響不大,對於種地的老百姓,雨水的多少直接決定著一年的收成,收不收得著,能收多少,全看老天爺的心情。


    最近幾年一直天旱,地裏缺水嚴重,隻能靠抽水灌溉,可缺水的不是一家一戶,都跑去抽水又導致電力供應不足,這時候政府隻能優先保證城市供電,農村就會拉閘限電,形成一個死循環。


    這大夏天的,孫家客廳還開著空調,就這一天的用電量抵得上灌溉十畝地,可農村也隻能幹看著。


    陳喬山無奈地說道:“我們村已經旱了,我家吃水都得跑二裏地去挑。”


    孫家眾人都有點吃驚,孫老太太問道“新聞怎麽沒播啊?”


    陳喬山苦笑,非典剛過去沒兩天,這時候哪有功夫關注邊遠農村的旱情。


    王忠亮說道:“嬸,這才剛開始!”


    陳喬山也沒轍,從市裏到鎮上,再從鎮上到村裏,光靠政府一時半會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王叔,我家想買台打井機,你有什麽門路?”


    “大富下午跟我說了,南陽機械廠就有,他們廠跟我們有業務關係,我打聽過了,有好幾種型號!”


    “主要就是給農田打井用!”


    “這機器價格可不便宜,估計得小兩萬!”


    在農村兩萬塊可不是小數目,2002年的農村人均年收入還不到2800,王忠亮就是農業局的,沒人比他更清楚。


    陳喬山笑笑說道:“錢沒問題,需要我們上廠裏去提嗎?”


    王忠亮笑道:“不用,打點定金過去就成,他們,這年頭生意不好做,機械廠都快幹不下去了!”


    陳喬山一愣,“王叔,那機器以後的售後怎麽辦?”


    王忠亮嗬嗬一笑,說道:“這個你放心,還沒到那份上,國營廠現在也開始搶市場拚口碑了,一時半會倒不了!”


    ……


    正事談完,氣氛逐漸熱烈,孫爸跟王忠亮開始拚酒,用他們的話說當幹部要能寫能說能吃能喝。


    幾杯酒下肚,兩人就打開了話匣子,回憶起往昔歲月。


    王忠亮還真是偵察兵出身,參加過對越自衛反擊戰,還立了個二等功,後來考軍校提幹,在部隊兜兜轉轉混到副團級,結果遇到大裁軍才被迫轉業回到地方,被安排到農業局當了幾年的副局長。


    陳喬山忍不住問道:“王叔,你還真上過戰場啊?”


    “那是,當時我是偵查兵,一直在戰場最前沿的尖子兵!”王忠亮語氣很是自豪。


    孫胖子插嘴說道:“王叔,你上前線不怕死嗎?”


    孫老爺子瞪了眼孫子,教訓道:“說什麽胡話!”


    “大家都有老子娘,誰能不怕死?可怕死又能怎麽樣,真到了戰場上根本沒時間考慮這個問題。”


    王忠亮說完,又盯著陳喬山問道:“大山,報紙上天天說你見義勇為的事,你下水的時候怕死嗎?”


    陳喬山一愣,想了想說道:“應該是怕的!”


    孫光明說道:“我怎麽記得你當時一點怕的意思都沒有?”


    陳喬山沒好氣地說道:“當時光想著救人,沒考慮那麽多。”


    “這不就是,一個道理!”


    雖然王忠亮說的輕描淡寫,但陳喬山知道上戰場遠沒有那麽簡單,他雖然沒有親身經曆過,不過後世資訊發達,他見過太多真實的淒慘場景。


    就在不久之前的三月二十號,美國發動了對伊拉克的戰爭,四月中旬就宣布行動結束,前後也就半個月時間,可陳喬山知道這場戰爭遠沒完結,會一直持續九年多,直接導致十幾萬人死亡,戰爭的殘酷可見一斑。


    這個話題過於沉重,大家都不想多談,現場氣氛一時間有點沉默。


    陳喬山問道:“王叔,你認識農機站的人嗎?”


    “你問這個做什麽?農機站不賣打井機!”


    陳喬山有點奇怪,王忠亮的語氣有點怪,他解釋道:“我想買些配套設施。”


    王忠亮說道:“這個我幫不上忙,找我可能更費事!”


    陳喬山有點鬱悶,話說半截就扔這,這不是吊人胃口嗎!


    孫大富解釋道:“大山,這事回頭再說,老王跟農機總站的李朝陽有點矛盾!”


    王忠亮不願意了,“他也配!他李朝陽就是個貪汙犯,吃拿卡要什麽都幹,就是不幹實事!”


    社會大風氣如此,還要經過很長一段時間的煎熬,國家才開始全麵反腐敗。


    陳喬山笑了笑沒當回事,看起來王忠亮在農業局混的不怎麽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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