詐一進入四層,蘇譽著實嚇了一跳。


    與敞亮的二層和三層截然不同,整個四層黑黢黢的不見光亮,地板、柱子、家具,均由那種黑色帶金沙的石料砌成。天花板中央的洞口處,略顯清冷的陽光傾瀉而下,與三層蔓延上來的光接壤,在塔中間形成一道光柱,光柱中,是帶著細碎銀鈴的絲絛,光柱照不到的地方,則是漆黑一片。


    國師輕彈指尖,“嗖”的一聲,石柱上的燭火瞬間燃燒起來。那燭台形似盤龍,沿著石柱蜿蜒而上,上百根蠟燭依次排開,從最底處挨個不點自燃。


    蘇譽攥緊了手中的魚筐,筐裏的鯖魚應景地撲騰兩下,這場景怎麽看怎麽像恐怖片。


    八個石柱上的燭火同時亮起,原本黑暗的四層頓時亮如白晝,甚至蓋過了中央的光柱。蘇譽這才發現,四層之所以這麽黑,是因為這裏沒有窗戶,八麵牆壁分別用石板分割成八個石室,石門緊閉,將塔外的光亮完全拒之門外。


    “皇叔,這些石室裏是什麽?”蘇譽大著膽子開口問道。


    “祭品。”粉色的薄唇傾吐出兩字,國師看了那幾間石室一眼,清冷的眸子中泛起幾分嘲弄。


    祭,祭品!


    蘇譽腦中不停地閃現各種恐怖的場景,也許那裏麵養著無數的童男童女,宛若待宰的羔羊;也許那裏關著雙目垂淚的絕色美人,不知明日在何方;也許那裏儲存著九十九個惡人的首級,隻待祭祀之日焚燒祭天……


    皇家果然有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蘇譽十分後悔跟著國師上了四層,今日之事,必定不能善了,他決定少說話,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一旦知曉了那些祭品是什麽,估計這血契就簽定了。


    國師若有興趣地看著蘇譽臉色數變,緩緩開口道:“祭品之事,事關國運,打從選妃時第一次見到你,本座便看出,你很適合做祭品。”


    “哐當”蘇譽手中的魚筐驀然掉在了地上,整個人如墜冰窟。


    你很適合做祭品,適合做祭品,祭品……


    浩劫將至,異星降世……


    你可確定?此事事關國運……


    鯖魚從筐中撲騰出來,離開水這麽久,依舊活蹦亂跳,努力在地板上挪動醜兮兮的身體,張著大嘴去咬蘇譽的腳。


    蘇譽向後退了幾步,手腳冰涼,此刻唯一想到的,隻有皇上那張俊美的臉,“隻要你聽話,朕就不告訴別人。”那個人說過會保護他,此刻,他在哪裏?自己還有沒活著出安國塔的希望?若是以後都見不到他了,該有多難過……


    國師緩緩走到一間石門之前,將一隻白皙到幾乎透明的手放在門上,動聽的嗓音仿佛亙古傳來的吟唱,“給你看看,先祖的祭品。”


    厚重的石門轟然打開,刺眼的光亮從門內洶湧而出,蘇譽閉了閉眼,鼓足勇氣睜眼望去,頓時僵住了。


    但見那石門之後,是一間寬廣的石室,裏麵擺放著許多黑金色的架子,架子上密密麻麻地擺放著無數的……魚幹。


    “哢哢哢!”奇怪的聲音從腳下傳來,蘇譽低頭,看見鯖魚還在不遺餘力地試圖咬他的腳,抬手把魚撿起來放進筐裏,提著走了過去。


    “皇叔,這,這就是,祭品?”蘇譽抽了抽嘴角。


    “這隻是其中的一種,”國師隨手拿起一個魚幹,優雅地撕下一小塊填進嘴裏,“待你簽了血契,才能看其餘的。”


    蘇譽扶額,國師那句“你很適合做祭品”原來就是“你很適合幫忙做魚幹”的意思,至於其他石室裏有什麽……他已經不抱希望了。,


    石室中央,有一個黑金色的石桌,桌上擺著精致的無比的砧板和殺魚刀。


    “今日且給你看看,如何用內勁殺魚。”國師將手中的魚幹扔到一邊,拿出了一個雕著繁複雲紋的玉桶,撚起一把寸許長的玉刀。


    那玉刀薄如蟬翼,刀柄上雕刻著一條栩栩如生的玉龍,捏在國師那修長白皙的手中,相得益彰,十分賞心悅目。


    接過蘇譽遞過來的一條鯖魚,國師手中的薄刃輕轉,迅速在魚脊上劃出一道口子,單手捏住魚腹,運力於掌心。


    即便蘇譽是個門外漢,也能感覺到一股勁力波動,“嘩啦啦”,但見一些烏黑的液體從刀口處噴射而出,盡數灑在白玉桶中。


    蘇譽湊過去看,那烏黑的液體散發著一股難掩的腥臭,難怪《蘇記菜譜》上強調,要以內勁去腥血,這東西不除,根本不能吃。


    國師將手中的魚輕拋至空中,指間玉刀翻轉,雙手宛若法師結印,手法繁複而華麗,蘇譽根本就沒看清是什麽回事,那魚已經被剁頭去鰓,骨肉分離。


    蘇譽看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才蹦出一句話來:“皇叔,忘了去毛了。”


    國師拿著絲帕擦手的動作一頓,緩緩看向那骨肉分離卻帶著黑毛的魚肉,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沉默片刻方道:“再殺一條。”


    這一次除卻去腥血,其餘步驟都由蘇譽來做。滾水去毛,扣鰓而骨肉自動分離,這對蘇譽來說並不難,雖然鯖魚長得挺不招人待見,但魚肉的肉質著實看著不錯,菜譜上說炙烤之後能有烤乳豬的味道,不由得有些躍躍欲試。


    因怕火光熏壞了祭品,國師帶著他出了石室,在外麵尋了個炭盆,又不知從那裏變出來一腿調料,怡怡然地坐在黑金色的石椅上,單手支著下頜,看蘇譽烤魚。


    鯖魚肉細密白嫩,泛著微微的粉色,放在炭火上炙烤,很快就變得焦黃。蘇譽細細地在上麵撒上調料,自己臨時配了一碟燒烤醬,反複地刷上去。因菜譜上記載,可以烤出“乳豬”的味道,他便又刷了一層蜜汁在上麵。


    刷上蜜汁,魚肉竟開始茲茲冒油,一股難以言喻的香味彌散開來。


    國師微闔的雙目緩緩睜開,大殿中央的絲絛突然發出一陣清脆的銀鈴聲。


    蘇譽嚇了一跳,這塔裏隻有他和國師兩人,四層又沒有風,那鈴鐺是如何想起來的?在這幽暗的安國塔中,什麽都有可能發生,蘇譽猛然回頭,就見那絲絛正左右搖擺,兩個毛茸茸的小貓正掛在上麵,晃晃悠悠地往下爬。


    金色的小貓伸手利落,爪勾勾著絲絛迅速往下挪,而黃白相間的小胖貓就不太行,掛在上麵不知所措。


    “醬汁兒!”蘇譽驚喜地跑過去,抬手接住了往下跳的小貓,沒想到好幾天不見的家夥竟然在安國塔的五層。


    “喵嗚——”小胖貓欲哭無淚地衝著國師求助。


    國師瞥了他一眼,徑自起身,拿起一副玉筷,優雅地品嚐蘇譽剛剛烤好的魚,完全沒有幫可憐的侄子一把的意思。


    “喵!”懷裏的金色小貓頓時掙紮著要往桌上跳,小胖貓也不叫了,豁出去般地直接跳了下來,在地上打了個滾,跌跌撞撞地跑過去,抓著國師雪色的衣擺往上爬。


    “如何,可有彘肉的味道?”蘇譽抱著醬汁兒過去坐,自己也嚐了一口,頓時愣住了。


    不同於以往任何一種魚肉的香味,這種香十分厚重,果真像烤乳豬一樣,但又與真正的豬肉不同,魚肉嫩而不膩,入口即化,且吞下之後,唇齒間留下的還是海鮮的那種鮮香。當真好吃!


    皇帝陛下掙開蘇譽的手,跳上了石桌,拍了試圖直接上嘴咬的弟弟一巴掌,用尾巴纏住蘇譽的手腕往烤魚上拽了拽。蠢奴,還不給朕布菜!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給祖先的祭品要好好保管篇》


    小魚:國師守護祭品,一定很辛苦


    十三叔:(嚴肅地拿起一條魚幹)近來蛇鼠泛濫,我來看看有沒有危害到祭品


    國師:(抬爪,拍飛)


    十七叔:(笑嘻嘻拿起一條魚幹)近來天氣陰濕,我來幫你把祭品搬出去曬曬


    國師:(抬爪,拍飛)


    弟弟:(偷偷摸摸藏起一條魚幹)皇叔,我看這庫房裏缺個抹布,我來幫忙


    國師:(抬爪,拿起弟弟擦了擦魚幹架,拍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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