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安之前根本沒把所謂的‘幻境’放在眼裏,連小天劫中的心魔附體都遭遇過,又有什麽‘幻境’能讓他沉淪?


    可當那個背影出現在視野中時,他就明白自己錯了。


    或許因為強行壓製修為,引動了此間幻境的最強禁製,竟讓他陷入比小天劫時更強大的幻境中。


    沒有永無止盡的殺戮,也沒有內心深處對上蒼不公的怨恨,天地間隻有那個人的背影,讓他明知這是幻境,也不願就此醒來...


    於是他卸下了所有偽裝,喉結消失了,麵部線條變得更加柔和,雖然還穿著那身公子服飾,可他終於變回了她。


    她一步步往前走去,直到離他很近很近的時候才停下腳步,顫抖著伸出手,卻猶豫在半空,然後她終於鼓起勇氣,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動作很輕,深怕他化作一個美麗泡影就此消散。


    他回過頭,還是那樣熟悉的微笑:“我等了你很久哦。”


    他的身形還是那般小小的、瘦瘦的,那身藍白色的道袍甚至拖在地上,衣擺處沾染了些許泥巴,模樣甚至滑稽可愛。


    她想起來了,這就是他最後一次出現在自己麵前時的模樣,哪怕已經過了整整十二年,他也沒有任何改變,也不可能有任何改變。


    隻是有些失望的是,她看不清他的臉,哪怕離得如此之近,那曾經熟悉麵龐卻模糊一片...或許本該如此吧,哪怕她時常能想起那溫暖的笑容,可是他的模樣卻隨著時間流逝,而漸漸磨滅在內心深處。


    畢竟她當年也是那般的稚嫩,但無論怎樣,他就是他。


    他似乎一點都不驚訝她的到來,很是認真的上下打量了一眼,有些苦惱的說道:“明明是兄妹,可長得也太不一樣了...小時候你就比我可愛,現在簡直比母親都美了。”


    她撲哧一笑,笑容裏灑滿淚花:“因為你像父親呀。”


    “不對,我還是覺得自己不是親生的...”他搖著頭,人小鬼大的樣子讓人忍俊不禁:“給我取名時就隨意起個‘葉子’,卻因為母親最喜歡瀾花,於是把那麽好聽的名字安在你頭上,太不公平了!”


    她撇著嘴巴,像小時候那樣認真糾正:“是葉梓,不是葉子。”


    “都不差多啦!”


    他伸出小手握住她的大手,掌心的暖意讓她心裏也暖了起來,然後下意識跟著他往前走去。


    根本未曾在意,她已離原來的那條路越來越遠。


    她忽然不知該說些什麽,再次重逢已足夠喜悅,哪怕就這樣安安靜靜地走下去,也比她這些年走過所有的路都要幸福快樂的多,又何必多言?


    不過他卻耐不住寂寞,有些好奇,也有些心疼的問道:“這些年你過的很累吧?”


    很累?


    她怔了怔,眸中再次浮現出一絲霧氣。


    她想起了當年哥哥失蹤之後,父親大雷霆的模樣。


    她想起了宗門遭遇敵人偷襲,母親擋在父親身前時那決然的神情。


    她想起了自己無法領悟太蒼劍意時,父親與諸位長老們望向她的痛惜目光...


    她想起了她的身份,她叫葉安瀾,她是宗門最出色的天才,她是修真界唯一在十六歲便突破歸一境的絕世天驕...可她,終歸是個女子。


    因為她是女子,就無法真正領悟太蒼劍意,無法傳承太蒼劍宗。


    因為她是女子,父親就必須要去找到更出色的天才,否則整個門宗都會淪為凡品。


    因為她是女子,就得去麵對、去承受所有本該不應有的一切...


    她當然累,除了累,更多的卻是無奈與彷徨。


    於是這麽多年來,她都在尋找天賦能夠比肩自己,心性又算不錯的人來替代自己,幸運的是,她終於找到了,可惜的是,這些都無關緊要了。


    因為她遇見了他,她唯一的哥哥。


    “辛苦你了,謝謝你。”


    他看懂了她的沉默,踮起腳尖,努力伸出手幫她拭掉臉上淚水,姿勢很辛苦,但動作卻很溫柔,一如當年。


    然後他又指著她的胸口說道:“你受傷了。”


    她不解的低頭望去,這才現不知何時胸前出現了一個血洞,血水不斷從裏麵湧現出來,甚至猙獰恐怖。


    可奇怪的是,她感受不到一點痛苦,反而被他心疼的眼神逗得笑了起來。


    “你回去吧...”他指著一路走來的方向,笑著對她說道:“見到你我很開心。”


    她笑容僵住,她還沒有說說這些年的趣事,還沒有鼓起勇氣問他到底有沒有死,怎麽能回去?


    於是她的眼眶再次濕潤:“你帶我一起走好嗎?”


    “別鬧,父親會想你的。”


    “可是我也很想你...”


    “我一直都在啊...”他指著她的胸口,很認真的說道:“一直在你心裏。”


    見她隻是忙著哭卻不說話,他又笑了,這次除了那樣熟悉而又溫暖的大大笑容,還給了她一個小小的擁抱,小小的腦袋也埋在她的腰間,輕輕說道:“不要再想我了,雖然我也很想你。”


    她哭的更凶了,卻感覺到他的身體越來越輕,身形也越來越透明,然後隨著一滴淚珠滑落,他終於消失在她眼前。


    隨著眼前世界變得虛幻,她忽然明白了他出現與消失的意義。


    他就是她的心魔,勾起了她兒時的記憶,蠱惑她、誘惑她,然後帶著她越走越遠。


    可他還是她的哥哥,無論時光荏苒,無論何時何地,他都會永遠保護著她,不讓她受到絲毫傷害。


    於是哥哥戰勝了心魔,她也看清了自己。


    在萬般景色抽離模糊之時,她又回頭望了一眼。


    恍惚中,那個小男孩似乎依然站在樹下,對著她微笑搖手。


    白雲悠悠,輕風吹送,多少思念都在這深深一眼中,然後,她也笑了起來。


    “再見,哥哥。”


    ......


    ......


    當那紅色事物隨風飄起時,蘇白忽然覺得,若此時真的這麽死了,倒也不失為一件幸事。


    他以為小白臉心性再險惡,總歸也算個堂堂正正的人物,可眼前的肚兜卻讓他明白自己還是年輕...這般英俊瀟灑的人物都會行那不恥之事,修真界莫非比想象中的更恐怖?


    趙東來也有些懵,但回過神之後又立即被嚇得半死。


    他不惜惹怒天武劍宗也要殺死眼前二人,正是明白自己道破了葉安身份,哪怕去往天涯海角也難逃一死。可現在卻不同了,當那紅色肚兜出現之後,他就知道也許‘死’都會變成極其困難的一件事。


    他會生不如死...


    於是趙東來終於含怒出手,指尖湧出一道的血光,劃破長空狠狠擊在蘇白胸口。


    蘇白猛地噴出一口鮮血,倒在地上再也沒能爬起來。


    “終於死了...”


    趙東來露出一絲解脫的笑容,然後朝著葉安緩緩走去。


    天才淪為廢材,他心裏始終憋著一口悶氣,但此時隻要想到能親手殺死修真界最耀眼的天才,他就止不住的興奮...可他又忽然愣住了,映入眼簾的一雙清冷眸子。


    興奮變成愕然,再化作一絲絕望的惶恐,他跪伏於地,淒聲慘叫道:“饒命...”


    話音未落,那雙清冷的眸子變得更加冷冽,下一秒,未見一招一式,趙東來整個身體都變得枯黃,輕風吹過,一道道裂痕在皮膚上蔓延開,最終化作無數糜粉,隨風散去。


    一切紛爭結束,那張俊美的臉龐也變得黯淡,然後她又緩緩閉上眼,就此昏迷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蘇白的手指動了動,伴隨著胸口劇烈的痛感,他終於醒來。


    他能感覺到胸骨似乎裂了,雖然沒有傷及內髒,但短時間內根本無法動彈。


    同時又有點疑惑,自己為什麽沒死?


    接著他忽然想起什麽,顫抖著手摸進衣服裏,從胸口位置取出一塊淡黃色的玉牌,玉牌晶瑩剔透,隻是上麵出現了無數細小裂痕,也染上了斑駁血跡。


    蘇白有些心疼的歎了口氣,手指輕輕摩挲將那些血跡抹掉,卻意外現玉牌上居然多了兩個字。


    這是父親留給他的遺物,所以他很確定原先這裏根本沒有字,莫非因為沾上血的原因才會如此?


    蘇白萬分不解,仔細打量玉牌之後,神色就變得更加迷茫。


    “木、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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