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子,他不知看過多少遍,撫摸過多少遍,可是如今再一次出現在他麵前,他卻有種近鄉情怯的畏懼感。


    羅辰靜靜地看著榮慧卿的麵龐,臉上如同泥塑木雕一樣,一片沉寂。


    他希望“她”醒過來,又希望“她”永遠也不要醒過來。


    最好還是那個對他熱忱無比,可以上天入地追尋他的可愛姑娘。


    羅辰的心情無比複雜,臉上的神情時而痛苦,時而歡喜,大悲大喜兩種情緒折磨著他。


    肯肯站在羅辰肩上,用小爪子蒙住了自己的眼睛,不去看麵前的榮慧卿。可是從眼角的餘光裏,它卻瞥見羅辰披在背後的長發,開始一根根變白!


    肯肯駭然地放下爪子,再看一次羅辰的腦後長發,揉了揉眼睛,大聲道:“你的頭發變白了!”


    羅辰置若罔聞,仍然靜靜地看著榮慧卿,似乎想把她的樣子,鐫刻在心底最深處。


    可是他越看她,就越恐懼,因為他發現,她的樣子,漸漸跟他心底最深處的影子重合了!


    她們倆怎麽可能一樣呢?——就是他的癡心妄想罷了。


    在榮慧卿麵前,他是她的天,是她一切倚靠。沒有他,她不會活下去。


    可是在“她”麵前,她才是天。他隻是她麵前卑微的侍者,永遠仰望,在渴望中消磨。她被害,他上天入地為她追凶,可是依然糊裏糊塗地墮入魔界,成了魔界之主。


    這一切,他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安排。


    現在他的心裏,到底是對誰的感情最深?


    是這個一直陪在他身邊,語笑嫣然的卿卿,還是那個從億萬年以前,他就情根深種的女媧?


    他是個變心的男人嗎?


    還是計都說得對,他真的認錯人了?


    當女媧的神意蘇醒,他要如何開口,才能說服麵前那個曾經全心全意依賴自己的女孩,放棄她的修為和生命,把她自己奉獻給女媧,成為承載女媧神意的容器,送“她”回返神界?


    羅辰從來沒有覺得這樣難受過。


    如果女媧的神意要求他這樣做,他無法拒絕,就如同億萬年前一樣,她說什麽,他就會做什麽。——因為他是為她而生……


    在羅辰腦海裏天人交戰的時候,榮慧卿的丹田之內,那芭比娃娃一樣的元嬰見風就長,如吹氣一樣膨脹起來。


    現在的丹田也不夠她的生長了,心念一轉,她已經從榮慧卿的頭頂鑽了出來。


    半透明的身體飄蕩在榮慧卿頭頂,正好迎接再一次聚攏過來的劫雷。


    這一次,還有驚鴻般的閃電伴隨著劫雷。


    整個通天塔前,陽光再一次躲入雲層之後,正午的天氣,黑得跟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一樣。


    通天塔前聚集的光明神殿的弟子們,卻沒有一個人感到驚慌失措。因為他們知道,黑暗過後,一定是光明。


    冬天已經到來,春天還會遠嗎?


    他們信奉光明之神,對眼前的黑暗毫不畏懼。


    羅辰看著從榮慧卿頭頂鑽出來的半透明身體,知道這就是榮慧卿的元神。


    從元嬰到元神,是為化神。


    隻要接受九九八十一記的劫雷,她的元神就會變成實體,正式踏入化神的大修士門檻。


    羅辰神情複雜地看著那半透明的榮慧卿。她手裏舉著日月雙鉤,在不斷地吸收著劫雷的能量。她有雷靈根,劫雷對她的作用不是摧毀,而是滋養,羅辰早就知道這一點,所以他不擔心。他擔心的,隻是榮慧卿到底是誰,她還記不記得他……


    劫雷的聲音一聲比一聲響亮,響徹天地。


    光明神殿裏所有的迦陵頻伽都迎著雷聲放聲高歌,聖子洞府附近的仙鶴一隻隻飛上長空,在烏雲和狂風中飛舞,就連一向最不願風吹雨淋的花中精靈們,也飛上長空,和迦陵頻伽、仙鶴童子們舞在一起。


    光明神殿內凡是有靈智的物體,不管是修士,還是靈獸,或者一花一草,一樹一藤,都在歡欣鼓舞,迎接著光明之神再次降世。


    整整過了一夜,通天塔內的九九八十一聲劫雷才打完了。


    劫雲散去,五彩的霞光頓時從榮慧卿已經凝結成實體的元神之上散發出來。


    五色光穿透通天塔塔頂,射向長空。


    雖然長空之中並無其他異相,可是光明神殿所有的弟子,似乎都聽見從天外天傳來的一陣隱隱約約的歡呼聲。


    五色霞光漸漸淡去,光明之神已經走遠了。


    通天塔下匍匐跪拜的光明神殿弟子緩緩站起身來,對著塔頂再次鞠躬行禮,才四下散去。


    守在門外的聖女和聖子也鬆了一口氣,回身敲門問道:“我們可以進來嗎?”


    門裏麵,羅辰怔怔地看著榮慧卿的元神,出聲問道:“……你是誰?”


    那元神愣了愣,繼而笑道:“我是慧卿啊,辰叔,你不記得我了?——可是你的頭發怎麽變白了?”


    羅辰心中一陣狂喜。——還是他的慧卿!


    羅辰張開手臂,就要把榮慧卿的元神抱住。


    她的元神卻颼的一下鑽入身體裏麵。


    榮慧卿睜開眼睛,在半空中坐了起來,回頭看向羅辰嫣然一笑,“辰叔做什麽目不轉睛?”


    羅辰失笑,手臂一抖,一套女子的衣衫蓋在榮慧卿身上。


    榮慧卿才發現自己赤身露體,卻沒有多羞慚,大大方方地穿好衣衫,從半空中落了下來,挽住羅辰的胳膊笑道:“讓辰叔費心了,我如今也是化神修士了。——你的頭發……?”


    羅辰點點頭,“我的頭發怎麽了?”轉身對外麵叫道:“可以進來了。”


    聖女、聖子破門而入,看見榮慧卿穿著一身豆綠色衣衫,依偎在一頭銀白色頭發的羅辰身邊,巧笑倩兮,除了修為變了,似乎什麽都沒有變。


    這麽說來,榮慧卿正是光明之女。卻不知當初光明之神的神諭為何沒有再指向她。


    不過當初如何,現在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光明之神今日再次降下神諭,已經向眾人明明白白顯示了誰才是真正的光明之女。


    聖子極是高興,將手按在左胸之上,對著榮慧卿行禮道:“恭喜光明之女得封化神!”


    聖女正要跟著說話,心裏突然一陣狂跳。再看榮慧卿,卻發現她的雙眸之中,一股淡淡的神意一閃而過,不由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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