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慧卿和羅辰看見塗山姽嫿走入天塹之中,也緊跟著跳下。


    倏倏的風聲在耳旁掠過,他們急速往下墜落。


    羅辰伸臂挽住榮慧卿的腰身,側身幫她抵擋著塹底的寒風。


    在一片轟鳴聲中,榮慧卿和羅辰都看見腳底黑乎乎的天塹突然綻開一條細縫,無數五色光環從細縫裏射出,直衝天際。


    在他們前麵墜落的塗山姽嫿已經一躍跳入那細縫當中。


    榮慧卿和羅辰立刻將神識放開,探入那細縫裏查探一番。


    卻見那裏麵是崇山峻嶺,草木蔥蘢的一個所在。


    兩人腦子裏同時閃過一個詞:大荒山。


    “跳!”羅辰攬緊榮慧卿的腰,榮慧卿也抱住了羅辰,兩人一起加大靈力,迅速往那處細縫跳了進去。


    那細縫處本有一層層雲霧繚繞,像是屏障一樣,試圖將那細縫和外界隔開。


    若是大荒山不允許,任何人接觸到這一層層雲霧,隻會被反彈回去。


    隻有通過大荒山選擇的人,才能穿透那層雲霧,進入大荒山。


    榮慧卿和羅辰是幸運的那批人。


    當通過那層雲霧的時候,幾乎毫無阻礙,兩個人就順利地躍入了細縫。


    頭頂的裂縫霍然合攏。身邊的五色光也瞬間消失。


    榮慧卿抬起頭,隻看見湛藍的天空,雖然沒有太陽,但是柔和的光線無處不在,空氣中似乎有玉蘭的芬芳,天地元氣充溢到不可思議的地步。


    低下頭,看見腳底起伏的山巒,連綿不絕,延伸到無窮無盡的遠方。山上鬱鬱蔥蔥,生長著高聳入雲的蕨類植物。有一些看著怪裏怪氣的動物生靈在山與山之間的水窪處懶洋洋地徜徉。


    塗山姽嫿站在最高的一處山峰上向他們招手。山頂紅衣烈烈,映著藍天白雲,分外妖嬈。


    榮慧卿和羅辰迅速往塗山姽嫿那邊飛過去。


    從高空落下,塗山姽嫿偏著頭打量榮慧卿和羅辰,笑盈盈地道:“真看不出來,你們還是這大荒山的有緣人。”


    榮慧卿笑道:“我們都是好人,這大荒山不會太挑剔吧?”


    “據我所知,大荒山可不是看好壞來放行的。”塗山姽嫿笑得歡暢,似乎榮慧卿說了一個十分好笑的笑話。


    榮慧卿禁不住臉紅,趕緊轉換話題,“我看這個地方,怎麽這樣奇怪?天上好像沒有太陽,但是又有陽光一樣的光線。還有那邊的大樹,看起來都不像是樹,但是一點都不比參天巨木矮小。”


    塗山姽嫿看著這裏的情形,悠然歎息道:“這裏的情形,跟億萬年前完全沒有差別。”


    “你怎麽知道?”榮慧卿咋舌,“說得好像你見過億萬年前是什麽樣子一樣。”


    “你不是想看那幾幅圖嗎?我給你帶過來了。”塗山姽嫿說著,兩手一攤,手上出現了幾幅古卷。那古卷的材質看上去像是皮質,但是絕對不是他們熟悉的羊皮等各種用來做卷宗的獸皮。


    “不用驚訝了。這是龍族的龍皮所製。”塗山姽嫿淡淡地道,然後製止榮慧卿更多的問題,“別問我老祖宗是如何得到龍皮製作這些古卷的,因為我也不清楚。”


    榮慧卿隻好閉嘴,湊到塗山姽嫿身邊,仔細看著她手上的龍皮古卷圖。


    第一副圖,畫著一幅天道有損,眾神禍亂,人界遭殃,一幅眾生遭劫,慘不忍睹的樣子。


    第二幅圖,則是畫著一個身披獸袍的妙齡女子,立於大荒山上,好像就是他們現在站的山頭,麵前燃著熊熊烈火,正在煉製五色石。正是盤古之後最大的神靈女媧。


    第三幅圖,則是那女媧手持五色石,淩空飛舉,展大神通以補蒼天。在她周圍,盤旋著無數麵目猙獰的異獸妖靈,看著她和她手裏的五色石垂涎不止,卻被五色祥雲所阻,不得近前。


    第四幅圖,無數暗靈從四麵八方圍堵過來,向荒火發出一次又一次猛烈攻擊,隻有覆滅荒火,它們就能對付那女媧。女媧一手持五色石補天,一手持軟綢回擊,和那些企圖破壞她補天的暗靈異獸展開殊死爭鬥。


    第五幅圖,女媧得勝,順利補上最後一個窟窿,天地間飄散起無數花朵,鳳鳥往來其間,翩翩起舞,場麵熱鬧歡快,似乎都能讓觀畫之人身臨其境,聽見鳳鳥美妙的歌聲。


    第六幅圖,一男一女單膝跪在女媧麵前,似在回話。女媧側耳傾聽,麵露祥和的微笑。那一男一女背對著畫麵,看不清他們的樣貌。


    第七幅圖,畫麵驟然變暗,天空上烏雲壓頂,壓得密密麻麻,根本看不見天空的情形。濃密的烏雲當中,一個裂縫時隱時現。裂縫裏麵電閃雷鳴,不時有罡風往外吹舉。而女媧麵前隻有了一個女子,另一個男子不知所蹤。兩人麵對麵站著,背對著畫麵的女子兩臂伸出,推向女媧。女媧往後急退,往那裂縫處疾飛……


    整整七幅圖,展現了一個完全不同於人界傳說的女媧補天記。


    榮慧卿忍不住將這七幅圖從塗山姽嫿手裏拿過來,翻來覆去地看,最後指著第六幅圖上單膝跪著的一男一女,對塗山姽嫿問道:“這些真的是你們老祖宗親眼所見?”


    塗山姽嫿重重點頭,“確實是老祖宗親眼所見。為了以防他記憶有亂,他特意找了狴犴,向它求了一段狴犴皮,將自己識海裏麵的畫麵拓印上去。”


    “狴犴?”


    “是的,狴犴是上古神龍第七子,它長得像老虎,最好訴訟,天生能辨別謊言和真話,而且急公好義,仗義執言,能明辨是非,秉公而斷。用狴犴皮做成的卷宗,不能承載謊言。”塗山姽嫿不慌不忙地道,將手裏的龍皮古卷收了起來。


    原來這龍皮,是狴犴之皮。


    榮慧卿默然。


    如果這七幅圖都是真的,那麽人界的傳言就是假的。


    “……你們老祖宗當時是在這裏親眼所見,所以能有這七幅圖的誕生。那人界的傳言,又是誰傳出去的?”榮慧卿指出這個明顯的疑點。


    “大荒山從來就不在塵世當中,普通凡人是進不來的。隻有被大荒山選擇的修士,還有妖獸或者妖修、妖靈才能進來。”塗山姽嫿冷靜地分析,“而大荒山本身,是跟女媧息息相關的。也就是說,大荒山的選擇,就是女媧的選擇。如果大荒山完全聽命於女媧,那麽那些先前對女媧補天發起攻擊的異獸妖靈又是從哪裏進來的?而後來對女媧發起致命一擊的那個女子又是怎樣進來的?這些都是疑點。”


    榮慧卿點頭,“這些,應該跟我剛才提出的問題是一脈相承的。也就是說,能進來對女媧發起攻擊,和後來在人界散步有關女媧補天的不實謠言的人,是一夥的,或者說,是同一個人。”


    “最後這幅圖上的女子,你家老祖宗看清楚她的樣子沒有?跟第六幅圖上的女子,是不是一個人?”榮慧卿仔細問道。雖然從這幾幅圖的順序來看,第六幅圖和第七幅圖上的女子似乎就是同一個人,但是兩個人穿得衣衫並不一樣,頭發也是一個披散,一個盤卷,似乎從背影看,很難一口咬定是同一個人。


    塗山姽嫿讚許地笑道:“這正是老祖宗不確定的地方,所以它沒有畫這女子正麵的圖像,隻有背麵。因為它自始至終,隻看見了背麵,不敢判斷是不是同一個人。它甚至連她們的聲音都沒有聽見。”


    羅辰一直沉默地站在一旁,等榮慧卿不做聲了,羅辰才問道:“那個男子去哪裏了?”


    “哪個男子?”


    “第六幅圖上,有一男一女單膝跪地向女媧回報,明顯他們都是女媧的下屬。如果這第六幅圖和第七幅圖的女子是同一個人,那整件事就是女媧的屬下叛亂,所以能趁其不備,將女媧擊殺。這也能夠解釋,為何大荒山能放那些異獸妖靈進來。——因為那些異獸妖靈,是那個犯上作亂的女子帶進來的。而她應該是女媧比較心腹的屬下,說不定掌握著進出大荒山的要訣,所以能夠自由出入。”羅辰先分析了那個女子,認為兩幅圖上的女子是同一人。


    接著羅辰又道:“如果是女媧的屬下叛亂,那麽這個男子有沒有參與其中?他到哪裏去了?還有,最後人界的謠言如果是這名女子傳出來的,她應該就在人界修士當中。當然也有可能,是協同作亂,那個謠言,是這個男子在人界放出來的。”


    榮慧卿和塗山姽嫿心裏同時一震,互相對視一眼,又別過頭去,望著遠處十萬大山沉吟不語。


    過了良久,大荒山的天色逐漸變暗。白日過去,夜晚到來。


    塗山姽嫿和榮慧卿、羅辰在山頂各占一個地方,盤膝坐下,設下各自的結界,默默打坐。


    不知過了多久,塗山姽嫿第一個達到結嬰的狀態,開始結嬰。


    大荒山的天空上立刻出現五色劫雲,還有轟鳴的雷聲,往塗山姽嫿這邊奔襲過來。


    “你們先離開這裏。”塗山姽嫿對榮慧卿和羅辰傳音道,“我的天劫還有妖修之王的考驗在裏麵,你們是不能替代的。”


    榮慧卿和羅辰迅速飄然遠離,將山頂讓給塗山姽嫿。


    遠遠望著塗山姽嫿在山頂苦苦掙紮,接受著劫雷一次又一次擊打,榮慧卿的腦海裏卻隻回想著那龍皮古卷上男子的背影。——跟羅辰是那般相似。


    第四卷 縱橫四海 (完)。明天開始第五卷,也是最終卷 光明神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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