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後的情形果然比想象得還要嚴峻,趙流躍磕磕絆絆地把事情講完,對麵爸爸媽媽就開始愁眉緊鎖,久久都沒有回應。那感覺、那氣氛,簡直就像他被學校勒令退學了。他隻好也埋下頭,心想哎,真不應該讓邵陽來,好丟臉啊,爸爸一定會大罵他。


    結果爸爸沒有罵他,而是按滅了手中的煙頭,說:“趙流躍,你過了十八歲就是成年人,什麽事該做什麽事不該做已經不需要我跟你媽媽一遍一遍地告訴你。我們的意見是不同意,原因你很清楚,後麵的事就要你自己好好想想了。”


    爸爸起身要走,一副不願多說的樣子,趙流躍就低著頭撇著嘴,心裏好難過。以前每次考完試,爸爸看完他的試卷都是這樣,他知道那代表著什麽:失望大到極限,往往是沒有心情發火憤怒的。


    要不然……就算了吧。


    從小到大爸媽為他操碎了心,他不但沒有回報,反而還在已經成為大人的現在讓他們繼續擔心,太過分,太不孝順了。如果說是為了讓爸爸媽媽安心而放棄踢球,他心理上……多多少少還過得去。


    “叔叔阿姨,我希望您二位能聽一聽趙流躍的理由,這並不是為了說服二位,而是為了讓您多了解自己的兒子。趙流躍心中對踢球的執著,或許咱們這些人永遠都不能完全理解。但我很明白,有信仰、有寄托的人生才有希望和意義;而那些被強行剝奪掉信仰和寄托的人,即使能在預定的軌道上走得平穩,卻很難真正過得快樂。”


    趙流躍的父母,連帶著趙流躍都是一愣。


    趙流躍心想什麽嘛,越來越覺得帶邵陽回來是個錯誤,好像專門帶個人來助威,逼迫爸爸媽媽似的。爸爸媽媽一定生氣了,卻還顧著有外人在場不好批評他。


    “其實趙流躍這次並不想回來,因為他很清楚叔叔阿姨的態度,他不想讓你們擔心。其實說實話,趙流躍仍然活在過去,認為自己很差,總是給父母丟臉,他唯一的希望,就是今後不要再給父母丟臉。所以無論他做什麽,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你們。我不能說這樣不對,但如果做得過頭了,就肯定有問題了。所以我勸他回來,希望他跟叔叔阿姨之間有一個平等的、深入的溝通。”


    趙流躍在沙發裏縮成一團,心想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真想找個地縫鑽下去啊!


    可邵陽完全沒有停止的意思,“我們這一代人最大的問題就是家長和子女之間的鴻溝很深,家長對子女的了解甚至還不如朋友了解得深入和確切。我跟趙流躍關係很好,我能感覺到,雖然他平常看起來活潑很朗,但他骨子裏其實有一些自卑情緒,所以做任何事情都小心翼翼得過分,不希望給任何人添麻煩。而我認為,他最缺的,是家人的支持。”


    聽著聽著趙流躍鼻子就酸了,啊……邵陽到底是事先預備好的還是現場想的啊,怎麽句句都說到他心坎上啊!他以前從來沒有這樣跟自己說過!他到底是什麽時候把自己看得這麽透的!可他看邵陽的時候總是看不透,這樣不行!這不就被邵陽吃定了嗎?!堅決不行!


    正在此時,一直站著隨時準備要走的趙流躍爸爸突然坐下了,說:“趙流躍,你是不是非去不可?”


    趙流躍就是一愣,什麽意思?一般這話的下一句都是你要是非去不可那我們也沒辦法了對不對?可是……那不就真成了逼迫爸爸媽媽麽?


    “我……也不是……我就是……”趙流躍吞吞吐吐,“不想放棄機會,不想遺憾,就像……隊長說的,誰也不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麽,我上學,不代表一定會有好出路,不上學,也不代表一定沒出息,我、我就覺得……其實都是命中注定的。如果我……沒上r大,沒參加大聯賽、沒有拿冠軍,人家球隊也不可能要我……”


    他苦兮兮地說著,趙爸爸突然怒極反笑,“你意思是我們送你上學還送錯了?!”


    “啊不是……”趙流躍心想哎呀怎麽回事嘛,越說越不對了,“我、我的意思是我不是一時頭腦發熱,我把好的結果壞的結果都想清楚了,也決定抗住壓力迎難而上無論什麽結果我都認。我……是個男生啊,男生到這個年齡就應該出去闖一闖才對……”


    趙爸爸又沉默了,半晌後突然說:“好吧……”


    趙流躍心裏一滯,下意識抬起頭來瞪大眼睛,這麽容易就成了?不會吧?!


    “我跟你媽媽再考慮考慮。”


    趙流躍心想吼原來如此,就知道沒這麽簡單,不過能讓爸爸鬆口,已經是天大的不容易。


    從進家門到離開家門,一共是兩天的時間,他沒想到,爸爸媽媽最後居然真地同意了。他們做出的犧牲和承受的壓力,他也都能感覺到。


    最後一天晚上,媽媽跟他說了好多好多話,說到最後他實在忍不住掉了眼淚。不知道為什麽,他這麽差勁的人,爸爸媽媽卻能對他這麽好,邵陽也對他這麽好……


    媽媽說既然去了就一心一意好好踢球,別的什麽都別想,有需要就跟家裏說,家裏都會盡可能滿足;說他們隻有他一個兒子,當然想看到他每天都快快樂樂地過自己想過的日子;說人生其實除生死外無大事,要他把壓力啊顧慮啊都放到一邊。反正無論到什麽時候,他都有這個家,無論什麽時候他回來,這個家總會給他一切。


    啊……趙流躍憋不住了真想大哭一場,他一定要做出一番成績,要給爸爸媽媽長臉,讓他們高興!他要賺的錢比邵陽多,以後也能對邵陽說我養你!


    後來爸爸媽媽就催他們趕緊回學校,又囑咐了一通。趙流躍心裏起起伏伏,突然很不想走。這一走,又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來,更不知道回來時是光宗耀祖,還是落魄不堪。反正他一定要做些什麽,他不能再把擔子壓在父母和邵陽身上了。


    “隊長,我心裏真的很難過,我都不知道為什麽,我這麽做……到底對不對。”


    飛機上,趙流躍窩在椅背上,一臉呆滯。


    “不是早說了這些事沒有對錯的麽,你現在情緒波動很正常,別多想了。”


    “哎……”


    “你才不到19歲,就能給家裏賺錢了,比起很多博士,小30了還靠家裏貼錢,是不是好很多?”


    “真的麽?”趙流躍眼睛亮了亮。


    “當然。而且去踢球也不是說隻有這一條路能走,體育圈大著呢,又不限製學曆,你隻要多少打出點兒名堂,以後相關的任何工作你都有機會做。或者這幾年好好攢錢,以後轉行做生意。”


    “哎呀我這麽笨哪兒會做生意啊……”


    “有我呢,”邵陽笑著說,“而且又不是做大生意,開個小店,輕鬆自由沒人管,不是正符合你的個性嗎?”


    “好啊!”這樣籌劃起未來趙流躍也覺得十分享受,“那開個什麽店呢?報刊亭吧,可以看好多雜誌……啊,還是開個火鍋店或者燒烤店比較好,可以天天吃嘿嘿嘿!我媽媽還一直說想搞餐飲呢,以後等我的店開起來就讓他來當大老板哈哈!”


    “然後就成為家族產業了。”


    邵陽適時附和,這一路比來時輕鬆了許多。


    趙流躍做好了決定,其他事情便開始馬不停蹄地運轉。幾天後俱樂部教練組過來,對他和楊銳進行了麵試和試訓——邵陽已經向對方表明了拒絕的態度——趙流躍自我感覺不錯,但教練組一直繃著臉,尤其身為足球圈風雲人物的主教練一副看不上你們的模樣,弄得他挺忐忑,好在結果沒大礙,他們都過了。最後一輪俱樂部高層麵試,據說隻是走形式,因為那些人都不懂足球,隻是出錢的大老板,隻要你規規矩矩地就可以了。


    幾天之內,趙流躍的人生發生了一百八十度大反轉,同學們看到他總是百感交集而欲言又止,宿舍裏也在感歎緣分太淺,隻住了一年就要分開。


    趙流躍傷感起來,雖說最開始感覺跟這個名牌大學格格不入,可現在他真的舍不得。舍不得這裏無憂無慮的氣氛,舍不得這些人。


    不久後球隊的offer發來,他開始著手辦理休學手續——院裏網開一麵,讓他先辦一年的休學,一年後再辦退學。不是沒想過一邊上學一邊踢球,但學校和俱樂部都不同意,於是他也不貪心了,等到他踢出點兒模樣,再拿文憑更容易,就像很多大牌體育明星一樣!


    各種吃喝送別也一一展開,每參加一場,趙流躍就傷感一次,學校的朋友永遠是最珍貴的,出了學校,就很少會有這樣意氣相投又誠心相交的人了。


    此時r大秋季運動會即將到來,趙流躍代表院係參加100米和200米的比賽,邵陽則出戰400米和5000米,他們倆同時還要參加4x100米和4x200米接力。運動會結束後,校隊隊友還專門為他舉辦了一場告別賽,不光是現役球員,邵陽這一級老隊員也參加。


    趙流躍真是要感動瘋了。


    運動會來臨的那天,看著操場上飄揚的旗幟,想著去年此時自己穿著傻傻的校服傻傻地站在隊列裏,傻傻地喊著一二三四走過主席台,他終於明白,這個校園意味著什麽,承載了什麽。


    短暫的大學時代,最後一天,最後一次活動,盡情完美地表現吧。


    作者有話要說:小流真的要走了,他就是那許多人人生中的過客,但絕對不是隊長的過客!


    啊啊啊啊俺在說神馬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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