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流躍,我們認識多久了?”


    “四、四個來月。”趙流躍低著頭小聲答道,兩隻手耷拉在身前,十指不自然地交握,此時此刻,他真想化身為烏龜,那樣就能把腦袋縮進脖子裏了。


    “四個月零十三天,”邵陽掀開被子下床,趙流躍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邵陽走到趙流躍麵前,“我花了這麽長時間,做了這麽多事,結果卻是因為一個意外才讓你明白過來,我覺得自己很失敗。”


    邵陽的聲音和氣息近在咫尺,趙流躍隻覺得頭皮發麻。他感覺得到邵陽正盯著他的腦門,他一動不敢動,他害怕極了在這個時候去看邵陽的眼睛,事情怎麽會搞成這樣?


    邵陽居然是gay,而且居然喜歡他,最最不應該的是,居然讓他知道了。


    “不過,”邵陽說,“可能我喜歡的就是你身上的那股執著和傻氣,如果我做一分你就能猜到十分,那麽你就不是你了。”他又歎了口氣,趙流躍很清楚地記得,今天邵陽做得最多的,就是歎氣。


    邵陽像往常一樣,一手搭上他的肩。


    趙流躍立刻渾身一抖,心想糟了,自己反應這麽明顯,邵陽一定會生氣。


    他看不到邵陽的表情和眼神,卻不知怎麽的,竟能體會到邵陽心裏的憂傷。


    “那麽現在,既然你知道了,你有什麽要跟我說的嗎?”


    趙流躍愁眉苦臉,覺得整個腦袋都要炸掉了,有什麽說的?他能有什麽說的?!第一個晴天霹靂還沒消化,居然又來了第二個晴天霹靂,他十八年的人生中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這麽多霹靂過!


    二人相對無言,邵陽好像很有耐心,趙流躍卻渾身冒虛汗,甚至頭暈目眩。


    “你怎麽了?”果然,邵陽很快就發現了他的不妥。


    “啊?沒、沒怎麽。”趙流躍愣愣的,腦袋已經完全不轉了。


    “你很熱?還是……很緊張?”邵陽慢慢逼近他。


    那人的額頭即將貼上自己的額頭,以前司空見慣的親密接觸,對現在的趙流躍來說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他連忙推開邵陽,支支吾吾道:“隊長,我、我今天能不能睡……隔壁?”


    邵陽一怔,趙流躍那個受驚的樣子,看得他於心不忍。這樣的場景,他早已有了預料,這樣的場景,其實比他想象中的好許多,至少,趙流躍沒有鄙夷地罵他變態,跟他斷絕來往。


    “好吧,”邵陽聳了聳肩,“今晚你睡隔壁,我知道你一時很難接受,但我希望你明白,我對你是真心的。我也希望你能放鬆下來,然後認真地想一想,認真地跟我談一談,我等著你,無論多晚都沒問題,好不好?”


    終於可以走了,趙流躍連忙點頭,看都沒看邵陽一眼就倉皇而逃。進了隔壁臥室的第一件事就是反鎖上門,把自己在床上放平,目光呆滯地看著天花板,天呐,這個世界究竟怎麽了。


    邵陽讓他認真地想一想,他能想什麽呢?


    他沒有感情經驗,對感情的事也一無所知,為什麽一上來就給他出這麽大個難題?!


    轉念一想,事情也很簡單:他最好的學長、隊長、朋友,搖身一變成了gay,還說喜歡他。那麽結果就隻有他同意或不同意兩種。既然他不是gay,那就直接告訴邵陽不可能,不就結了?有什麽好糾結的?為什麽搞得像是他欠了邵陽的?明明是邵陽拖他下水,要生氣也該是他生氣才對啊!


    可是,趙流躍鬱悶地翻了個身,如果能像做選擇題一樣非此即彼,又怎麽會有人為情所困?


    想必這回無論他怎麽說、怎麽決定,都會對雙方造成不可彌補的傷害,從前他跟邵陽那種肆無忌憚的關係,恐怕再也回不去了。


    當然,如果他答應跟邵陽在一起自然另當別論,不過那是不可能的。再怎麽說,他也不能做gay,他連gay是什麽都沒弄清楚呢,怎麽能傻乎乎地身體力行?


    要是讓父母知道,肯定會打斷他的腿。


    哎,邵陽真可憐,他說他改不了了,那以後他可怎麽辦呐。


    趙流躍躺在床上來回攤煎餅,邵陽也好不到哪兒去,整夜望著身邊空空的被筒發呆,總有種預感,好像它今天空了,以後就再也不會被填滿。


    他曾經迫不及待地想要跟趙流躍表白,也有了心理準備,無論結果如何,他都不後悔。然而事實卻是,等到他真正麵對的這一刻才明白,他並非什麽都能承受。


    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感情上最大的杯具,莫過於愛上一個直男。


    邵陽家窗簾的遮光效果很好,第二天又是陰天,臥室裏沒什麽光線,趙流躍便自欺欺人地認為天還沒亮,許久都不肯起床,不肯出去。


    他知道這種行為叫逃避,很沒種,可一旦出去,看到了邵陽,他該怎麽辦?


    邵陽幾次來到他臥室門口,幾次想敲門,最終卻作罷。趙流躍的心思他很清楚,他也很清楚不能把人逼得太緊,於是下樓買了早餐,然後坐在客廳,硬生生看著早餐變成午餐。


    中午快十二點,趙流躍終於下樓了,卻衣帽整齊,還背著書包和電腦包。


    邵陽嚇壞了,站起來問:“你幹什麽?”


    趙流躍耷拉著腦袋,低聲說:“隊長,我想回學校住。”


    邵陽失望之極,覺得自己滿肚子苦水,卻不知道如何發泄。


    趙流躍見他不答話,徑自往門口走,邵陽立刻攔住他的去路,“為什麽突然要走?”


    趙流躍無語凝噎。


    “我沒有逼你,也沒有給你任何壓力,你為什麽還要走?”邵陽有些急躁,“況且昨天你也說了,你不介意,也不歧視我,你願意跟我還像以前一樣?”


    “但是昨天說的時候我還不知道……”趙流躍簡直要窘死了,“我還不知道事情其實是這樣的,我說我願意跟你像以前一樣,是像以前那樣隻做朋友啊!”


    “我沒有說過不做朋友!”邵陽抓住趙流躍的手腕,趙流躍又開始冒汗了,“你想做朋友就做朋友,我什麽都聽你的,這還不行嗎?你別走。”


    趙流躍使勁兒搖頭,“可是我已經知道了!我不能當做什麽都沒聽見什麽都沒發生!除非你一棍子打得我失憶,否則我真的、真的沒辦法……還像以前一樣。”


    趙流躍越說聲音越小,現在是他拒絕別人,他都這麽難過,邵陽豈不是要難過死了?!


    哎,談情說愛真是這個世界上最麻煩的事情。


    “就算你走了又能怎麽樣?我們是隊友,抬頭不見低頭見,你能真正躲開我嗎?”


    “可是那起碼……還有別人,”趙流躍低聲嘟囔,“隊長,昨天你讓我想,我想了,可是我什麽都想不出來。我覺得我現在坐在你家,腦子都是亂的,我沒精力去做任何事,我在浪費時間……所以我不是對你有什麽偏見,真的,我就是想……一個人靜一靜。”


    趙流躍好不容易說出這麽長一段話,說完立刻鬆了口氣。


    哎,一個人靜一靜,這種電視劇惡俗狗血台詞,在關鍵時刻果然百試不爽。


    邵陽不說話了,隻是不停地吸氣吐氣吸氣吐氣,趙流躍覺得,自己似乎有點兒殘忍。可是不這麽做還能怎麽做,他又不可能跟邵陽在一起。


    說實話,哪怕邵陽是個女孩,他都不太可能跟他在一起。


    哎,糟了,難道他是絕緣體、性冷感?


    “隊長,你就讓我回學校吧,明天就開始訓練了,咱們都得……準備準備。而且我們現在這麽……尷尬,也……挺不好的。”


    邵陽不知歎了多少次氣,終於說:“那咱們出去吃個飯,吃完了我送你。”


    “不了不了,”趙流躍連忙搖頭,看了眼餐桌上的早餐,“你不是買了包子豆漿嘛,我吃點兒就行了。吃完了我自己走,不麻煩你。”


    “那是早飯,而且都涼了,怎麽吃?”


    “沒關係沒關係,”趙流躍溜到餐桌旁,拾起一個包子便塞進嘴裏,含含糊糊地說:“挺好的,還溫著呢,我今天起得晚,本來就不怎麽餓,沒事兒!”


    他斜挎著電腦包,背上背著書包,站在餐桌邊狼吞虎咽,看得邵陽又心酸又好笑。


    說來他還真傻,可以走了卻不趕緊走,還要多留一會兒裝模作樣,不怕自己突然改變主意,霸王硬上弓就地辦了他嗎?


    霸王硬上弓……


    這個辦法從前也不是沒想過,但好言好語都會把趙流躍嚇成這樣,如果自己不顧後果獸性大發,肯定會給他留下一生的陰影,那就無論如何都沒機會了。


    他大概,也根本不清楚男人和男人之間是怎麽辦事兒的。


    趙流躍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吞了三個包子喝了一袋豆漿便抹抹嘴,低著頭從邵陽身邊溜過,“隊長那我……先走了。”


    他打開門,邵陽扒住門框,頓時又把他嚇得一個激靈。


    邵陽無奈,道:“那你路上小心,到學校給我打電話。”


    “哦好的隊長再見!”


    趙流躍說話不帶喘氣的,甚至連電梯都不願等,直接從樓梯跑了。邵陽望著空空如也的樓道,不想回家,卻也不能前進,酸楚從心底蔓延。


    一路上趙流躍就怕邵陽追來,戰戰兢兢小心翼翼,回到宿舍鎖上門才終於鬆了口氣。


    接著又想,自己是不是太大驚小怪了?也許這根本不算個什麽事兒呢?好像邵陽就一直蠻鎮定的,可是……他心底到底怎麽想,自己也不知道。


    哎,世界真奇妙,昨天還好好的,今天居然就這樣了。


    掏出手機,邵陽說到了給他打電話,趙流躍思前想後,決定改為發短信。


    邵陽很快回了過來,趙流躍謝天謝地,還好不是回電話,他現在聽到他的聲音就怕怕的。


    邵陽說:“知道了。宿舍裏太冷,你記得穿厚一點兒蓋厚一點兒,吃飯也別馬虎,食堂或者咱們常去的那幾家,至少保證幹淨。自己照顧好自己,有事兒給我打電話,多晚都可以。”


    哎……趙流躍心裏又發堵了。


    校園裏留宿的學生不多,然而清靜的氣氛卻不能讓他清醒。


    他這樣,是算拒絕了邵陽嗎?以後,又該怎麽辦呢?


    作者有話要說:乃們說究竟怎麽樣隊長才能拿下小流呐?小流這家夥簡直太抗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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