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嬈從來沒想過不管蕭家的事兒，尤其現在得知蕭野還活著的事情之後，她更加不可能對蕭家的事兒置之不理。
程嬈想起來，之前喬如章說過，他在軍區醫院有認識的領導。
她最先的想法是和喬如章求助，但是想了想，如果求助喬如章，就代表黃萍也知道這件事兒了。
這麽一想，程嬈索性就放棄了。
然後，她想到了江楓。
江楓也是醫生，按照他的背景，應該也能找到相熟的人。
從醫院出來之後，程嬈撥通了江楓的電話。
其實她並非願意麻煩別人的人，這次是真的想不出什麽好的辦法了。
電話接通，江楓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溫柔：“程嬈？找我有事嗎？”
程嬈：“嗯，我想問你，你認識軍區總院的人嗎？”
“認識。”江楓先是說明了情況，隨後才問她：“怎麽了嗎？”
程嬈舔了舔幹澀的嘴唇，“蕭野他媽媽生病了，二尖瓣前葉脫垂伴二尖瓣返流，必須盡快手術。”
程嬈這麽一說，江楓就明白了。
軍區總院的心外科在全國都是很有名的，不過，想要預約手術，確實得找人脈。
如果光憑自己排號預約，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
江家本身也有背景，想要在軍區醫院找個熟人太容易了。
“我明白了，但是今天有點兒太晚了，這樣吧，明天上午十點鍾，我們直接在軍區總院停車場碰麵，到時候我帶你去見醫生。”江楓說，“正好我認識一個教授，就是心外科的。”
聽到江楓這麽說，程嬈深吸了一口氣，懸著的心總算是放鬆了一些。
深呼吸過後，她鄭重其事地對江楓說了一句“謝謝”。
江楓：“既然是好朋友，就不要跟我這麽客氣了，不過……”
說到這裏，他停頓了一下，“蕭家的事兒，你就打算一直這樣管下去？”
其實江楓一直都不太讚同程嬈事無巨細地管蕭野家的事兒，就算再喜歡，也不能這樣。
“嗯，他現在沒辦法出現，我要替他盡孝。”程嬈說得理所應當。
江楓聽完之後，無聲地歎息。
想勸她，又不知道該如何勸，隻能作罷。
“好，那我們明天十點見，回頭我先打電話問問教授。”
“嗯，謝謝你。”程嬈再次和江楓道謝。
掛上電話之後，程嬈就回家了。
因為第二天要去醫院，所以她晚上睡得很早。
**
翌日一起床，程嬈就開車去了軍區總院。
抵達的時候，剛好是十點鍾。程嬈和江楓在停車場裏碰了麵，然後一塊兒上樓。
心外科在五樓，走出電梯後，江楓帶著程嬈來到了老教授的辦公室。
老教授聽過情況之後，對程嬈說：“安排人來住院就好了，住院之後在這邊做一下係統檢查，手術的時間我這邊會盡快安排。”
“謝謝。”程嬈頷首道謝。
聊到一半的時候，外麵突然傳來了一陣敲門聲。
張醫生看了一眼江楓和程嬈，隨後走上前去開門。
門打開之後，程嬈和江楓兩個人習慣性地往外看了一眼——
看到尉赤的時候，程嬈的身體一陣僵硬。
分手的那天，尉赤跟她說過，不要再在他麵前出現。
她沒做到。如果早知道這種時候會碰上她，那她絕對不在這個時間段來醫院。
尉赤是和沈楊還有張白一塊兒來的，部隊裏有兄弟的母親心髒診斷出了問題，但是他還在外麵趕不回來，於是他們三個人便攬下了安排他母親住院的事宜。
主治醫生是張醫生，他經驗豐富，常年接待各種各樣的病人。
尉赤自己也沒有想到，他和程嬈的“重逢”會來得如此突然。
看到尉赤之後，江楓下意識地的扭頭看向了程嬈。
程嬈的臉色看不出來任何異常，但是手卻攥成了拳頭。
江楓知道，她肯定是在緊張的。
江楓抬起手來拍了一下程嬈的後背。
“張醫生在忙？”尉赤的視線並未在程嬈身上多做停留。
他隻淡淡地掃了她一眼，好像完全不認識她一樣。
張醫生搖了搖頭，“沒忙，差不多已經說完了。”
“嗯，那您先說，我們等一會兒。”張醫生微微頷首，隨後再次看向程嬈：“你辦轉院手續吧，人轉來這邊，我馬上去安排她做檢查，如果今天下午轉過來，下午就可以安排檢查，最遲的手術時間應該是下周。”
現在是周三，下周……還有四五天的時間。
這個已經很快了。
程嬈自己也在醫院呆過，這種大手術，有些人等一兩個月都不一定等得到。
“好，我現在去辦轉院。”程嬈點點頭。
“對了，”張醫生走到辦公桌前坐下來，打開了一個本子，一手拿著鋼筆：“病人的名字給我一下，我跟住院部那邊說一聲。”
程嬈“嗯”了一聲，說出了蕭母的名字：“李振麗。”
“好，沒問題了。”張醫生做了記錄，“我安排住院部空個單人病房出來，一會兒你直接過去就行。”
問題已經解決得差不多了，再加上這邊有尉赤在，程嬈也不願意多呆著。
所以，跟張醫生說完話，她和江楓就往外走了。
尉赤站在門口的位置，要出去，勢必要從他身邊路過。
程嬈沒有看他，低著頭走了過去。
尉赤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嘴唇繃成了一條直線，眼底一片冷漠。
能讓程嬈這樣盡心盡力求人的，除了蕭野的家人，還會有誰？
真是夠諷刺的，對黃萍都沒見她這樣“孝順”過。
可是，蕭野的一句話，就能讓她惦記這麽長時間。
………
從張醫生的辦公室出來以後，江楓盯著程嬈看了一會兒，觀察了一下她的表情。
“沒事吧？”
程嬈搖頭，“沒事兒。”
她知道江楓問的是什麽，“已經分手了，無所謂。”
“相處了那麽長時間……”江楓還是很好奇：“你對他真的沒有一點感情？”
“……”程嬈沒有接話。
她腦海中閃過尉赤冷漠的眼神，然後轉移了話題：“走吧，我要去辦轉院了。”
她不回答，江楓也沒有勉強她。
程嬈一個人忙活這種事情，肯定是忙活不過來的。
江楓今天已經請了假，索性就幫她幫到底，跟著她一塊兒去給蕭野的母親辦轉院。
**
尉赤、沈楊還有張白三個人在張醫生的辦公室呆了有二十幾分鍾，了解了一下手術的類型和風險。
這期間，尉赤的臉色一直都不怎麽好。
沈楊和張白又不是傻子，當然知道他是為了什麽事情。
從辦公室裏出來之後，沈楊和張白對視了一眼，然後，沈楊率先開口，“老大，真沒必要，你條件什麽樣兒的找不到，沒必要非得死摳著一個程嬈……”
“你們回病房吧，我下樓抽根煙。”尉赤擺了擺手。
說完這句話之後，他就轉身朝著電梯的方向去了。
留下沈楊和張白兩個人麵麵相覷。一直到尉赤離開，張白忍不住歎了一口氣，“哎，真是不知道老大得這樣到什麽時候，跟變了個人似的。”
沈楊歎了一口氣，沒接話。
張白又說：“其實我就是不太明白，程嬈也算不上特別漂亮吧，性格也沒華楣好，真不知道老大怎麽想不開，放著華楣不要，非要她。”
“不喜歡，再好也沒用。”沈楊說，“走吧，回病房。”
………
尉赤一個人下了樓，找到吸煙區之後，點了一根煙開始吸煙。
說他犯賤也好，白癡也罷，剛才看到程嬈的時候，他是真的想看她有點兒什麽特殊的情緒。
慌亂、不安，或者是愧疚，都可以。
但是……什麽都沒有。
除了剛看到他之後的驚訝之外，她臉上就沒有任何不一樣的情緒了。
嗬。
想到這裏，尉赤自嘲地勾了勾嘴角，他將煙叼在嘴邊，抬起手來抓了一把頭發。
和程嬈分手之後，他又開始調查當年的事情。
不同的是，這一次那邊開始鬆口了，尤其是在他一口咬定蕭野沒有死的時候，宋輝那邊竟然答應為蕭野的“屍體”再次做dna檢測。
其實，結果如何，尉赤心裏已經很清楚了。
蕭野沒死，是不爭的事實。
但是，公安部在死咬著不肯承認內部有臥底這麽長時間之後，突然鬆口，也確實引人懷疑。
尉赤吸著煙，想著各種各樣的可能性，腦子有些疼。
若不是親身經曆，他怎麽都想不到，自己人生中會發生如此狗血的事情。
他愛的女人不僅不愛他，還發了瘋一樣地愛著害死他弟弟的嫌疑人……
嗬，多諷刺。
**
江楓提出來要幫忙，程嬈也沒有拒絕。
現在這個情況，她確實也沒辦法一個人完成這些事情。
於是，江楓和程嬈一塊兒來到了醫院。
程嬈帶著江楓進來病房的時候的，蕭麓也在。
蕭麓看到程嬈身邊又一個男人之後，臉色有些難看。
蕭麓：“這位是？”
“我是程嬈的朋友，江楓。”江楓簡單做了一個自我介紹。
蕭麓“哦”了一聲，然後和他打招呼：“你好。”
程嬈沒跟蕭麓說話，直接看向了床上的蕭母，對她說：“我已經找江楓聯係好了軍區總院那邊的醫生，現在直接辦轉院過去那邊吧，做完檢查，最遲下周就可以做手術。”
蕭麓站在旁邊兒，聽著程嬈這麽說，下意識地捏緊了拳頭。
剛才江楓進來的時候，蕭麓就覺得江楓氣質不凡。
現在程嬈這麽一說，她更加確定了江楓的身份不簡單。
一個尉赤，一個江楓，還有之前接電話的那個陌生男人……
程嬈身邊憑什麽這麽多男人？
最可笑的是，她身邊明明這麽多男人，她還自詡對蕭野很忠誠。
如果這算忠誠，世界上還有不忠誠的人嗎？真是天大的笑話。
“程嬈，不用這麽麻煩了，其實我們在這邊就行，也不一定非得手術的……”蕭父和蕭母見程嬈這麽盡心盡力，都有些不好意思。
“爸、媽。”這個時候，蕭麓開口了：“既然她都找人了，我們還是轉院過去吧，不要浪費這麽好的資源啊。”
“身體要緊……欠的錢，我以後會還給她的。”
蕭麓這話，程嬈倒是沒覺得有什麽，因為她從來不會花費太多時間去研究別人說的話。
一來沒興趣，二來沒時間。
但是，江楓屬於善於觀察的那一類人。
蕭麓的話表麵上聽起來沒什麽問題，但如果細細品味，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勁兒。
江楓隱約能感覺到，蕭麓對程嬈是有意見的。
但是，因為程嬈總是幫他們，所以她不好直接地把自己的意見表達出來，隻能采取這種陰陽怪氣的方式。
偏偏程嬈自己又不在乎別人怎麽跟她說話，所以也察覺不到。
江楓之前沒有跟蕭家的人接觸過，大部分的時候都是聽程嬈說的。
經過今天這麽一觀察，蕭野的父母其實還好，看得出來是那種比較善良的普通人。
但是蕭野這個妹妹……實在是不討人喜歡。
“叔叔阿姨，就先轉院吧。”江楓站出來對兩個長輩說，“心髒的問題不能忽視，盡早治療，不容易留下後遺症。”
“你是程嬈的朋友吧？”蕭父聽到江楓這麽說，馬上對他表示了感謝：“真是太謝謝你了。”
江楓笑了一下，“沒關係的，身體要緊，我自己也是醫生，所以還是建議先轉去軍區醫院，醫療條件好的地方，治療效果也會更好，我相信這一點叔叔阿姨都清楚。”
經過江楓和程嬈的勸說後，蕭母終於還是答應了轉院。
程嬈和江楓兩個人忙活了將近四十分鍾，終於把轉院的手術辦好了。
中午一點半左右，程嬈開車帶著蕭父、蕭母還有蕭麓三個人一塊兒去的軍區醫院。
路上，蕭麓是坐在副駕駛座上的。
她盯著程嬈的方向盤看了一會兒，然後問她：“你是怎麽認識江醫生的？”
程嬈說：“他之前給我看過病。”
蕭麓癟癟嘴，“你可真夠厲害的，隨便認識一個人，就有這麽厲害的背景。”
蕭麓的話有些酸，但程嬈其實沒太聽出來。
因為她一向不怎麽喜歡過分解讀別人的言辭和態度。
所以，蕭麓的這句感歎，她並未給出任何回應。
辦完轉院事宜，已經是下午四點鍾。
本來想著今天做檢查，但是都這個點兒了，估計是不太可能了。
**
將他們安頓好之後，程嬈便和江楓一塊兒出來了。
她從來都不會照顧人，也沒打算在這個時候去照顧蕭母。
“他還沒有出現？”從病房出來之後，江楓冷不丁地問了程嬈一句。
程嬈當然知道江楓口中的“他”指的是誰。
她抿了抿嘴唇，搖頭：“他父母都不知道他還活著。”
“程嬈，”江楓喊了一聲她的名字，和她確認：“你確定他真的活著嗎？”
江楓思來想去，還是覺得這件事兒過於玄幻了。
如果蕭野活著，按照他們兩個人相愛的程度，他絕對不可能不出來見程嬈。
“確定。”程嬈篤定地點頭。
過了一會兒，她像是想起什麽事兒一樣，對著江楓發問：“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長相、身高、聲音都一模一樣的人嗎？”
聽到程嬈這麽問，江楓的眼皮突突地跳了一下。
他回答：“有，雙胞胎。”
程嬈：“除了雙胞胎呢？”
“應該也有，但是會比較少，目前看來，我隻遇到過長相很相似的，聲音和身高還是略有出入。”江楓思考了一會兒之後說出了答案，順便問程嬈：“怎麽突然問這個？”
程嬈舔了舔嘴唇，“沒什麽，隨口問問。”
從醫院出來之後，程嬈就和江楓道別了，然後開車回到了家裏。
忙活了一天，她身心都有些疲倦。
程嬈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發呆，不知道怎麽地，腦海中又閃過了尉赤那雙冷漠的眼睛。
……好亂。
**
m國，訓練基地內。
hades剛剛和宋輝通完電話，蕭野就到了。
他身上還帶著血跡，是之前訓練新人的時候留下來的。
hades看了一眼蕭野，笑著說：“你真的越來越上道兒了。”
蕭野沒說話，下顎緊繃著，表情很是嚴肅。
hades又說：“其實你一直待在這裏，也很好，我看你也很享受殺人。”
“……”蕭野還是沒有說話。
hades看著他嘴唇緊繃著的樣子，被逗笑了。
他就是顧慮太多，所以才會被掌控。
“算了，你走吧。”
hades冷不丁地冒出了這句話，蕭野聽完之後，身體略微僵硬了一下。
他們會這麽輕易地放他走？怎麽可能。
這次這麽痛快，背後一定有什麽緣由。
見蕭野還是不回應，hades臉上的笑意更濃：“怎麽，嚇到你了嗎？這不是你一直以來都希望的結果嗎？”
“為什麽？”蕭野還是很好奇原因。
他知道的，這背後，絕對沒這麽簡單。
“看來你是不願意走了。”hades自然不會給他解釋原因，“不願意走就繼續留著幫我訓人，我看你確實很享受這種生活……”
“不，我走。”蕭野並不是傻子，雖然hades沒有明說，但是他已經猜到了背後的緣由。
放他回去，無非就是想讓他當替死鬼。
這件事情，遲早要有個結果。
蕭野沉默了一會兒，看向hades，對他說：“希望你說到做到，以後再也不要來找我，更不要再用我的家人來威脅我。”
“可以，你走吧。”hades笑著說，“結果怎麽樣，你心裏有衡量。”
聽到他這麽說，蕭野下意識地捏緊了拳頭。
是，他當然有衡量。
hades這麽放他回去，他會麵對什麽樣的事情，他心裏有數。
但是，他真的等不及了。
他的身體每天都在提醒他，時間越來越少。
他再也耽誤不起。
這一切，都不由他說了算。
他本以為，等他們殺死尉赤，一切就會結束。
可是回來這麽長時間，這邊沒有任何行動。
他每天在基地裏看著各種血腥的畫麵，每一幕都是他曾經經曆過的。
他受夠了這樣的日子。
“無非就是讓我當替死鬼。”蕭野無所謂地笑了笑。
“看你這樣子，是做好準備了？”hades沒想到，他竟然能接受這個結果了。
之前他可不是這樣兒的。
忍辱負重那麽久，就是為了活下去。
蕭野沒有回複hades的問題，“把我的護照和身份證給我，我現在就走。”
“看來你確實是迫不及待了。”hades勾唇，走到旁邊的保險櫃裏，輸入密碼，將他的護照和身份證一並交給他。
蕭野接過來，捏緊了自己的證件。他一句話都沒有說，轉身離開了基地。
回到自己的住處之後，蕭野將自己的東西全部收拾了一遍。
他換下了身上的衣服，穿回自己之前穿的淺色毛衣和牛仔褲。
換好衣服之後，他坐在床上發呆。
就在這個時候，旁邊的手機又開始輪番地震動。
他點開一看，又是程嬈發來的消息。
她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給他發過消息了。
“我知道你在看手機。”
“你媽媽生病住院了，要做手術，不是大手術但是有風險，你確定不回來看她嗎？”
“還有，我分手了。”
“如果你不出現，我會一直等你，等到我死。”
看到“等到我死”四個字，蕭野捏緊了手機。
他眼眶很酸，本能地抬起手來揉了揉眼睛，竟然碰到了眼淚。
他放下手機，拿起旁邊另外一部手機，訂了最近一班回洛城的機票。
——再給他一點時間，他還沒有想好該怎麽麵對她。
這一切，他究竟要如何和她解釋？
**
第二天一整天，程嬈都在醫院忙碌著，李振麗做各項檢查的時候，她都陪同著。
下午四點鍾，檢查結果出來，程嬈去打印機前打印報告。
她剛剛打完報告，轉身準備離開時，卻迎麵撞上了尉赤——
是真的撞上，她的頭撞到了他的胸前。
程嬈抬眼看了尉赤一眼，然後說：“對不起，沒看路。”
對於她的道歉，尉赤隻是冷冷地一瞥，隨後便收回視線，沒有給她任何回應就走了。
程嬈下意識地捏緊了手裏的檢查報告，呆在原地，半天都沒動。
過了大概一兩分鍾，她吸了吸鼻子，加快步伐離開。
程嬈想起來，之前喬如章說過，他在軍區醫院有認識的領導。
她最先的想法是和喬如章求助，但是想了想，如果求助喬如章，就代表黃萍也知道這件事兒了。
這麽一想，程嬈索性就放棄了。
然後，她想到了江楓。
江楓也是醫生，按照他的背景，應該也能找到相熟的人。
從醫院出來之後，程嬈撥通了江楓的電話。
其實她並非願意麻煩別人的人，這次是真的想不出什麽好的辦法了。
電話接通，江楓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溫柔：“程嬈？找我有事嗎？”
程嬈：“嗯，我想問你，你認識軍區總院的人嗎？”
“認識。”江楓先是說明了情況，隨後才問她：“怎麽了嗎？”
程嬈舔了舔幹澀的嘴唇，“蕭野他媽媽生病了，二尖瓣前葉脫垂伴二尖瓣返流，必須盡快手術。”
程嬈這麽一說，江楓就明白了。
軍區總院的心外科在全國都是很有名的，不過，想要預約手術，確實得找人脈。
如果光憑自己排號預約，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
江家本身也有背景，想要在軍區醫院找個熟人太容易了。
“我明白了，但是今天有點兒太晚了，這樣吧，明天上午十點鍾，我們直接在軍區總院停車場碰麵，到時候我帶你去見醫生。”江楓說，“正好我認識一個教授，就是心外科的。”
聽到江楓這麽說，程嬈深吸了一口氣，懸著的心總算是放鬆了一些。
深呼吸過後，她鄭重其事地對江楓說了一句“謝謝”。
江楓：“既然是好朋友，就不要跟我這麽客氣了，不過……”
說到這裏，他停頓了一下，“蕭家的事兒，你就打算一直這樣管下去？”
其實江楓一直都不太讚同程嬈事無巨細地管蕭野家的事兒，就算再喜歡，也不能這樣。
“嗯，他現在沒辦法出現，我要替他盡孝。”程嬈說得理所應當。
江楓聽完之後，無聲地歎息。
想勸她，又不知道該如何勸，隻能作罷。
“好，那我們明天十點見，回頭我先打電話問問教授。”
“嗯，謝謝你。”程嬈再次和江楓道謝。
掛上電話之後，程嬈就回家了。
因為第二天要去醫院，所以她晚上睡得很早。
**
翌日一起床，程嬈就開車去了軍區總院。
抵達的時候，剛好是十點鍾。程嬈和江楓在停車場裏碰了麵，然後一塊兒上樓。
心外科在五樓，走出電梯後，江楓帶著程嬈來到了老教授的辦公室。
老教授聽過情況之後，對程嬈說：“安排人來住院就好了，住院之後在這邊做一下係統檢查，手術的時間我這邊會盡快安排。”
“謝謝。”程嬈頷首道謝。
聊到一半的時候，外麵突然傳來了一陣敲門聲。
張醫生看了一眼江楓和程嬈，隨後走上前去開門。
門打開之後，程嬈和江楓兩個人習慣性地往外看了一眼——
看到尉赤的時候，程嬈的身體一陣僵硬。
分手的那天，尉赤跟她說過，不要再在他麵前出現。
她沒做到。如果早知道這種時候會碰上她，那她絕對不在這個時間段來醫院。
尉赤是和沈楊還有張白一塊兒來的，部隊裏有兄弟的母親心髒診斷出了問題，但是他還在外麵趕不回來，於是他們三個人便攬下了安排他母親住院的事宜。
主治醫生是張醫生，他經驗豐富，常年接待各種各樣的病人。
尉赤自己也沒有想到，他和程嬈的“重逢”會來得如此突然。
看到尉赤之後，江楓下意識地的扭頭看向了程嬈。
程嬈的臉色看不出來任何異常，但是手卻攥成了拳頭。
江楓知道，她肯定是在緊張的。
江楓抬起手來拍了一下程嬈的後背。
“張醫生在忙？”尉赤的視線並未在程嬈身上多做停留。
他隻淡淡地掃了她一眼，好像完全不認識她一樣。
張醫生搖了搖頭，“沒忙，差不多已經說完了。”
“嗯，那您先說，我們等一會兒。”張醫生微微頷首，隨後再次看向程嬈：“你辦轉院手續吧，人轉來這邊，我馬上去安排她做檢查，如果今天下午轉過來，下午就可以安排檢查，最遲的手術時間應該是下周。”
現在是周三，下周……還有四五天的時間。
這個已經很快了。
程嬈自己也在醫院呆過，這種大手術，有些人等一兩個月都不一定等得到。
“好，我現在去辦轉院。”程嬈點點頭。
“對了，”張醫生走到辦公桌前坐下來，打開了一個本子，一手拿著鋼筆：“病人的名字給我一下，我跟住院部那邊說一聲。”
程嬈“嗯”了一聲，說出了蕭母的名字：“李振麗。”
“好，沒問題了。”張醫生做了記錄，“我安排住院部空個單人病房出來，一會兒你直接過去就行。”
問題已經解決得差不多了，再加上這邊有尉赤在，程嬈也不願意多呆著。
所以，跟張醫生說完話，她和江楓就往外走了。
尉赤站在門口的位置，要出去，勢必要從他身邊路過。
程嬈沒有看他，低著頭走了過去。
尉赤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嘴唇繃成了一條直線，眼底一片冷漠。
能讓程嬈這樣盡心盡力求人的，除了蕭野的家人，還會有誰？
真是夠諷刺的，對黃萍都沒見她這樣“孝順”過。
可是，蕭野的一句話，就能讓她惦記這麽長時間。
………
從張醫生的辦公室出來以後，江楓盯著程嬈看了一會兒，觀察了一下她的表情。
“沒事吧？”
程嬈搖頭，“沒事兒。”
她知道江楓問的是什麽，“已經分手了，無所謂。”
“相處了那麽長時間……”江楓還是很好奇：“你對他真的沒有一點感情？”
“……”程嬈沒有接話。
她腦海中閃過尉赤冷漠的眼神，然後轉移了話題：“走吧，我要去辦轉院了。”
她不回答，江楓也沒有勉強她。
程嬈一個人忙活這種事情，肯定是忙活不過來的。
江楓今天已經請了假，索性就幫她幫到底，跟著她一塊兒去給蕭野的母親辦轉院。
**
尉赤、沈楊還有張白三個人在張醫生的辦公室呆了有二十幾分鍾，了解了一下手術的類型和風險。
這期間，尉赤的臉色一直都不怎麽好。
沈楊和張白又不是傻子，當然知道他是為了什麽事情。
從辦公室裏出來之後，沈楊和張白對視了一眼，然後，沈楊率先開口，“老大，真沒必要，你條件什麽樣兒的找不到，沒必要非得死摳著一個程嬈……”
“你們回病房吧，我下樓抽根煙。”尉赤擺了擺手。
說完這句話之後，他就轉身朝著電梯的方向去了。
留下沈楊和張白兩個人麵麵相覷。一直到尉赤離開，張白忍不住歎了一口氣，“哎，真是不知道老大得這樣到什麽時候，跟變了個人似的。”
沈楊歎了一口氣，沒接話。
張白又說：“其實我就是不太明白，程嬈也算不上特別漂亮吧，性格也沒華楣好，真不知道老大怎麽想不開，放著華楣不要，非要她。”
“不喜歡，再好也沒用。”沈楊說，“走吧，回病房。”
………
尉赤一個人下了樓，找到吸煙區之後，點了一根煙開始吸煙。
說他犯賤也好，白癡也罷，剛才看到程嬈的時候，他是真的想看她有點兒什麽特殊的情緒。
慌亂、不安，或者是愧疚，都可以。
但是……什麽都沒有。
除了剛看到他之後的驚訝之外，她臉上就沒有任何不一樣的情緒了。
嗬。
想到這裏，尉赤自嘲地勾了勾嘴角，他將煙叼在嘴邊，抬起手來抓了一把頭發。
和程嬈分手之後，他又開始調查當年的事情。
不同的是，這一次那邊開始鬆口了，尤其是在他一口咬定蕭野沒有死的時候，宋輝那邊竟然答應為蕭野的“屍體”再次做dna檢測。
其實，結果如何，尉赤心裏已經很清楚了。
蕭野沒死，是不爭的事實。
但是，公安部在死咬著不肯承認內部有臥底這麽長時間之後，突然鬆口，也確實引人懷疑。
尉赤吸著煙，想著各種各樣的可能性，腦子有些疼。
若不是親身經曆，他怎麽都想不到，自己人生中會發生如此狗血的事情。
他愛的女人不僅不愛他，還發了瘋一樣地愛著害死他弟弟的嫌疑人……
嗬，多諷刺。
**
江楓提出來要幫忙，程嬈也沒有拒絕。
現在這個情況，她確實也沒辦法一個人完成這些事情。
於是，江楓和程嬈一塊兒來到了醫院。
程嬈帶著江楓進來病房的時候的，蕭麓也在。
蕭麓看到程嬈身邊又一個男人之後，臉色有些難看。
蕭麓：“這位是？”
“我是程嬈的朋友，江楓。”江楓簡單做了一個自我介紹。
蕭麓“哦”了一聲，然後和他打招呼：“你好。”
程嬈沒跟蕭麓說話，直接看向了床上的蕭母，對她說：“我已經找江楓聯係好了軍區總院那邊的醫生，現在直接辦轉院過去那邊吧，做完檢查，最遲下周就可以做手術。”
蕭麓站在旁邊兒，聽著程嬈這麽說，下意識地捏緊了拳頭。
剛才江楓進來的時候，蕭麓就覺得江楓氣質不凡。
現在程嬈這麽一說，她更加確定了江楓的身份不簡單。
一個尉赤，一個江楓，還有之前接電話的那個陌生男人……
程嬈身邊憑什麽這麽多男人？
最可笑的是，她身邊明明這麽多男人，她還自詡對蕭野很忠誠。
如果這算忠誠，世界上還有不忠誠的人嗎？真是天大的笑話。
“程嬈，不用這麽麻煩了，其實我們在這邊就行，也不一定非得手術的……”蕭父和蕭母見程嬈這麽盡心盡力，都有些不好意思。
“爸、媽。”這個時候，蕭麓開口了：“既然她都找人了，我們還是轉院過去吧，不要浪費這麽好的資源啊。”
“身體要緊……欠的錢，我以後會還給她的。”
蕭麓這話，程嬈倒是沒覺得有什麽，因為她從來不會花費太多時間去研究別人說的話。
一來沒興趣，二來沒時間。
但是，江楓屬於善於觀察的那一類人。
蕭麓的話表麵上聽起來沒什麽問題，但如果細細品味，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勁兒。
江楓隱約能感覺到，蕭麓對程嬈是有意見的。
但是，因為程嬈總是幫他們，所以她不好直接地把自己的意見表達出來，隻能采取這種陰陽怪氣的方式。
偏偏程嬈自己又不在乎別人怎麽跟她說話，所以也察覺不到。
江楓之前沒有跟蕭家的人接觸過，大部分的時候都是聽程嬈說的。
經過今天這麽一觀察，蕭野的父母其實還好，看得出來是那種比較善良的普通人。
但是蕭野這個妹妹……實在是不討人喜歡。
“叔叔阿姨，就先轉院吧。”江楓站出來對兩個長輩說，“心髒的問題不能忽視，盡早治療，不容易留下後遺症。”
“你是程嬈的朋友吧？”蕭父聽到江楓這麽說，馬上對他表示了感謝：“真是太謝謝你了。”
江楓笑了一下，“沒關係的，身體要緊，我自己也是醫生，所以還是建議先轉去軍區醫院，醫療條件好的地方，治療效果也會更好，我相信這一點叔叔阿姨都清楚。”
經過江楓和程嬈的勸說後，蕭母終於還是答應了轉院。
程嬈和江楓兩個人忙活了將近四十分鍾，終於把轉院的手術辦好了。
中午一點半左右，程嬈開車帶著蕭父、蕭母還有蕭麓三個人一塊兒去的軍區醫院。
路上，蕭麓是坐在副駕駛座上的。
她盯著程嬈的方向盤看了一會兒，然後問她：“你是怎麽認識江醫生的？”
程嬈說：“他之前給我看過病。”
蕭麓癟癟嘴，“你可真夠厲害的，隨便認識一個人，就有這麽厲害的背景。”
蕭麓的話有些酸，但程嬈其實沒太聽出來。
因為她一向不怎麽喜歡過分解讀別人的言辭和態度。
所以，蕭麓的這句感歎，她並未給出任何回應。
辦完轉院事宜，已經是下午四點鍾。
本來想著今天做檢查，但是都這個點兒了，估計是不太可能了。
**
將他們安頓好之後，程嬈便和江楓一塊兒出來了。
她從來都不會照顧人，也沒打算在這個時候去照顧蕭母。
“他還沒有出現？”從病房出來之後，江楓冷不丁地問了程嬈一句。
程嬈當然知道江楓口中的“他”指的是誰。
她抿了抿嘴唇，搖頭：“他父母都不知道他還活著。”
“程嬈，”江楓喊了一聲她的名字，和她確認：“你確定他真的活著嗎？”
江楓思來想去，還是覺得這件事兒過於玄幻了。
如果蕭野活著，按照他們兩個人相愛的程度，他絕對不可能不出來見程嬈。
“確定。”程嬈篤定地點頭。
過了一會兒，她像是想起什麽事兒一樣，對著江楓發問：“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長相、身高、聲音都一模一樣的人嗎？”
聽到程嬈這麽問，江楓的眼皮突突地跳了一下。
他回答：“有，雙胞胎。”
程嬈：“除了雙胞胎呢？”
“應該也有，但是會比較少，目前看來，我隻遇到過長相很相似的，聲音和身高還是略有出入。”江楓思考了一會兒之後說出了答案，順便問程嬈：“怎麽突然問這個？”
程嬈舔了舔嘴唇，“沒什麽，隨口問問。”
從醫院出來之後，程嬈就和江楓道別了，然後開車回到了家裏。
忙活了一天，她身心都有些疲倦。
程嬈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發呆，不知道怎麽地，腦海中又閃過了尉赤那雙冷漠的眼睛。
……好亂。
**
m國，訓練基地內。
hades剛剛和宋輝通完電話，蕭野就到了。
他身上還帶著血跡，是之前訓練新人的時候留下來的。
hades看了一眼蕭野，笑著說：“你真的越來越上道兒了。”
蕭野沒說話，下顎緊繃著，表情很是嚴肅。
hades又說：“其實你一直待在這裏，也很好，我看你也很享受殺人。”
“……”蕭野還是沒有說話。
hades看著他嘴唇緊繃著的樣子，被逗笑了。
他就是顧慮太多，所以才會被掌控。
“算了，你走吧。”
hades冷不丁地冒出了這句話，蕭野聽完之後，身體略微僵硬了一下。
他們會這麽輕易地放他走？怎麽可能。
這次這麽痛快，背後一定有什麽緣由。
見蕭野還是不回應，hades臉上的笑意更濃：“怎麽，嚇到你了嗎？這不是你一直以來都希望的結果嗎？”
“為什麽？”蕭野還是很好奇原因。
他知道的，這背後，絕對沒這麽簡單。
“看來你是不願意走了。”hades自然不會給他解釋原因，“不願意走就繼續留著幫我訓人，我看你確實很享受這種生活……”
“不，我走。”蕭野並不是傻子，雖然hades沒有明說，但是他已經猜到了背後的緣由。
放他回去，無非就是想讓他當替死鬼。
這件事情，遲早要有個結果。
蕭野沉默了一會兒，看向hades，對他說：“希望你說到做到，以後再也不要來找我，更不要再用我的家人來威脅我。”
“可以，你走吧。”hades笑著說，“結果怎麽樣，你心裏有衡量。”
聽到他這麽說，蕭野下意識地捏緊了拳頭。
是，他當然有衡量。
hades這麽放他回去，他會麵對什麽樣的事情，他心裏有數。
但是，他真的等不及了。
他的身體每天都在提醒他，時間越來越少。
他再也耽誤不起。
這一切，都不由他說了算。
他本以為，等他們殺死尉赤，一切就會結束。
可是回來這麽長時間，這邊沒有任何行動。
他每天在基地裏看著各種血腥的畫麵，每一幕都是他曾經經曆過的。
他受夠了這樣的日子。
“無非就是讓我當替死鬼。”蕭野無所謂地笑了笑。
“看你這樣子，是做好準備了？”hades沒想到，他竟然能接受這個結果了。
之前他可不是這樣兒的。
忍辱負重那麽久，就是為了活下去。
蕭野沒有回複hades的問題，“把我的護照和身份證給我，我現在就走。”
“看來你確實是迫不及待了。”hades勾唇，走到旁邊的保險櫃裏，輸入密碼，將他的護照和身份證一並交給他。
蕭野接過來，捏緊了自己的證件。他一句話都沒有說，轉身離開了基地。
回到自己的住處之後，蕭野將自己的東西全部收拾了一遍。
他換下了身上的衣服，穿回自己之前穿的淺色毛衣和牛仔褲。
換好衣服之後，他坐在床上發呆。
就在這個時候，旁邊的手機又開始輪番地震動。
他點開一看，又是程嬈發來的消息。
她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給他發過消息了。
“我知道你在看手機。”
“你媽媽生病住院了，要做手術，不是大手術但是有風險，你確定不回來看她嗎？”
“還有，我分手了。”
“如果你不出現，我會一直等你，等到我死。”
看到“等到我死”四個字，蕭野捏緊了手機。
他眼眶很酸，本能地抬起手來揉了揉眼睛，竟然碰到了眼淚。
他放下手機，拿起旁邊另外一部手機，訂了最近一班回洛城的機票。
——再給他一點時間，他還沒有想好該怎麽麵對她。
這一切，他究竟要如何和她解釋？
**
第二天一整天，程嬈都在醫院忙碌著，李振麗做各項檢查的時候，她都陪同著。
下午四點鍾，檢查結果出來，程嬈去打印機前打印報告。
她剛剛打完報告，轉身準備離開時，卻迎麵撞上了尉赤——
是真的撞上，她的頭撞到了他的胸前。
程嬈抬眼看了尉赤一眼，然後說：“對不起，沒看路。”
對於她的道歉，尉赤隻是冷冷地一瞥，隨後便收回視線，沒有給她任何回應就走了。
程嬈下意識地捏緊了手裏的檢查報告，呆在原地，半天都沒動。
過了大概一兩分鍾，她吸了吸鼻子，加快步伐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