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嬈覺得自己的狀態很不對，她坐起來，不斷地回憶昨天發生的事情，但絞盡腦汁都沒想出來什麽。
唯一的解釋就是，她可能又出現幻覺了。
程嬈知道，精神狀態有問題的人，犯病過後就會忘記當下發生的事情。
再加上她之前頻繁出現幻覺……
想到這裏，程嬈下意識地就想找手機和江楓求助。
環顧四周，程嬈找到了自己的斜挎包。
她起身從沙發上將包拿起來，從裏頭掏出了手機。
手機關機了，應該是沒電了。
程嬈走到床頭插上充電器開了機。
開機之後，就收到了來自尉赤的短信。
一共兩條。“什麽時候想回消息了再回我，回一個字也行。”
“想去哪裏玩，我帶你去吧。”
盯著這兩條短信，程嬈猛地捏緊了手機。
她深吸了一口氣，費了很大力氣，才回複他：我回家了。
她這條消息剛回過去，尉赤的電話馬上就進來了。
程嬈摁下了接聽鍵，將手機放到了耳邊。
她沒主動開口說話。
“你什麽時候回家的？”尉赤問。
程嬈：“不記得了。”
尉赤：“怎麽會不記得？”
“我真的不記得了，我隻記得我昨天在墓園，後來發生了什麽都不記得，醒來的時候我已經在家了。”程嬈對尉赤說，“我可能精神出問題了。”
“別胡說八道。”一聽程嬈這麽說，尉赤馬上就否認了她的這個想法，“你應該是太累了。”
程嬈揉了揉眉心，“可能是吧。”
尉赤：“你早飯吃了沒？”
程嬈：“沒。”
尉赤說：“那我去給你送早飯吧。”
“嗯，我想喝粥。”程嬈難得沒拒絕尉赤，“等會兒我想再去找江楓一趟。”
尉赤：“也好，但是你別胡思亂想，我覺得你應該是太累了。”
“你不懂。”程嬈隻丟給他三個字。
尉赤聽完之後啞口無言，“好吧，那我去給你買早飯，你再睡會兒。”
“嗯。”應了一聲，程嬈便掛上了電話。
**
尉赤一整宿都沒睡，程嬈回短信那會兒，他困得已經快睜不開眼睛了。
正準備回臥室裏頭眯一會兒，結果程嬈短信來了。
尉赤當場睡意全無，馬上給她回了電話。
跟程嬈打完電話，尉赤去衝了個冷水澡，稍微清醒了一些。
然後，他就拿鑰匙出門兒了。
附近有粥鋪，他直接進去給程嬈買了早飯。
一整夜沒睡，精神頭還是不怎麽好，開車調頭的時候，差點兒跟對麵的車撞上。
好在他反應敏捷，及時地踩了刹車。
雖然沒撞上，但雙方的車都擦到了一些。
出於禮貌，尉赤下了車，走到了對麵那輛suv的駕駛座前。
車上也是個男人，穿著一身黑色運動服，戴著帽子和墨鏡。
尉赤敲了敲玻璃，接著，對方下了車。
對方身高比他矮了些，但不至於矮太多。
等對方下車之後，尉赤問：“人沒事兒吧？”
“沒事。”對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冷。
尉赤現在急著去給程嬈送早飯，也沒時間去關注這些。
“車刮了，多少錢我轉你吧。”
“不用。”對方似乎完全不稀罕他的賠償。
“那留個聯係方式？回頭有問題了隨時找我。”
尉赤不是那種惹出來事兒就不管的人，他覺得今天這事兒就是他自己沒注意，所以倆人才撞到的。
該承擔責任的時候，他絕對不會逃避。
“不用，不是什麽大事兒。”對方扶了扶墨鏡，丟下這句話之後就上車了。
尉赤覺得這人有點兒不對勁兒，但因為急著給程嬈送早餐，所以也就沒想太多。
既然對方說不用，那就算了。
**
二十分鍾後，尉赤來到了程嬈家裏。
之前程嬈已經跟他說過家裏的密碼，所以尉赤也沒敲門，就這麽進去了。
他輸入密碼進門的時候，剛好跟下樓的程嬈撞上。
程嬈剛洗完澡，身上穿著灰色的家居服。
尉赤在門口換了拖鞋，然後走到了程嬈麵前。
“我給你買了南瓜粥，還有皮蛋瘦肉粥，不知道你喜歡甜口還是鹹口。”尉赤說，“有點兒冷了，得先熱一下。”
程嬈帶著尉赤一塊兒到了廚房。
進來之後，程嬈就在餐桌前頭坐下來了，熱粥這種事兒，自然是尉赤來做的。
“你喝哪個？”兩種粥他都熱了，程嬈選哪個，他就直接喝被她挑剩下的。
“南瓜。”程嬈說。
她剛說完，尉赤就把南瓜粥的端到了她麵前，還給她準備了勺子和筷子。
過後，尉赤在程嬈身邊的位置坐了下來。
她家裏的餐桌太大了，坐在對麵不太方便溝通。
尉赤昨天晚上就沒吃飯，早上也餓了，所以他吃得有些快，狼吞虎咽的。
程嬈用餘光瞥見他這樣，忍不住蹙眉提醒：“你吃慢點兒行不行。”
吃飯吃太快，對腸胃功能沒有任何好處。
聽到程嬈這麽說，尉赤的動作下意識地放慢了一些，“我習慣了。”
程嬈：“別吃太快，對胃不好。”
尉赤：“行，我聽你的。”
說到這裏，他的動作放緩了不少。
程嬈再次看向了尉赤，發現他眼睛有些紅，裏頭滿是紅血絲，還有些腫。
這樣子……是沒睡好？
被程嬈這麽盯著看，尉赤不可避免地臉紅了。
他放下筷子，摸了摸自己的臉，“我臉上有東西？”
“你昨天晚上沒睡好？”程嬈問他。
“我怕你給我打電話，沒睡。”他說得很自然，完全沒有邀功請賞的意思。
程嬈聽到尉赤這麽說，四肢略微有些僵硬，自胸口湧上一股酸澀，一路蔓延到了喉嚨。
她動了東嘴唇，良久，終於吐出兩個字——
“傻子。”
“好了，快吃飯，你等會兒不是還要去醫院嗎。”尉赤催了她一句。
程嬈沒回複，轉過頭吃飯。
她拿起勺子喝著粥，喝了兩口，突然就哭了。
尉赤被她的反應嚇了一跳。
之前他倒是也見過程嬈流淚，但不會像現在這樣，毫無征兆。
尉赤整個人都懵了，根本不知道她為什麽哭。
尉赤把筷子放下，抬起手來摟住她的肩膀，“怎麽了，我說錯話了？”
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這個。
他越問，程嬈就哭得厲害。
尉赤直接把她抱起來放到了腿上，“我錯了我錯了，你別哭，你要不高興，打我罵我都行，別自個兒哭啊。”
程嬈的眼淚怎麽都止不住，尉赤越是謹小慎微，她就越是難受。
程嬈抬起手來攀上他的脖子，然後開始親他——
她的眼淚還在不斷往下掉，親上來的時候，鹹澀的液體在兩人的口腔內彌散開來。
程嬈的手原本勾著他的脖子，不知不覺間，雙手捧住了他的臉，蔥白的手指覆在他小麥色的皮膚上，對比鮮明。
她吻得很用力，也很絕望，好像要通過這個動作證明什麽一樣。
尉赤一隻手摸著她的後腦勺，一個勁兒地克製著自己。
這會兒還在吃飯，不能胡鬧。
好在程嬈沒有親太長時間，後麵還是把他給鬆開了。
尉赤的耳朵都是紅的，他從旁邊抽了一張紙，給程嬈擦眼淚，然後又給她擦嘴。
“別哭了，吃飯。”
“我吃飽了。”程嬈將腦袋靠在他胸口處，坐在他身上不肯動。
“那現在去醫院？”尉赤征詢她的意見。
“嗯。”程嬈應了一聲。
“行，那起來，我們去醫院。”說到這裏，尉赤拍了拍程嬈的肩膀。
“不起。”程嬈抬起手抱住他的腰，“你抱我出去。”
她很少有這樣撒嬌的時候，算一算他們認識有兩三個月了，她大部分的時候都是冷冰冰的，很少在他麵前示弱。
像是這樣的撒嬌，更不可能有。
難得聽到她這麽說，尉赤有些驚喜。
他力氣大，抱著程嬈完全不是問題。
於是，尉赤抱著程嬈來到了客廳，把她放到了沙發上。
餐廳裏東西還沒收拾，所以，把程嬈放下來之後，尉赤就去收拾餐廳了。
程嬈看著尉赤的背影，咬緊了牙關。
她從來沒有被這樣無條件地縱容過。
尉赤為她做到這個份兒上，她怎麽可能不感動？
她現在心情很複雜，剛才突然就很難過，所以才會哭。
她哪裏值得他這樣喜歡的？
**
尉赤匆忙把餐廳裏的垃圾收拾了一下，然後就跟程嬈出門了。
路上程嬈一直低著頭，興致看著不是很高。
她腦袋昏昏沉沉的，太陽穴脹得難受。
程嬈總覺得，自己像是中了什麽藥一樣。
但是想想又覺得不太可能，估計就是精神狀態的問題……
很快抵達了醫院。
程嬈和尉赤兩個人來到了江楓的辦公室門口，她抬起手來敲了一下門，很快，門被打開了。
不過，開門的人不是江楓，而是江銘城。
看到江銘城之後，程嬈愣了一下。
“你怎麽在這裏？”尉赤也沒想到江銘城會在這邊。
雖說他是這家醫院名義上的院長，但是因為他還在做別的生意，醫院這邊很少會顧及到。
“……”江銘城沒回答尉赤的問題。
不過，他的臉色很難看，這點尉赤是能看出來的。
“程嬈？”這時，江楓也走出來了，他將手裏的眼鏡戴上，問她：“你找我有事？”
程嬈點點頭，“嗯，你要是不方便的話，我下午或者明天再來。”
“沒有不方便，你跟我來吧。”江楓微笑了一下。
過後，他轉過頭看向了江銘城：“哥，我們回頭再聊。”
江銘城沒說話，身側的拳頭收得很緊。
尉赤一看江銘城這樣子就覺得不對勁兒，他想了下，反正程嬈跟江楓聊的時候，他也不能在場，索性就先跟江銘城聊一會兒。
這麽一想，尉赤便開口對江銘城說：“你跟我來。”
江銘城“嗯”了一聲，跟尉赤一塊兒走出了江楓的診室。
尉赤和江銘城兩個人一塊兒來到了樓梯口。
停下來之後，尉赤問江銘城：“你怎麽了？”
江銘城還是不說話，但是看他的樣子，應該是很生氣。
江銘城跟尉赤有一點最大的不同，尉赤不高興的時候會直接表現出來，可能是發脾氣，也可能會做別的事情發泄。
但江銘城不是這樣。他的性格沒尉赤那麽直接。
所以，情緒發泄的渠道也完全不同。
尉赤盯著江銘城看了一會兒，腦袋裏突然閃過那天晚上榮光在群裏說過的話——
“小袁和江楓那事兒，是真的？”尉赤有些咋舌。
“嗯。”這次，江銘城終於開口了。
“老三，你對小袁到底是個什麽想法？”
尉赤很少去關心他們的感情狀況，因為他自己對男女之間的事兒也不是很擅長。
但是，江銘城跟秦苒都訂婚了，一直這麽拖著袁瀟，也不是一回事兒。
之前尉赤從來沒管過這件事兒，現在他再回過頭想想，江銘城做得是挺過分的。
他跟秦苒結婚，那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了，要是再把袁瀟留著，那別人得怎麽評價袁瀟？
“我不會放手。”江銘城的態度很堅定。
他這話，尉赤還是聽不明白，於是追問：“那你喜歡小袁嗎？”
江銘城：“……”
尉赤見他不說話，繼續道：“你要是不喜歡小袁，趁早就讓她去找她喜歡的人，耽誤了她這麽多年，還不夠嗎？”
“大哥，我跟秦苒的婚約是家裏定下來的，我沒辦法。”江銘城低著頭沉思了一會兒，終於還是提到了這個話題。
他這話，傳到尉赤耳朵裏頭，都是借口。
“怎麽沒辦法？你要是真喜歡小袁，不管誰反對都會跟她在一起的。”
就像他對程嬈。
不管誰反對誰讚成，都不會影響他對程嬈的感情。
“大哥，我跟你情況不太一樣。”江銘城輕歎了一口氣，“我做不到像你那麽灑脫地活。”
江家的情況比較複雜，江銘城的父母本身就是政治聯姻，母親嫁過來之後受了不少委屈，後來江楓被接回江家，母親哭著告訴他一定要把家產留在自己手裏。
江銘城當時就跟她做了承諾。
他和秦苒的婚姻，也是他母親的意思。
他母親不喜歡袁瀟，曾經也明確說過，不可能讓袁瀟這種出身的人做她的兒媳婦。
有時候，江銘城也羨慕尉赤和榮光，他們兩個人家庭情況相對來說沒那麽複雜，雖然不可能完全自由，但可選擇性還是要比他和陳荊要大。
他和陳荊，屬於完全沒辦法自我決定未來的那種人。
當然，沒有身受，就不會有感同。
尉赤還是不理解江銘城，隻是對他說：“你想要的東西太多了，世界上哪兒有那麽好的事兒。”
尉赤這話不好聽，但是卻戳中了江銘城的軟肋——
同樣的話，袁瀟也和他說過。
“你要是喜歡小袁，就跟家裏說清楚，讓她看見你的決心。要是不喜歡，就趁早別耽誤她了。”
仔細算算，他們兩個人這麽糾纏也很多年了。
袁瀟最初跟江銘城在一起的時候才十九，今年都二十四了。
“江楓不行。”這句話，江銘城說得堅定。
“我看你就是自私。”尉赤是一點兒麵子都不給江銘城留，“你現在有未婚妻，還逼著她在你身邊留著，真的是胡鬧。”
江銘城捏了一下拳頭，“我是為了保護她。”
“我現在真後悔當初給你打了那個電話。”看到江銘城這個態度，尉赤實在是有些失望。
之前碰見袁瀟那回，他本意是想讓他們兩個人趁著那個機會和好，沒想到反而給袁瀟找來了這麽多麻煩。
“你要是真喜歡她，就應該讓她做她自己喜歡的事兒，你覺得她現在過得好嗎？”
尉赤的理解是很簡單的：喜歡一個人，就要讓她開心，而一個人開心的途徑，就是做自己喜歡的事兒。
所以，他跟程嬈在一起之後，也沒讓程嬈換工作。
他可以保護她，但保護她的方式絕對不是把她丟在溫室裏豢養。
在這一點上，尉赤和江銘城有最根本的分歧。
“老三你好好想想吧，別一直耽誤小袁。”
一起相處了這麽多年，尉赤心裏也把袁瀟當成妹妹了，江銘城要是一直這樣下去，袁瀟指不定得被他耽誤到什麽時候。
**
診室內。
程嬈在江楓對麵坐下來，和江楓描述完了自己的情況。
江楓聽完之後，表情非常嚴肅。
程嬈描述的這種情況，隻有在患有嚴重精神疾病的人身上才會出現。
比如精神分裂症患者，許多臨床現象表明，患有精神分裂症的病人，時常在歇斯底裏過後忘記之前發生的事情，又或者是認為自己隻是做了一個漫長的夢……
江楓一邊在本子上做著記錄，一邊問程嬈：“身上有沒有什麽不舒服？”
程嬈：“有。”
江楓：“哪裏？”
程嬈：“很酸，就像是晚上沒睡好的那種感覺一樣。”
江楓按照她的說法記錄了她的情況。
記錄完畢之後，江楓對程嬈說：“我給你開藥吧。”
程嬈：“嗯？所以我這是確診了？”
“當然不是，隻是給你緩解一下壓力，你最近可能有些太焦慮了。”
江楓問她：“是不是又在想以前的事情了？”
程嬈覺得，江楓真的是火眼金睛。
她垂眸，“我還是忘不了他。”
“那你跟大哥……？”江楓有些疑惑。
他覺得，程嬈怎麽都不像是那種會跟不喜歡的人勉強在一起的人。
“我在試著喜歡他。”程嬈說，“他對我很好。”
從她口中聽到這種話，江楓是真的挺意外的。
他甚至在想，尉赤對程嬈究竟是有多好？竟然能好到讓她做出這樣的決定——
“也好。”沉默片刻後，江楓說：“我對他了解不算多，但看他對你的態度，是很認真的。不過，他家裏那一關可能比較難過。”
說到這裏，江楓停頓了一下，“別誤會，我沒挑撥離間的意思，隻是讓你稍微注意一下。”
程嬈的性格太直了，尉赤那樣的家庭，肯定不會喜歡這種直接的人。
江楓回到江家也有一段時間了，平時也會聽他們提起尉家的事兒。
他也知道，像尉家這種家庭，多半是會在大院裏頭找門當戶對的對象結婚。
程嬈家裏雖然條件好，但終歸沒有所謂的背景。
他們這個圈子，實在太看重這些。
就江銘城那個未婚妻，家裏也是有背景的。
“我跟他隻是談戀愛，不是結婚。”程嬈把這兩件事情分得很清楚。
江楓聽完之後頓了一下，“沒打算結婚嗎？”
程嬈：“就算有打算也不是這個時候。”
結婚這件事情，不在她的人生規劃之內。
哪怕曾經跟蕭野在一起的時候，她也沒動過跟蕭野結婚的念頭。
婚姻不過是一種形式，感情本身，要比形式重要得多。
“嗯，那也好，享受當下，盡量不去想過去，也不要為將來煩惱。”江楓笑著說，“這應該是一個人最理想的狀態。”
“我盡量。”程嬈今天心情平和了許多。“謝謝你，江楓。”
“除了醫患關係之外，我們應該也是朋友吧？”江楓微笑著問她。
程嬈點頭，“是。”
她一直覺得她跟江楓算是朋友。
“嗯，那改天有時間一起吃飯吧？”江楓說，“和小袁一起。”
程嬈：“嗯，好。”
江楓沒想到程嬈答應得這麽幹脆。
過了一會兒，他又說：“嗯，到時候你一個人來就好，你帶他的話，小袁可能會緊張。”
江楓提起來袁瀟，程嬈驀地就想起了之前袁瀟跟她說過的那些話……
“你和袁瀟在一起了？”這是程嬈第一次過問江楓的感情問題。
江楓點點頭，“嗯，我們在努力。”
他這麽一說，程嬈，馬上就猜到剛才江銘城為什麽過來了。
想必他們兩個人也是因為這件事兒在吵架。同父異母的兄弟，一個女人……
這個搭配，確實挺有意思的。
………
程嬈和江楓聊了幾句，拿了藥之後就準備先走了。
出門的時候，正好碰上了江銘城。
江銘城和程嬈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
等程嬈走以後，江銘城關上了門，看向了江楓。
開口的時候，他的聲音冷到了極致：“你離小袁遠一點，我不可能讓你們在一起。”
“但是小袁喜歡的人是我。”江楓絲毫沒有被他的話震懾到，他的聲音很溫和，“你沒辦法給她想要的，就不要再耽誤她了。她欠你的那些錢，我會替她還上。”
江楓這話一出來，江銘城的臉色立馬就變了。
他盯著江楓，眼底有嘲諷的光閃過。
“你替她還錢。”江銘城的聲音沒有什麽溫度，“是誰說過不會用江家的一分錢？”
“不用江家。”江楓說，“哥你可能忘了，我自己也有做投資，我知道江家培養小袁花了不少錢，這些我都會還上。”
江楓並沒有和江銘城硬碰硬，他性子向來溫和，也很少會和人吵架，即使是跟江銘城說起來這些話題，他的聲音也是非常溫和的。
“江楓，你搞清楚一點。”江銘城提醒他，“小袁是我的人。”
“不是，小袁就是小袁，她是有獨立思想的人，不是誰的附屬品。哥你一開始就弄錯了這一點，總是想著編排她的人生，卻忘了她天性愛自由。”
江楓很平靜地訴說著自己對袁瀟的了解，“她有自己想做的事情，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負，是你一直找著各種各樣的理由將她困在身邊。”
江銘城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盯著江楓，眼底已經升起了殺氣：“我讓你照顧她工作，不是讓你和她談戀愛。”
“但小袁是個很有魅力的人，我被她吸引了。”江楓微笑了一下，“或者說，我們互相吸引。”
江銘城一向淡定，很少有什麽人或者事能將他激怒。
但是，江楓這一句“我們互相吸引”，直接讓他燃起了滔天的怒火。
江銘城一把抓住江楓的領口：“一個私生子而已，憑什麽和我爭。”
“可是你忘記了一點，”江楓提醒他，“這個私生子，沒有未婚妻。”
江楓的一句話直戳江銘城的軟肋，他手上的力道也跟著鬆動了不少。
趁著這個機會，江楓掙脫開了江銘城。
“我還是那句話，小袁是獨立的人，她有自己思想，所以整件事情的選擇權應該在她的手裏。”
江銘城冷笑：“你不會得逞。”
“哥你錯了，我從未想過和你爭。家產是這樣，人也是這樣。”江楓說，“我愛袁瀟，就算沒有你這層關係，也愛。”
“你愛袁瀟。”江銘城麵無表情地重複著這句話，過後，他諷刺地勾唇：“好，那讓我看看你們的愛有多值錢。”
說完這句話，他就走了。
江楓沒再說什麽，坐回到辦公桌前繼續工作。
**
從江楓的診室出來之後，江銘城在科室裏找到了袁瀟。
他找來的時候，袁瀟正在辦公室裏整理住院病人的信息和查房反饋，辦公室裏還有別的同事在。
然而，江銘城完全不顧這些，直接走進來，將她從座位上拽起來往外帶。
辦公室的人都認識江銘城，看到他這麽對袁瀟，大家麵麵相覷。
袁瀟難堪到了極點，從辦公室出來之後，她幾次試圖掙脫江銘城的桎梏，但是收效甚微。
最後，她被江銘城拽入了電梯，一路下樓，來到了樓下。
江銘城很少有這樣失控的時候，袁瀟看著他緊繃著的下顎和眼底的殺意，心跳得有些快。
她很緊張。雖然江銘城真的很少暴怒，但她仍然是害怕他的。
“我還有工作要做，你找我有事嗎？”
在此之前，他們兩個人已經有將近一個月的時間沒有見過麵了。
他忙著陪秦苒，她忙著工作，兩個人誰都沒有聯係誰。
今天他突然出現，還這樣把她從辦公室拎出來——
“不要想著和江楓在一起，你們不可能。”
“可不可能不是你說了算的。”
袁瀟垂著頭，聲音不是很高。
“我不會再讓你控製我的人生。”
“你覺得江楓可以幫你擺脫我？”江銘城抬起一隻手來捏著她的耳朵，動作時輕時重。
以前他就很喜歡做這個動作，他們兩個人感情最好的時候，她窩在他懷裏看書時，他就會這樣玩她的耳朵。
這是獨屬於戀人之間的動作，已經不適合現在的他們。
“不是幫我擺脫你。”
袁瀟深吸了一口氣，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竟然就這樣把自己的心事說了出來。
“我喜歡江楓。”
“好。”
江銘城突然笑了，眉眼間盡是溫柔。
可是，這笑容卻看得袁瀟頭皮發麻。
這個世界上有一類人，他們笑起來的時候，比生氣的時候還要讓人害怕。
江銘城就是這類人。
袁瀟看著他這樣子，捏緊了拳頭，掌心一片汗。
“那讓我看看你們的愛情有多偉大。”
他刻意咬住了“愛情”二字，低沉的聲音裏帶著濃重的諷刺。
袁瀟在他身邊呆了這麽多年，怎麽會聽不出來他的話外音。
“不要對付江楓，他什麽都沒做錯。”
“沒做錯嗎？”
江銘城抬起手摸上她的臉，指尖從她的臉頰一路往下，最後停在了她的脖子上。
“他動了我喜歡的女人，該死。”
“不是。”袁瀟搖搖頭，“你喜歡的女人應該是秦小姐。”
“小袁，我跟你解釋過的。”江銘城說，“是你不肯聽。”
“既然你們已經背著我做到這一步了，那就準備好承受我的怒火，嗯？”江銘城在她脖頸上輕輕地拍了兩下，之後就轉身離開了。
袁瀟看著他的背影，掌心已經是一片濕潤。
她平複了一下呼吸，然後轉身走進了大樓。
………
上樓之後，她沒有回辦公室，而是找到了江楓。
來到江楓的辦公室之後，袁瀟問他：“你沒事吧？”
“嗯？”江楓扶了一下眼鏡，“為什麽突然這麽問？”
“剛才他是不是來找你了？”袁瀟抿了抿嘴唇，“如果他——”
“放心，不會有什麽事情。”江楓拍了一下袁瀟的後背，溫聲安撫她：“有老爺子在，他不敢把我怎麽樣。”
聽到江楓這麽說，袁瀟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一些。
“我比較擔心的是你，你自己注意一些。”江楓囑咐袁瀟。
袁瀟輕輕地“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唯一的解釋就是，她可能又出現幻覺了。
程嬈知道，精神狀態有問題的人，犯病過後就會忘記當下發生的事情。
再加上她之前頻繁出現幻覺……
想到這裏，程嬈下意識地就想找手機和江楓求助。
環顧四周，程嬈找到了自己的斜挎包。
她起身從沙發上將包拿起來，從裏頭掏出了手機。
手機關機了，應該是沒電了。
程嬈走到床頭插上充電器開了機。
開機之後，就收到了來自尉赤的短信。
一共兩條。“什麽時候想回消息了再回我，回一個字也行。”
“想去哪裏玩，我帶你去吧。”
盯著這兩條短信，程嬈猛地捏緊了手機。
她深吸了一口氣，費了很大力氣，才回複他：我回家了。
她這條消息剛回過去，尉赤的電話馬上就進來了。
程嬈摁下了接聽鍵，將手機放到了耳邊。
她沒主動開口說話。
“你什麽時候回家的？”尉赤問。
程嬈：“不記得了。”
尉赤：“怎麽會不記得？”
“我真的不記得了，我隻記得我昨天在墓園，後來發生了什麽都不記得，醒來的時候我已經在家了。”程嬈對尉赤說，“我可能精神出問題了。”
“別胡說八道。”一聽程嬈這麽說，尉赤馬上就否認了她的這個想法，“你應該是太累了。”
程嬈揉了揉眉心，“可能是吧。”
尉赤：“你早飯吃了沒？”
程嬈：“沒。”
尉赤說：“那我去給你送早飯吧。”
“嗯，我想喝粥。”程嬈難得沒拒絕尉赤，“等會兒我想再去找江楓一趟。”
尉赤：“也好，但是你別胡思亂想，我覺得你應該是太累了。”
“你不懂。”程嬈隻丟給他三個字。
尉赤聽完之後啞口無言，“好吧，那我去給你買早飯，你再睡會兒。”
“嗯。”應了一聲，程嬈便掛上了電話。
**
尉赤一整宿都沒睡，程嬈回短信那會兒，他困得已經快睜不開眼睛了。
正準備回臥室裏頭眯一會兒，結果程嬈短信來了。
尉赤當場睡意全無，馬上給她回了電話。
跟程嬈打完電話，尉赤去衝了個冷水澡，稍微清醒了一些。
然後，他就拿鑰匙出門兒了。
附近有粥鋪，他直接進去給程嬈買了早飯。
一整夜沒睡，精神頭還是不怎麽好，開車調頭的時候，差點兒跟對麵的車撞上。
好在他反應敏捷，及時地踩了刹車。
雖然沒撞上，但雙方的車都擦到了一些。
出於禮貌，尉赤下了車，走到了對麵那輛suv的駕駛座前。
車上也是個男人，穿著一身黑色運動服，戴著帽子和墨鏡。
尉赤敲了敲玻璃，接著，對方下了車。
對方身高比他矮了些，但不至於矮太多。
等對方下車之後，尉赤問：“人沒事兒吧？”
“沒事。”對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冷。
尉赤現在急著去給程嬈送早飯，也沒時間去關注這些。
“車刮了，多少錢我轉你吧。”
“不用。”對方似乎完全不稀罕他的賠償。
“那留個聯係方式？回頭有問題了隨時找我。”
尉赤不是那種惹出來事兒就不管的人，他覺得今天這事兒就是他自己沒注意，所以倆人才撞到的。
該承擔責任的時候，他絕對不會逃避。
“不用，不是什麽大事兒。”對方扶了扶墨鏡，丟下這句話之後就上車了。
尉赤覺得這人有點兒不對勁兒，但因為急著給程嬈送早餐，所以也就沒想太多。
既然對方說不用，那就算了。
**
二十分鍾後，尉赤來到了程嬈家裏。
之前程嬈已經跟他說過家裏的密碼，所以尉赤也沒敲門，就這麽進去了。
他輸入密碼進門的時候，剛好跟下樓的程嬈撞上。
程嬈剛洗完澡，身上穿著灰色的家居服。
尉赤在門口換了拖鞋，然後走到了程嬈麵前。
“我給你買了南瓜粥，還有皮蛋瘦肉粥，不知道你喜歡甜口還是鹹口。”尉赤說，“有點兒冷了，得先熱一下。”
程嬈帶著尉赤一塊兒到了廚房。
進來之後，程嬈就在餐桌前頭坐下來了，熱粥這種事兒，自然是尉赤來做的。
“你喝哪個？”兩種粥他都熱了，程嬈選哪個，他就直接喝被她挑剩下的。
“南瓜。”程嬈說。
她剛說完，尉赤就把南瓜粥的端到了她麵前，還給她準備了勺子和筷子。
過後，尉赤在程嬈身邊的位置坐了下來。
她家裏的餐桌太大了，坐在對麵不太方便溝通。
尉赤昨天晚上就沒吃飯，早上也餓了，所以他吃得有些快，狼吞虎咽的。
程嬈用餘光瞥見他這樣，忍不住蹙眉提醒：“你吃慢點兒行不行。”
吃飯吃太快，對腸胃功能沒有任何好處。
聽到程嬈這麽說，尉赤的動作下意識地放慢了一些，“我習慣了。”
程嬈：“別吃太快，對胃不好。”
尉赤：“行，我聽你的。”
說到這裏，他的動作放緩了不少。
程嬈再次看向了尉赤，發現他眼睛有些紅，裏頭滿是紅血絲，還有些腫。
這樣子……是沒睡好？
被程嬈這麽盯著看，尉赤不可避免地臉紅了。
他放下筷子，摸了摸自己的臉，“我臉上有東西？”
“你昨天晚上沒睡好？”程嬈問他。
“我怕你給我打電話，沒睡。”他說得很自然，完全沒有邀功請賞的意思。
程嬈聽到尉赤這麽說，四肢略微有些僵硬，自胸口湧上一股酸澀，一路蔓延到了喉嚨。
她動了東嘴唇，良久，終於吐出兩個字——
“傻子。”
“好了，快吃飯，你等會兒不是還要去醫院嗎。”尉赤催了她一句。
程嬈沒回複，轉過頭吃飯。
她拿起勺子喝著粥，喝了兩口，突然就哭了。
尉赤被她的反應嚇了一跳。
之前他倒是也見過程嬈流淚，但不會像現在這樣，毫無征兆。
尉赤整個人都懵了，根本不知道她為什麽哭。
尉赤把筷子放下，抬起手來摟住她的肩膀，“怎麽了，我說錯話了？”
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這個。
他越問，程嬈就哭得厲害。
尉赤直接把她抱起來放到了腿上，“我錯了我錯了，你別哭，你要不高興，打我罵我都行，別自個兒哭啊。”
程嬈的眼淚怎麽都止不住，尉赤越是謹小慎微，她就越是難受。
程嬈抬起手來攀上他的脖子，然後開始親他——
她的眼淚還在不斷往下掉，親上來的時候，鹹澀的液體在兩人的口腔內彌散開來。
程嬈的手原本勾著他的脖子，不知不覺間，雙手捧住了他的臉，蔥白的手指覆在他小麥色的皮膚上，對比鮮明。
她吻得很用力，也很絕望，好像要通過這個動作證明什麽一樣。
尉赤一隻手摸著她的後腦勺，一個勁兒地克製著自己。
這會兒還在吃飯，不能胡鬧。
好在程嬈沒有親太長時間，後麵還是把他給鬆開了。
尉赤的耳朵都是紅的，他從旁邊抽了一張紙，給程嬈擦眼淚，然後又給她擦嘴。
“別哭了，吃飯。”
“我吃飽了。”程嬈將腦袋靠在他胸口處，坐在他身上不肯動。
“那現在去醫院？”尉赤征詢她的意見。
“嗯。”程嬈應了一聲。
“行，那起來，我們去醫院。”說到這裏，尉赤拍了拍程嬈的肩膀。
“不起。”程嬈抬起手抱住他的腰，“你抱我出去。”
她很少有這樣撒嬌的時候，算一算他們認識有兩三個月了，她大部分的時候都是冷冰冰的，很少在他麵前示弱。
像是這樣的撒嬌，更不可能有。
難得聽到她這麽說，尉赤有些驚喜。
他力氣大，抱著程嬈完全不是問題。
於是，尉赤抱著程嬈來到了客廳，把她放到了沙發上。
餐廳裏東西還沒收拾，所以，把程嬈放下來之後，尉赤就去收拾餐廳了。
程嬈看著尉赤的背影，咬緊了牙關。
她從來沒有被這樣無條件地縱容過。
尉赤為她做到這個份兒上，她怎麽可能不感動？
她現在心情很複雜，剛才突然就很難過，所以才會哭。
她哪裏值得他這樣喜歡的？
**
尉赤匆忙把餐廳裏的垃圾收拾了一下，然後就跟程嬈出門了。
路上程嬈一直低著頭，興致看著不是很高。
她腦袋昏昏沉沉的，太陽穴脹得難受。
程嬈總覺得，自己像是中了什麽藥一樣。
但是想想又覺得不太可能，估計就是精神狀態的問題……
很快抵達了醫院。
程嬈和尉赤兩個人來到了江楓的辦公室門口，她抬起手來敲了一下門，很快，門被打開了。
不過，開門的人不是江楓，而是江銘城。
看到江銘城之後，程嬈愣了一下。
“你怎麽在這裏？”尉赤也沒想到江銘城會在這邊。
雖說他是這家醫院名義上的院長，但是因為他還在做別的生意，醫院這邊很少會顧及到。
“……”江銘城沒回答尉赤的問題。
不過，他的臉色很難看，這點尉赤是能看出來的。
“程嬈？”這時，江楓也走出來了，他將手裏的眼鏡戴上，問她：“你找我有事？”
程嬈點點頭，“嗯，你要是不方便的話，我下午或者明天再來。”
“沒有不方便，你跟我來吧。”江楓微笑了一下。
過後，他轉過頭看向了江銘城：“哥，我們回頭再聊。”
江銘城沒說話，身側的拳頭收得很緊。
尉赤一看江銘城這樣子就覺得不對勁兒，他想了下，反正程嬈跟江楓聊的時候，他也不能在場，索性就先跟江銘城聊一會兒。
這麽一想，尉赤便開口對江銘城說：“你跟我來。”
江銘城“嗯”了一聲，跟尉赤一塊兒走出了江楓的診室。
尉赤和江銘城兩個人一塊兒來到了樓梯口。
停下來之後，尉赤問江銘城：“你怎麽了？”
江銘城還是不說話，但是看他的樣子，應該是很生氣。
江銘城跟尉赤有一點最大的不同，尉赤不高興的時候會直接表現出來，可能是發脾氣，也可能會做別的事情發泄。
但江銘城不是這樣。他的性格沒尉赤那麽直接。
所以，情緒發泄的渠道也完全不同。
尉赤盯著江銘城看了一會兒，腦袋裏突然閃過那天晚上榮光在群裏說過的話——
“小袁和江楓那事兒，是真的？”尉赤有些咋舌。
“嗯。”這次，江銘城終於開口了。
“老三，你對小袁到底是個什麽想法？”
尉赤很少去關心他們的感情狀況，因為他自己對男女之間的事兒也不是很擅長。
但是，江銘城跟秦苒都訂婚了，一直這麽拖著袁瀟，也不是一回事兒。
之前尉赤從來沒管過這件事兒，現在他再回過頭想想，江銘城做得是挺過分的。
他跟秦苒結婚，那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了，要是再把袁瀟留著，那別人得怎麽評價袁瀟？
“我不會放手。”江銘城的態度很堅定。
他這話，尉赤還是聽不明白，於是追問：“那你喜歡小袁嗎？”
江銘城：“……”
尉赤見他不說話，繼續道：“你要是不喜歡小袁，趁早就讓她去找她喜歡的人，耽誤了她這麽多年，還不夠嗎？”
“大哥，我跟秦苒的婚約是家裏定下來的，我沒辦法。”江銘城低著頭沉思了一會兒，終於還是提到了這個話題。
他這話，傳到尉赤耳朵裏頭，都是借口。
“怎麽沒辦法？你要是真喜歡小袁，不管誰反對都會跟她在一起的。”
就像他對程嬈。
不管誰反對誰讚成，都不會影響他對程嬈的感情。
“大哥，我跟你情況不太一樣。”江銘城輕歎了一口氣，“我做不到像你那麽灑脫地活。”
江家的情況比較複雜，江銘城的父母本身就是政治聯姻，母親嫁過來之後受了不少委屈，後來江楓被接回江家，母親哭著告訴他一定要把家產留在自己手裏。
江銘城當時就跟她做了承諾。
他和秦苒的婚姻，也是他母親的意思。
他母親不喜歡袁瀟，曾經也明確說過，不可能讓袁瀟這種出身的人做她的兒媳婦。
有時候，江銘城也羨慕尉赤和榮光，他們兩個人家庭情況相對來說沒那麽複雜，雖然不可能完全自由，但可選擇性還是要比他和陳荊要大。
他和陳荊，屬於完全沒辦法自我決定未來的那種人。
當然，沒有身受，就不會有感同。
尉赤還是不理解江銘城，隻是對他說：“你想要的東西太多了，世界上哪兒有那麽好的事兒。”
尉赤這話不好聽，但是卻戳中了江銘城的軟肋——
同樣的話，袁瀟也和他說過。
“你要是喜歡小袁，就跟家裏說清楚，讓她看見你的決心。要是不喜歡，就趁早別耽誤她了。”
仔細算算，他們兩個人這麽糾纏也很多年了。
袁瀟最初跟江銘城在一起的時候才十九，今年都二十四了。
“江楓不行。”這句話，江銘城說得堅定。
“我看你就是自私。”尉赤是一點兒麵子都不給江銘城留，“你現在有未婚妻，還逼著她在你身邊留著，真的是胡鬧。”
江銘城捏了一下拳頭，“我是為了保護她。”
“我現在真後悔當初給你打了那個電話。”看到江銘城這個態度，尉赤實在是有些失望。
之前碰見袁瀟那回，他本意是想讓他們兩個人趁著那個機會和好，沒想到反而給袁瀟找來了這麽多麻煩。
“你要是真喜歡她，就應該讓她做她自己喜歡的事兒，你覺得她現在過得好嗎？”
尉赤的理解是很簡單的：喜歡一個人，就要讓她開心，而一個人開心的途徑，就是做自己喜歡的事兒。
所以，他跟程嬈在一起之後，也沒讓程嬈換工作。
他可以保護她，但保護她的方式絕對不是把她丟在溫室裏豢養。
在這一點上，尉赤和江銘城有最根本的分歧。
“老三你好好想想吧，別一直耽誤小袁。”
一起相處了這麽多年，尉赤心裏也把袁瀟當成妹妹了，江銘城要是一直這樣下去，袁瀟指不定得被他耽誤到什麽時候。
**
診室內。
程嬈在江楓對麵坐下來，和江楓描述完了自己的情況。
江楓聽完之後，表情非常嚴肅。
程嬈描述的這種情況，隻有在患有嚴重精神疾病的人身上才會出現。
比如精神分裂症患者，許多臨床現象表明，患有精神分裂症的病人，時常在歇斯底裏過後忘記之前發生的事情，又或者是認為自己隻是做了一個漫長的夢……
江楓一邊在本子上做著記錄，一邊問程嬈：“身上有沒有什麽不舒服？”
程嬈：“有。”
江楓：“哪裏？”
程嬈：“很酸，就像是晚上沒睡好的那種感覺一樣。”
江楓按照她的說法記錄了她的情況。
記錄完畢之後，江楓對程嬈說：“我給你開藥吧。”
程嬈：“嗯？所以我這是確診了？”
“當然不是，隻是給你緩解一下壓力，你最近可能有些太焦慮了。”
江楓問她：“是不是又在想以前的事情了？”
程嬈覺得，江楓真的是火眼金睛。
她垂眸，“我還是忘不了他。”
“那你跟大哥……？”江楓有些疑惑。
他覺得，程嬈怎麽都不像是那種會跟不喜歡的人勉強在一起的人。
“我在試著喜歡他。”程嬈說，“他對我很好。”
從她口中聽到這種話，江楓是真的挺意外的。
他甚至在想，尉赤對程嬈究竟是有多好？竟然能好到讓她做出這樣的決定——
“也好。”沉默片刻後，江楓說：“我對他了解不算多，但看他對你的態度，是很認真的。不過，他家裏那一關可能比較難過。”
說到這裏，江楓停頓了一下，“別誤會，我沒挑撥離間的意思，隻是讓你稍微注意一下。”
程嬈的性格太直了，尉赤那樣的家庭，肯定不會喜歡這種直接的人。
江楓回到江家也有一段時間了，平時也會聽他們提起尉家的事兒。
他也知道，像尉家這種家庭，多半是會在大院裏頭找門當戶對的對象結婚。
程嬈家裏雖然條件好，但終歸沒有所謂的背景。
他們這個圈子，實在太看重這些。
就江銘城那個未婚妻，家裏也是有背景的。
“我跟他隻是談戀愛，不是結婚。”程嬈把這兩件事情分得很清楚。
江楓聽完之後頓了一下，“沒打算結婚嗎？”
程嬈：“就算有打算也不是這個時候。”
結婚這件事情，不在她的人生規劃之內。
哪怕曾經跟蕭野在一起的時候，她也沒動過跟蕭野結婚的念頭。
婚姻不過是一種形式，感情本身，要比形式重要得多。
“嗯，那也好，享受當下，盡量不去想過去，也不要為將來煩惱。”江楓笑著說，“這應該是一個人最理想的狀態。”
“我盡量。”程嬈今天心情平和了許多。“謝謝你，江楓。”
“除了醫患關係之外，我們應該也是朋友吧？”江楓微笑著問她。
程嬈點頭，“是。”
她一直覺得她跟江楓算是朋友。
“嗯，那改天有時間一起吃飯吧？”江楓說，“和小袁一起。”
程嬈：“嗯，好。”
江楓沒想到程嬈答應得這麽幹脆。
過了一會兒，他又說：“嗯，到時候你一個人來就好，你帶他的話，小袁可能會緊張。”
江楓提起來袁瀟，程嬈驀地就想起了之前袁瀟跟她說過的那些話……
“你和袁瀟在一起了？”這是程嬈第一次過問江楓的感情問題。
江楓點點頭，“嗯，我們在努力。”
他這麽一說，程嬈，馬上就猜到剛才江銘城為什麽過來了。
想必他們兩個人也是因為這件事兒在吵架。同父異母的兄弟，一個女人……
這個搭配，確實挺有意思的。
………
程嬈和江楓聊了幾句，拿了藥之後就準備先走了。
出門的時候，正好碰上了江銘城。
江銘城和程嬈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
等程嬈走以後，江銘城關上了門，看向了江楓。
開口的時候，他的聲音冷到了極致：“你離小袁遠一點，我不可能讓你們在一起。”
“但是小袁喜歡的人是我。”江楓絲毫沒有被他的話震懾到，他的聲音很溫和，“你沒辦法給她想要的，就不要再耽誤她了。她欠你的那些錢，我會替她還上。”
江楓這話一出來，江銘城的臉色立馬就變了。
他盯著江楓，眼底有嘲諷的光閃過。
“你替她還錢。”江銘城的聲音沒有什麽溫度，“是誰說過不會用江家的一分錢？”
“不用江家。”江楓說，“哥你可能忘了，我自己也有做投資，我知道江家培養小袁花了不少錢，這些我都會還上。”
江楓並沒有和江銘城硬碰硬，他性子向來溫和，也很少會和人吵架，即使是跟江銘城說起來這些話題，他的聲音也是非常溫和的。
“江楓，你搞清楚一點。”江銘城提醒他，“小袁是我的人。”
“不是，小袁就是小袁，她是有獨立思想的人，不是誰的附屬品。哥你一開始就弄錯了這一點，總是想著編排她的人生，卻忘了她天性愛自由。”
江楓很平靜地訴說著自己對袁瀟的了解，“她有自己想做的事情，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負，是你一直找著各種各樣的理由將她困在身邊。”
江銘城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盯著江楓，眼底已經升起了殺氣：“我讓你照顧她工作，不是讓你和她談戀愛。”
“但小袁是個很有魅力的人，我被她吸引了。”江楓微笑了一下，“或者說，我們互相吸引。”
江銘城一向淡定，很少有什麽人或者事能將他激怒。
但是，江楓這一句“我們互相吸引”，直接讓他燃起了滔天的怒火。
江銘城一把抓住江楓的領口：“一個私生子而已，憑什麽和我爭。”
“可是你忘記了一點，”江楓提醒他，“這個私生子，沒有未婚妻。”
江楓的一句話直戳江銘城的軟肋，他手上的力道也跟著鬆動了不少。
趁著這個機會，江楓掙脫開了江銘城。
“我還是那句話，小袁是獨立的人，她有自己思想，所以整件事情的選擇權應該在她的手裏。”
江銘城冷笑：“你不會得逞。”
“哥你錯了，我從未想過和你爭。家產是這樣，人也是這樣。”江楓說，“我愛袁瀟，就算沒有你這層關係，也愛。”
“你愛袁瀟。”江銘城麵無表情地重複著這句話，過後，他諷刺地勾唇：“好，那讓我看看你們的愛有多值錢。”
說完這句話，他就走了。
江楓沒再說什麽，坐回到辦公桌前繼續工作。
**
從江楓的診室出來之後，江銘城在科室裏找到了袁瀟。
他找來的時候，袁瀟正在辦公室裏整理住院病人的信息和查房反饋，辦公室裏還有別的同事在。
然而，江銘城完全不顧這些，直接走進來，將她從座位上拽起來往外帶。
辦公室的人都認識江銘城，看到他這麽對袁瀟，大家麵麵相覷。
袁瀟難堪到了極點，從辦公室出來之後，她幾次試圖掙脫江銘城的桎梏，但是收效甚微。
最後，她被江銘城拽入了電梯，一路下樓，來到了樓下。
江銘城很少有這樣失控的時候，袁瀟看著他緊繃著的下顎和眼底的殺意，心跳得有些快。
她很緊張。雖然江銘城真的很少暴怒，但她仍然是害怕他的。
“我還有工作要做，你找我有事嗎？”
在此之前，他們兩個人已經有將近一個月的時間沒有見過麵了。
他忙著陪秦苒，她忙著工作，兩個人誰都沒有聯係誰。
今天他突然出現，還這樣把她從辦公室拎出來——
“不要想著和江楓在一起，你們不可能。”
“可不可能不是你說了算的。”
袁瀟垂著頭，聲音不是很高。
“我不會再讓你控製我的人生。”
“你覺得江楓可以幫你擺脫我？”江銘城抬起一隻手來捏著她的耳朵，動作時輕時重。
以前他就很喜歡做這個動作，他們兩個人感情最好的時候，她窩在他懷裏看書時，他就會這樣玩她的耳朵。
這是獨屬於戀人之間的動作，已經不適合現在的他們。
“不是幫我擺脫你。”
袁瀟深吸了一口氣，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竟然就這樣把自己的心事說了出來。
“我喜歡江楓。”
“好。”
江銘城突然笑了，眉眼間盡是溫柔。
可是，這笑容卻看得袁瀟頭皮發麻。
這個世界上有一類人，他們笑起來的時候，比生氣的時候還要讓人害怕。
江銘城就是這類人。
袁瀟看著他這樣子，捏緊了拳頭，掌心一片汗。
“那讓我看看你們的愛情有多偉大。”
他刻意咬住了“愛情”二字，低沉的聲音裏帶著濃重的諷刺。
袁瀟在他身邊呆了這麽多年，怎麽會聽不出來他的話外音。
“不要對付江楓，他什麽都沒做錯。”
“沒做錯嗎？”
江銘城抬起手摸上她的臉，指尖從她的臉頰一路往下，最後停在了她的脖子上。
“他動了我喜歡的女人，該死。”
“不是。”袁瀟搖搖頭，“你喜歡的女人應該是秦小姐。”
“小袁，我跟你解釋過的。”江銘城說，“是你不肯聽。”
“既然你們已經背著我做到這一步了，那就準備好承受我的怒火，嗯？”江銘城在她脖頸上輕輕地拍了兩下，之後就轉身離開了。
袁瀟看著他的背影，掌心已經是一片濕潤。
她平複了一下呼吸，然後轉身走進了大樓。
………
上樓之後，她沒有回辦公室，而是找到了江楓。
來到江楓的辦公室之後，袁瀟問他：“你沒事吧？”
“嗯？”江楓扶了一下眼鏡，“為什麽突然這麽問？”
“剛才他是不是來找你了？”袁瀟抿了抿嘴唇，“如果他——”
“放心，不會有什麽事情。”江楓拍了一下袁瀟的後背，溫聲安撫她：“有老爺子在，他不敢把我怎麽樣。”
聽到江楓這麽說，袁瀟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一些。
“我比較擔心的是你，你自己注意一些。”江楓囑咐袁瀟。
袁瀟輕輕地“嗯”了一聲，算是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