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被莫名其妙的訂了親,酈南溪想那個問題已經很久。如今好不容易尋了時機問出口,哪裏曉得會得了這樣一個答案?


    從心……


    他素來冷淡自持。酈南溪怎麽也沒料到,自己居然能夠從他口中聽到這樣的兩個字。


    在這樣的字句麵前,所有的疑問竟都沒了招架之力,再也沒有問出口的必要了。


    她一時間訥訥不得言,竟是不知該如何回應是好。


    女孩兒耳根紅紅,臉頰紅紅,就連白皙的脖頸處都泛起了淡淡的粉色。


    重廷川看出了她的窘狀,淡笑著揉了揉她頭頂的發,也不再為難她了,免得小丫頭羞得狠了飯都吃不好,就小心的將她抱到了旁邊的座位上坐好,讓她繼續用膳。


    重廷川走後過了許久,酈南溪的臉上依然還在發熱。隻覺得那“從心”二字在腦海中縈繞,揮之不去。


    郭媽媽進屋的時候酈南溪正靜靜的對著屋裏的博古架發呆。她接連喚了好幾聲,酈南溪方才有些回過神,怔怔的看過來。


    郭媽媽忙道:“奶奶不去睡會兒?如今爺走了,奶奶去補眠罷?”


    酈南溪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明明起來的時候困倦的不行,和他說了那麽幾句話後居然困意頓消,現在反倒是精神得很。聞言便道:“稍等會兒再看看。現在不急。”


    郭媽媽還記得酈南溪剛才起來的時候那昏昏欲睡的樣子,有些擔憂。但見酈南溪眼神明亮眼角含笑,又不似困頓的模樣,就稍稍放下了心,應了聲後自去安排丫鬟婆子們做事。


    酈南溪看了會兒書又寫了幾頁打字再翻了翻賬簿,一直不曾犯困,反倒越來越精神,便沒再補眠。後看看時辰也算可以了,就往梁氏的木棉苑而去。


    因為她今日去的早,毫不意外的就遇到了前來給梁氏請安還未來得及離去的各人。


    除了每日都來的三位姨娘還有重芳柔、重芳苓外,五奶奶吳氏也在其中。甚至她還將兩個孩子二少爺與二姐兒都帶了來。


    重家兩房未曾分家,序齒按照兩房一起算。大房隻有二少爺與二姐兒兩個孫輩的。一大一小兄妹兩個,哥哥重令博七歲大小,穿了青碧色素麵細葛布直裰,神氣的揚著下巴,十分自傲;妹妹重令月不過四歲多,身著杏黃底綃花衫子,粉雕玉琢很是可愛。


    酈南溪進屋的時候,吳氏正一手牽著一個孩子在和梁氏說話。


    看到酈南溪後,重芳苓和重芳柔都起身和她問好。吳氏則是和孩子們一起上前向她行禮。


    吳氏相貌頗為清秀,不過她眉骨挑起,眉尾向上揚著,瞧著有幾分淩厲。


    重令博的相貌和她有幾分相似。聽聞母親讓他行禮,就走上前來對酈南溪躬了躬身。待到直起身子,依然是之前那般神氣活現的模樣,分毫不見恭敬之意。


    可見剛才那行禮在他看來不過是走個過場而已,並未放在心上。


    重令月倒是和他不同。


    小姑娘雖然年歲不大,規矩卻很好,隻不過有些怯懦。


    她一絲不苟的行了問安禮,半點兒都不出錯,弱弱的喊了聲“六奶奶”,這便轉到了母親身後站著。不時的伸出小腦袋偷偷去看酈南溪,顯然是有些怕她,又有些好奇。


    酈南溪經了昨日一事,對五奶奶和二少爺沒甚好感。不過照著眼前的情形看,這二姐兒倒是有些可愛。


    她就朝重令月笑了笑。


    小姑娘正好在偷看她,見她笑了,就回給她了一個笑容。羞澀而又甜美。


    酈南溪走到前麵喚了梁氏一聲“太太”。梁氏應了一聲後,她便自顧自走到旁邊的太師椅上坐下,並未多等。


    梁氏看她的時候,眼神就有些不善。


    酈南溪權當沒有瞧見,隻自顧自的在那邊淺笑坐著。當梁氏收回目光後,她就尋機朝於姨娘看了眼。可於姨娘低著頭望著地麵,從酈南溪的這個角度根本看不到她的表情。因此隻得作罷。


    這時候吳氏忽地開了口,“昨兒我和博哥兒去尋六奶奶。隻可惜奶奶有事沒能相見。我們娘倆在那裏等著,待到博哥兒哭得嗓子都啞了,也沒等到奶奶的事情做完。”


    雖有重廷川雷霆手段將事情壓下,還把吳氏打發了回去,但酈南溪一早就知道對方應當不會罷休。


    重廷川說過不讓她去管,是不願她為此勞心勞力。一旦對方欺到頭上了,他定然不會讓她悶聲由著旁人欺侮。


    而她,也不會就這樣忍氣吞聲受著。


    酈南溪說道:“昨兒做完了事情本想出去看看,無奈那時候國公爺回來了。他讓我不用出院子,由他來處理,我便沒有前去。五奶奶應當是知曉這事兒的,如今卻來責問。莫不是五奶奶想要拂了國公爺的意思?”


    頓了頓,她又笑,“不知五奶奶昨日裏去尋我,是為了何事?”


    昨日的事情很顯然是和梁氏的授意還有重廷暉的指責有關係。她這樣問出來,也是想當著梁氏的麵說個清楚明白。


    吳氏有梁氏撐腰自然不懼,就想要回答。可她還沒開口,旁邊重令博已然揚聲說道:“我們被人狠說了一通,心裏委屈,自然要向你問個清楚明白。”


    這話說得可是實在不太客氣。


    且不說酈南溪是他嬸嬸,單看酈南溪一品國公夫人的誥命,他一個黃口小兒這般無狀,那就是可以吃數落的。


    在梁氏旁邊站著的三位姨娘就都悄悄往酈南溪這邊看過來。


    出乎她們意料的是,這位年輕的國公夫人非但沒有生氣,反倒是臉上帶了淺淡笑意。好似是沒有發現重令博的無禮,又像是根本不在乎他的無禮。


    “哦?不知你有何要問個清楚明白的?”酈南溪轉眸望向重令博問道。


    “我打壞了你的魚,是我不對。”重令博揚起的下巴沒有半點兒低下去的意思,頭抬的高高的說道:“可我年紀小,你原諒了我就罷了,何須非要去九叔叔那裏亂說?害的我被九叔叔好一陣說教。”


    說到最後的時候,他的臉色才終於變了。


    可見昨日裏重廷暉說他的那一番話當真是氣極,讓他膽懼害怕。


    這時候梁氏說道:“你九叔叔是心疼那魚。你要知道,那魚可是他千辛萬苦從梅公子那裏討來的。梅公子的東西,哪裏是輕易許人的?”


    “是。”重令博倒是聽梁氏的話,“這事兒我不怪九叔叔。我打了他的魚是我不對。”語畢又恨恨的看了酈南溪一眼,“隻是六奶奶這樣不搭理我,連句說情的話都不幫忙也就罷了,還在九叔叔麵前亂嚼舌根。這我可不依。”


    酈南溪聽聞後,臉上的笑意漸漸淡了,“亂嚼舌根這樣的指責我可擔不起。隻因我從未在九爺麵前說過什麽。他在外院住,我昨日一直在石竹苑內,如何與他講?”


    她眉目清冷的看著吳氏,“小兒無狀,我不多說什麽。我隻想問一句,這些話都是五奶奶教給他的?”


    吳氏皮笑肉不笑的說道:“何須我去教他。他自己昨日裏經曆了人情冷暖,自己就知道哪個待他好,哪個待他不好。”


    “果真如此的話,倒也好說了。”酈南溪恢複了笑顏,問她:“五奶奶的意思是說我對博哥兒不好,心狠涼薄,是不是?”


    重令博反問道:“難道不是?”


    酈南溪根本不搭理他,依然望著吳氏。


    吳氏摸不準她什麽意思。回頭看了眼梁氏後,順勢點了點頭。


    酈南溪問她:“那你告訴我,我為何要去求情?是要感謝你們摔死了我的魚,所以開這個口;又或者是因為懼怕了你們的以哭相逼,所以去尋九爺?”


    吳氏眼神閃爍,有些不耐煩的道;“我們怎麽逼你了?六奶奶莫要含血噴人才是。”


    “原來你們昨日裏去石竹苑門口哭號一番不是為了逼我幫忙。如此甚好。”


    酈南溪做出十分愕然的樣子,奇道:“那我依了你們的意思,任憑你們哭喊許久也未曾幫忙,又哪裏錯了?”


    吳氏這才發現繞了個圈子後居然被酈南溪給反將一軍。但是現在改口已然晚了。


    她本就不是和順的性子,來到重府之後也沒有受過什麽太大的挫折,性子不曾被壓抑過。此刻登時惱了,氣道:“我們即便沒有逼你幫忙,你看著侄兒受人指責,好歹也得有點憐憫之心,幫說道說道吧!難道我們被人咄咄相逼,你竟然也袖手旁邊、打定了主意不管麽?”


    她這話一出口,酈南溪還沒開口,梁氏已經聽不下去了。


    “廷暉不過是心疼那兩條得之不易的魚罷了,你們莫要將過錯推在他的身上。”


    吳氏這才想起來自己說的話裏最後一句將重廷暉說的太過凶惡了些,定然要惹了梁氏不快,於是隻能閉口不言。


    待她神色陰鬱下來後,梁氏便對酈南溪道:“這事兒就這樣算了。他們娘兒兩個是無心之舉,你別多想,也別怪他們。”


    她又與吳氏道:“你也是的。芝麻綠豆大的事情,與我說說我幫你下也就罷了,何至於去勞煩國公夫人。”


    梁氏說這句話的時候,“國公夫人”四個字咬的極重。如此下來,三兩句話就加深了吳氏和重令博對酈南溪的厭惡。偏又讓他們兩個感激她的心慈。


    吳氏和重令博湊到梁氏跟前感激不已。


    吳氏對著梁氏連連誇讚,就連剛才的傲氣都削弱了幾分。


    酈南溪靜靜看著這一幕,暗自搖頭。


    梁氏刻意事事都順著吳氏,事事都順著重令博。偏吳氏還當梁氏是好心,繼續的作威作福下去。


    如此一來,梁氏倒是得了個不苛待兒媳的好名聲,但吳氏的做派傳出去,怕是已經名聲不太好了。


    而且,往後梁氏再這樣下去,重令博總有一天會長成個無法無天一事無成的。到時候看她後悔不後悔。


    場麵的話誰都會說。


    酈南溪雖然未曾經曆過這樣的勾心鬥角,但是,有二哥在,漂亮的場麵話她可是跟著學了不少。


    爹爹嚴肅刻板,偏二哥性子憊懶。爹爹看不過去,總要訓斥二哥幾句。


    二哥知道和爹爹硬碰硬隻會更沒好果子吃,這個時候就會尋了好多好聽的話來討好爹爹。


    他知道爹爹性子刻板,斷然不會放過了他的錯處。因此,他也不求爹爹能放他一馬,隻希望自己能得到的懲罰輕一點。


    酈雲溪很疼自己的幺妹。


    每每酈南溪驚奇的問他怎麽做到的懲罰輕一些,他就會一股腦的全部講與酈南溪聽。


    久而久之,這麽多年下來,該怎麽麵子上一套背地裏一套,酈南溪可是學了個十足十。


    此刻她就笑著對梁氏道:“這事兒我也有不對的地方。難為太太能夠為我著想,知曉我是個不懂得處理瑣事的,幫了我這一回。往後若是有事,少不得還要勞煩太太相幫。”


    她本就是嬌養著長大的,又在江南多年,軟聲細語最是在行。


    梁氏沒料到酈南溪居然會這樣與她說話。轉念一想,她不過是個小姑娘罷了,想必也是極其好拿捏的。


    梁氏暗道自己當初的選擇果然正確,含笑應了下來,“你既是嫁了過來,自然就是一家人。往後有什麽困難機關與我商量即可,我自會幫你。”


    她想的是,拿捏住了這個小姑娘,就等於架空了重六。重六身邊就還是沒有什麽至親之人。


    酈南溪卻想著,梁氏既是答應了下來,那她往後少不得要將這承諾好好利用起來。往後再有這樣的破事,她就不用自己操心了,盡管“勞煩太太相幫”即可。


    ——左右這些事情也都是梁氏鬧出來的,不尋她尋誰?


    雖說這事兒看似好像解決了,但是還有一個問題存在。


    重芳苓在旁悄聲喚了梁氏一聲,有些擔憂的道:“母親,如果被梅公子曉得魚已經死了的事情,那該怎麽辦?”


    她是後來才曉得梁氏示意吳氏和重令博將那兩條魚弄死的事情。


    她不知母親為什麽不願讓哥哥送東西給六奶奶。雖然她也不喜那個六奶奶,但哥哥一向和國公爺感情不錯,送個東西過去實屬尋常。


    哪知道就因她沒過問,竟然引出了這樣的麻煩來。


    梁氏之前也不曉得重廷暉居然會送那麽貴重的魚給酈南溪。等到知曉的時候,事情已經到了這般田地。


    梅公子素來護東西得很,輕易不肯許人物品。


    重廷暉這次能將這對魚要來,也是憑了運氣,且再三保證定然會將魚好生養著。


    不然的話,梅公子是怎麽樣也不會將東西給他的。


    思及此,梁氏的臉色黑沉了許多。再看向吳氏的時候,隻覺得礙眼無比。


    也怪那吳氏沒有眼力價,竟是沒有瞧出那魚的珍貴來。不然的話,即便有她的命令在,吳氏及時收了手也不至於鬧到如今的地步。


    梁氏雖心中有氣,卻也不會因了這件事情而向吳氏發怒。總不能因為一時間的意氣用事而打亂了計劃。想要繼續架空重六,就得讓重五這邊的人也死心塌地跟著她才行。


    更何況,這事兒確實是她指使吳氏去做的。如果這個時候逼迫吳氏擔責,依著吳氏那潑辣的性子,說不定要吵得人盡皆知。


    倒不如她想法子把這事兒擺平。左右她也不差銀子。


    梁氏細想了下,有些猶豫的說道:“不若我遣了人送些古董字畫過去與他?”


    她是將門出身的女兒。許是因著成長經曆的關係,對於這些風流雅士的喜好,她素來是隻知其一未知其二。能摸著個皮毛,但是個中精髓卻是無法體會。


    “尚可。”重芳苓憂心忡忡的道:“到時候我幫母親看看。但願能投其所好。”


    聽著她們的對話,酈南溪有些疑惑,“哪個梅公子?”


    脫口而出問了這句後,她忽地有些反應過來,遲疑道:“莫不是梅家三郎?”


    “正是他。”梁氏說道:“若不是他,也不用這樣麻煩了。”


    這梅家三郎,酈南溪早有耳聞。聽說是極其出眾的風流人物,隻不過從未見過。


    當年在京城的時候,她年幼,他在外求學。即便偶爾他回到京中,酈家和梅家私交不多,她也未曾得見。


    不過,知曉了此人身份後,酈南溪就也明白過來為什麽梁氏她們這般小心翼翼了。


    梅家三郎的母親乃是賢寧長公主,身份著實非同尋常。且他清冷孤高,性子有些難以捉摸,實在是不太好相與。


    雖說這事情轉圜起來有些棘手,但,從始至終酈南溪都未曾插手到裏麵過。唆使人的不是她,將那魚弄死的也不是她。因此,梁氏再怎麽想要為難她,賠魚的事情卻根本怪不到她這邊來。


    因此在屋裏又多待了會兒後,酈南溪便起身告辭。


    出門前,她悄悄的看了於姨娘一眼。對方卻依舊低眉順目的給梁氏捶著肩,根本未曾理會她。


    酈南溪暗歎口氣,款步朝著外頭而行。


    出了木棉苑往石竹苑行去,走了沒多久,酈南溪和前麵一個匆匆而來的身影擦肩而過。


    對方走的很快,酈南溪還沒來得及和他打招呼就已經行出頗遠。酈南溪估算了下距離,就棄了開口的打算繼續前行。


    哪知道沒走出多少時候,對方去而複返,又快步朝她這邊追了上來。


    “今兒怎麽來的有些早?”重廷暉氣喘籲籲的問道。


    他的麵上微有汗意,想來剛才跑得有些急。


    酈南溪笑道:“今日事情少,起得早,就來的也早一些。”


    重廷暉笑著點了點頭。


    酈南溪看沒甚話可說了,就與他道別,準備回院子去。


    重廷暉卻又叫住了她。


    “那魚……”他頓了頓,有些失落,有些不甘心,“改日我給你尋兩條更好的來。”


    酈南溪剛才不提這事兒就是怕他聽了不高興,如今他既是主動提起,她便說道:“九爺的心意我收到了,也心領。魚卻是不必再尋。”


    她是不想再生出枝節。


    畢竟有個梁氏在時刻盯著,下回重廷川若還想送什麽東西來,梁氏再想阻止的話,又是麻煩一樁。


    倒不如不送不收,反而省去許多麻煩。


    哪知道重廷暉對此十分堅持,聞言說道:“東西我還未送出,你還未收,我卻已經將你送我的字畫收下了。既是如此,我總得將東西送給你了才安心。”


    他這麽一說,酈南溪倒是有些後悔自己昨兒送出字畫去了。


    原本她想著是回個人情,哪知道人家收下了她回的人情後,還非得將之前的東西補上。


    心裏懊悔萬分,酈南溪知道再拒絕也是阻不了他,故而麵上笑得十分清淡,“那就勞煩九爺了。”


    重廷暉看她不再堅持拒收,這才鬆了口氣,眉梢眼角俱都沾染上了笑意。


    “無妨。我定然給你尋些好的來。”


    做出了這樣的保證後,重廷暉頓覺心情輕鬆了不少,含笑與她說道:“我需得去見母親了。你路上小心著些。”


    酈南溪和他道了別,這便回了石竹苑處理事務。


    晌午用過午膳後,她終是有些困乏了,這便歪在榻上小憩了會兒。待到醒來,卻聽郭媽媽說,鄭姨娘來了,正在旁邊的院子裏等著,想要見她一麵。


    【未完,一會兒修好了發上來,妹紙們明天看後麵的吧~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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