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知曉眼前之人是“衛六爺”之後,酈南溪就一直在喚他六爺。如今乍一聽聞他說要換一個稱呼,一時之間讓她如何想的起來?


    天氣很熱,身邊人的體溫也頗高。


    酈南溪覺得挨在一起愈發熱的難受,就挪動了下.身子,說道:“待我想好了告訴六爺。”


    “何時才能想好?怎樣才算是想好?”


    重廷川看她想跳下去,索性長臂一伸將她緊扣在了懷裏,“若我不問仔細了,怕是你連番用‘還未考慮周全’為由給推脫了,一次次的敷衍過去。”


    酈南溪想了想,這種事情還真的有可能發生……


    她欲辯駁,偏偏被他箍在懷裏動彈不得,熱的頭昏腦脹的一時間也沒法想出他這連續問話的答案,隻能試探著說道:“不若喚你‘老爺’或是表字?”


    這兩個說法都是尋常夫妻間用慣了的。酈南溪這般問,倒是自然而然。


    可重廷川總覺得這兩個稱呼太過疏離了些。他和她之間,本該不隻如此才是。但是人前這樣子叫終歸是沒有任何問題,她這樣的說法也是沒錯。


    思來想去,重廷川總覺得缺了點什麽,卻又說不出到底是缺了什麽。


    他這一瞬間的疑惑被酈南溪發現了。


    女孩兒當機立斷撥開了他的手臂跳到地上,而後緊走幾步離開了他手臂能夠伸到的範圍。


    酈南溪覺得自己足夠安全了,這才笑著轉過身去,眉眼彎彎的看著重廷川。


    瞧見了她眼中的滿足和自得,重廷川啞然失笑,輕歎著搖頭。


    其實這麽一點點的距離,對他來說當真算不得什麽。隻消一眨眼的功夫就能越過去。


    偏她現在的笑容甜美,他實在不舍得打破了現在這美好的氛圍,索性由著小丫頭自得去。他則自顧自閑閑的坐在椅子上,靜靜的看著她恬靜的笑顏。


    酈南溪見重廷川不言不語,甚至於沒來為難她,甚是稀奇。正待細問,前行之時她轉眸間望見了之前擱在桌上的那摞鞋墊。心中念頭一轉,問道:“我看那針線做的極好。若是白白的擱在那裏,卻是浪費。六爺不如試一試?若是合腳,平日裏也可穿著。左右是在鞋子裏,沒人瞧見。”


    一說起於姨娘送的那些東西,重廷川的神色瞬間冷了下來。


    能指望一個連續十多年都不曾管過他的人做出什麽好東西給他?想必不過是敷衍之物罷了。


    偏偏他的女孩兒好似十分好奇。


    酈南溪甚至從櫃子裏取出一雙他從未穿過的錦靴來將鞋墊放了進去。


    看了下大小,居然剛剛好。


    放在鞋子裏既然合適的話,那麽穿在腳上應當也是舒適的。


    酈南溪想明白後,就在旁笑眯眯的靜看著重廷川,態度頗為堅持,“不若就試一下吧。”


    重廷川可以對旁人冷漠至極絲毫都不顧及。但是,他拗不過酈南溪。


    兩相對峙下,重廷川終是無奈的歎了口氣,認命的說道:“姑且試一試吧。”


    酈南溪看著他那不甘不願的樣子,莞爾笑笑,將錦靴放到了重廷川坐著的桌邊,打算拿了給他穿上。


    誰知她剛剛有了這個念頭,才稍微躬了一下身子,就被他抬手製止了。


    “不用。”重廷川淡淡說道:“我自己來。”


    “舉手之勞而已。套一下就罷了。”酈南溪說道。


    “不必。”重廷川堅持道。


    他不肯讓她去做這樣的事情。


    ——他的女孩兒,本還應該在父母膝下承歡,無奈因了他的謀算而被迫提早嫁人提早成長。


    這樣的她,他怎麽舍得讓她受半點兒的委屈?


    即便是給他躬身穿靴子這樣的小事,他也舍不得她去做。


    他的女孩兒合該由他來仔細疼著寵著才行。


    重廷川並未解釋什麽,隻固執的讓酈南溪坐到了一旁,而後他自己輕車熟路的將錦靴穿上。


    一雙全部換完後,他站起身來用力踏了踏。


    ……居然出乎意料的合腳且舒適。


    重廷川很是意外。舉步在屋裏走了十幾步,而後低頭往腳上看了眼。


    酈南溪笑得眉眼彎彎,“我就說,於姨娘走線那麽仔細陣腳那麽細密,做出來的東西一定舒適。偏你不信。”


    重廷川猛地抬頭問她:“可有人對她說起過尺寸?”


    “沒有。”酈南溪趕忙否認,“若是提前打聽到了,她何至於向我打聽求證?”


    重廷川哪裏不曉得這一點?


    隻不過這鞋墊太過合腳了,讓他不得不懷疑起來。


    “既是如此,明日不如……”


    “莫要再提她了。”


    重廷川打斷了酈南溪的話,將那雙錦靴丟到一旁,“我不過試一試罷了。”


    酈南溪有心想去勸一勸,但是,對於於姨娘和重廷川之間的事情她一知半解。對於重廷川的心結,她也說不出個子醜寅卯來。


    她隻是想到了於姨娘將東西給她時的樣子,總覺得於姨娘並非冷漠之人。可是她又著實對國公府的狀況不甚了解,沒法說出個所以然去勸解重廷川。


    眼見重廷川不願多提,她隻能暫時作罷,想著以後日子久了,多了解下狀況看看再說。


    “既是做的這樣合適,終歸是有原因的。”酈南溪笑道:“不若我晚些問問她。許是就能知道了。”


    答案如何,重廷川並不甚關心。雖然他也有點疑惑,但,對方不將他放在心上,他自然也沒有太過關注那邊的道理。


    不過看到女孩兒這樣堅持,他也不至於去阻止她。


    這國公府,是他們兩個人的家。她身為女主人,有自己做決定的權利。


    於是重廷川對於她的決定倒也沒多說什麽。


    晚些時候,有人來傳話,說是太太把姨娘們都叫去了木棉苑,特意來請奶奶過去一趟認認人。


    這事兒之前梁氏就提起過。隻不過因為酈南溪和重廷川將要入宮去,所以耽擱了下來。這個時候過去,倒也較合事宜。


    老侯爺有三個侍妾。兩個原是通房,一個是抬進門的良家子本就是姨娘。後兩個通房俱都有生育,所以都抬了姨娘。


    如今酈南溪既是嫁到了國公府,合該認一認人才是。


    看酈南溪將要往木棉苑去,重廷川想了想,還是特意提醒了她一番。


    “她原是大太太的丫鬟,後來做了通房又做了姨娘,卻始終惦念著當年的主仆情分。大太太說什麽,她都會聽著。你左右提防著些。”


    雖然重廷川一字未提那個“她”是誰,但酈南溪知曉,定然就是於姨娘了。


    酈南溪不知曉重廷川和於姨娘之間的症結何在。但重廷川難得肯開口與她解釋府裏的一些事情,她自然會好生聽著,聞言就笑著應了下來。


    重廷川這便放心了些許,將她送出了院子,目送她往木棉苑行去。


    原本重廷川是住在外院的。因為酈南溪將要嫁到國公府,所以他擇了這個院子來住,並用“石竹”二字來命名。


    梁氏的院子木棉苑離垂花門較近。因為重廷暉十歲後也搬到了外院去住,所以梁氏擇了那個院子去住,不過是為了離自己兒子近一些罷了。


    重廷川在選擇住處的時候,則是特意擇了遠離梁氏又靠近家中習武場的地方。


    這樣一來,既方便了他每日去練武,又能讓酈南溪離梁氏遠一些。若那女人要對他的小嬌妻這邊動什麽手腳,路途遠些也利於提早露出破綻。


    原本依著重廷川的意思,除非是夫妻兩個相攜著在府裏散步,其餘時候酈南溪隻管坐了轎子去往別處就是。


    他讓常福給尋來的那四個抬轎的粗壯婆子都是練家子。


    一來有武藝傍身能夠保護酈南溪,二來習武之人力氣大,抬著酈南溪的時候能夠步履穩當些。


    可酈南溪卻是將這個提議給婉拒了。


    她現在最要緊的是盡快熟悉國公府,不隻是要熟悉這裏的人,還要熟悉這裏的環境。既是如此,再沒有比漫步其中更能盡快了解這裏環境的了。


    重廷川這便依了她。隻是他堅持讓那幾個婆子隨在她的後頭送她一路而去。待到酈南溪離開後,重廷川又將常康叫了來,吩咐他緊著些催一催,讓那兩個前段時間尋到的“丫鬟”快些到京城裏來。


    這個時候日頭已經轉西,倒是不如之前那般酷熱了。


    國公府裏植株茂密,道路兩旁栽有大樹。樹木繁茂的枝丫伸展開來,遮去了大半的陽光。


    走在林蔭道路上,一陣陣清風吹過,拂去了身上的熱氣,也拂去了心頭的燥意。


    酈南溪邊向前行著,邊心中拿定了主意。


    剛剛走到木棉苑的門口,便聽裏麵傳來一陣陣的笑聲。


    這聲音有些耳熟。酈南溪側耳細聽,辯出來是八姑娘重芳苓,這便心裏有了數。待到丫鬟撩開簾子,她就緩緩邁步而入。


    屋裏的人看到酈南溪來了,除了梁氏外盡皆站了起來。


    重芳苓和另外一個年歲比她大一些的少女都朝酈南溪屈了屈膝,笑著喚道:“六嫂。”


    那少女今日見親眷的時候酈南溪已然見過,是重廷川的庶妹,名喚重芳柔的。說話柔聲細語,看著好似脾性不錯。


    酈南溪笑著對她們倆微微頷首,上前與梁氏行禮問安。


    梁氏這一次倒是未曾為難她。隻稍微說了幾句話後,就讓她在旁邊坐下了。而後梁氏側身對旁邊幾人說了些話。原先侍立在她身邊的三名中年婦人就都行上前來。


    當先一人酈南溪是見過的,正是於姨娘。


    而後便是鄭姨娘。鄭姨娘是三姑娘與四姑娘的生母。三姑娘已然出嫁,四姑娘正是重芳苓。


    最後一人則是張姨娘。張姨娘隻有一個女兒,就是早已出嫁了的大姑娘。


    重家兩房名義上並未分家,因此兩房的孩子都是一同序齒。


    三位姨娘見過酈南溪後,梁氏就與酈南溪道:“她們三個都是府裏的老人了。你還年輕,剛入府裏怕是什麽都不懂。平日裏我要處理府中事務怕是不得空,你若有甚不懂的,就去問她們。她們定然是會告訴你的。”


    她這話一出口,於姨娘和張姨娘都沒甚太大的反應。


    隻鄭姨娘的笑容微微僵了下,視線快速的在酈南溪身上掃過,而後撇到了一旁。


    ——這個小姑娘即便再年輕、即便再什麽都不懂,那也是堂堂的一品誥命夫人。


    讓國公夫人有不懂的事情來問她們三個妾侍,也不知道太太這樣是要折煞她們三個,還是要貶低這位年輕夫人。


    酈南溪自然也聽出了梁氏的意思,卻並未表露出來,隻微微笑著,含笑說“是”。


    看到她這樣恭順柔和,梁氏之前提起的心就放下了大半。又見她並未對於姨娘過多關注,好似那不過是個陌生人一般,梁氏臉上的笑意就愈發深濃了些。


    酈南溪本也不是多話的性子,更何況對著梁氏她也真不願多說什麽。因此,那個“是”字過後她就沒了言語。


    一時間氣氛就有些冷了下來。


    這時候重芳苓在旁笑道:“不知嫂嫂平日裏如何打發時間?我若無事的話,喜歡插花、畫畫和女紅。嫂嫂若是無事的話,不若時常去木蓮苑尋我玩。”


    酈南溪淺笑道:“我無事的時候喜歡看看書。如今事情太多,東西沒有擱置好,怕是暫時不得閑。”


    “是了,我竟是忘了這一茬,是我的疏忽。”重芳苓說道:“不若我去石竹苑尋嫂嫂頑。我是個閑不住的性子,嫂嫂別嫌我煩就好。”


    酈南溪說道:“我那裏亂的很,東西堆的到處都是,怕是沒有八姑娘落腳的地方。”


    這樣明顯的婉拒,讓重芳苓臉上的笑意差點掛不住,臉色就有些不太好看。


    恰在此時,一旁的重芳柔忽然開了口:“六嫂嫁妝多,想必要整理些時候。八妹不若晚些時候再說。”


    重芳苓好歹有了個台階下,就不再搭理酈南溪,轉而與旁邊的重芳柔說道:“姐姐最近繡了什麽好東西?最近姐姐都沒有出院子,等閑也見不到你。”


    重芳柔溫婉的笑了一下,“沒甚好東西。不過幾方帕子罷了,權當打發時間了。”


    重芳苓隨口應了一聲,低下了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半晌沒有說話。


    梁氏用餘光淡淡的掃了酈南溪幾眼,說道:“若是無事,就都先回去吧。張姨娘留下,我有話與你說。”


    張姨娘身材微胖,麵上帶笑。


    她和於姨娘一樣,都是梁氏從娘家帶過來的陪嫁丫鬟,甚得梁氏信任。


    在重廷川被選為世子之前,梁氏最信任的是於姨娘。但,自打世子人選定下的那一刻起,梁氏就漸漸冷淡了於姨娘,更是重用張姨娘了些。


    聽聞張姨娘要留下,其餘兩位姨娘顯然習慣了,並未有甚表情變化,齊齊向著梁氏行了個禮這便走出了屋子。


    重芳苓上前來和酈南溪並行走著,笑容燦爛的向酈南溪介紹著院中的植株,“……這兒的梅花極好。待到年後,梅花次第開了,我和嫂嫂一起折了梅花插瓶,想必極美。”


    酈南溪沒料到剛才自己那刻意的冷淡竟然沒有讓重芳苓退縮,反倒依然如故的過來與她說話。


    酈南溪想了想,說道:“我插花技藝一般。到時候怕是隻能看著八姑娘來做了。”


    “那有何妨?”重芳苓笑道:“技藝不好,簡單些插就是。像我是一定要插好看了才肯擺出來的。”


    酈南溪不甚在意的笑了笑,不置可否。


    這時候重芳柔緊走幾步趕了上來,笑著問道:“不知妹妹和嫂嫂在說什麽?可方便讓我也聽一聽?”


    見她這般,酈南溪不由得多看了她兩眼。


    前一回是這樣,這一回也是這樣。每當重芳苓刻意為難的時候,重芳柔就會過來開口為她解圍。


    也不知她所圖為何?


    不管怎樣,這個時候她既是非要主動相幫,酈南溪也沒有拒絕的道理。且酈南溪此刻有事要辦。眼見重芳柔和重芳苓聊了起來,她就順勢說自己有事先行一步。而後不顧重芳苓說什麽,都自顧自的當先離開了。


    行至之前被於姨娘喊住的那個路口,酈南溪特意停留了會兒,讓金盞留意著四周。待到於姨娘過來,就將對方引到這邊來。


    她篤定於姨娘會過來尋她。


    之前於姨娘煞費苦心的將東西交給她,不問一句“是否合適”,恐怕是無法安心。


    果不其然。沒過多久,於姨娘就腳步匆匆的走到了附近。無需金盞多言,她一眼就看到了依然在那大樹下站著的酈南溪,當即悄悄走了過來。


    “……不知道東西當不當用?”於姨娘的臉色比起之前來,又蒼白了些,但眼中的歡喜還是掩不住的,“之前我並非刻意不理睬奶奶。隻是,在這府裏頭,我不便與奶奶說話,也不便與國公爺說話,還望奶奶見諒。”


    酈南溪撇過此事不提,隻說那鞋墊的事情:“我的略大了些,不過明年應是就能穿了。國公爺的大小正好。”


    於姨娘聽聞,麵露驚喜。


    酈南溪笑道:“不知姨娘用了什麽法子,做的鞋墊竟是這樣合腳。國公爺用了後很是訝異。”麵對著於姨娘歡喜的模樣,她終究是沒有提起重廷川不打算用起一事。


    “果真合腳?”於姨娘笑得很是愉悅,“其實也沒什麽。不過是冬日裏下雪的時候,我瞧著國公爺從雪上走過,就看了下他鞋印的大小,用手比量了下。估摸著棉靴的厚度,大致的算了算鞋墊的長度。”


    語畢,她有些赧然的低下了頭,又笑著喟歎:“幸好還是合腳的。”


    酈南溪聽聞後,麵上笑容依舊,暗暗的十分驚詫。


    她沒料到於姨娘對重廷川居然關注至此,也沒料到於姨娘為了重廷川能做到這一步。


    思及之前種種,她覺得自己之前的感覺沒有錯。於姨娘還是關心重廷川的。隻不過不知因了什麽緣故讓他們倆生了很深的嫌隙。


    不過此時不是說起這個的時候。


    酈南溪轉而問道:“五奶奶怎的沒來?”


    五奶奶便是說的重家五爺重廷帆的太太吳氏。重廷帆是侯爺的庶長子,亦是於姨娘所生。


    重廷川和於姨娘還有重廷帆都不甚親近,因此,酈南溪就隨了重廷川管用的說法,隻叫一聲“五爺”和“五太太”,並不說五哥五嫂。


    雖然這稱呼明顯透著疏離,於姨娘聽聞後卻明顯的鬆了口氣。


    “她本是要來的,不過被孩子絆住了腳,一時半刻的不得閑。早先我來的時候她還與我說了,要我向奶奶告聲罪。”


    酈南溪說道:“無妨,你且讓她寬心。本也不礙事的。”


    原本就是酈南溪認一認三位姨娘,所以特意去了木棉苑一趟。早先認親的時候,五奶奶就已經到了場,因此這個時候不見也沒什麽。


    酈南溪剛才提起吳氏,不過是想要轉移下話題罷了。


    於姨娘見酈南溪不再多說了,這就與她道了別,四顧望望,看沒有旁人留意到,這便腳步匆匆而去。


    酈南溪回去的時候,重廷川正吩咐人準備著明日歸寧所要帶的禮。


    明日淩晨她們就要起身,開祠堂祭祖,將酈南溪的名字寫在族譜上。這樣一來,就沒有時間再去準備歸寧禮了。因此要在今天提前備好。


    酈南溪沒料到重廷川居然準備了這樣多的東西。足足十幾個箱子,怕是要塞滿兩輛馬車。


    院裏院外擺著的箱子俱都敞著口,還未蓋上,隻因裏頭都隻放了七八成滿,還未完全塞牢。所以重廷川依然在吩咐人源源不斷的搬來物品放到裏麵。


    “怎麽那麽多?”酈南溪行至重廷川身邊,悄聲問道:“我怎麽聽說好似用不了這些。”


    若她沒記錯的話,姐姐四姑娘三日回門的時候隻帶回去了六箱東西。雖然也是塞滿了東西,但那些箱子都是尋常大小。而眼前的這些,分明有那正常的兩倍大。


    “之前就已經準備好了,隻不過還沒有經過細挑。如今剛剛挑選完,所以這才裝箱。”


    重廷川說著,搭眼看了下剛剛抬過來的幾筐藥材,點了其中幾樣讓人放進箱子裏去,又輕刮了下酈南溪的鼻尖,與她說道:“爹娘將你嫁給了我,我給再多的東西也是無法答謝他們。偏你小氣,這就開始護著我們的東西了?”


    酈南溪哭笑不得。


    她不過是覺得訝然所以多嘴問了下罷了。哪就有他想的那麽遠了……


    耳邊傳來男子的低笑聲。


    重廷川輕輕攬住酈南溪的肩膀,與她低語道:“你看看還缺什麽,我讓人一並準備了去。”


    他這麽一說,酈南溪倒是想起來一件事。


    兩人這樁婚事,可是把爹爹給氣得不輕。每每提起衛國公來,爹爹都是沒有好臉色。


    這事兒她沒辦法幫忙。少不得要讓他這個女婿親自來哄哄爹爹才行。


    “我爹愛喝茶。”酈南溪斟酌著說道:“隻不過他口味偏淡,不愛濃茶。”


    重廷川瞬間明白過來,小妻子這是在提點著他討好嶽父大人。


    想到迎親時候嶽父大人那黑沉沉的臉色,重廷川深覺明日裏那一關怕是不太好過,就喚來了萬全,輕聲吩咐了一番。而後催促道:“快去快回。莫要耽擱了時候。”


    看他那架勢,分明是要萬全跑遠路。若是沒猜錯的話,竟是要出府去?


    酈南溪好奇不已,就多問了兩句。


    “定王深諳茶道。國公府的茶比不得定王府的。”重廷川隨口說道:“讓他往定王府跑一趟弄些過來。”


    酈南溪聽了他這理所當然的語氣,欲言又止了半晌,終是什麽都沒多說。


    待到此事告一段落,天色也已經黑沉了下來。


    重廷川看皎月在空夜色清涼,便將晚膳擺在了院子裏。讓人在院中點了二十多個兒臂粗的蠟燭,把院中石桌上照得很是明亮,他這才喊了酈南溪一同到院中用膳。


    酈南溪方才剛剛沐浴過,頭發還有些濕漉漉的。


    重廷川不管自己先前沐浴過後的頭發還未幹透,當先拿了布巾來給酈南溪絞著頭發,又和她閑聊了會兒。


    酈南溪就在兩人東拉西扯的空檔將於姨娘測量鞋子長度的方法與他說了。


    重廷川絞著頭發的手明顯一頓,而後淡淡說道:“是麽。”接著就沒了言語。


    酈南溪摸不準他心裏是個什麽主意。看他沒有任何的表示,她就轉而講起了旁的。


    好在這個時候她的頭發幹的差不多了,兩人便一同落座用膳。


    不知是這兩天接連忙碌身體太過疲累,又或者是在夜空下用膳望著漫天星辰特別容易困倦。一頓飯還沒吃飽,酈南溪就忍不住打起了嗬欠。


    她想丟下筷子即刻回去睡覺,重廷川卻是不肯。


    “多少再吃一些。”重廷川把她喚到身邊,像是哄孩子那般將她抱在懷裏,輕聲哄著,“你若不吃飽一些的話,半夜怕是又要餓了。”


    昨兒晚上酈南溪被他折騰了將近一夜,受不住的時候提過一句有些餓了。


    他當時隻當那是另一種“餓了”,就想著讓她更快樂些才好,於是更為賣力。直到白日裏和她說起來,方才曉得,兩人理解的根本不是同一回事。


    未免今晚也出現這樣的事情,重廷川決定得好好喂飽了小嬌妻再同塌而眠。


    哪知道事與願違。


    酈南溪依偎在他的懷裏,聞著他身上清冽的氣息,隻覺得安心無比,竟是更加的昏昏欲睡了。即便重廷川怎麽哄,怎麽將東西夾在她的口中,她都再不肯費力去吃一下。反倒是伸出手去,攬住他勁瘦的腰身,輕聲哼哼著讓他繞過了她。


    “我已經飽了不想再吃。就讓我睡吧。不吃了不成麽。”


    重廷川本也舍不得逼她。不過是怕她餓了故而如此。但看她這樣嬌嬌弱弱的軟了聲音求他,他哪裏還能硬得下心腸?當即輕撫著她的脊背,低笑著說“好”。


    聽聞他答應下來,酈南溪歡喜不已。困得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如何表達自己的高興了,下意識的就抬起手臂攬住他的脖頸,對著他的臉頰吧唧親了一口。


    誰知這一下可著實惹了禍。


    先前給她絞幹頭發的時候,陣陣馨香飄入鼻端,重廷川就有些按捺不住,心裏身上一直發熱。隻不過顧念著女孩兒還未吃晚膳,怕她餓著,所以忍得十分辛苦,隻當什麽事情也沒有,麵上雲淡風輕的催促她用膳。


    他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如今她說吃飽了不吃了,又這麽主動過來和他親近,他又如何按捺得住?


    重廷川當即打橫將她抱起,大跨著步子往臥房行去。


    他的手臂堅實有力,酈南溪窩在他的懷裏,躺的很舒服,也很自在。唯一美中不足的是……


    胳膊沒地方放。


    她身子扭過來扭過去,總覺得自己緊挨著他胸膛那邊的手臂有些礙事,怎麽都不得勁兒。晃來晃去後,索性探手而上,攬住了他的肩膀。又用力勾了勾,摟住了他的脖頸。


    ……這下舒坦了。


    酈南溪半趴在了他的肩上,來回蹭了蹭,在他肩窩處找了個舒坦的位置貼在上麵,滿足的歎了口氣。


    她倒是舒服了。可著實苦了重廷川。


    小妻子嬌軟的身子在他懷裏拱來拱去,是個男人都沒法忍。


    重廷川當即一腳踹開了門邁步入屋,又回腳將門踹上。這便三兩步掠至床邊,將懷裏女孩兒放到了大紅的錦被上。


    正紅色的錦被鮮豔奪目。女孩兒的肌膚白皙細膩。


    在那至極豔麗絢爛的紅色中,白瓷肌膚顯得尤其嬌嫩瑩潤,吹彈可破。讓人恨不得能……


    恨不得能將其揉入懷裏,深入骨髓,融合在一起。


    重廷川冷肅的眸中暗流洶湧。


    他瞬間無法思考,抬指輕撫了下她紅潤潤的唇,再也忍耐不住,一把拽開外袍,傾身覆了上去。


    酈南溪困得迷迷糊糊的。隻記得自己不想再吃了,隻想睡。然後,就到了被子上。


    她蹭了蹭身下錦被,柔軟無比。正想翻個身趴在上麵,誰知半睡半醒間,好似做夢一般,天上忽然掉下來了一塊巨石,壓在了她的身上,讓她動彈不得。


    酈南溪素來嗜睡。


    在家裏的時候,不睡到自然醒是不肯起來的。偏偏昨日要出嫁起了個大早,今兒要敬茶,又起了個大早,中午還沒能補眠。


    連續兩天沒睡夠的她,真的是困得不行了。


    “別吵。好吵。我要睡。”


    她輕聲哼哼著,手腳並用就要去踢去推。可是腳踢了半天,非但沒將巨石踢走,反而和她更緊密了些。


    酈南溪惱了,扭著身子想要從那“巨石”下麵鑽下來。可是她越是努力,卻被壓得更緊,甚至於……甚至於雙腿還被卡住,動彈不得。


    直到被什麽抵住了後,酈南溪終是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醒了一點點。而後,她就被身上那流連輾轉的熱吻給攪得□□不已。


    酈南溪試著製止他。


    可重廷川已然有些迷亂,根本無法思考。她的那一下下推拒,觸到他的身上,反倒更是撩起了他身上心頭的火,讓他隻想與她親近些、再親近些。


    好在最後一刻的時候,他還知道不是時候,終是止了去勢。但眼前的女孩兒太過可口,他舍不得就這樣放棄。於是探指而入,深深淺淺。


    酈南溪終究承受不住,最終哭喊著說道:“你個壞人。”


    因著是在動情之時所叫,所以這一聲“壞人”出口時當真是千嬌百媚妖嬈無限,勾得人心裏發癢發顫。


    看著懷中女孩兒的如絲媚眼和紅潤雙唇,在這一刹間重廷川忽然覺得,那兩個字好似是那最動聽的稱謂一般。


    真恨不得時時刻刻對她使壞,時時刻刻看著她以這樣的表情、用這般的語氣來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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