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廷川到酈府看望酈南溪的事情,酈老太太對家中其他人說的是:“國公爺知曉西西病了,禮貌性的來探望了下。”


    大房二房的太太姑娘們不認為國公爺會特意來看酈南溪,因此聽了老太太的話後倒是沒說什麽。


    至於珍味樓送來的吃食……


    酈老太太叮囑過莊氏,直接說是莊氏從珍味樓訂下的。


    珍味樓是京中最貴的酒樓,每天隻置辦二十桌酒席,平日裏即便是往外送東西,也有一定的限額。且那裏每道菜都價值不菲。達官貴人想從珍味樓用膳亦是要提前預定,且還不一定訂的上。


    看到珍味樓一日三餐的將藥膳送過來,大太太的眼睛都看直了,二太太每日裏見到莊氏的時候,團扇扇的愈發賣力起來,好似那樣就能將她心中積起來的鬱火給去掉。


    四房本就是手中銀錢多,且這些話是老太太說出去的,亦是無人懷疑什麽。


    十一月底的時候,酈南溪已經精神恢複的差不多了。到了臘月初的時候,她已然完全康健。


    酈老太太便讓她簡單收拾一下,準備臘八那天跟著家中女眷一起上山明寺上香禮佛。


    “東西不用準備太多。畢竟那日香客眾多,想必是沒有院子可以留宿的。我們早上一大早就去,晚上就也回來了。”酈老太太說道:“緊著點過去,時間倒也夠用。你讓人準備些你平日裏慣常用的器具和吃食就好。”


    山明寺在京郊,一路行去,少不得半途中要稍微吃些東西。


    酈南溪有些不太想去。但家中女眷都去,她實在想不出推脫的借口和理由,隻能笑著應了下來。


    其實莊氏之前也和酈南溪提起過此事。可她一直都在猶豫。


    這些天重廷川陸陸續續的使了各種法子來和她見麵,都被她巧妙的躲了過去。她也說不清自己做什麽要躲。但她真的還沒想好自己要怎麽來麵對兩個人如今全新的關係。


    考慮到臘八那天幾乎所有京城的人都會去山明寺上一炷香,酈南溪就有些懶懶的不想動彈。


    不知為甚麽,她就是覺得,這一回上山的話怕是要和他撞個正著。那時候再想躲的話,怕是就沒那麽容易了。


    一想到重廷川定下的那個成親時日,她就心裏頭窩著一股火。


    重廷川說好了答應她下半年再出嫁的。結果倒好,他定了七月初八這個日子給欽天監。


    七月初八,易嫁娶,大吉。


    重大太太知曉是皇上讓重廷川定的日子,且畢竟他年紀大了,急一點娶妻也沒甚不妥,就沒過多置喙。酈老太太則是當年對他多有虧欠,所以也未曾反對什麽,直接依了他。皇上皇後恨不得衛國公早點成家。


    於是這事兒就這麽定了下來。


    酈南溪知道的時候事情已然成了定局,心中驟然滿腔怨氣也無處發泄。


    七月的確是下半年沒錯,可那時候下半年剛剛開始了才八天……


    偏他沒有違背約定,她也沒法說他什麽。酈南溪隻能咬牙切齒的腹誹著那人的“精打細算”,暗暗思量自己還有多少時候能夠留在家裏。


    酈南溪離開海棠苑的時候,恰好碰到了大太太王氏與五姑娘正往這邊走。


    當初剛剛來京的時候,五姑娘看上去還是很好相處的。最起碼麵子上客客氣氣的,見了誰都會笑一笑。


    可是自打國公府的事情一樁接一樁發生後,五姑娘便愈發的昂首挺胸起來,走路生風,連看人的時候都時常用眼角的餘光斜睨著,帶著一種顯而易見的高高在上。


    最後即便定下來的是酈南溪,五姑娘卻依然如故。


    對此六姑娘還向酈南溪腹誹過:“看她那樣子就知道她是死撐著了。明明在意的很,卻非要做出不在意的樣子。給誰看!”


    酈南溪對此不置可否,聽過就算。六姑娘也沒指望她說出什麽來,憤憤然說完,便自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如今遇到王氏和五姑娘,酈南溪就朝王氏行了個禮,喚了一聲“大伯母”,這便朝著蕙蘭苑行去。絲毫都不理會五姑娘那愛答不理的樣子。


    看著她的背影,王氏心裏頭還是十分難受的。畢竟原先重大太太青睞五姑娘的時候,老太太什麽事情都會緊著五姑娘先來。如今親事定下了人選,無論布匹、首飾亦或者是吃穿,都和以往一樣先由著西西了。這讓王氏的心裏頗有點難以接受。


    五姑娘倒是語氣比她平淡許多,“七妹妹想嫁過去,也得有那個福氣才行。就算她嫁過去了,就能在那個家裏待長久了?不說國公爺是個不好相與的,即便是重大太太,她也對付不來。”


    語畢,五姑娘朝著女孩兒遠走的背影斜睨過去,唇角牽出一絲冷笑,“你且看著。她嫁過去後,有她受的。隻怕到時候哭都哭不出來。”


    王氏對此不置可否,胡亂應了一聲,拉著五姑娘進了海棠苑。


    眼看著老太太的屋子離得不遠了,王氏少不得要好好叮囑她一番:“到時候老太太說什麽,你都聽著點,莫要反駁。不然的話,若她不想幫你一把,這事兒就有些難辦了。”


    想到王氏所說的那事兒,五姑娘臉色頓時有些發青。她強城主臉上的傲然笑意,步履沉穩的跟著母親進了屋。


    自打酈南溪的親事定下後,莊氏就這件事已經寫了信去江南的家裏,還特意托了哥哥莊侍郎派人快馬加鞭送過去。隻是不知為何,好些天過去了,那邊還沒有任何的回信過來。


    送信的人回京後與莊氏說,酈四老爺看了信後,隻和他說了一個字“等”。具體這個字怎麽解,他也不曉得。


    雖然酈四老爺說話一向簡短。可也沒有簡短成這個樣子過。這讓莊氏的心裏更加忐忑。


    好好的小女兒跟著來京遊玩,結果大女兒親事沒成就也罷了,小女兒當先訂了親……


    四姑娘與國公府結親,那是酈四老爺也答應了的。


    可西西的親事,酈四老爺和她兩個哥哥都說過,需得好好挑選挑選再定下。


    如今倒好,成了這個狀態。


    莊氏暗歎口氣,遣了人去門房細問。知曉今日又沒有酈四老爺的信過來,她這顆提起的心愈發放不下去了。


    轉眼間到了臘八那日。


    一大早,天還沒亮,各房的女眷已經起身開始梳洗打扮。待到天微微明差不多城門剛開之時,大家已經上了車子往山明寺行去。


    三太太尋到了莊氏同坐一車。


    先前有四姑娘在旁不好開口。如今上了車沒了旁人,三太太就與莊氏悄聲說道:“我們老爺說了,那輛車子許是慶陽侯府的。但是具體準不準,他也沒個定數。若想確定的話,需得再等上幾日。”


    三太太之所以特意避開四姑娘,是因為她口中的那輛車子,便是當日四姑娘不小心蹭掉裙角的那輛車。因為當時那男子行為怪異,莊氏就托了三老爺幫忙暗中查一查,看看對方是什麽人。


    莊氏怎麽也沒料到那車子居然和慶陽侯府還能扯上關係。認真說來,慶陽侯府和酈老太太還是同宗。


    上一回去山明寺的時候,小梁氏還有莊氏母女三個就遇到了沈太太還有她的兩個孫輩。那倆孩子太能折騰,這才使得酈南溪與重廷川在山明寺小院中見了一麵。


    三太太看莊氏臉色不太好,忙問道:“可是那侯府有什麽不妥?”


    莊氏搖頭道:“沒什麽。就是曾經遇到過,不太投契罷了。”語畢,又握了三太太的手,誠懇的道:“這事兒得虧了三伯幫忙。不然的話,我們竹姐兒受了欺負都不知道從哪兒著手去找。”


    畢竟事關四姑娘的聲譽,這事兒不好尋外人相幫。酈三老爺鎮日裏在外奔波還要分神來幫忙,著實不易。


    三太太就有些生氣,與莊氏道:“你我妯娌還需這樣客氣?竹姐兒、西西就跟我自家孩子似的,客氣甚麽。”


    莊氏知道自己再說客氣的話三嫂就要真的和她翻臉了,就將這份心意好好記在心裏,和三太太一同打開點心盒子吃茶點。


    酈南溪則是和四姑娘同乘一車。


    四姑娘即便當初知曉衛國公脾氣不太好,卻也沒料到對方居然是個這樣高大強勢有攻擊性的男人。隻單單看他一眼,就讓人不寒而栗。


    當初她是聽母親說,舅舅講此人可嫁,且國公府門第不錯,所以她決定試一試。但是看到本人之後,她覺得讓她重新再選一次,她不見得會有那個勇氣。


    思及寶貝妹妹將要嫁給那個男人,四姑娘甚是發愁。


    她都不一定能應付得了那樣一個男人,西西自小嬌寵著長大,更不似她那般能夠隱忍,有甚麽不高興、不喜歡就要表露出來。


    也不知道西西往後和那樣的夫君相處,兩人會不會鎮日裏起爭執。


    四姑娘即便再關心妹妹,卻也沒有好法子來幫助她什麽,暗暗打算著等下上香的時候多為妹妹求求福。希望妹妹往後的日子不要太過艱難才好。


    酈家女眷雖然來得早,卻還不是最早的。到了山明寺腳下的時候,她們下了馬車朝山上去看,隻見蜿蜒的台階上滿是密密的人,行程了一條人河,一眼瞧過去,竟是望不到邊。顯是有太多的人已經提早到了,如今正努力的向上行著。


    今日香客眾多,路上不似平日那般空間敞闊。即便上山的路上已經有那麽多人在走了,山腳下依然排了長長的隊伍,大家都在靜等著拾階而上。


    酈老太太年紀大了,自然是要坐轎子上去,有知客僧引了老太太的轎夫往另外一條專門留出的小路去。這小路平日裏無人去走,基本上將門閉合。隻有在這種香客極多的情況下方才打開,專門給這些必須要乘轎的貴人們走。


    太太和姑娘們自然要從台階慢慢上去。


    四姑娘挽著酈南溪的手臂邊走邊說著悄悄話。沒多久,六姑娘拉著八姑娘朝她們行了過來。


    八姑娘看到酈南溪後笑著喚了她一聲,下意識的就要和酈南溪一道走,卻被六姑娘大力拖到了一邊去塞到四姑娘的懷裏。六姑娘自己則是湊到了酈南溪身邊,低聲說道:“西西你當心著些。老五一直盯著你看呢。少不得又使了什麽壞心思。”


    酈南溪淡淡的“嗯”了一聲便沒再說話。


    六姑娘急了,大聲道:“你怎麽這麽敷衍我?我可是好心提醒你。”


    酈南溪笑道:“多謝六姐關心。隻是我一直和母親、姐姐在一起,倒是不用懼怕什麽。”


    六姑娘朝旁偏了偏頭,便見酈南溪的不遠處果然就是莊氏和三太太。悻悻然隨口說了兩句話,這便拉著依依不舍的八姑娘去了二太太鄭氏的旁邊。


    四姑娘低聲勸酈南溪:“六妹妹雖然不見得安了什麽好心,但她既是想要主動和你示好,倒是不如應了下來。先靜觀其變,再瞧瞧哪一方有錯、哪一方是友。而後再做定奪。”頓了頓,又道:“搬弄是非之人,確實不可信。但若利用好了,也不失為有利助力。”


    酈南溪知曉姐姐這是在悄聲提點她為人處世之道。於是笑道:“姐姐不用為我擔憂。我去了後,自然能夠適應那裏。倒是沒有提前開始試驗的必要。”


    四姑娘看她環目四顧隻留意著周圍美景,果然全副心思並不在其上,不由得暗暗歎了口氣。


    她這個妹妹,被護得太好,心懷坦蕩甚少算計。她就怕西西到了國公府後吃重大太太的虧,所以想著平時多提點她一下。


    可是西西總說她能應付得了……


    四姑娘擔憂的歎了口氣,卻也不好再勉強她,隻希望她沒嫁之前多開心一日也是好的。


    酈南溪看著四周風景,則是在想念美麗的江南。


    江南沒有這邊的山巍峨,沒有這邊的房屋高大。但是那裏有疼愛她的父親,有疼愛她的兄長。


    成親的日期定下後,酈南溪曾想回江南去住,被酈老太太拒絕了。


    “西西先在京城住過了年再說。”老太太如此說道。


    酈南溪又和莊氏去說,莊氏考慮到送去江南的信如今還沒收到回信,也不知道夫君和兒子們是個什麽打算,所以也勸酈南溪暫時先住這裏,過段時間再看看。


    “旁的不說,你這身體剛剛痊愈,怎能禁受得住長途跋涉?”莊氏如此說道:“倒不如再過幾日,待到身體完全康健了再說。”


    酈南溪不知莊氏是在等回信。見母親也堅持,就隻能棄了即刻離開京城的打算。而後,也就來了這山明寺。


    今日山中之人實在太多,並肩接踵很是擁擠。即便是權貴之家,在這個時候也隻能讓家中仆從護著,與旁人家的親眷稍稍隔開距離。想要如以往那般清爽自在的上香,卻是不可能了。


    因為怕大家走散,酈老太太與眾人匯合之後,就讓大家三兩個人聚在一起,由仆從護衛著往前行。


    酈南溪自然是和四姑娘一道。莊氏與三太太卻不是兩人一起了,而是連同老太太,一共三人在一起。


    中間隔著六七個人,挪動著向前麵的廟宇行去的時候,酈南溪能夠隱約看到酈老太太在不住的叮囑莊氏什麽。莊氏連連頷首,神色很是恭順。


    酈南溪正兀自思量著那是什麽事情的時候,便見老太太指了眼前的那座殿宇,喊了旁邊的二太太和大太太,讓她們兩個和她們一同過去。


    酈老太太又叮囑姑娘們身邊的人,說是看好姑娘們,讓她們先往後頭那個廟宇行去。


    酈南溪就朝太太們要去的那一處多看了幾眼。


    原先他不曉得那個殿是做什麽的,可是上一回莊氏、小梁氏還有沈太太把她們幾個小輩遣走開來,三位太太特意去那裏上香,酈南溪就好奇起來。而後問過母親和舅母,這便確定的知曉了那裏是求姻緣的殿宇。


    隻不過上一回母親為了姐姐,舅母為了表哥而求姻緣之事倒也罷了。如今老太太叫了大伯母二伯母還有母親,卻是要為誰、求甚姻緣?


    酈南溪心中不解,扭頭去問姐姐。


    四姑娘這回卻是怎麽也不肯與她說了,隻拉緊了她的手,悄聲道:“西西無需管那許多。你隻管小心著點,莫要和我走散了才是正經。”


    兩人這樣一路行著,有四姑娘身邊的兩個丫鬟一位媽媽並酈南溪身邊的兩個丫鬟並一位媽媽護著,根本不會和其他人擠在一起去,倒是沒甚要緊的。


    酈南溪知曉姐姐是緊張她,並未駁斥什麽,隻牢牢的握住了姐姐的手,一刻也不肯鬆開。


    廟宇之內因著有僧人在門口守著,讓人們按秩序一次而入,倒是不算太過擁擠。不過在外麵等候的人們,則是要辛苦的多,難捱的多。


    即便是寒冬臘月裏,由於人們擠得太緊密了些,身上便一層層的出著汗。


    酈南溪體質偏寒倒也罷了。四姑娘卻是因為這一路的艱難前行而熱的頭上一直在冒汗。


    看看前麵排隊的擁擠人群,四姑娘踮著腳四處看著,最終在旁邊的一排柳樹旁發現了稍許空著的位置。


    ——那處地方比較偏,人們若是在那裏的話,無論是去前麵的殿宇又或者是後麵的殿宇,路都有些遠。因此眾人排隊的時候,都沒有順著立在那裏等候,反而是擇了離要去的殿宇更近的小路。


    四姑娘就指了那個地方朝酈南溪示意了下。兩姐妹就開始往那邊慢慢挪去。


    乍一到了柳樹旁的小片空地的時候,兩人不由得都大大鬆了口氣。


    四姑娘拿著帕子擦拭著臉頰上的汗珠,與酈南溪道:“這山明寺也著實的香火太過旺盛了些。”在江南的時候,即便這一日人很多,許多人甚至天不亮就起身,但是還沒有哪一個廟宇的人數多成了這般。


    酈南溪笑道:“隻因京城人太多,而這周圍隻山明寺最負盛名吧。”


    四姑娘想想也是,就拿著帕子輕輕扇著風,和酈南溪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


    姐妹倆還不時的看著那求姻緣的殿宇,想著若是老太太和母親她們過來了,她們兩個再湊過去了家人們一同等待、上香。


    兩人正壓低聲音說著話,忽然旁邊傳來了連聲輕喚。緊接著,一個年歲不大的小沙彌出現在了兩人跟前。


    酈南溪和四姑娘都曾經見過他,上一次來寺裏的時候,給她們兩個引路的知客僧裏就有這個小沙彌。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圓臉小眼,笑起來的時候眯了眼睛很是親切。


    小沙彌行到兩人跟前。


    他雙手合十道了聲佛號,與酈南溪說道:“清惠大師聽聞七姑娘來了,有心想要請您飲一杯茶,不知姑娘是否有空前往?”


    說起清惠大師的時候,小沙彌並未解釋清惠大師是誰,隻因酈南溪對這個名號頗為熟悉。


    那一位便是當日被沈瑋咬傷的大師。


    聽聞清惠大師有請,酈南溪躊躇半晌後,很是抗拒。


    ——她可是記得清清楚楚,這位清惠大師之所以被沈瑋咬到,就是因為沈瑋當時要闖進那個小院裏去。而大師攔阻了他。


    如果沒猜錯的話,清惠大師應當和衛國公相熟。


    酈南溪想了想,婉言謝絕,“我不過是與家人來寺中一趟,多謝大師美意,請茶就不需要了。”


    她雖這樣說,那個小沙彌依然十分堅持,“大師說了,不會耽擱姑娘太久。”


    酈南溪依然笑著堅定拒絕。


    四姑娘又抬頭看了看四周,見周圍都是在等候的人,而前麵那個殿宇排著長長的隊伍,想必酈老太太她們一時半刻的也無法進入到殿宇內,想必等她們過來的話還要好長的一段時間,就與酈南溪道:“西西隻管過去就是。若是母親她們問起你來,我自是將你的去處告訴母親聽。”


    她的想法倒是簡單。


    山明寺中的茶是一絕。


    那茶樹栽在山明寺的後山,每年清明前采摘了最嫩的尖芽泡製成茶。又用了山明寺中的泉水來泡,那茶的滋味甚佳,是別處吃不到的。


    能夠得緣品到大師們的茶,那當真是一大幸事。


    酈南溪無法和姐姐解釋自己心裏的疑慮。畢竟她猜想衛國公想方設法見她,也不過是個猜測而已。沒有見到人前,隨意懷疑寺中僧人,是極其不禮貌的行為。


    可四姑娘十分堅定的和她說,無需擔憂別的,隻管去吃茶即可。等下見了家裏人,她自會替酈南溪說起去處,讓家人不必擔心。


    在姐姐的堅持下,酈南溪終是點頭應了小沙彌的話,道了聲“有勞”,這便讓小沙彌在前頭引著路。她在後麵不遠不近的跟著,往那邊行去。


    酈南溪隻帶了金盞和秋英在身邊。


    因為清惠大師的住處遠離上香參拜的殿宇,故而她這邊的路比較好走,不比四姑娘那邊擁擠。她就讓郭媽媽留在了四姑娘身邊,和伺候四姑娘的三人一起來護住四姑娘。


    清惠大師的住處十分簡單。不過是兩間屋子用個小竹籬笆圍起來而已。


    不過,遠在距離竹籬笆十幾丈遠的地方,小沙彌就讓金盞和秋英停了下來,讓二人立在那裏靜候。他則帶了酈南溪往裏麵行去。


    挑起厚布簾子邁步入內,酈南溪搭眼看到的便是那極其高大的身影。


    她麵無表情的轉過視線,望向蒲團上盤腿而坐的僧人,這才露出了幾分笑意。


    “清惠大師。”酈南溪上前說道。


    清惠大師笑得很是慈愛,招呼她在旁邊的竹椅上坐了。


    酈南溪剛剛坐下,屋內那十分高大的男子就挨在她的身邊,在她旁邊的椅子上落了座。


    酈南溪隻當看不到他,神色十分專注的望向清惠大師。


    清惠大師笑道:“日前我製了一些茶,不知味道如何,巧在姑娘在這裏,就想請了您來幫我品一品,喝一杯。”


    說罷,他站起身來,將原先倒好的兩杯茶拿了出來。


    兩個杯子一大一小。大的有男子手掌心那麽寬,小的卻避女子的手心還要小一圈。


    清惠大師將這兩杯依次放在了男子和酈南溪的跟前,雙手合十道了聲佛號。聽聞外麵小沙彌叫他,就笑著告了罪,提腳出門而去。


    酈南溪端著茶喝了一口。


    濃鬱的茶的苦味猛然衝入口中,讓她猝不及防,趕忙放下了杯子不敢品嚐第二口。


    反觀身邊男子,倒是十分淡然的將一大杯茶盡數飲下。


    酈南溪看看自己杯中濃鬱的茶湯,當真是不敢再下口了,隻能皺著眉別開臉,打算等下待那茶再涼一些後閉著眼一口氣喝光。


    沒了第三個人在場,身邊之人的存在感就愈發強烈了起來。


    酈南溪努力忽略他的存在,努力將視線放到其他地方。可是,在靜坐了約莫有一盞茶的功夫後,她看對方還沒有任何的反應,不由就悄悄往他那邊看了一眼。


    誰料對方正靜靜的望著她,眼神專注而熾熱。也不知道已經盯著看了多久。


    酈南溪雙頰驟然發燙,*辣的難受,忙拿起茶盞來喝一杯水潤潤喉嚨。誰知那茶太苦,激得她唇齒間除了苦味再沒旁的。她忙不迭將杯子放下,又拿出了絲帕擦拭唇角。


    重廷川看到她這手忙腳亂的樣子,不禁微微笑了。


    趁著女孩兒不注意,他一把奪過了她手裏的帕子,單手擒住她的兩隻手腕不準她亂動,而後修長有力的手指捏住小小絲帕,輕輕的落在了她的唇邊和唇角。


    “喝茶也不當心些。又沒人和你搶。急什麽?”


    輕柔的絲帕落在口唇邊。酈南溪一動都不敢動,生怕自己一張口就會不小心觸到他捏著絲帕的手指。


    她的視線也沒處可以放。隻能往左邊斜斜的看著,望向屋中燃起的檀香。


    過了好似有三個春秋那麽久,終於,絲帕離了唇,重新被塞進她的手中。


    酈南溪常常舒了口氣,這才能夠開口:“多謝。”


    重廷川聽了她這一聲謝,就不由得薄唇緊抿。但是,看到女孩兒紅紅的耳垂後,緊繃的唇線便慢慢放鬆開來。


    “聽聞這兩次珍味樓給你送藥膳去,你都沒有接,直接讓他們回去了?”重廷川抬指輕叩竹椅,努力讓聲音平靜,輕聲問道:“怎麽回事?莫不是不合口味?”


    竹椅空洞,輕敲之時的響聲比起椅子扶手來,要響亮一些。那一聲聲敲擊聲近在身側,讓酈南溪不由得就被那聲音吸引而去。


    許是因為檀香使人平靜。


    許是山明寺中讓人心境豁然開朗。


    再聽到他的問話時,酈南溪的心裏少了許多糾結,少了許多顧忌,愈發的泰然自若。


    酈南溪沒料到他居然一開口會當先問起這個問題來。不禁奇道:“我不是和他們說了緣故?”


    重廷川倒是聽聞珍味樓的人說起過。他也知道底下人不敢欺瞞他。但他要親自向她確認方才心安。


    “說來聽聽。”


    酈南溪沒料到他會讓她再講一遍。


    如果是平時,讓她對個男子說出這些話來興許要難上許多。但今日,此時此刻,她的心尤其的平靜,思量之後倒也沒有那麽難以啟齒了,“我身子已經好了。最近飲藥膳太多已然有些發胖,若再繼續胖下去,怕是沒法見人了。”


    重廷川看著她嬌小的身量還有纖細的身材,劍眉微蹙,“你胖了?哪裏?”


    語畢他又渾不在意的道:“藥膳多吃些總是好的。胖一些無妨。你再胖總也不會重過我去。我覺得沒什麽。”


    酈南溪哭笑不得。


    女子看重身材,喜歡穿漂亮好看的衣裳,哪裏就能和男子高大的身材相提並論了?


    不過重廷川的心情卻不錯。


    他曾以為,她是厭煩了他一次次的相邀所以怒到連他讓人送去的東西都不肯要了。如今方才曉得,小丫頭竟是愛美所以那般。


    至於她幾次不肯見他,他倒是無妨。


    小丫頭就是想得多,又顧忌太多,總是十分守規矩。他能理解。隻不過總是還想試一試。即便沒法日日相對,多看一眼也是好的。


    重廷川看酈南溪那杯茶隻喝了一口就不曾再繼續,就站起身來踱步繞過她的座位行了過去,指了它問道:“怎麽不喝?”


    酈南溪左右看看,見清惠大師不在,就壓低了聲音與他說道:“太苦了,有些喝不下。等等再說。”


    重廷川這便想了起來,小丫頭喜歡吃甜食。許多鍾愛甜食的人,吃起苦味的東西來都有些不太擅長。


    可是清惠大師請的茶,不吃完,是對大師的不尊重。也難怪小丫頭之前那麽糾結,喝了一口後無數次望向杯子,眼神既糾結又無奈。


    重廷川看她皺了眉慘兮兮的樣子,不禁莞爾,探手一撈將那杯子捏在手中,這便湊到唇邊飲了一口。


    說實話,比他那杯苦味淡多了。剛才他那杯苦味濃到近乎黃連的他都能麵不改色喝完,她這一杯在大師回來前幫她喝盡完全沒有問題。


    重廷川還欲再飲,卻聽到女孩兒急急忙忙說道:“別,那是我的杯子。”


    她知道山明寺中飲茶的規矩。大師們請的茶,不飲完是不妥當的。


    而且,大師們給每個人準備的茶都並不完全相同。個中的滋味,要自己去體會。


    他這是怕她會壞了寺裏的規矩,生怕她喝不完,所以來替她飲盡。免得等下大師回來了她還要當著大師的麵親自將一杯飲完。


    可這杯她若沒有動過也就罷了。剛才她已經喝過,沾了這杯子,哪裏能再讓他來幫忙?


    酈南溪趕忙站起身來,想要將杯子拿回來。


    重廷川卻是垂眸看了眼手中的小巧杯盞,莞爾低笑道:“沒事,我不介意。”


    而後他朝杯子仔細看了幾眼,繼續飲進。


    酈南溪總覺得他剛剛朝杯子盯著的那幾眼有些奇怪,心下忐忑,就在此時湊到他跟前仔細看了看。可待到她將眼前情形瞧個仔細後,她最後一點點的僥幸之心也瞬間灰飛煙滅。


    如今他正喝著的這個地方有些眼熟。好似和她剛才喝時……


    用的是完全相同的同一個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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