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太太看到眼睛紅腫的沈瑋時,心疼的不得了。當即不分緣由就讓跟去的沈府丫鬟婆子盡數跪下了,就連沈琳身邊伺候的那幾個也沒能幸免。


    看向四姑娘的時候,沈太太的臉色不太好看,嘴角卻是笑著的,“不知這事兒是怎麽了?”


    沈瑋早已被沈太太抱在了懷裏。一看沈太太為難四姑娘,他忙一把抱住沈太太的脖頸,親昵的蹭了蹭,隨手往那些跪著的丫鬟婆子裏指了下,說道:“是她們照看不周,害的我從假山上摔下來,我、我才哭的。”


    這是在路上的時候他想出來的托辭。這個說法,既不會讓他太沒麵子,還能解釋了他為什麽會哭的那麽厲害。


    沈瑋一張口,那嘶啞的喉嚨就讓沈太太心疼的落了淚,當即責罰了跪著的所有人,一個都沒落下。


    四姑娘上前福身賠禮,“是我照看不周,實在有負您的托付。”


    沈太太沒有接話,顯然也是認為她是有錯的。


    沈瑋趴在沈太太肩膀上悄悄去看酈南溪。見酈南溪朝他橫掃了一眼,沈瑋趕忙縮了縮脖子,悶聲悶氣的道:“和四表姨沒關係。我跑得快,又是從假山下麵轉過去的,表姨太高沒追上我。”


    酈南溪半路的時候和他說過,若他將四姑娘拖下水的話,那她就把他在院子裏的糗狀說給大家聽。


    沈瑋自是不願那糟心事被人知道的。如今見到酈南溪在看他,沈瑋隻得出言替四姑娘開脫。


    聽說四姑娘當時沒在沈瑋旁邊,沈太太臉色稍霽。不過待四姑娘到底沒有之前那麽熱絡了。


    讓人拿了些蜂蜜水過來,沈太太坐在了椅子上,邊親手喂著沈瑋喝蜂蜜水潤喉,邊和身邊的莊氏與梁氏說話。片刻後,又說自己乏了,起身回了休憩的院子。


    莊氏和梁氏也帶了女孩兒們回了院子。進屋關了門後,莊氏就問起了之前發生的事情。


    關於沈瑋所做之事,酈南溪盡數一一說明。不過其他的事情,她則用了之前告訴四姑娘時相同的托辭。


    聽聞沈瑋的所作所為後,莊氏與梁氏都很是氣不過。


    特別是梁氏。


    原本她喊了莊氏母女三個是想著大家一起多待些日子散散心的。自打見了酈南溪後,她更是有心多留這孩子些時候。哪知道竟是出了這樣的事情?非但沒能散心,孩子們還被扯進了那些個麻煩裏。


    “明兒你就帶了西西她們回去罷。過些日子我再尋你說話。”梁氏想到之前沈氏對待四姑娘和酈南溪時候的冷淡模樣,柳眉倒豎說道:“明明事情不是西西和竹姐兒的錯,她偏要給孩子們擺臉色,誰要去看!”


    她性子爽利,特別是在自家人跟前,更是直來直去的沒有遮掩。也正因了這個關係,莊氏未出嫁的時候一直與這個嫂嫂關係極好。


    看到梁氏如此護著女兒,莊氏想到之前自己對嫂嫂提議的排斥,心裏有些愧疚。


    認真說來,如果西西真的嫁到莊家,知根知底的,又有這樣一個婆婆,倒也不錯。她唯一顧忌的是,明譽那孩子有些被寵過了頭,所以並不適合西西。


    西西和竹姐兒不同。


    竹姐兒性子沉穩文靜,侍奉婆婆公公定然不在話下,隻要和夫君相敬如賓就能將日子過得不錯。西西卻是被她們幾個捧在手心裏看大的,最是嬌寵。


    偏偏莊明譽也是被寵大的,而且,最疼他的就是小梁氏……即便莊明譽的妻子再好,怕是在這個婆婆的眼中也遠不如自己的兒子好。


    莊氏舍不得小女兒將來受委屈。即便那是自家哥哥家也不成。因此她之前不願應承嫂嫂的那個想法。可如今看到梁氏這樣護著女兒們,莊氏又有些動搖了。


    小梁氏見莊氏神色不定,當她還因為沈家的事情而不悅,就握了她的手道:“你明兒隻管回去就是。若她問起緣由來,我就幫你想個托辭。”


    之前三位太太一起上香的時候說好了,這些日子在寺裏剛好做個伴兒。


    沈瑋雖然哭的厲害,卻身子沒有半點兒的傷痕,不過嗓子啞的厲害了些罷了。沈太太便沒打算即刻回去,依然要照著先前的計劃在山明寺繼續停留幾日。


    這樣的情形下,莊氏突然帶著女兒們離開,確實十分突兀。


    莊氏忙道:“嫂嫂不必為難。明日我見了沈太太親自與她道別。”


    莊氏若是親自去道別,少不得四姑娘和酈南溪也跟著。小梁氏不願女孩兒們再受委屈,就一直勸阻她。最後僵持不下,姑嫂兩個決定明日的時候看看情況再做決定。


    誰知沒用等到第二天,當日太陽落山前莊氏就有了相當合理的離去理由。


    ——她收到了酈老太太遣了人送來的信,要她天一亮就帶著孩子們趕回去。說是國公府給酈家送來請柬,重大太太邀了女孩兒們三日後去國公府做客。


    這消息來的十分突然,莊氏錯愕不已。


    其實不隻莊氏。酈老太太知曉此事的時候,亦是相當驚訝。


    剛過晌午,烈日當頭。屋簷上的雪開始化作水滴往下落的時候,酈家就來了人。


    那是重大太太身邊的一位姓房的媽媽。她穿著秋香色如意紋對襟褙子,頭發梳的整整齊齊,一看到顧媽媽就笑著迎了過來與她寒暄。


    “這場雪下的可是真大。”房媽媽親切的握了顧媽媽的手,“道上都是雪,連走個路都十分難,更莫要說是行車了。太太幾次讓我來府上看看,我車子都套好了,結果都因雪下的太大沒來成。”


    這位房媽媽,顧媽媽之前見過。雖說她是跟在重大太太身邊伺候的,卻並非是屋裏的管事媽媽。若沒記錯的話,她在重大太太院子裏專管器具。


    房媽媽這話說得熱絡又親切,還隱隱的有些抬舉酈府的意思在。但顧媽媽卻不會盡數全信,隻和她笑著說些客套話。


    兩人寒暄了一會兒後,房媽媽這便說起了來意,先是講了重大太太原本就要辦一個賞梅宴,又道:“我們太太聽二太太說,府上的姑娘各個都是極其出眾的,就有心想請了姑娘們一同來。”


    顧媽媽不知道房媽媽怎麽會忽然說起重二太太。她心下疑惑麵上不顯,繼續和房媽媽說著話。又過了一炷香的時候,顧媽媽送了房媽媽一支鍍金簪子,房媽媽這便離去了。


    顧媽媽就往海棠苑來回話。


    重大太太雖然和酈家重提結親之事,但她也隻是在這個事情上堅持罷了,平日裏待酈家不冷不淡。如今突然說要請了姑娘們去赴宴,酈老太太也有些吃驚。畢竟原先說好的是酈家先擇了人出來,再由重大太太相看。現在顯然是變了卦。


    老太太看著請柬的時候,顧媽媽在旁道:“房媽媽後來雖未說起,但我也旁敲側擊的問了幾句。好似是今兒上午的時候,重二太太與重大太太說要請了咱們府上的二太太和六姑娘到家裏做客。重大太太便道既是要請,不若幾位姑娘一同過去。一來熱鬧,二來往後都是自家人了,先認個門也是好的。”


    話雖說的委婉,但其實裏頭也存了相看的意思。但先前都沒有提起,為何這時候突然就急了?


    酈老太太捏著紫檀木手串的指尖都泛了白。她問顧媽媽:“這些天下著雪,老二家的什麽時候找的重二太太?”


    顧媽媽到底是在酈府做事幾十年了,平日裏府裏的風吹草動她俱都知道些。聽了老太太的話,顧媽媽思量了下,“今早二太太又給重二太太去了一封信。”


    自打酈家和重家再次起了結親的念頭,鄭氏與重家的二太太就時不時的聯係著。酈老太太看她做的不太出格,睜隻眼閉隻眼也就罷了。


    可如今重大太太將事情的進程加快,還特意提起兩家二房的事情,顯然是那兩人的動作有點太大。


    又或者是鄭氏的言行讓重大太太誤解了什麽。


    “糊塗。”酈老太太沉聲道:“她以為那樣的人家會看上這樣沉不住氣的?”


    她遣了人去山明寺給莊氏送信,又對顧媽媽道:“你幫我想想,該給國公府回些什麽合適。”


    國公府讓人來的時候順便送了幾筐極其稀罕的南地水果來,酈府少不得要回一些禮。


    酈老太太被今日的變故攪得有些煩亂,就和顧媽媽商量了下,“若送布匹,送少了著實不該,但老四遣人帶來的統共那麽些,想多送也無法。送蔬果,不適合。”


    即便是這樣冷的天,國公府的蔬果怕是也短不了的,不然的話也不會一出手就送了這麽幾筐稀罕的南地水果過來。


    顧媽媽斟酌著說道:“不若將四老爺送來的端硯拿過去一塊?重家的九爺喜愛讀書。若是送這個,重大太太想必十分高興。”


    酈老太太聽聞後思量了下,說道:“不錯。”


    重家的九爺是重大太太親生、當年的遺腹子。送禮給他,重大太太想必十分高興。隻是不知這樣一來會不會惹了國公爺不快。


    酈老太太知道衛國公和大太太的關係一直不好。雖說親事是要經了重大太太才行,可孫女兒嫁過去畢竟是要和國公爺過日子的。無論惹惱了哪一個都不太好。


    “你去趟庫房,把那虎紋三足酒樽取了來,一並送去。”酈老太太吩咐道。


    顧媽媽忙說:“老太太,那酒樽可是有些年頭了。”


    “就是古物方才合稱。”酈老太太說道:“你盡管取了來便是。”


    重九爺並不飲酒。那酒樽既是古物,自然不是能隨意送人的,一看便知是特意贈與衛國公。有了那端硯和酒樽在,重大太太與衛國公兩邊都挑不出酈家的錯兒來,這才合宜。


    待到顧媽媽去準備這些了,酈老太太又喚了人來問:“杏梅可在?”


    一個未留頭的小丫鬟回稟道:“在。杏梅姐正在吩咐婆子們做事。婆子們清掃院子的時候沒留意簷下的水,杏梅姐正和她們說著。”


    “嗯。你去把她叫來,我有些話要叮囑她。”酈老太太說道。


    杏梅機靈又有眼力,是她身邊極其得力的人。去國公府的時候,就讓杏梅跟在西西身邊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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