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秋道:“我救過你一次,你也救過我一次了,兩清了。”


    他說的“救過你一次”,是指那時攔著公儀蕭,沒讓他殺了蛇男。竹枝郎卻搖頭,道:“不止於此。如果不是沈仙師,在下恐怕再過數年也無法靠近日月露華芝。怎麽能說是兩清了?”


    沈清秋一聽,正合他意,說:“那好,打個商量,你不能直接把兩道這玩意兒都從我血裏抽出來嗎?一定要留在裏麵嗎?”


    這就像是你身體裏長了一條寄生蟲,對付這條蟲子的治療辦法居然是放進另一條寄生蟲來和它抗衡。怎麽想情況都更糟糕了!


    竹枝郎道:“在下這也是頭一次動用天魔血,此前還從未聽說過有什麽方法可以消解的。”


    好吧,血液入體,溶於無蹤,要再把它分離出來,的確也……不太實際。


    竹枝郎道:“雖然不能釋解,但隻要在下的血也在沈仙師體內,那位的天魔血就無法起作用。去魔界之後,無法起到追蹤之效,也絕不能折磨於你。”


    打住。


    沈清秋道:“等等。我什麽時候說過,我要去魔界了?”


    竹枝郎道:“很快就會去了。”


    沈清秋觀察他神色,道:“你說的‘報答’,該不會是要帶我去魔界吧?”


    逗他呢?去魔界幹啥?物資匱乏文化風俗格格不入,還會水土不服。


    而且目下有件更需要擔心的事。他之前被洛冰河接近於戀屍癖的行為嚇到頭腦發熱,讓柳清歌把自己原先的身體帶走了,洛冰河會不會一怒之下,把蒼穹山給一鍋端了啊?!


    他得先回去和諸位同門通個氣。沈清秋立刻掀開被子,打算跑路,誰知,剛一動作,就感覺一條又滑又黏的冰涼柔軟事物順著腿爬了上來。


    一條碧青色的蛇從被子中緩緩探出頭來,正朝沈清秋嘶嘶吐出鮮紅的蛇信子。


    這蛇三指粗細,乍看形似人界毒蛇竹葉青,眼泡極大,瞳孔極小,對比之下,觸目驚心。沈清秋卻不怕這類軟體生物,冷眼看著,手中悄悄凝力,正想出其不意、捏爆它七寸,碧蛇突然身軀弓形後仰,紅口大張。


    明明是一條蛇而已,嘴裏居然發出人嗓一般刺耳至極的尖叫,同時開花似的在蛇頭四周炸出了無數根密密麻麻的綠色倒刺,刺尖泛著鮮紅,蛇身更是打了氣一樣膨脹了幾倍。


    剛才還能算嬌小可愛的觀賞蛇,現在就他媽是個怪物,魔界品種果然凶殘。沈清秋立刻打消了用手直接接觸的念頭。


    竹枝郎斟滿了一杯茶,放到桌上,誠摯地道:“沈仙師為何不聽我說完就要走?在下是真心想報答白露林不殺與相助之恩。”


    沈清秋扯了扯嘴皮:“要我去魔界,不去就放這種東西到我床上來,算是‘報答’?”


    竹枝郎笑了笑,道:“不隻是床上。”


    又有一條拇指粗細的小蛇從沈清秋衣服裏滑出來。


    這一條一直盤在他衣服裏,被體溫溫熱了,窩得舒舒服服,剛才也一動不動,沈清秋居然一直沒覺察到它的存在。“嘶嘶”聲不斷中,床底下流水一般爬出了無數條大小粗細不一的青蛇,鋪滿了整間房的地麵。


    沈清秋沉默半晌,道:“蛇族?”


    竹枝郎自若道:“家父正是南疆蛇族。”


    怪不得他叫這個名字。


    魔族對階級和血統方麵非常重視,平民或血統低賤的魔族不允許在名字後稱“君”。沈清秋琢磨著,這個字是個代表地位和階級的後綴,就像帝王名諱不可侵。


    洛冰河之所以上位期間略不順遂,就是因為諸位魔君對他人類混血的那一部分頗有微詞。至於“xx郎”這種名字的角色,在魔界副本前期被洛冰河打死不少。所以沈清秋斷定,後麵帶這個字的,不說都是貧民窟,至少出身不會多好。


    竹枝郎無疑屬於天魔血係,卻不能稱君,問題肯定出在混血的一方身上。


    蛇族群居活躍在魔界南疆,嚴格地來說,還是算魔族,但這一族本體是巨蛇形態,生下來是就是這樣,隨著年齡增長和修為提高,極少一部分會慢慢化為人形,退去鱗片。但更多的是終生保持蛇形。


    沈清秋道:“令堂是?”


    竹枝郎道:“家母天琅君之妹。”


    天琅君的妹妹好歹也算是魔界公主一樣的人物了,是有多想不開,跟誰不好、非要跟一條蛇生孩子,太尼瑪重口了!!!


    沈清秋忍受著那兩條蛇在他大腿和小腹上慢慢磨蹭,道:“這麽說,你算是洛冰河表哥了?……我說,你不能讓它們別往我……衣服裏麵爬了嗎?”


    竹枝郎道:“若單論輩分,的確是可以這麽說。它們似乎十分喜愛沈仙師,在下也沒有辦法。”


    鬼才信你沒有辦法!


    沈清秋忍了,問道:“你為什麽會在幻花宮?”


    竹枝郎很有耐心,道:“原本是去處理正事,卻不想看到了沈仙師。”


    沈清秋心中一動:“正事?你說的正事,可是與洛冰河相關?”


    聯手稱霸?魔族反目?還是#痛哭流涕,失散多年一家團聚抱頭痛哭#?


    這次,竹枝郎卻笑而不答。


    沈清秋道:“恐怕不是認親這麽感人肺腑的正事吧。”


    竹枝郎從容道:“在下隻是聽從君上指令。”


    沈清秋問:“你這具身體,是日月露華芝塑造的?”


    是他自己用了倒還好說。如果日月露華芝不是他給自己用的,那就可能是拿去給天琅君塑身了。天琅君被山壓著,吊了一口氣支撐了這麽多年,原先的軀殼恐怕早已損毀,一旦金蟬脫殼,還真不知要先出什麽風浪來。


    想想這蝴蝶效應真夠了不起的,他似乎放出了了不得東西啊!


    沒得到回應,沈清秋繼續問:“要我去魔界,也是你家君上的指令?”


    隻要涉及到天琅君的問題,竹枝郎就閉口不答,隻是禮貌地微笑,令人十分窩火,他還彬彬有禮。沈清秋便不追問了。竹枝郎見他敗興,這才開口道:“請沈仙師好好休息,如有需要請提出,在下一定為您辦到。最遲明天,就發出前往邊境之地。”


    沈清秋道:“你有錢嗎?”


    竹枝郎道:“有。”


    沈清秋;“我能用嗎?”


    竹枝郎:“請隨意。”


    沈清秋:“我要女人。”


    竹枝郎愣住了。


    沈清秋重複道:“不是你說如果有需要盡量提、請隨意嗎?我要女人。”


    這是沈清秋第一次來花樓這種地方。


    以往身為清靜峰峰主,自持身份,縱使千般好奇抓心撓肝,也堅持過勾欄不得入。現在反而有機會了。


    竹枝郎坐於桌邊,不動如泰山。沈清秋身旁花團錦簇,香粉撲鼻。


    沈清秋道:“你那是什麽眼神?”


    竹枝郎移開目光,道:“隻是……略感驚訝。沈仙師居然也會對這煙花之地有興趣。”


    沈清秋道:“你待會兒就知道,我對什麽有興趣了。”


    正說著,一旁款款上來個新的歌姬,懷抱琵琶,坐在花登上,開始咿咿呀呀地唱起來。


    沈清秋原本在留心別的事,無心聽曲,可聽了兩句,突然覺得聽到了兩個非常了不得的東西,叫停道:“姑娘,你這唱的是什麽?”


    那女子嬌聲道:“奴家唱的是新近流行的彈詞《春山恨》。”


    沈清秋黑線道:“不對,我剛才好像聽見你唱了兩個名字?能重複一下麽?”


    琵琶女舉袖掩口而笑,道:“有什麽不對的?先生莫非從沒聽過?《春山恨》的主角,本來就是這沈清秋和洛冰河呀。”


    ……


    ……


    ……


    這他媽啥時候都被人編成流行的彈詞了?!


    竹枝郎原本拒絕一切服務,安靜地坐在一旁,可惜肩膀微微聳動暴露了他。


    沈清秋道:“呃……我能問一下,這個……什麽山恨,它講的是個什麽故事嗎?”


    身旁數女嘰嘰喳喳講道:“先生這個都不知道麽?這春山恨,講的是沈清秋與其愛徒洛冰河之間纏綿悱惻、禁斷不可言說的……”


    沈清秋呈石化狀態從頭堅持聽到尾。


    整理了一下,總而言之,就是一對沒羞沒躁的師徒,整天在某座不知名的山上不務正業啪啪啪、下山打怪也啪啪啪,生出誤會可以用啪啪啪來解決,死前還要來一發啪啪啪、死後繼續啪啪啪的……故事。


    琵琶女幽幽一歎,指尖在琴弦上一撥,道:“生前不解對方心中情意,死後與屍同寢,此等深情,當世無雙。”


    眾女也跟著唏噓不止,更有甚者,已感動落淚。


    沈清秋把頭深深埋入掌中。


    哦草,這他媽不就是個小黃曲嗎?!


    誰寫的彈詞?!


    春山是什麽山?!


    清靜峰嗎?!


    蒼穹山嗎?!


    蒼穹山派分分鍾滅你滿門好麽?!


    究竟是為什麽,好像全天下,不僅八卦流傳之廣遍及邊境之地,連坊間的淫詞豔曲都要拿他們來做文章,好像他們=跟洛冰河當著所有人麵滾床單被抓奸在床了一樣!


    竹枝郎噗嗤笑出了聲,轉過身來,道:“沈仙師……就是對這個……彈詞有興趣嗎?”


    沈清秋冷冷看著他。竹枝郎忙正了臉色,卻還是憋得辛苦,改口道:“天色已明,沈仙師,該上路了。”


    沈清秋扶額道:“……走吧走吧。”


    竹枝郎似乎鬆了口氣。然而,他正要起身之時,忽然身形一滯,僵在凳子上。


    沈清秋窺他顏色,笑了笑,問道:“怎麽?終於感覺到身體不適了嗎?”


    他站起身來,抖了抖衣服,一直賴在他懷裏的青蛇劈裏啪啦摔了一地,滾落著露出黃黃的肚皮。


    廳中女子驚叫一片,那琵琶女直接把琵琶摔了出去。


    竹枝郎扶著額頭,撐著桌子站起身來,搖搖晃晃,盯著沈清秋,舉起右手,抓了一把從袖子裏鑽出的小蛇,卻都纏在他手指間,毫無攻擊力。


    竹枝郎搖了搖頭,虛聲道:“……雄黃。”


    整座花樓,不知不覺間,早已浸在雄黃酒的氣味之中。


    沈清秋點頭道:“雄黃酒,順便一提,都是用你的錢買的。”


    羊毛出在羊身上。找女人是假,找幫手是真。


    幫手不一定非要會飛天遁地,樓裏的姑娘接了錢,悄悄買下了整個鎮上的雄黃酒,圍著煮,對著煮,煮一晚上,絕不可能熏不暈蛇族。


    竹枝郎不是沒防,隻是防的是沈清秋聯係其他修士,卻沒防這些花樓的姑娘,終歸是大意了。


    竹枝郎一抬頭,眼白已變成金色,瞳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拉長拉尖,臉部也開始變形。


    沈清秋迅速打開門,對擠在一旁瑟瑟發抖的花娘們說:“走不走?”


    姑娘們立刻爭先恐後跑了出去,琵琶女跑在最後,沈清秋塞了一袋銀子在她腰裏,算是賠她的琵琶,反手一關門,再回頭,竹枝郎原先站的地方,已經盤起了一條三人合抱的碧青色巨蛇。


    這巨蛇頭部巨大,呈三角狀,黃色的銅鈴大眼,瞳孔是極細的一條線。似乎昏昏沉沉,細細的脖子撐不住沉重的蛇頭一般,不時下墜。


    雄黃酒效果出乎意料,居然讓竹枝郎顯出了原形,這下沈清秋有點兒頭疼了。


    他拿起一旁被人遺落的折扇,展開搖了搖。巨蛇朝他遊來,繞著轉了兩圈,似乎要把他纏住,沈清秋輕而易舉便跳了出來。


    蛇身翻滾糾結,喝醉了一樣破樓而出,摔倒街道中央,把過往行人嚇得尖叫四下逃竄。沈清秋也跟著跳下樓,喝道:“出來也沒用,整個鎮上都是雄黃酒的味道!”


    巨蛇口中發出尖嘯,在路上搖頭甩尾,沈清秋決意把它引出人流密集處,飛身躍上蛇頭,隻要方向不對、或者要撞到行人或者民居,沈清秋就用扇子在它頭側一戳,這蛇鱗片有如鎧甲,在地上爬行發出轟隆隆的巨響,沈清秋常常要在扇上灌注大量靈力,才能讓他改變方向。就這麽勉強駕駛著它朝鎮外滾去。


    樓裏的姑娘收了錢,辦事盡心盡力,也不知煮了多少雄黃酒,那氣味被風一帶,遠遠飄散。


    好容易來到一處山腳下,這味道還從上坡源源不斷地傳下來,巨蛇被這氣味熏得難受,又被沈清秋戳戳捅捅騎了一路,筋疲力盡,再也爬不動了。


    沈清秋見已遠離城鎮,這才跳了下來。巨蛇有氣無力,耷拉著腦袋,蜷成山路十八彎。


    沈清秋道:“雖然我對填坑很有興趣,不過對移民魔界不感興趣,而且眼下有更要緊的事。既然你也不能解天魔血,報恩甚的也就不必了。喜之郎,再見!”


    他生怕酒味過了,竹枝郎變回原形又放出一堆蛇來纏他,跑得飛快。在下一座規模稍大的城中找了間十分可靠的連鎖店鋪,租了一把飛劍。


    是的,沒看錯,的確是租的,就像出租車一樣,仙劍是可以租的!而且價格非常之公道劃算!


    總而言之,還是用了竹枝郎的錢,沈清秋雙手合十感謝這位仁兄一番,禦劍向蒼穹山派飛馳而去。


    不過半天光景,一座十二峰高低錯落、延綿起伏的蒼翠仙山出現在雲海霧浪中。


    久違了。蒼穹山。


    沈清秋默默把剛才腦海裏冒出的春山兩個字劃掉。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回南天、做夢的毛毛蟲oo的手榴彈和夜戀、夕、orli、zzzsl、至婉徜徉、望城、花臉貓、番薯、lengliya、蘇小夙、霧雲繚繞、果小園、16361353、小田秘、浮望、此年彼時、子夜、清水了的ky、刻命、包米白、2578429、三春暉、影子、金毛惡劣


    gn的地雷


    要相認掉馬啦。


    因為貌似挺多gn都在問所以說一句,對的,那個奇怪的東西的確就是群名,乃們木有找錯……


    然後這是鹿光gn和淩霄雲gn給本文畫的圖圖o(*////▽////*)q 很棒哦!謝謝兩位可愛的角蟲~


    小黑屋捆綁濕身yo(n_n)o~讓我戳一戳洛包子的小臉蛋~


    嗯,上章開頭自殘的冰河dd。真是相當有衝擊力的畫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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