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鬱景希又拿出自己的新兒童手機喜滋滋地來回看。


    然後想起了什麽,他扭頭對開車的男人說:“這是小白特意買給我的,爸爸你不會沒收吧?”


    鬱紹庭抿著薄唇沒有回答,英俊的側臉隱在淡淡的光暈裏,看不太真切。


    鬱景希突然在座位上坐正:“爸爸,今天你能來陪我看電影我很開心。”


    剛才在電影院裏,坐在爸爸跟小白中間,抱著爆米花盒子,喝著可樂,他覺得自己從沒這麽幸福過,就像班上其他小朋友一樣,鬱景希自私地想,以後要是小白都能跟他和爸爸生活就好了燁。


    就像坐在他們前麵看電影的一家三口,一個不多,一個也不少。


    雖然覺得會對不起爸爸,但他跟小白一定會孝敬他的,那樣的話,沒有媽媽也無所謂了吧?


    這麽一想,鬱景希越發覺得爸爸孤家寡人很可憐,他轉頭,關心地問:“爸爸,你吃過晚飯了嗎?鎢”


    鬱紹庭瞟了他一眼,“你又餓了?”


    “不是的,我隻是覺得爸爸你應該注意飲食,不然身體會熬壞的。”


    鬱紹庭不由地多掃了兒子幾眼,最後淡淡地說:“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


    一回到沁園,鬱景希就像隻歡快的小鳥跑下車,“李嬸,我回來了!”


    李嬸瞧見一掃這幾日悶悶不樂的鬱景希甩掉鞋子蹬蹬地跑向客廳,有些驚訝,剛想問問遇到什麽開心的事兒了,結果一轉頭就看到後進來的鬱紹庭,“三少。”


    鬱紹庭脫了大衣交給李嬸,自己穿了棉拖徑直上樓:“替我泡一杯咖啡到書房。”


    “噯。”李嬸應下,等鬱紹庭消失在緩步台拐角,她才看向傳來歡笑聲的客廳。


    鬱景希光著腳在沙發上蹦來跳去,“肉圓”也搖晃著尾巴歡騰地追到這追到那,偶爾還叫兩聲。


    “李嬸,我上回買的碟你收哪兒了呀?”


    說著,也不等李嬸回答,自己就從沙發上跳下來,扒拉開電視機下方的櫃子使勁搗鼓。


    等李嬸端著咖啡從廚房出來,整個客廳都被歡快的兒歌縈繞。


    鬱景希提起“肉圓”的兩隻前肢,在長毛地毯上,一人一狗扭來晃去地共舞。


    二樓,書房的門拉開,鬱紹庭穿著西褲襯衫站在圍欄前,眉頭微皺:“把音響關了。”


    鬱景希難得沒唱反調,乖乖地把音量調到最低,仰著頭衝鬱紹庭笑:“爸爸,對不起啊,吵到你了。”


    鬱紹庭已經回身又進了書房。


    ——————————


    鬱景希打開書房門探進腦袋來時,鬱紹庭正在處理今晚自己沒參與的後半場會議上提出的問題。


    他一邊熟練地敲打鍵盤,一邊眼梢的餘光瞟向門口:“怎麽還不去睡覺?”


    “那個……”鬱景希撓著耳根子蹭進來,“過會就睡,爸爸,你的手機能借我用一下嗎?”


    在鬱紹庭一口否決前,他忙解釋:“之前我聽班上的同學說,他們現在都玩微信,說可以語音聊天又不要錢,我也想跟小白聊微信,但我的手機功能太少了。爸爸,我保證跟她道完晚安就把手機還給你。”


    鬱紹庭停下手上的動作,抬頭把全部注意力都投在緊張地站在那的兒子。


    鬱景希等了很久,原以為沒希望了,結果鬱紹庭就把自己的手機扔在了他旁邊的沙發上。


    “十一點前一定要睡覺。”


    鬱景希喜出望外,寶貝似地捧著手機,賣乖地說:“好的爸爸,你也是,早點休息。”


    ——————————


    白筱剛進公寓,葉和歡就神秘兮兮地過來,“剛才裴祁佑有來過。”


    換鞋的動作一滯,白筱輕“嗯”了一聲,“我在樓下看到他了。”


    “我看他身體還沒恢複,就請他進來等,結果他執意要去樓下,說是在這裏會打擾我。”


    公寓裏空調溫度打得很高,葉和歡隻穿了近身工字背心跟熱褲,趿拉著人字拖跟在白筱身後,一塊兒在沙發坐下,“負心漢突然在洗白的道路上一騎絕塵而去,我還真不習慣這麽深情款款的裴祁佑。”


    白筱的手機因為沒電自動關機了。


    她拿了充電器充上,一開機,就有一串未接電/話和未讀短信進來。


    “都是一個人的。”葉和歡看著“裴祁佑”三個字砸吧了下嘴。


    白筱拿著手機回到臥室,隻開了一盞橘黃色的台燈,躺在床上翻看著手機裏的記錄。


    以前拿著手機忐忑等待的那個人是自己。


    那時候她剛生完孩子回來,他沒有趕她走,隻是選擇忽略她,然後經常地夜不歸宿。


    她坐在客廳裏,餐桌上擺著剛做的飯菜,她給他打電/話不通,就發短信,一條又一條,從關心到不安再到茫然,她靜靜地捧著抱枕蜷縮在沙發角落,一夜無眠,都不曾等到一道開門聲。


    打開收件箱,白筱的目光停留在第一條上。


    ——筱筱,我想見你,你在哪裏,看到短信給我回一個電/話好嗎?


    這樣小心翼翼又討好的裴祁佑,隻有在他二十三歲以前她才見過。


    白筱一點點地下翻短信。


    ——筱筱,你把金勝集團的合同放哪裏了?新來的助理說找不到,對了,他是男的。


    ——筱筱,今天醫院的晚飯很難吃,廚師可能沒加鹽。


    ——筱筱,還在生氣嗎?


    ——筱筱,你還沒回家嗎?我在你家樓下。


    ——筱筱,回來的路上注意安全,如果打不到車,記得打電/話給我,我讓司機去接你。


    ……


    白筱沒有再看下去,她按掉了收件箱,起身走到陽台前。


    今晚無雲,隻有一輪彎月掛在夜空,她抱著雙臂怔怔地站著。剛才在樓下裴祁佑從後麵抱著她,依賴地貼著她的耳朵,一遍又一遍焦急又關切地問她:“筱筱,你去哪兒了?你知不知道我很擔心?”


    那樣的裴祁佑,讓她不可遏製地想起十六歲那年的夏天。


    十九歲的裴祁佑那時候已經在隔壁市上大學,卻三天兩頭開四個小時的車程回豐城,每趟回來都等在白筱的學校門口,帥帥地靠在蘭博基尼的車門上,引來無數年輕女孩為他驚歎折腰。


    十五歲的白筱是不喜歡裴祁佑的,盡管早就知道她長大後必須嫁給這個男孩,也許是厲荊偶爾言語間透露出來的消息,在她看來裴祁佑就是個玩世不恭的富家子,整天就知道在女人堆裏吃喝玩樂。上高一時,白筱對等在門口的蘭博基尼最常處理的方法是避開,從學校後門溜走,然後坐公交回家,她覺得像裴祁佑這樣的花花公子,可能對她有了那麽點意思,所以她要做的是讓他對她失去好感。


    十五歲,不是該戀愛的年紀,白筱也沒曾想過要跟裴祁佑來一場驚天動地的愛情。


    直到有一天放學,她被不知從哪兒竄出來的裴祁佑逮了個正著。


    “姓白的,你走這邊怎麽也不跟我說一聲,難道不知道我每回都在前麵等嗎?”


    白筱低垂著頭,也不搭理他,在很多同學好奇的目光下,快步走向前麵的公交站牌。


    “我跟你說話呢,白筱,筱筱,小白?”裴祁佑跟在後麵扯她的馬尾。


    自從那回他跳下牆頭強親她之後,這是他最喜歡做的一個動作,他喜歡看她懊惱卻無奈的樣子。


    “你有完沒完了?”白筱受不了他的喋喋不休,突然轉頭瞪著他。


    裴祁佑笑,露出一口白牙,吊兒郎當地靠過來:“生氣啦?來,給哥哥笑一個。”


    結果是,白筱又把書包狠狠地砸在他的頭上。


    看著他捂著額頭哀嚎不止,白筱抱緊書包轉身就走,卻被他一把拽住手臂,“我話還沒說完呢!”


    “你到底想怎麽樣?”


    裴祁佑也不裝腔作勢了,肅著臉看她,“聽厲荊說,最近你跟你們社裏拉二胡的走得很近?”


    白筱懶得理會他,他卻怎麽也不肯放她走。


    “放手。”


    裴祁佑非但沒放,反而加大手勁,“不放,你不把話說清楚,今天別想走。”


    “說什麽?”白筱惱到不行,白皙的臉頰紅紅地,就像是被人戳中了那塊心事。


    每個少女都有懷春的年齡,白筱也不例外,她確實對社團裏一個拉小提琴又成績優異的男生有好感。


    裴祁佑見她紅著臉,那羞赧的樣子讓他心裏泛酸,不管這是大庭廣眾之下,一把扣住她的腰把她拉進懷裏,把她不安分的腦袋按在胸前,薄唇貼著她的耳朵,咬牙切齒地說:“你覺得我該說什麽?”


    “白筱,你是我的童養媳,把那些亂七八糟的心思都丟了,不然那拉二胡的以後隻能去街頭賣藝。”


    ——————————


    直到衣服上傳來一陣寒意,白筱才回到床邊,準備睡覺卻發現手機裏多了一條微信消息。


    白筱這才記起,剛才看電影時鬱景希瞧見坐在他右邊的年輕人玩微信,就好奇地問她是不是也玩,她其實不太玩,但有賬號,所以當鬱景希跟她要時,白筱沒多想就給了。


    她看著賬號名為“小白的希希”的好友請求,沉鬱的心情好了不少,然後同意了請求。


    沒多久,就有一條語音消息發過來。


    “小白小白,收到請回複。”奶聲奶氣的童音讓白筱忍不住露出笑意。


    白筱看了看時間,已經晚上十一點零五分。


    以前她回複人家都是發文字信息,此刻卻也忍不住發了一條語音消息過去。


    “怎麽還不休息,明天還要上學吧?快去睡吧。”


    很快,那邊又回過來:“那好吧,小白,你也快睡,木馬!”


    最後的親吻聲音讓白筱心頭一陣柔軟,她靠在床頭,過了一會兒也回過去。


    “晚安,以後都早點睡知道嗎?木馬!”她也學他的樣子,在最後送了個吻。


    ——————————


    鬱紹庭辦好公,在廚房倒了杯水上樓,李嬸正好把他的手機送回來。


    “睡著了?”鬱紹庭看了眼小臥室方向。


    “是呀,捧著手機睡得可熟了。”


    鬱紹庭接過手機,回房之前吩咐李嬸:“明天給我也準備一份早餐。”


    ——————————


    鬱紹庭擦著濕發從衛浴間出來,坐在沙發上準備看會書再睡,眼角卻瞟到旁邊的手機。


    鬱景希的話又在耳邊響起:“之前我聽班上的同學說,他們現在都玩微信,說可以語音聊天又不要錢,我也想跟小白聊微信,但我的手機功能太少了。爸爸,我保證跟她道完晚安就把手機還給你。”


    他放下書,轉而拿起了手機,解鎖,屏幕上方果真有一條微信未讀消息提醒。


    雖然手機裏有微信軟件,但對鬱總這樣繁忙的人物來說,玩語音簡直是在浪費時間浪費精力。


    他點開微信,隻有一個對話框,對方的賬號名是“愛吃魚的小貓”。


    小貓?


    鬱紹庭的腦海裏回想起的是那個女人高高紮起著馬尾,光潔的額頭,半張臉被厚厚的圍脖遮擋,隻露出一雙黑白分明的杏眼,他握著手機良久,手指在那條未讀的語音消息上點了一下。


    “晚安,以後都早點睡知道嗎?木馬!”


    柔美的嗓音格外地溫和,尤其是聽完最後兩個字,鬱紹庭覺得有一股血流倒流進大腦裏。


    他把手機隨手一扔,長腿一邁,掀了被子上床。


    不知過了多久,閉著的雙眼睜開,他轉頭,看向沙發,默默地,然後坐起來下床。


    走到沙發前,俯身重新拿起手機回到床上,又解鎖了屏幕。


    他單手往後枕著後腦勺,一手舉著手機,望著屏幕上那條語音信息,然後又按了一下。


    “晚安,以後都早點睡知道嗎?木馬!”


    女子清柔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間顯得格外清晰,吳儂軟語般,撩撥了誰的心弦?


    鬱紹庭在床上翻來覆去,有些失眠,忽然手機震動了一下。


    他拿過來一看,又有新的微信消息進來,看到熟悉的賬號名,本緊繃的臉有些許柔和,他剛想點開語音信息,又有一條文字信息進來,“不小心按到了,早點休息,勿回。”


    鬱紹庭的臉頓時冷下去。


    ——————————


    白筱洗了澡準備上床時,不小心壓到手機,發出了一條語音信息。


    晚上十一點四十八分。她也瞌睡了,但出於禮貌,還是當即回了一條文字信息過去,她想告訴鬱景希自己也想休息,別回了。


    白筱並不知道鬱景希是拿了鬱紹庭的手機玩微信。


    可是,她剛躺下,就有新的信息進來。


    “大半夜的把人吵醒,還這個態度,你就是這麽為人師表的?”


    白筱盯著這條信息,足足愣了三秒,然後回過去:“把你吵醒了?”


    對方很久沒有反應。


    白筱遲疑了下,又發了一條:“對不起啊景希,你快點睡吧,好夢。”


    ——————————


    手機屏幕的熒光映照在鬱紹庭棱角分明的臉上。


    他看著最新發來的信息,卻沒有關機睡覺,而是手指動了動,又發了信息過去。


    ——————————


    白筱剛要睡著,床櫃上的手機又震了一下。


    她迷迷糊糊地拿過來一看。


    ——那天家長會,我等了你很久,尤其是我爸爸,他特意放下手頭上的工作送我去學校。


    關於“家長會”,白筱以為鬱景希已經放下心結了,沒想到小家夥大晚上又感傷了。


    她揉了揉酸疼的眼睛,坐起來回信息。


    ——————————


    鬱紹庭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等得有些不耐煩,那邊才有信息進來。


    ——摸摸,是老師不好,下次老師不會再那樣子了,你快點睡覺吧,不然明天就有黑眼圈了。


    ——————————


    這次白筱學聰明了,沒睡,而是等了一會兒,果然有信息回過來。


    ——那下次家長會你要來嗎?


    白筱回過去:“其實家長會老師去不合適,而且你爸爸會不高興的。”


    她會加上後麵半句,其實隻是個托詞,想借此打消鬱景希的念頭。


    那邊的“鬱景希”已經回過來。


    ——我爸爸其實還蠻喜歡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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