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爺爺, 我來給您介紹一下。”


    秦樓對秦梁的驚恐神情視而不見,他抬手牽起宋書的手, 把人領進正廳, 最後站到距離秦梁一米遠的地方。


    對上秦梁顫栗的瞳孔,秦樓微微歪了下頭, 眼神裏透著瘋勁兒的一笑——


    “這是我的助理,秦情。”


    秦梁呆呆地望著宋書,好半晌他才張開口,聲線微顫, “秦……情?”


    “嗯, 是這名字。”秦樓轉頭,牽了牽宋書的手,示意向秦梁的方向, “秦助理,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爺爺, 秦梁, 也是秦氏集團的前任掌權人。”


    宋書已經做了一路的心理準備, 除了在剛看到這位比九年前老了許多的老人時眼神禁不住顫了下外, 如同麵具一般平靜溫婉、讓人挑不出瑕疵的笑容早就覆蓋在她的表情上。


    宋書朝秦梁慢慢點頭, “秦先生, 下午好。冒昧上門,打擾您了。”


    “你真的是叫……秦情?”


    秦梁攥緊了手裏的龍頭拐,老態龍鍾的麵相上,那一道道皺紋裏滿盛著滄桑往複的難過。


    宋書分得出情緒上的真假, 因為真實的情緒可以勾連真實的情緒——老人那雙渾濁的、像是盛滿了太多過往和回憶的眼眸裏,緩緩流淌開的情緒中,每一點都能勾起她的記憶。


    畢竟是曾經被白頌視為父親的人,畢竟是坐在病床上握著她的手說要等到她和秦樓的訂婚宴、喝她第一杯敬給他的茶的人。


    長者曾待她如同親生的祖父,也是她真心實意喊過“爺爺”的。


    隻可惜人情抵不過歲月變遷,抵不過事故和故事,抵不過親情稱度衡量,更抵不過考驗。


    因為抵不過,所以他們隻能麵對麵站在這裏,而相逢應不識。


    宋書垂下眼,淡淡地笑:“碰巧和秦先生同姓,也是榮幸。按國內早些時候的俗語常說,秦先生和我或許五百年前也是一家呢。”


    “一家……是啊,一家……”秦梁不知道被勾起怎樣的回憶,他有點恍惚地轉身坐到沙發上去,然後一動不動地停在那裏。


    正廳內便隨著秦梁的喃喃安靜下去,靜到近乎死寂時,宋書回眸看向秦樓。她伸手輕輕拉了拉秦樓的手。


    秦樓側過目光。


    宋書想了想,看了一眼背對他們的老人,她輕歎了聲,勾起秦樓的手,在他的掌心裏一筆一畫地寫:“你到底帶我來做什麽的。”


    秦樓會意,抬眼示意了下老人佝僂的背影,然後嘴角一勾,笑意冷冰冰的。


    秦樓給宋書做口型:“來刺激他。”


    宋書無奈,寫:“不要做沒有用的事情。”


    “怎麽沒用——他當初調查之後對那件事知道了多少、才會這麽果決地立刻帶著秦扶君和宋成均離開國內?既然他是掩蓋了事實的人,那今天承受這樣的良心譴責也是活該——看他這樣,你不覺得快意麽?”


    “……”


    宋書眼神微滯。


    她看著這個老人的背影,想起他臉上那些皺紋和滄桑。


    宋書垂下眼,慢慢寫:“我知道他做錯了,我大概沒辦法原諒他。但這些公道我以後自己來討就好,你是他的孫子,他真心實意地照顧了你很多年,你們之間的關係不該由你用這件事來撕碎。”


    秦樓沒有說話。


    他看著那道已經不複當年偉岸的背影,眼底難得為宋書之外的人升騰起複雜的情緒。


    許久後,他突然出聲說:“宋書和白頌的事情,我這輩子都沒辦法原諒你。”


    “——!”


    這句突然的話實在出乎宋書意料,她驚怔過後下意識扭頭看向沙發上的秦梁。


    秦梁沒有動作,隻是僵在那兒。


    半晌才聽見老人聲音沙啞,“我沒有選擇。”


    秦樓額角青筋微微綻起,“你有,隻是你大概根本沒有猶豫過!”


    “一邊是已經死了的人,一邊是我的親生女兒!”老人用力地敲了敲拐杖,聲音痛苦而不忿,“我隻剩下這一個女兒了,你讓我怎麽選!親手把我唯一的孩子送進監獄裏嗎??”


    秦樓眉頭猛地擰起來。


    宋書伸手想拉住他,卻被秦樓避開,他毫不猶豫地走到秦梁麵前。


    “你簡直卑劣得可笑,到了現在你還一點都不肯悔改、甚至連認錯都做不到?是秦扶君她做錯了事情,她犯了錯所以理當受到嚴懲,無論血緣人情!”


    秦梁滿臉漲得發紅,眼神更加渾濁起來,不知道是因為生氣還是難過。


    他死死盯著秦樓,“如果換過來呢,如果當年是白頌害死秦扶君,那你要怎麽選——你要不顧宋書,把白頌送進監獄裏嗎、看她以後永遠痛苦?”


    秦樓身影一僵。


    秦梁笑起來,亦悲亦歎,“你對白頌都會猶豫,更何況我對我的女兒?她就算十惡不赦,她到底是我的女兒——讓我親手把她送上絕路,我做不到!”


    “……”


    正廳裏再次安靜下來。


    許久之後,秦樓突然笑起來,隻他獨自一人發笑——笑得眼圈通紅,笑得廳外傭人驚惶地偷望著,笑得秦梁木然地悲愴地看著他,笑得宋書不忍地別開臉。


    大笑方歇。


    “那我呢?”秦樓嘶聲問。


    “什麽?”秦梁怔住。


    秦樓伸手指在自己麵前,“她是你的女兒、那我呢?我是你的什麽?你有沒有考慮過,將來某天我如果得知真相——知道是秦扶君害死了宋書而你卻對我隱瞞了真相——那這時候我該怎麽辦?!”


    秦梁僵住。


    半晌他嘶啞著嗓音喃喃,“我想過,可我能怎麽辦……逝者已矣啊秦樓……死去的人已經死去了,丟了的東西就再也不能挽回來,你難道真要被一個已經死去的人糾纏著毀了一輩子?”


    “你懂什麽?我還能活下來的這輩子本來就是她給我的!沒有她我早就死了!”


    秦樓直起身,他笑意慘然。


    “更何況……你考慮的真的隻是親情麽?你敢說你沒想過偌大秦氏集團不能毀在你手裏?你敢說你沒想過這件事牽涉深廣、秦氏董事會高層數人都可能牽涉在內,一旦揭露就是徹底的傷筋動骨、樹倒人散??”


    不等秦梁開口,秦樓冷笑一聲,“你多好的算計啊,秦老先生——你擔下數量龐大的金額賠償,甚至不惜將秦氏股權分散出一小部分去堵悠悠眾口,你隻損失一部分利益就保住秦氏、還落了個好名聲,你讓白頌冤死都沒能正名!”


    “我早就說過了,白頌她真是無辜的嗎?她不是!”秦梁忍無可忍,敲著拐杖怒道,“當年我是信任她才把秦氏交到她手裏,她做了什麽?!——真發現那樁騙局她為什麽隱瞞不報?她為什麽要婦人之仁為什麽要相信宋成均!如果不是她隱瞞在先,那後麵這一切包括她和宋書的死都根本不會發生!”


    秦樓目眥欲裂,字字咬牙切齒:“你現在是要把罪責推到一個受害者的身上?就算她隱瞞有錯——難道是她犯下滔天騙局?是她冤死自己?還是是她□□、毀滅證據!?”


    秦梁哽住,麵色漲得血紅。


    秦樓死死地瞪著秦梁,“我原本以為你還有最後一點惻隱之心、我還以為你應該是悔恨的——看來是我錯了,能把這件事怪到白頌身上、你這樣的人哪有心?”


    “秦樓!”


    “你少來喊我!”


    秦樓怒得失去理智,他眼神躁戾大步走到宋書身旁,從她手裏拿過公文包,將裏麵的一遝一遝的材料扯出來扔在秦梁麵前。


    “我對你的良心根本不抱希望了——我不指望說服你來告訴我秦扶君和宋成均的下落,你聽著就夠了。”


    秦梁麵色鐵青,“這是什麽?”


    “這是秦扶君當年□□的證據!包括他們所有的通話記錄、賬戶往來都已經包含在內了——你如果不說沒關係,那我就拿著這些東西回到法院去立案!”


    秦梁手一顫,“你瘋了?她是你的姑姑!”


    “姑姑?”秦樓冷笑,“她當初犯下罪行的時候沒有想過這個。真到那時候也是你逼我的。既然你不給我機會查清更多,那我索性不管旁人如何,我就要秦扶君死在監獄裏、一輩子都別想爬出來!”


    “你……你敢!”


    “你試試我敢不敢!?”


    “——”


    正廳內劍拔弩張,爺孫兩人目眥欲裂,幾乎要打起來。


    宋書心底無聲一歎。


    她邁開腿,走上前。她停在秦梁和秦樓之間,然後宋書轉過身,從秦樓手裏拿過那些材料。


    掃了亮眼,宋書抬頭,平靜淡然地看著目光晃動起來的秦梁。


    “抱歉,秦老先生。”宋書淡淡一笑,“秦樓不必做,我來。”


    “什……什麽……”


    “我說這些材料,”宋書舉起手裏文件,“這些隻是複印件,我那裏有原件——您不告訴我秦扶君和宋成均被您藏在哪裏的話,那我惱怒到失去理智,就隻能把她以故意殺人、教唆殺人的罪名告上法庭——到了那時候,我想隻會比您不想看到的結果慘烈一萬倍。”


    “……”


    秦梁嘴唇顫起來,半晌才拚成一句話音,“你,到底,是誰?”


    宋書微微一笑,垂眼。


    “我是秦情啊。不然您覺得我是誰?”


    “宋……宋……”


    秦梁張了幾次口,那個名字最終還是沒能喊出來。


    宋書輕笑著歎氣,她從旁邊桌上倒出一杯茶,然後蹲身,恭恭敬敬地遞到秦梁麵前。


    【等您病好了回來,訂婚宴上我給您敬第一杯茶——酒不能喝了哦。】


    【好,好!我一定喝我孫媳婦給我敬的茶!不準食言!】


    【嗯,我們一言為定。】


    那個許多年前還有些稚嫩的身影和聲音再一次在眼前耳邊浮現。


    秦梁眼神顫了下,抬手去接。


    老人滄桑的手和年輕女孩兒柔嫩的手觸碰到一起時,拿著茶杯的女孩兒輕笑了聲。


    “爺爺,我不是她。”


    “……”


    “因為宋書她早就死了。”


    “——!”


    無人接住的杯子猛地跌落在地,摔出一聲脆裂的響聲。


    傍晚,一輛轎車從秦梁居住的莊園駛出,沿著莊園外的私人路段上了大道,然後開向離著莊園越來越遠的方向。


    車裏。


    秦樓望著窗外飛速掠到身後去的景色,嘴角勾起個薄涼的笑:“我本來以為你會把她藏在自己莊園裏。”


    此時秦梁已經平複下情緒,聞言緩緩開口:“有一點你說得對。他們夫妻犯了錯,既然犯了錯,受到懲戒是應該的。我可以把他們接去莊園,我隻是……沒有那樣做。”


    秦樓嗤笑,“這時候就別給自己抹光了,如果你真有你說的這麽大義凜然,那你早就把秦扶君和宋成均一起送進警局裏了。”


    “大義……如果人人都能做到大義滅親,那它的典故就不至於成為典故又成為沿用千年的成語了。”


    “……”


    秦樓語塞。


    幾秒後他轉過臉,看向宋書,“秦助理,你來。”


    宋書:“。”


    秦樓:“我知道你們律師嘴皮子都很厲害,你現在是我的助理,老板說不過的時候就該幫我頂上——你說,這時候我應該怎麽反駁他?”


    “……”


    宋書打心底覺得秦樓這會兒有點幼稚,但又實在不忍心駁了他,她隻得開口:“大義凜然之所以能夠沿用千年,是靠那些尊崇大義並且願意踐行的人,而不是靠那些踩著它理直氣壯為自己辯駁者。”


    秦樓滿意點頭,轉身看向後排的秦梁,“你聽見了?”


    秦梁沒有說話。


    他隻是側眸觀察了“秦情”幾秒,歎了口氣,輕聲問:“你後來學的是法律?”


    “法律是我大學和研究生期間的專業。”宋書目不斜視,微笑著回答。


    “畢業後做了律師?”


    “是。”


    “那怎麽進了vio?”


    “回國以後在律所工作,最初以法律顧問身份進入vio。”


    聽到這裏秦樓突然插了一句,“隻是以法律顧問身份?我怎麽記得,還有一層是別人的未婚妻。”


    “別人”兩字被秦樓咬得極重。


    宋書無奈瞥他,而秦梁卻身影微震,他扭頭看向宋書,又看了看秦樓,最後還是將目光定在宋書身上。


    遲疑兩秒,他有些沉痛地開口:“當年那件事和秦樓是完全沒有關係的,他為你……他為宋書的死把自己折磨得很厲害,就算你恨,恨我恨扶君就夠了,不要拿這件事怪罪他。”


    宋書聽得心情複雜。


    “罪魁禍首”坐在前麵裝作沒有聽到,她隻能獨力麵對。


    沉默片刻,宋書輕歎聲:“我知道,您不說我也知道。我當然不會遷怒秦樓,他原本就沒有做錯什麽。”


    “那你……”


    “您放心,我和他之間的事情不會受到這件事影響——無論對我還是對他而言,都是這樣。”


    “……好,”秦梁點點頭,垂回視線,不知道是難過還是高興,隻聽著他一邊歎氣一邊說,“那就好,那就好。”


    轎車最終把三人載到一間封閉式療養院的門內。


    經過門口的雙層電子門禁和人工門禁後,他們才順利把車開進了療養院內。


    等看著療養院內大道兩旁鬱蔥的四季青慢速地被留在身後,秦樓終於忍不住笑起來,帶著嘲弄的冷意。


    “把他們關在這種地方,和一群瘋子或者精神病一起,你這是在藏他們、還是在給他們一個更可怕的牢籠?”


    今天經曆過情緒上這麽多大起大落,秦梁看起來已經疲累而麻木了。


    聽到秦樓的嘲諷,他也隻是平靜道:“我說了,他們做錯事就會有懲戒,我不舍得我的女兒去接受審判麵對刑罰,但做錯事情總要付出代價。”


    “……”


    “而且,”秦梁又說,“他們中也確實有人需要待在這個地方。”


    秦樓挑眉,“哦?難道是秦扶君做了那麽多枉法的事情後,終於良心發現把自己逼瘋了?”


    秦梁一默,他抬頭意味深長地看了宋書一眼,“不是扶君,是宋成均。”


    “……!”


    盡管心底有所預感,但真聽到的時候,宋書平靜的心緒還是起了波瀾。


    車內陷入沉寂。


    車停到療養院的住院樓外,宋書三人下車來。往樓內走的時候,宋書突然開口問:“他是瘋了嗎?”


    秦梁腳步停頓了下,“精神問題,絕大多數時候他都是意識不清、胡言亂語的。”


    宋書瞳孔微栗,張了張口,最後還是問出來:“當年秦扶君做那件事之前,他知道多少?”


    “……”


    秦樓身影一停,須臾後他不忍地回眸看向宋書。


    他知道這個問題一定藏在宋書心底很多很多年。而同時,這也是他和宋書都不敢去查明的問題。


    ——那件事裏宋成均知道多少?他是否知道秦扶君要逼死白頌、甚至要買凶製造車禍殺害他的親生女兒宋書?


    他們不敢問,因為他們怕答案是肯定的。


    如果真是那樣,秦樓不敢想宋書心底會有多難過——就算她早就對那個所謂的父親失望、就算她正眼不肯瞧他甚至根本不願意承認那是她的父親,但她曾經比誰都渴望抱住宋茹玉拿胡茬蹭著女兒臉蛋的男人的懷抱,她曾經用麻木沉默把所有想要關愛的情緒掩藏。


    如果他真知道……


    “他不知情。”秦梁突然開口。


    就像行刑前突然得了大赦,宋書有些急促地呼吸了下,那些空氣重新湧入肺部才讓她覺得自己活過來。


    她扭頭看向秦梁,目光微顫。


    秦梁說:“白頌的冤情他大概清楚,但後麵的事情或許是那些人怕他誤事,連扶君也隱瞞了他。他知道車禍的真相以後,他們夫妻就決裂了,沒過多久他就隻能被送來這裏。後來我索性把扶君也送過來了。自己造的孽,還是要她自己來清還。”


    “……”宋書眼神黯下。


    秦梁走了幾步,又說:“宋成均當初要娶扶君,我是極不讚同的。我看他心性太薄涼,為人又重利,對他很不滿意。但我真正不滿意的還是他明明薄涼重利,偏偏又做不到真正的大丈夫行事不拘小節——他狠不下心,也沒什麽決斷力。”


    宋書垂眼跟著,“秦老先生想說什麽?”


    秦梁歎氣,“那時候在秦家,他對你刻薄良多,說到底還是怕你影響他的前途。但你畢竟是他的女兒,你的性命,他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下得去手的。”


    “那又如何呢?”宋書笑起來,“白頌還是因他們的事情而死,車禍還是他的妻子一手釀成,甚至更早——秦家的那些事,他對我的刻薄苛待,一樁一件我想忘卻沒辦法忘懷——無論他如今多麽可悲可憐,我都絕不原諒他,他也不配得到原諒。”


    秦梁之後沒有再做聲。


    進到樓內後,秦梁向院內的人說明來意,對方當即喊來了兩位護工。


    一番交談後,秦梁走回來對宋書和秦樓說:“他們夫妻兩人不在一處,你們如何安排?”


    秦樓思忖幾秒,望向宋書:“你不用急著去見秦扶君,殺手鐧要留到最後用。”


    宋書眼神動了動,“我不準備見他。”


    秦梁猶豫了下,“他畢竟是你的……”


    “他不配。”宋書毫不猶豫。


    秦樓歎聲。


    他拉起宋書的手走到一旁,把人藏在牆角,“不許難過。”


    “我沒有。”


    “你如果沒有,情緒就不會這麽激動了。”


    “……”


    “真的完全、一眼都不想看見他了?連他當初那樣苛待你,如今落了個什麽下場都不想看了?”


    “……”


    宋書別開臉,眼角微微泛起一點紅。


    秦樓俯身,心疼地吻了吻她的眼角,“不許為別人哭,小蚌殼。”


    宋書緊攥著手指轉回來,“我早就在心底對自己發過誓,我這輩子絕對不會為這個人流一滴眼淚——到他死都不會。”


    “嗯,我知道。”秦樓輕抱住她,安撫地吻她的長發,“那就去看一眼吧,最後一眼。以後到他死,我們也不會再來了。”


    “……”宋書低下眼安靜許久,輕聲說,“我自己去。”


    “好。”


    於是宋書和秦樓、秦梁暫時分開,她獨自跟在一位護工的身後,踏上了通往上層病房的電梯。


    出來電梯彎彎繞繞地走了幾十步,護工領著她停在一間單人病房外。


    “我們到了,秦小姐。”


    宋書像是剛回過神,恍惚抬眼。


    隔著病房的觀察玻璃,裏麵空蕩的幾十平的房間裏隻有一張病床。床上的男人披頭散發,神情呆滯瘋癲,他麵前的兩隻枕頭被他抱在懷裏,他低著頭對枕頭說著什麽,眼神時不時恐慌地閃躲,像是在躲什麽索命的鬼怪。


    護工找出鑰匙打開門,在宋書前走了進去。


    宋書覺得自己的腿像是灌了鉛一樣,踏出去每一步都沉重費勁。


    但她還是走進了房間裏。


    護工正溫和著聲音對病床上的男人說:“宋先生,有人來看望您了。”


    男人充耳未聞,仍低聲對著自己懷裏的兩隻枕頭低聲私語,那些話聲斷斷續續地傳進宋書的耳朵裏——


    “你們是爸爸的寶貝,爸爸給你們藏了好吃的糖……女兒,這塊是你的,不不,這塊不能給你,這是你弟弟的,你不能欺負他……”


    “不喜歡這個?那爸爸……爸爸給你們換一個……”


    “不能!不能出去!外麵有吃人的怪獸!他們會把你們吃了的!爸爸要保護好你們!”


    “……”


    男人拚命地退縮到病床靠著的牆角去,懷裏的兩個枕頭被他抱得死緊,他似乎看見了宋書,披頭散發間的眼神嚇得像是見了什麽洪水猛獸,他拚命地嘶啞著嗓音喊著。


    “別過來!別過來……你走!離我的孩子遠一點!”


    護工站在宋書身旁,他並不知道宋書和病床上這個男人的關係,所以他隻歉意地笑:“秦小姐,您別介意,這位宋先生從送進來那年就這樣了。不知道是經曆了什麽,不過看得出來,他很愛自己的兒子女兒,原來應該也是個好父親。”


    宋書僵在原地。


    須臾後她回過神,慢慢舒出一口氣,然後她輕輕地笑了。


    “是啊,大概是個好父親吧。”


    他一直是宋茹玉和宋帥的好父親。


    到瘋了,還生怕她這個惡鬼似的女兒,死了以後不肯放過他的寶貝子女。


    宋書轉身往外走。


    護工愣了下,“您不再待會兒了?”


    “不用了。”


    宋書走到門旁,她伸手拉開門,正要踏出去。


    房間角落,縮在牆角的男人似乎鬆了口氣。


    他伸手揉了揉懷裏的枕頭,把臉靠上去,瘋癲呆滯的臉上露出點溫柔癡傻的笑。


    “乖,別怕……爸爸這次保護好你了……爸爸在……”


    “——”


    宋書猛地僵住。


    作者有話要說:  寫到結尾突然淚崩,明明是個人渣爹的,唉。


    看評論區有問,上來說一句,不原諒不洗白,隻是寫出一個完整的故事和裏麵完整的人。


    再推一下我勤奮基友墨墨的另一本文:《耳畔呢喃》by墨西柯


    【正文已完結,番外更新中…】


    ·顧若和沈輕第一次正式見麵,她就被沈輕壁咚了。


    沈輕是隔壁體校出了名的小霸王,於是她主動掏出了自己的錢包遞給他。


    ·沈輕表白那天腦袋突然短路,把“我不會放棄你的”說成了“我不會放過你的”。


    然後,沈輕第二次收到了顧若主動遞過來的錢包。


    ·沈輕和顧若住的小區是出了名的學區好老破小,讓他們戀愛後都很節儉,替對方省錢。


    結果顧若跟著小區物業工作人員,拎著一串鑰匙配合檢查煤氣的時候,遇到了同樣拿一串鑰匙的沈輕。


    沈輕問她:“你家在哪?”


    顧若指了下:“那一棟……都是,你家呢?”


    沈輕依舊是吊兒郎當的模樣,用慵懶的低音炮聲音回答:“除了那一棟,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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