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以屬下多年來跟在敦煌帝身邊的見聞來看,他沒有那般聰慧,隻不過是個心狠手辣的將才罷了。”


    “他是沒有,可他身邊有一個人卻不得不防。”耶律千梟捏起一張薄紙,三下兩下折成一隻紙鶴。


    寧采臣側身,臉色尤青:“王上說的難道是斯徹太子?”


    “他?他還不配讓朕憂心。”耶律千梟把玩著手中的千紙鶴,薄唇勾出一道嗜血邪笑:“十年前,一杯花雕酒讓父皇毒血攻心,防不勝防,大敗凰都。”


    “其實那酒是無毒的,有毒的是龍家女的衣袖。”


    “也就是當今的皇後娘娘!”


    “她與師傅是手帕之交,表麵柔軟,心機頗重。”


    “若不是有她輔佐,就憑那個狗賊,萬萬也衝不開師傅布下的陣局。”


    “此番交戰,敦煌帝必將請她下山。”


    “寧愛卿,你別忘了,這帳營裏有龍家軍。”


    寧采臣臉色突變,雙手攥的緊:“王上的意思是說,唉!那該如何是好?難不成就這般按兵不動?”


    “朕還在想。”耶律千梟半倚著,墨發四揚:“愛卿有什麽計謀,也可以說來聽聽。”


    寧采臣沉思了片刻,怎生也琢磨不出門道來,剛想開口,便聽帳內響起一道清脆之音。


    “臣有一計。”是墨北,勁風獵獵,將她身後長麾如翅翼張開,其上繡的白狼圖騰隨風而動,栩栩如生。她放下帳簾,踱步走過來,單膝著地,長發直垂而下,遮去蒼白的容顏。


    耶律千梟看著她的舉動,濃眉擰了又擰:“你這是做什麽,起來!”


    “王上。”墨北抬頭,瞳眸裏含著如火張狂:“臣假扮你,率龍,左兩軍攻打漠河南側,引開敵方的注意力。陛下則在第二天出發,沿著北側把據點一一攻下,將其做為我軍的防守鎖線。”


    寧采臣聽後點點頭,撫著下巴自語:“墨大人此計甚好,不僅可以避免軍情泄漏,還能防止被敵軍包圍反撲。”


    “不行!”耶律千梟連想都沒想,斷言拒絕,冷聲道:“寧愛卿你先退下!”


    寧采臣不知出了什麽事,隻看自家主子臉色不好,便拱了拱雙拳,疑惑的走了出去。


    耶律千梟緊緊的盯著地上的人影,深深歎口氣,蹲下身子,捏起墨北的下巴:“笨女人,你到底在想什麽?”


    “想你。”墨北伸出手臂環住他脖頸,撒嬌似的將頭埋進他的胸膛裏,悶聲道:“如今大軍停滯不前,長駐關外,將士們怕是早就有了微詞。”


    “我方才聽的真切,想要攻打漠河,唯有此計可行。”


    耶律千梟將她抱起,放在長腿上,冷峻不改:“朕不同意。”


    “為什麽?”


    大掌捏住玉手,耶律千梟笑的邪佞:“為什麽?你竟還敢問朕為什麽?”


    “大軍南下,勢必會引來敵軍主帥。”


    “屆時漠河南側火力全開,危險至極。”


    “你想死,也要問問朕同不同意。”


    墨北反手握住他:“我不會死,我會守住南側,等你來匯合。”


    “別在說了。”耶律千梟褶眉,俊臉又冷了幾分:“不行便是不行。”


    墨北沉下眼瞼來,冷聲一笑:“耶律千梟,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不相信你?你若還有良心,就不該~”耶律千梟攥緊她的手臂,猛地一愣,看著如水般的子眸,看著通紅的眼眶,看著俏臉上的淚痕,胸口悶的生疼,一把將她牢牢擁緊懷裏:“你哭什麽?”


    墨北沒有說話,鼻息間充斥著好聞的男人香,很輕很暖。


    她能感覺到笨拙的大掌有一下沒有一下的拍在身後。


    他待她一直都是如此。


    寵著她,順著她,霸道而溫情。


    她想過很多。


    知暖宮的一瞥驚鴻。


    軍營裏的日夜相守。


    如果真有命運一說,她穿越千載,是不是就是為了要遇到這個男人。


    太多太多的心疼,眼淚根本止不住。


    為什麽是他?


    天底下有那麽多十惡不赦的混蛋。


    為什麽,要由他來承受滔天罪孽。


    玉手攥緊胸口的衣衫,墨北抱著他不肯放手。


    “喂,笨女人,你怎麽了?”耶律千梟頭一次見她這般哭,像是個孩子丟了心愛的玩具,委屈倔強,讓人看了難受。他抽出案幾上的密信,耐下心來哄道:“再哭你就更醜了,這有一封從軒轅來的折子,你看了鐵定高興。”


    墨北不理他,將頭埋的更深:“答應我,讓我帶兵南下。”


    “你先看看這封信。”耶律千梟攥著袖口,左手抬起她的臉,右手收斂起殘暴,不甚溫柔的拭去淚花:“那頭南瓜過的很滋潤,軒轅帝對她不錯。裏麵寫了許多有關她的事跡。朕都讓眼線記好了。喂,你怎麽還在哭!”


    墨北一呆,將眼淚磨蹭在他的側臉上:“幹嘛對我這般好。”


    “你是朕的棋子,不對你好,對誰好,笨!”耶律千梟嘴上說的凶,手下的力道卻輕了許多,隻是輕吻著她的額頭,不滿的抿起薄唇:“嗤!那隻豬頭南瓜也不曉得上輩子得了什麽福,讓你這般放不下她。”


    墨北被他酸酸的語調弄的一笑,嗓音柔了幾分:“我也放不下你。”


    “朕知道。”耶律千梟將她抱緊,眸低暖了些。其實他從來都沒有告訴過她,他想要的還有更多,不單單是放不下,而是隻放不下。


    墨北的人,墨北的心思,墨北的一切一切,如果隻是他的該多好。


    這麽強烈的占有欲,連他自己都覺得可怕。


    怕失去,更怕被她討厭。


    才會一直壓抑,再壓抑。


    “梟,讓我帶兵南下吧。”輕靈的語調打斷了他的思緒,墨北低聲說:“有幾十萬大軍護著我,不會有事的。”


    “我想快點結束這場征戰。”


    “等你大仇得報後,我們就找一處有山有水的地界,搭一間竹屋,種幾株春桃,過上一輩子可好?”


    耶律千梟的脊背微僵,沙啞揚唇:“你這是叫朕拱手讓出江山?”


    “嗯。”墨北攥緊他的大掌:“你不願意?”


    耶律千梟看了她一眼,藍眸奪耀,答非所問:“軍中有三萬鐵騎,是朕十年來培養的死士,其中有不少奇才,你全數帶上,揮刀向北。“


    “什麽?”墨北一愣,他沒有回答自己的問題也就算了,怎生連計劃都變了。


    大掌微鬆,耶律千梟淡然的說:“與其九死一生,倒不如放手讓你去打場漂亮的仗。”


    “七個據點,朕等你得勝而歸。”


    墨北不可置信的瞪大了雙瞳,喉嚨哽不出一句話。


    耶律千梟一笑,將凰玉套進她的無名指裏:“朕從未相信過任何東西,包括幸福。但是朕相信你。三個月,多一天都不行。”


    “好!”墨北勾住他的拇指,笑如春花:“你放心,琴棋書畫我雖不行,偷城殺人絕不比你差!三個月之內,我定會收複漠河!”


    將她的頭按在自己胸膛裏,耶律千梟啞著嗓音說:“再陪朕一夜。”


    透過他結實的胸膛,聽著他一聲一聲有力的心跳,墨北回想起之前發生的一切,麵色微微有些潮紅,眼睛明亮猶如星子,嘴唇緊抿,鼻梁高挺,帶著幾分女子少有的英氣,傾身溫柔的吻上他的喉結,她用行動做出了回答。


    大掌僵了下,耶律千梟猛地將嬌軀壓倒在一側的虎皮上,熾熱狂野,纏綿如火,要了墨北一遍又一遍,直到日升月落,他才向死士下達了秘令,並吩咐青龍打了桶熱水進帳。


    “朕不在的時候,萬事小心。”抽開虎皮,耶律千梟將墨北放進澡盤裏,親手替她洗淨身上的粘稠:“不要任性,多吃點肉,朕怕你到了戰場上,連殺人的都刀都舉不起來。”


    墨北舒服的呻吟出聲,迷迷糊糊的打個哈欠:“知道了,老,公,公!”


    “嗤,還嫌朕囉嗦了。”耶律千梟執起肚兜,白條,內衫,一件一件替她穿好,俊臉陰沉不已:“你瞧瞧自己的手臂,瘦的隻剩骨頭了!”


    “奇怪了,朕分明記得你很能吃啊,為何現在會這樣?”


    墨北係好盔甲的玉手一僵,不露痕跡的轉移話題:“好了,好了,我以後會吃很多很多的,眼下最重要的是召集眾軍,你該走了!”


    “不。”耶律千梟搖頭一笑,偷了個香:“是你該走了,朕已經安排好了,三萬鐵騎均已待定,你先北上,晚上朕再啟程南下。”


    疑惑仰頭,墨北鼻尖微皺:“這和計劃不一樣,如今你我換了位置,該有你先出發才是。你是不是又在算計什麽?”


    耶律千梟邪佞俯身,沉聲道:“行軍打仗,虛虛實實,出奇製勝,才能走的長遠。別忘了,我們對手很狡猾。”


    墨北看了看他,無所謂的聳聳雙肩:“那好吧,我先走。”


    “嗯。”耶律千梟應著卻不放手。


    “我出去了。”墨北動動胳膊。


    “好。”依舊不放手。


    墨北歎了一聲:“梟,你抓疼我了。”


    耶律千梟怒吼一聲,就像是壓抑的野獸。他猛然上前,登時將墨北壓在案幾上,帶著心疼的、熾烈的、不甘的力量炙熱的吻上她!


    仿佛有熊熊的烈火在胸腹間燃燒,他的吻那麽深,那麽用力,墨北整個人都傻了,熟悉的味道充斥在鼻息之間,男人的氣味像是藤村的枝葉無處不鑽,籠罩著她,席卷著她,包圍著她,炙熱開在血液深處,那已經不是一個單純的吻,有太多無法言說的感情在裏麵崩潰傾瀉,肆虐的流淌出口:“朕會讓你青龍和白虎同一起去,不要意氣用事,有危險了先讓他們上。”


    “呃,這樣不好吧,畢竟他們是你的大將。”還是忠心耿耿的那種,尤其是青龍那個憨厚的傻小子。


    耶律千梟冷哼一聲:“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大將就該衝鋒陷陣,為君捐軀。”


    “什麽歪理。”墨北搖頭笑了笑,擺正他的站姿,明眸溢出流光黑耀:“我真的要走了,你要不要送我?”


    耶律千梟沒有再說話,淡漠的收回大掌,一揮廣袖,將身子背了過去。


    墨北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咬住薄唇,掀開帳簾,縱身跳上戰馬,長鞭一甩,直衝戰旗。時間無比緩慢,卻有無比急促,風在耳邊吹過,獵獵的軍旗好似奔騰的潮水


    青龍,白虎各執長矛,策馬在其中央,披風洋溢,俊顏如鋼。


    大風呼啦一聲呼嘯灌入,黑雲壓頂,樹葉翻飛。


    墨北攥緊馬鞭,前踢飛揚,左臂長劍高舉,颯爽英姿,聲響如虹:“出發!”


    三萬鐵騎,整裝待發,腳步聲如同悶雷般轟鳴,年輕的帝國精銳們發出震耳欲聾的嘶吼,銀白色的鎧甲如同雪崩一般蔓延整個軍營,一眼甚至看不到頭。他們手舉戰刀,一步一步的向前踏去,馬蹄下的大地在劇烈的顫動,整齊的軍隊像是一堵高山,一寸一寸的壓下。


    熾陽仍舊通明如炬,但是卻似乎有暗淡的光籠罩了下來。層層白紗掩映之下,男子的臉孔有著昏暗的剪影,他的容色清俊勝於平日,可是此刻望去,竟是那般沉重,掌心的千紙鶴略微有些變形,沙啞低沉的語調緩緩響在狂風裏:“寧愛卿,通知左龍兩軍將領,入夜後,全舉南下!”


    “做的嚴密些,切忌走漏風聲。”


    “把這個意思傳下去。”


    寧采臣不解:“王上既想做的嚴密,何不出發前再宣布命令?”


    “朕這般做自有朕的道理。”耶律千梟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寧愛卿,多做事少說話,收起過多的好奇心。”


    寧采臣一驚,拱手彎腰道:“陛下教訓的是,微臣逾越了。”


    “退下吧。”耶律千梟揮揮衣袖,雙瞳望向越漸越遠的戰旗,眸低醞著千層波濤。


    他拚命告訴自己,今日的分別,為的是日後能夠朝朝暮暮在一起。


    可他卻不知,這一個決定,斷了的是什麽。


    蒼風浮動,青草搖曳,敦煌三百五一年,初秋,狼煙四起,戰火連天。


    “報,報!”浮華殿外傳來一聲高過一聲的嘶啞聲,身著青衣的錦衣衛連奔帶跑的衝進殿內,雙膝落定,手持軍折:“報!漠河最北防守據點,遭遇賊軍,請王上派兵支援。”


    “最北防守據點?”敦煌帝一聽,臉上頗寒,那小子居然都攻到這裏來了,他一舉毛筆剛想下令,忽的一道低音緩緩響起:“慢著!”女子身著黃衣,手持木魚,長發半纏,裙擺垂地,從殿外踏步走來,不是皇後還能有誰。她輕笑開口,七分柔,三分鋼:“王上切莫心急,以臣妾看,這隻不過是耶律千梟用的聲東擊西之計。”


    敦煌帝收了手臂,側目望去:“皇後何出此言?”


    “臣妾收到密報,北上的敵軍隻有三萬,而南下的敵軍卻整整幾十萬,還是由耶律千梟親自率領,夜半十分才偷摸出發。”皇後撫撫長袖,細細的說:“他設計攻打北側,就是為了引開我軍注意力,而疏忽南側。”


    “以臣妾來看,區區三萬士兵算不了什麽,即便是打下一兩個城池,也就隨它去罷。”


    “關鍵是要集中火力,截住耶律千梟,他可是匹惡狼!”


    敦煌帝眯了下雙眸,深沉開口:“皇後分析的不無道理。”


    “容貴!”


    總管太監落拜:“老奴在。”


    “傳朕旨令,特派三十萬鐵騎,驅兵漠河南側。”


    “北側暫不支援!”


    皇後滿意的點點頭,欠身笑道:“王上英明。”


    “嗬嗬。”敦煌帝顯然愉悅了些,陰沉的臉上露出少許笑紋:“皇後不虧是龍家之女,有你在朕身邊也就無憂了。”


    皇後心下一沉,眼皮挑了挑:“王上過獎了,臣妾隻不過是一介女流之輩。要想盛世百年,還要看陛下平日如何做。就拿廖城暴亂一事來講,均因百姓得不到救災糧,才會鬧成如此地步,還有花都也是~”


    “好了好了,朕知道了。”敦煌帝褶了下濃眉,有點不耐:“太子的身體調養的如何了?”


    皇後長歎一口氣:“陛下放心,徹兒早無大礙,日日在東宮熟讀兵法軍計。”隻不過你這份關心來的太遲了,她搖搖頭,攥緊手中的木魚。


    她此次下山,隻不過想護住兒子這條命脈。


    那個癡孩子,也不知犯了什麽傻。


    以前從不對皇位感興趣,現在卻偏生要打敗耶律千梟,坐上龍椅。


    他以死相逼,萬般無奈之下,她也隻好回來皇宮,部署敦煌軍。


    可,眼前的君王,又如何勝得了從小便名冠京華的文曲星。


    更別說他裝傻十年,兵起廖城。


    這需要多大的毅力和智謀。


    那個少年,心裏藏著多少事。


    竟讓她都看不透。


    青茉,你教的好徒兒。


    怎生與你性子差了這般多。


    冷血無情,嗜權如命。


    真真叫人不好對付。


    怪不得,你當年會那樣說。


    低頭看向手中的木魚,皇後突的記起了十二年前,禦花園旁,結帕姐妹沉臉指指涼亭裏的黃衣小人:“龍兒,你覺得千梟殿下這孩子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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