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千洵攥攥手心的青瓶,再看看身側的耶律空戀,輕輕頷首:“皇兒知道了。”


    雨妃剛想說話,隻聽哐當一聲,半大的人影快速的掠過竹林。


    “是誰!”朱雀一把推開木門,彎身執起地上的托盤,破碎的盅裏冒著熱氣,糯米銀耳灑了一地。


    人影顫抖著捂住自己的嘴巴,小小的身子窩在竹林內的湖水裏,半點聲響都不敢出。他沒有想到會撞見這麽多事,一件又一件充斥著大腦。二哥怎會出現在母妃的房間裏,他不是成了叛軍,正在被父皇下令追捕嗎?而且為什麽母妃要抱著一個陌生的男子喚他為皇兒?那般的溫柔慈愛,是自己從來都沒有見過的!


    耶律傲風抱著頭,整個人向裏縮了縮,上次母後的計謀助那個傻子逃出了皇宮,讓父皇失了半壁江山。


    很多宮女太監都在背後嚼舌根,說什麽那個傻子才是敦煌真正的王,父皇早晚有一天會敗北。


    他把那幾個人拖下去斬了,他的父皇是天地下最神勇的人!


    如果不是那個傻子用奸計,又有母後幫忙,根本就成不了氣候!


    他好後悔,後悔當初的天真。


    這一次,一定要讓父皇知道!


    朱雀警惕的看了看四周,卻找不到異常,柳眉皺了皺:“娘娘,怕是方才的話被人聽去了。”


    踱步走過來,雨妃俏臉一緊:“朱雀,你盡快安排洵兒出宮!”


    “等下。”耶律空戀抬手製住朱雀離開的腳步,淡聲道:“護的越嚴密,越讓人起疑。娘娘倒不如找兩個太監,引去他人的注意,我與殿下也好脫身。”


    雨妃笑了笑,話中有意:“龍家血脈果然不凡,處處都用著兵法,倒與梟兒不相上下。”


    “娘娘過獎了。”耶律空戀眉宇一擰:“微臣自小伴在殿下左右,耳濡目染下學了些皮毛。”


    “那些皮毛若是能多多幫洵兒一把,本宮也就放心了。”


    耶律空戀大笑一聲:“娘娘說話不用這般繞彎。”


    “當年入宮時,我便說過。”


    “我龍藤的命早就交給了殿下。”


    “他若想為王,我自然會拔劍相助。”


    “不管麵對的人是敦煌帝還是千梟太子。”


    “但前提是他想,而不是娘娘想。”


    最後一句話耶律空戀說的極為冷然,寒徹了雨妃的眸,她故作無邪揚唇:“本宮隻盼洵兒能平安一生,還未曾想的那般久遠。”


    “好了,你們還是速速離去吧。”


    “以免再出岔子。”


    耶律空戀還想再說些什麽,耶律千洵一把拉住他的手臂,雙眸微垂:“母後何不同我們一起走,孩兒的易容術也學的精致,將您帶出宮去也不是件難事。”


    “出宮?”雨妃略微有些慌亂,輕搖頭道:“本宮若是離開了,那人定會將整個凰都封起來,到時隻會連累你。”


    耶律千洵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皇兒知道了。那母後,多加珍重。”


    “傻孩子。”雨妃歎口氣,又叮囑了幾句話,這才讓兩人離了去。


    他們前腳剛走,敦煌帝便帶了一群錦衣衛將聽雨亭圍了個水泄不通,派出兩千士兵,分為四路,朝著東南西北四方追去。


    “龍藤怎麽會來找你!”敦煌帝殘暴的將雨妃壓在木桌上,怒氣衝衝:“風兒說的陌生男子又是誰?!”


    雨妃不在意的笑道:“陛下有時間擔心這些,還不如想辦法守住自己的皇位,據說義軍離敦煌不遠了。”


    “你,嗬!”敦煌帝冷笑一聲,出手將她推倒在地:“雨兒,你就料定了朕舍不得殺你,才會一二如此囂張。”


    “不過沒關係,就像你說的,朕會好好守住皇位。”


    “耶律千梟圍城之日,就是他的死期!”長揮衣袖,敦煌帝大步走出聽雨亭,陰沉的嘴角浮出嗜血的笑:“容貴!”


    “老奴在。”總管太監抖著音,看主子那副模樣,還真真駭人。


    “你去趟古寺,將太子接回來!”


    容貴吃驚:“太,太子?”


    “他來了,皇後才會回來。”敦煌帝冷笑,他還需要那女人的計謀。龍家血脈,各個都是戰場上的能手,更別提她曾與帝師為手帕之交,才智尤為出眾。


    老太監點點頭,道聲遵命。


    “慢著。”敦煌帝似是想起了什麽,下巴微擰:“當年血洗皇宮,除了耶律千梟,還有沒有留下皇家活口?”


    容貴仔細想了想:“怪人青好像是唯一一個從大火中逃出來的人,陛下不是為了找她出來,還親自去了落家一趟。”


    “結果落無絕那糊塗倔的跟塊石頭一般,上吊死了。”


    “可回憶起來,卻有一人沒有死在火中。”


    “倒是被追到了懸崖邊上,沒了蹤跡。”


    敦煌帝眯了下瞳眸,臉色愈發的沉:“那人是誰?”


    “是當時雨妃娘娘最為寵愛的小兒子,耶律千洵。”


    “母妃最為寵愛的小兒子?!”遠處傳來一聲驚呼聲,耶律傲風不可置信的瞪大了雙目:“母妃最小的兒子不是我嗎?血洗皇宮又是怎麽回事?父皇!”


    敦煌帝後背一僵,緩緩轉過頭去:“風兒,過來。”


    “父皇,兒臣越來越不明白了。那個人真的是母妃的皇兒嗎?那為何父皇要派人追殺他?他也像三哥一樣是來奪皇位的嗎?”別看耶律傲風平日囂張跋扈,性子粗暴,其實是個心思單純的娃。對於這一連串的變化,怎麽都接受不了。


    敦煌帝按住他小小的肩頭,雙眸直勾勾的看著他:“風兒,你什麽都不用管,也無須煩惱。父皇會處理好一切,再等十日,這天下就太平了。”


    “可是。”他還有好多問題想要知道,那些奴才們說的都是真的嗎,那個傻子三哥才是真正的王?還有母妃為什麽從來都不將他抱在懷裏疼愛,耶律千洵又是誰?他的新皇兄?


    敦煌帝手下的力道重了幾分:“沒有可是。”


    “風兒你記住,耶律千梟是你的敵人!”


    “普天之下,隻有父皇可以信任。”


    “乖乖聽話,十日之後就是你的壽辰了,到時父皇會為你好好慶賀一番!”


    耶律傲風重重點頭,父皇對他最好了,定是不會騙他的。其餘的事,等到以後再去問容貴好了。


    敦煌帝撫下他的頭,對著一側的暗衛吩咐:“京城各個出口都給朕看仔細了,即便挖地三尺也要將人找出來!”


    “是!”身手不凡的大內護衛飛身而去,敦煌帝冷笑一聲:“龍藤那個不知死活的東西,今日月圓,即便是逃得過朕的追捕,也是活不長了。”


    “有他在旁邊,追起另外一個人來,倒是容易了許多。”


    敦煌帝料的沒錯,耶律空戀確實拖累了耶律千洵,劇毒發作的他,靠在槐樹下,輕輕閉了下狹長的桃花眼:“千洵,你先走,出了城向東走一裏,有一座破廟,阿布在那裏守著呢。”


    “龍藤,你又在抽什麽瘋!”耶律千洵掉過頭來,兩腮鼓起:“再耽誤下去,追兵就來了,雖然你我都易容了,可夜晚出城定會讓人起疑的,還不快些走!”


    耶律空戀沒有說話,捂著唇輕咳了幾聲,攥著手中的粘稠,心猛地一抽:“喂,要是我死了,你會不會哭?”


    “我堂堂一個五尺男兒,哭個屁啊!”耶律千洵瞅了他一眼,踱步走過去,蹲下身子,俊臉微紅:“你上來。”


    耶律空戀勾魂一笑:“你這是想要背我?”


    “廢話!”耶律千洵拽拽自個兒的墨發,語氣依舊凶悍。


    耶律空戀抬頭看了一眼隱下去的明月,雙眸亮了又暗:“我本不想再見你的。”


    “那日一別後,我在龍城連棺材都備好了。”


    “但是見過千梟殿下和那個女人後,我才覺得有些話若是不說,死也死不安穩。”


    耶律千洵上前拉住他的手,想要將他背起來,卻見他皓齒一笑,略微有些恍惚,仿佛隨時都可以消失。


    他不知道心裏湧出的恐懼是什麽,也不清楚自己的手為何會害怕的發抖。他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學射箭的時候,怎麽練都比不過太子哥哥和龍藤,又怕被人笑了去。便沒日沒夜的跑去磨師傅,結果弄的雙手起了水泡,疼的連弓都握不住了。


    龍藤那時候也隻不過大自己五歲,一身如紅的盔甲穿起來格外好看,其實他穿什麽都好看,打小就擁得一身貴氣。


    本以為他與太子哥哥又會並列第一,沒想到卻連靶子都沒射到。他從馬上下來第一句話就是:“你若怕被人笑,我輸給你就好了,躲起來學什麽箭!”


    眼眶燒的生疼,耶律千洵甩甩頭,聲音大了許多:“別說什麽死不死的!”


    耶律空戀垂下雙眸,揉亂他的發:“你說我長得這般風華,怎麽就栽在你手裏了。”


    “我本想和你耗一輩子的。”


    “十年前,我便計劃好了。”


    “你想娶誰,我就去勾引誰。”


    “反正先帝拿龍家也沒辦法。”


    耶律千洵將身子低了又低:“你上來,我們走。”


    “咳,嗬。”耶律空戀輕笑一聲,咽下喉間的腥甜:“千洵,我不怕被人指指點點,也不怕龍家斷子絕孫,更不怕什麽男子喜歡上男子就是惡心的論調。


    “曾經,我不說,是怕會招來你的厭惡。”


    “如今,我說了,是因為覺得哪怕多給我一天,承受你的厭惡也是好的。”


    耶律千洵猛地抓起他的衣領:“我讓你~”上來兩字還未說出口,他整個人便愣在了原地,衣衫上的粘稠,鮮豔無比。麽深刻的提醒著他,眼前的這個人有多疼。


    “咳咳。”耶律空戀依舊邪魅如妖,嘴角滑落的血跡,帶著如火的決裂,滴答滴答墜進衣袖上。


    燒傷了耶律千洵的瞳眸,他將他攙起,狠狠放話:“你大爺的,你要是敢死,我就奸屍!”


    耶律空戀一愣,笑的燦爛:“樂意之至。”


    “你這人!”耶律千洵一把抱住他的腰,如同小時候般將臉埋進千絲長發裏,低聲呢喃:“龍藤,別死。”


    “你長的比我高,腦袋比我聰明,就連臉蛋也比我俊俏。怎麽連死也要比我早呢?這不公平!”


    “你上來!我要背你出城!”


    耶律龍戀捂住絞痛的胸口,輕搖下頭:“你自己走,帶上我,不好出去。”


    耶律千洵手下一用力,不管他樂不樂意,牢牢的將他背在身上:“我打小就聽你的話,你讓我去捅馬蜂窩,我就傻乎乎的去捅。你說女人都是禍水,我就將所有的宮女逐出殿去。你不喜歡左家的之子,我便不與他往來。”


    “你以為這次你說你想死,我就舍得讓你去死嗎!”


    “我偏要帶你出城,大不了一箭兩命,也省得你囉嗦!”


    語落,腳下淩波微步,朝著東南方向移去,速度慢了許多。


    身後的追兵四麵八方而來,耶律千洵咬著牙根,奔到城門口,隻要出了這道門,便安全了。


    可事情沒有他想的那般容易。敦煌帝下了死令,城門燈火重重,受的嚴密,根本沒有一絲逃跑的可能。


    耶律千洵煩躁的皺起濃眉,飛跑到城牆腳下,嚐試著輕功躍上。


    啪!第三次,他背著耶律空戀從半腰墜了下來。


    “敦煌錢很多嗎?弄這般高的城牆!浪費!”耶律千洵嘀咕了幾句,怨恨自己沒有專攻輕功。


    耶律空戀動動蒼白的唇,從腰間抽出兩把銀刀:“再試一次。”


    耶律千洵點點頭,縱身又是一躍,就在快要摔下來的時候,銀刀滲進石牆,發出刺耳的聲響,小小的支撐點,給了他再次反彈的機會,提氣沉腰,直衝牆頭。


    嘭,嘭,嘭!


    腳下蹬了三下,嗵的一聲摔在了草叢裏。


    “龍藤,你真聰明!”


    “我們出城了!”


    “上來,我們去找阿布!”


    似是意識到了什麽不對,耶律千洵猛地回過頭去,笑著的俊臉驟然一僵:“龍藤,喂,喂!”


    “你別嚇我,你說話啊!”


    “你不是來接我去龍城的?”


    “我都跟你出來了。”


    “龍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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