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上回馨貴嬪的言外之意讓安美人生出幾分好感,那安美人竟少去賢妃的流雲宮,而是常常往馨貴嬪的長樂宮這邊走動。


    待雲嬌送走了安美人,葉靈霜才又懶懶躺回軟榻上,心中一團疑惑,不得其解。她道賢妃是個沉不住氣的人,豈料她竟容忍了安美人囂張這般長久的時間,或者說她根本沒有將安美人那肚中的孩兒放在心上?不,葉靈霜搖搖頭,這不是賢妃的性子,賢妃慶生宴上被安美人打了臉麵,讓安美人分去一大半的風頭,賢妃心中早就生出一根刺,莫看她平日一副大肚能容的樣子,沒有人比葉靈霜更清楚她的心胸是如何狹隘。


    “娘娘,不好了!”急促的腳步聲漸行漸近,雲嬌麵露慌張地跑了進來。


    雲嬌不似墨月和佩環,平日裏沉穩少言,若是這般慌張定是出了大事,葉靈霜神色一淩,從軟榻上站立起身,“發生了何事?”雙眼緊緊盯著她問道。


    雲嬌呼吸不勻,忙不迭回道:“奴婢送安美人出了長樂宮,豈料還未走出多遠,安美人便一下滑倒在地,地上頓時沾了血跡!”一口氣說完,眼裏盡是擔憂,這安美人在哪裏跌倒不好,偏生是在長樂宮宮門外不遠處,瞧著那地上的血跡,安美人腹脹孩兒恐怕凶多吉少。


    “如今安美人呢?”葉靈霜臉色第一次變得如此難看,沉沉問道。


    “安德子和吳團已經去抬——”一句話未說完,葉靈霜便聽到殿門外傳來了安美人反反複複尖銳的哭叫聲,“好痛——,肚子,我的肚子好痛。啊——血!是血!!孩兒,我腹中的孩兒,不會,不會的,啊——”最後一聲尖叫過後便沒了音兒。


    安德子和吳團已經抬了安美人進來,此時的安美人痛昏過去,麵色蒼白,裙擺下方隱隱滲出鮮紅的血。


    “墨月,快去尚醫局叫太醫,動作快些!雲嬌,你立即去蒼鑾殿稟告李公公,就說安美人不小心在長樂宮外跌倒了,情況不妙。”葉靈霜冷冷道。雖已恢複了先前的鎮定,眼裏卻是肅殺一片,好,好得很,賢妃竟打起了她的主意!


    墨月和雲嬌一臉正色,匆匆出了長樂宮。


    “馨貴嬪這裏是怎麽了,方才怎的聽到女子的尖叫聲?”另兩個側殿的徐良媛和趙貴人相繼進了葉靈霜的側殿,神色憂心道。


    葉靈霜心裏冷笑,平日裏這兩人可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事事不關己的態度,這下子安美人一出事就出來了,還不是怕這事情與自己脫不了幹係,畢竟這可是在長樂宮外發生的,若是安美人肚中的孩兒有了事,皇上又對這肚中的孩兒看得極重,她們這長樂宮的所有人怕是都難逃責罰。


    “徐良媛和趙貴人莫慌,安美人隻不過是不小心在長樂宮外跌倒了,這事大家看得分明,皇上又豈會無辜責罰。”葉靈霜目光平靜地盯著兩人道。


    趙貴人緩緩低頭,淡笑,“馨貴嬪說得極是,安美人自己在長樂宮門外跌倒的,這件事分明得很。”徐良媛見狀,也低聲附和道。


    “行了,都坐吧,且看太醫來了怎麽說,雲嬌那丫頭已經去稟告李公公了,想必沒多久皇上便會知曉此事。”


    趙貴人和徐良媛聽聞皇上會來,神色微變,像她們這種兩三個月才被寵幸一兩次的人如今這麽快見到皇上該是雀躍的,可是在這種情況下哪裏還生得出一絲喜悅。


    沒多久,墨月便喚了那尚醫局的李太醫前來,那李太醫一聽說是最近剛被診出有孕的安美人出了事,哪裏敢有所怠慢,匆匆帶了幾副安胎藥止血藥便向長樂宮這邊小跑著來。豈料將至長樂宮宮門的時候,一個踉蹌差點跌了一跤,李太醫不敢拖遝,穩了穩身子便急急朝宮門行去,墨月卻在看見那腳下的幾顆滑溜的小石子後臉色一驚,抬腳將那幾處小石子迅速踢至牆角,這才快步跟了進去。


    床上的安美人漸漸轉醒,見李太醫正在給她把脈,又感覺到腹中絞痛,雙眼不禁瞪大,看著李太醫喃喃道,“李太醫,我腹中龍兒沒事對不對,他還在對不對?”


    李太醫把脈良久,惋惜地搖搖頭,歎息道:“安美人請節哀,肚中的龍子……沒了。”


    “不可能!你在騙我,你在騙我!怎麽可能沒了,李太醫你是不是診錯了!他明明還在的……”安美人忍著痛坐起,伸手抓住那李太醫的前襟,表情有些激亢。


    醫術被質疑是對醫者莫大的恥辱,李太醫雖有些同情安美人,此刻臉上也有了幾分不悅,淡淡道:“孩子確實沒了,安美人還是節哀吧。”


    “啊——”安美人抱住腦袋尖叫一聲,前些日子她還在做著美夢,如今這肚中的籌碼卻是說沒就沒,她如何接受得了。眼裏盡是不甘、痛恨。


    “安妹妹還是躺著吧,此時身子要緊。”葉靈霜不鹹不淡地規勸道。


    安美人目光驀地掃向她,都怨她!若不是前來探望她,自己又豈會無辜跌倒。


    “滾,都給我滾出去——”安美人淒聲道,大聲哭了起來,完全不顧了舉止禮儀。


    葉靈霜朝一屋子的人擺了擺手,一幹子人才都退出了內殿,隻在外殿候著。


    雲嬌將事稟告給李福升的時候,未料到他隻是微微一愣,輕輕點了點頭,“這事雜家會告於皇上,你先回去吧。”


    雲嬌福了福身,“奴婢告退。”這後宮之中萬事都說不準,她以為安美人肚中好歹懷著龍種,皇上定是十分看重的,豈料李公公竟是這副態度。李公公貴為太監總管,常伴皇上左右,皇上的心思他最懂,方才這般不以為意的態度,想來皇上也是沒放在心上罷。如此一想,雲嬌一直揪緊的心終於放下許多。


    “皇上,安美人在長樂宮宮門外滑了一跤,想必腹中龍兒凶多吉少。”李福升低頭回稟道,與平日裏無異。


    仰躺在軟椅上的大晏帝輕闔著雙眸,聽聞這消息時也隻是眼睫微顫,淡淡嗯了一聲,道:“朕早知她護不住這腹中的孩兒,後宮那群女人可是一個比一個歹毒。也罷,就當是給她一個教訓,以後莫要再偷偷瞞著朕倒了那避孕湯。”


    驀地,那雙輕闔住的眸子一下睜開,大晏帝從軟椅上坐起身來,眸子微微眯了眯,“李福升,你方才說安美人在何處滑倒?”


    發覺大晏帝身上的氣息忽地冷了下來,李福升心一驚,忙不迭回道:“方才是馨貴嬪的丫鬟雲嬌前來稟告此事,那安美人正是在長樂宮外滑倒的。”


    大晏帝靜默片刻,心中不由一歎,他是不是做錯了。那傻丫頭如此單純,哪裏是她們的對手,可,如果不這麽做的話……


    “李福升,隨朕去長樂宮看看罷。”大晏帝冷冷道,已經拂袖出了蒼鑾殿,身上隱隱有著怒氣。


    李福升跟在後麵,思緒輾轉。


    皇上一到,眾人齊齊福身行禮。趙貴人、徐良媛同馨貴嬪一齊侯在外殿,李太醫亦是站在了另一側,大晏帝目光掃過趙貴人幾人,最後落在馨貴嬪身上,見她麵色有些蒼白,心裏莫名一緊,卻未多說什麽,兀自進了內殿。


    “皇上,妾腹中的孩兒沒了,皇上——”安美人一見大晏帝進來,知道他還是重視這個孩子的,心中不由委屈更甚,痛哭起來。


    大晏帝心中有些嫌惡,麵上卻是放柔了聲音,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愛妃節哀,可能愛妃腹中龍兒與朕無緣,愛妃當好好保重身子才是。”


    大晏帝以為安美人會收斂一些,豈料她哭得變本加厲,毫無平日裏端莊賢慧,眼中已有了些許不悅。


    但凡有些眼色的人都能看出幾分,這安美人卻是個缺根筋的,嘶聲哭道:“不會的,妾前日還感覺到腹中龍兒動了,怎會是無緣,皇上要為妾做主啊——”腦中倏地閃過什麽,安美人一愣,喃喃道:“皇上,是有人要害妾,妾滑倒的時候腳下有東西。”那雙眼猛睜,聲音不由高了幾分,“皇上,定是馨貴嬪,她嫉妒妾有了身孕,她早就心懷鬼胎,皇上為妾做主,妾以為她平日裏對妾是極好的,豈料她竟這般對妾,馨貴嬪心思如此歹毒,皇上萬萬不能輕饒她啊,皇上——”


    “夠了!”大晏帝忽然低喝一聲,讓還在抽泣的安美人渾身一震。“李太醫,給朕滾進來!”


    外殿候著的李太醫忽聞這一聲厲吼,心肝一顫,忙小跑著進了內殿,雙腿一屈跪在地上,“皇上恕罪,臣罪該萬死,沒能及時保住安美人腹中龍兒。”


    大晏帝淡淡掃他一眼,“安美人此時情緒不穩,去開點兒穩定情緒的藥,立馬去尚藥房抓來,送至甘泉宮安美人殿中。”


    李太醫本以為大晏帝會怪罪他沒能保住龍種,豈料隻是讓他開藥,自然連忙回神應是,不敢怠慢,可心中不由納悶,為何送至甘泉宮,安美人此時可是在長樂宮躺著呢。難道說大晏帝要讓安美人立馬回甘泉宮,李太醫本想說安美人身子太虛不易移動,但這句話生生憋著,最中咽下了肚中。


    李太醫開了藥兀自去了尚藥房取藥,還未走出殿門便聞大晏帝冷淡無比的聲音傳出,“李福升,找輛車攆來,朕看安美人在這裏呆得不適,還是早早送回甘泉宮的好。”李太醫眼眸微轉,心裏已經明白幾分,不由對著安美人生出幾分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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