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檀總覺著,今兒回門後,她夫君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具體哪裏奇怪,她也說不上來,隻眼神交匯時,好像要比平日多停上一兩息。


    她也沒太放在心上。


    家宴膳畢,白敏敏與沈畫都要歸家。


    近些時日,白敏敏她娘還有她大嫂拘她拘得緊,畢竟都是要相看人家的大姑娘了,讓人知道見天兒在外瘋跑終歸於名聲無益。


    沈畫則是要回去見幾個掌櫃。自入李府,婆婆便讓她協理中饋,她雖慣愛吟詩作對,但也不是不通庶務,府中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條,如今在李府已是頗具威望。


    她們走後,明檀又去蘭馨院與裴氏敘了會兒話。


    裴氏還拿沈畫當例子:“……她是個有福的,如今在李司業府,過得也算是如魚得水,郎君上進,夫妻和睦,妯娌也是好相處的,她家那位大嫂,不就是你要好的周家小姐的姐姐麽?性情模樣都沒得說。還有最要緊的是公婆開明,不拿捏人,這才一入府就能協理中饋呢,你也多學著點兒。”


    明檀點了點頭,沉吟片刻又道:“母親,道理我懂,可我沒什麽妯娌公婆,大婚第一日,王府管事就將賬冊鑰匙全都給我送來了。”


    “……”


    “府中就無人為難於你?”


    明檀想了想,搖頭。


    “既交予你,便是信你,你更應該好好打理王府產業才是。”


    明檀“嗯”了聲。


    見四下無人,裴氏又壓低聲音問:“府中可有姨娘通房?”


    定北王府不似其他門戶,還能在婚前打聽一二,也不似其他門戶,婚前出了醃h事兒還可不嫁,於此道上,裴氏一直頗為擔憂。


    明檀想都沒想便徑直否道:“沒有。”可忽然她又頓了頓,語氣猶疑起來,“應是沒有的吧?我入府三日,都未聽說府中還有其他女人。”


    “殿下三日都歇在你屋裏?”


    明檀紅臉“嗯”了聲,矜持道:“我住的,好像就是夫君一直在住的院子,他的衣物都在屋內。”


    兩人竟是同住?裴氏稍感意外。


    不過如此一來,今兒侯爺回來說的“愛妻心切”倒顯得有那麽幾分可信了。


    裴氏心中寬慰不少,又握住明檀的手,語重心長道:“王爺如今獨獨愛重於你,這自是再好不過。可母親說句不好聽的,王爺年輕有為,位高權重,此時隻有你,並不代表往後也隻有你。


    “宅院之中,子嗣為重,趁著夫妻情濃又無旁人打攪,早早兒生養,穩住你的王妃之位才是正經。隻要你執掌中饋,膝下有嫡出子女,那往後在王府,誰也越不過你去。”


    裴氏說得很是在理,也都是時下婦人心中所想。可明檀一想到以後還會有其他女人同她夫君耳鬢廝磨生兒育女,心裏頭就莫名地有些堵得慌。


    “母親知道,現在說這些,你不愛聽,可凡事都得看長遠些,臨了才不至於黯自心傷。”


    “女兒知道了。”


    -


    “還不下車?”


    日暮時分,馬車停在定北王府門前,江緒站在車外,掃了眼還端坐車內莫名發呆的明檀。


    早上出門之時,他這位小王妃纏著他問東問西,精神頭十足,回府一路,卻是半聲不吭心不在焉,也不知是不是在想她好友所說的話本“要水”一事。


    江緒本是想當夜便向她驗證一番,要七回水是什麽感受,怎奈宮中有事,宮門下了鑰還召他入宮。


    新婚四日,忽而獨守空房,明檀竟有些不習慣。半夜急雨,電閃雷鳴,她裹著錦被翻來覆去,一想到往後府中要進新人,都是花一般的鮮妍顏色,她的夫君要雨露均沾,夜裏要同她們翻雲覆雨,更是莫名地悲從中來。


    次日一早,雨收雲霽,窗一推開,便有沾著花草木香的清新之氣撲麵而來。


    明檀頂著發青的眼圈坐在妝奩前,沒什麽精神。


    正當她自我寬慰了番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倒也不必如此杞人憂天之時,外頭忽然進來個小丫頭,腦袋埋得低低的,頗有幾分難以啟齒地傳話道:“王妃,雲姨娘和方姨娘來給您請安了。”


    明檀一怔,腦袋似是轟開了般,驚得她半晌沒能回神。


    綠萼也是懵的,玉梳停在明檀發間,都忘了要往下梳。


    “你…你說什麽?什麽姨娘?”綠萼不可置信地問。


    小丫頭小心翼翼答道:“雲姨娘與方姨娘。王妃入府諸事繁瑣,所以二位姨娘今日才來給王妃請安。”


    綠萼:“為何之前從未聽過府中還有姨娘?”


    小丫頭搖頭,支支吾吾道:“奴婢不知。”


    素心稍微能端得住些,揮退了小丫頭,忙安撫道:“想來是殿下從前在府中慣用的通房,迎正室,抬通房,這在尋常人家也是常有的,小姐不必太過掛心。殿下從前未提,大約就是沒將她們放在心上的意思。”


    “對,對。”見明檀一臉失魂落魄,綠萼反應過來也忙附和,“若是什麽正經角色,殿下不提,福叔總是要提,府中其他下人也是要議論的。


    “既然這些日子都無人提及,那必然無足輕重。這會兒尋來請安,許是要給小姐敬杯妾室茶,可殿下沒回,這茶小姐不愛喝,尋個理由不喝就是了。”


    明檀一言不發,也不知在想什麽,靜了好半晌,才讓綠萼繼續給她梳妝。


    過了大半個時辰,明檀收拾停當,款款出現在啟安堂花廳。她落座上首,眉眼微抬,緩慢地打量著這兩位如晴天霹靂般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新姨娘。


    這兩位姨娘,相貌雖不及她,但也不差。一位清麗,一位嬌豔,看起來年紀都比她要大上個兩三歲,很是有些美人風韻。


    沒等她消化完內心五味雜陳的情緒,那位模樣清麗的姨娘便利落拱手,單膝跪地:“奴婢雲旖,參見王妃。”


    ?


    好像有哪不對。


    明檀一時沒想明白,下意識問道:“你是,雲姨娘?”


    “是。”


    那另一位便是方姨娘了。


    明檀目光剛移過去,方姨娘便盈盈福身,嬌媚道:“奴家方氏若眉,見過王妃。”


    比起雲姨娘行禮都行得奇奇怪怪,這一位倒是極有姨娘的意思了。隻不過自稱“奴家”,這滿京城哪家妾室是自稱“奴家”的?明檀聽著別扭,竟莫名想起了別玉樓的水盈。


    “都起來吧,看座。”


    明檀壓了壓心底的情緒,目光卻不想再落在二人身上,她自顧自地撥弄著茶杯碗蓋,實在是有些無法違背內心,說出“以後都是姐妹,要同心同德好好伺候王爺,早日為王爺開枝散葉”之類的話來。


    太難受了,心裏太難受了。


    她抿了口茶,騰騰熱氣熏得她眼睛疼,眼前都蒙起了一層霧氣。


    雲旖未有所覺,盯著明檀撥弄茶杯碗蓋的纖纖玉手,眼睛一眨不眨。


    方若眉歪過身子,輕輕撞了撞她:“瞧什麽呢你。”


    雲旖下意識便答:“王妃撥茶蓋的動作很好看,手也很好看,我沒見過這麽好看的手。”


    說完,她也端起桌邊的茶,模仿著,生硬地撥了撥,然後就將還未舒展沉入茶底的茶葉給撥飛了。


    “……”


    這哪裏來的憨子。


    方姨娘的白眼差點都要翻上天了。


    正當花廳沉陷在一種詭異的寂靜中時,丫頭來稟:王爺回了。


    明檀掀了掀眼皮,可她這會兒難受得都不想再看見那個男人,直到眼底沒入一片錦衣衣擺,才垂眼起身,有些敷衍地行了個禮。


    江緒並非心細之人,可他的小王妃從頭發絲到繡鞋上的瓔珞都寫滿了“我不高興”,他倒也不至於看不出來。


    落座在明檀身側,他掃了眼雲旖和方若眉,淡聲介紹道:“這是本王給你找的護衛,雲旖擅劍,方若眉擅毒擅醫,以後本王若不在府中,自有她們來保護你。”


    “……?”


    明檀忽地抬眼。


    雲旖:“屬下津雲衛雲旖,奉命保護王妃安危。”


    方若眉:“屬下別玉樓方若眉,奉命保護王妃安危。”


    兩人正經行了個禮。


    明檀更懵了。


    這方姨娘,還真是別玉樓來的。


    介紹完,江緒瞥了兩人一眼,兩人便識趣垂首,躬身後退。


    花廳內很快便隻剩下明檀與江緒二人。


    明檀仍沉浸在大起大落的情緒中,有些回不過神:“雲姨娘和方姨娘,她們是……護衛?那她們隻是護衛還是?”


    “隻是護衛。”


    “那為何要讓她們當姨娘?”話本裏頭女護衛都是當貼身婢女的。


    “本王不喜府中人多。”


    說完這句,江緒起身讓人擺膳去了。他一早回來,以為會有口熱粥,可沒想到,他的王妃因為兩個女護衛,將賢良淑德止步在了新婚第四日。


    明檀不知他在想什麽,還在琢磨他那句“不喜府中人多”,這一琢磨,便琢磨了大半天,將各種情況都考慮過後,她得出了一個比較靠譜的結論:她的夫君暫時不想納妾。


    王府不可能隻有一位王妃,就算她的夫君不想納妾,也總會有人尋著各種名目,往王府裏塞上各色美人。與其等著人塞,還不如自個兒先塞上兩位,如此一來,拒絕也有個由頭。


    晚上安置,明檀於床笫之間向江緒求證了這一想法,也得到了肯定的回應,她一時開心得都熱情了不少,盡管辛苦,也配合著承到了半夜。


    要完第二回水時,明檀以為可以如前幾日般安寢,便安安心心地閉上了眼。


    可誰想江緒在身後摟著她摟了沒一會兒,忽而又有了起複的勢頭。很快明檀就不容拒絕地被翻過來。秀眉微蹙,香汗如雨。她嗚咽著,眼淚花兒往外冒,邊拍打,邊斷斷續續控訴。


    迷糊間,忽聞江緒在她耳邊沉著聲道:“話本裏不是說要七回水?”


    “……?”


    “可那不…不是我說的,唔!”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小豆蔻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不止是顆菜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不止是顆菜並收藏小豆蔻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