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人生在世,知己難逢。”花應然指天畫地,痛陳真情,“這是來自友誼的呼喚。”


    “原來花神醫竟是如此情深義重之人。”萬翼似笑非笑道。


    花應然痛心疾首,“萬郎莫不信我?醫者仁心,這一路我都在想,若是失了我,不知萬郎日後該如何承受病痛之苦?心憂如焚呐。”


    萬翼不疾不徐道,“府上已有醫師,花兄多費心了。”


    “哦?”花神醫拇指摩挲過紅潤的下唇,“府上醫師多年還未能治愈萬郎身上的頑疾,何不讓在下一試?好歹在下也薄有虛名。”


    少年眼眸一暗,平靜地道,“萬翼身子康健,何曾患有頑疾?”


    花應然卻是意味深長道,“……當真沒有?”


    萬翼神情淡淡,目光似有若無的掠過他的臉,“花兄何出此言?”


    花應然一派醫者悲天憫人的姿態道,“這便是神醫與普通醫師的區別,醫者父母心,萬郎何必存有疑慮,咱們這一路共患難同甘苦,在下為人處事,萬郎你定當清楚才是……”說到這,他又打蛇順棍上,厚著臉皮改了自稱,“愚兄與你一見如故,再見傾……咳,交心,或許是前生有緣,便覺萬弟好似自家親兄弟一般,如何忍心眼看著弟弟頑疾在身,而不盡這綿薄之力?至於診金……自然從優,從優。”


    萬翼慢條斯理的拆台,“咦,怎的我記得上次花兄明明曾言‘誰說醫者就必須要父母心,即便是親兄弟,診金一文錢也都不許少’?”


    “因此才說愚兄對萬弟是一見如故,分外著心,不是親兄弟,勝似親兄弟啊。”


    萬翼默……


    神醫見過,如斯死纏爛打不顧顏麵的神醫,倒真是第一次見!


    思及花應然一口咬定他患了多年頑疾時的語氣,那別有深意的眼神令萬翼眼底厲光崢嶸——


    莫非,他已經察覺到什麽?


    也好,既然他自動送上門來,他又何須客氣,索性將他納入門下,他倒要就近看看這花神醫究竟想玩什麽把戲。


    萬翼拿定主意,溫厚一笑,拱了拱手,“如此,便有勞花兄暫屈寒舍。”


    花應然忙不迭回禮,“自是應當,應當的。”


    萬翼遂回身命小廝喚管事來,好生安頓花神醫,在背身而過的瞬間,隱約聽見花應然在他身後悄然太息,“美貌果真是一種負擔……”


    萬翼:……??


    由於濟王殿下大勝歸朝,雖然凱旋之軍最快也要在午時之後才到,但早朝的內容,半數都已圍繞在濟王歸來之後的一係列章程安排上打轉。


    升官之後,在朝堂上最直觀的好處是:離皇帝陛下更近了許多。


    對於‘察言觀色揣摩聖意’這一佞臣必備的入門手藝,萬翼越發得心應手。


    因此在周遭對濟王滔滔不絕的溢美之詞中,萬翼知趣的保持沉默,雖然小皇帝臉上始終都保持著笑容不變。但他如何不知此刻皇帝麵上笑得愈柔,心底忌恨愈深。


    何必上趕著做炮灰?


    ——“萬卿,你有何見解?”


    眼看快熬到下朝,一直努力隱藏存在感的萬翼冷不防被皇帝點了名。


    “微臣……”萬翼暗自咬牙,口中溫吞地道,“微臣要說的,便是諸位大人所說,方才諸位大人所言已極盡周全,無有補充。”


    這回答幹巴無味,還兼有巴結朝臣之嫌。


    皇帝陛下毫不掩飾的皺了皺眉,明顯不滿意他的答案,隻略一揮手,讓萬翼退回隊列。


    這一下,原本暗自忌恨這萬翼不知靠什麽手段突然直升上來的官員們,胸中吐出一口濁氣,豎子不足為患。


    萬翼神情懶懶的歸隊,無視周遭投來的幸災樂禍的目光,安心等待下朝。


    當祁見鈺以擔心擾民為由,將旗下私兵駐守城外,隻帶著三百親兵叩開城門之時,萬翼正在翰林院內整理書史。


    經筵講官顧名思義,就是皇帝的禦用說書人,每日博覽群書,隻待皇帝召見,給皇帝進講詩書文史的。


    雖是虛銜,萬翼任職以來也未被召見進講過,可萬翼知那小皇帝心理陰暗,見不得人好,所謂有備無患,升官不難。


    未時剛過,突然從外麵傳來一陣喧鬧。


    底下的翰林學士和庶吉士開始蠢蠢欲動,萬翼眼皮也未抬,依然在垂目默背文書。


    “萬大人!濟王入城了,要不要……出去看看?”


    一盞茶後,眾人推舉出一個勇士,趁著現在事務還算清閑,小心翼翼地向萬翼請話。


    萬翼頭也沒抬,握著書卷的手隨意揚了揚,痛快的放行,“去吧,別耽擱太久。”


    “是!”


    “謝謝大人……”


    “多謝大人……”


    直到各種紛遝的雜聲漸漸消失,萬翼終於移開眼,將手上一直停留在第一頁的文書輕輕擱在案上。


    時值仲夏,京城正是‘梅子流酸濺齒牙,芭蕉分綠上窗紗’的好時節。


    濟王身後雖僅有三百親兵,卻是人人統一的黑色戰甲,銀亮的盔甲覆蓋住頭臉和胸骨關節,即便是胯/下的駿馬,亦在馬首至馬腹,黑甲以覆。


    祁見鈺與身後眾將一般,亦是一身黑甲,僅有頭盔邊緣的紋路以金絲為底,匯成繁複而古老的祈勝符號。


    他騎著一匹棗紅馬,當先而行,黑甲紅馬,肅容無聲,竟是羞煞了京城一眾陰柔多情的脂粉男兒。


    這支自戰火中淬煉的純陽剛的黑色軍隊,無聲無息的將這紙醉金迷的帝都,劈開一條直通向皇城的路。


    濟王還未進朱紅的宮門,遠遠便聽到小黃門那拉長著的尖細嗓子,一聲聲如回音般蕩來:


    “皇上駕到——”


    祁見鈺微一蹙眉,盔甲後的眼閃過一絲不耐。


    眼看長長的禦攆已經快到了宮門口,祁見鈺右手並直,朝後一揚——


    隻聽重重“唰”地一聲!


    三百個人同時下馬,竟隻有一個聲音。


    早已等在宮門前迎接濟王的諸臣不由色變,隨即被高踞馬上的濟王冷目掃過,皆不約而同的抿緊嘴。


    祁見鈺直等到那抹明黃從禦攆緩緩步出時,方才不緊不慢的下了馬,利落地對著徑直朝他走來的皇帝單膝一跪,揚起聲,“——臣幸不辱命。”


    祁見铖笑容滿麵的扶起他,“皇兄這一路辛苦了,而今得勝歸來,朕心甚慰。”


    “皇上無須掛懷,臣隻是一片丹心,為家為國,又談何辛苦……”


    兄弟倆親密無比的相互問候,言辭不外乎你好我好大家好,強忍著雞皮疙瘩,一道把臂同行,晉見太後。


    第二十六章


    在仁壽宮虛耗了一個下午,好不容易終於等到夜幕降臨,到了開擺慶功宴的時候。


    饒是祁見铖忍功一流,也禁不住在踏出仁壽宮時長出一口氣。


    做了一下午不受歡迎的陪客,還要時不時接收太後的冷眼兼絮絮叨叨地指桑罵槐,濟王隻拉著他擺出一派兄友弟恭,母慈子孝的架勢,祁見铖也不妨多讓,耐著性子忍氣與這對母子周旋,共建和諧後宮。


    一路行去,宮女和太監侍人迅速而整齊地在宴客大殿內如遊魚般穿梭,高效率的在短短兩個時辰內布置好大殿。


    時候尚早,祁見铖先回宮換服,祁見鈺恭送完皇帝的禦攆後,三兩步回自己宮中。


    乍一見濟王奔進來,殿內的宮女太監們跪了一地,齊聲高呼:“濟王殿下千歲……”


    祁見鈺揉著眉心,揮手打斷他們的高頌,“行了,留一個梳頭宮女,其他退下吧。”


    “是——”


    祁見鈺徑自走到銅鏡前,隨手摘下頭盔,一旁伺候多年的老太監立刻恭謹無聲的趨前捧過。


    宮人散去後,被點名留下的梳頭宮女戰戰兢兢的跟上來,等濟王坐下後,她咬著唇小心地靠上前,“不知殿下,想梳哪種發式?”


    “簡單點的。”


    濟王開了尊口,終於合上那雙令她不安的眼,微昂起頭,示意她開始。


    濟王殿下極高,便是皇帝陛下也才剛及他耳根,借著這難得的機會,她才敢悄悄放肆地打量他……誰說殿下模樣凶煞的,小宮女心道,殿下隻是威嚴,明明長得很俊的。


    她心思百轉,手中動作卻是不敢耽擱,很快便重新為濟王殿下挽好發,食指在幾頂發冠上點了點,用心選了一頂底部鑲嵌著鴿蛋大的羊脂白玉的銀冠。


    束冠時難免要近身,宮中訓練有素的梳頭宮女自然都有一手不觸碰王孫公子的貴體,又能將發挽得嫻熟好看的功力。


    她在發冠將將束成那刻,突然想起了先帝時期曾封得一位貴嬪,便是皇帝的梳頭宮女……


    祁見鈺聽到一聲怯怯的“好了”,他正閉目養神,忽然在下一瞬察覺到一抹溫熱,拂過他的耳垂——


    驀然睜開眼,祁見鈺便見那小宮女重重噗通一聲,跪在他腳邊,仰起頭,一滴滴瑩淚滑過白嫩嬌顏,楚楚可憐道,“奴婢該死!冒犯了殿下玉體,請殿下責罰!”


    祁見鈺站起身,隻垂目平靜地注視著那張梨花帶淚的臉。


    她無疑哭得極美,微聳輕顫的肩,好似弱不勝衣一般,被淚水氤氳的眼更是將原先的七分姿色增至十分。


    ……女子到底與男兒不一樣。


    祁見鈺想到那個人,若是他,可會覺得女子這楚楚模樣惹人憐愛?


    宮女在他的目光下忍不住忐忑不安,但細看,又覺這目光似乎透過她,遠遠落在不知名的方向,“……殿,殿下?”


    祁見鈺迅速回神,他不發一語,麵色難看地繞過她,直接走向宮門。


    “殿下……那宮娥,要如何處置?”老太監悄無聲息的尾隨在他身後。


    這還是濟王第一次沒命人將意圖勾引他的宮女當場拖出去。莫不是……殿下終於長大了,識得女人的好?


    祁見鈺腳步停了停,卻是冷聲道,“你也當值這麽多年,處置犯了宮規之人,還需問孤?”


    老太監原想討賞,不料被拍了滿頭包,隻得委屈無比的訕訕退回去了。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當萬翼乘坐的馬車往皇城而去時,沿途看到萬家族徽的首輔之子商珝,忙令車夫將馬車駛近,與之並駕齊驅。


    “萬翼,萬翼!”商珝撩起車簾,向隔壁馬車喊話。前一輛馬車內的首輔老爹商量聽到兒子的聲音後黑了臉,在車內吹胡子瞪眼,連連斥道,“成何體統!成何體統!”


    萬翼驚訝的撩起車簾,與商珝隔著一臂距離的車窗相互寒暄,“商兄?倒是真巧。”


    商珝喜道,“歡卿還在後麵,尉遲遲那家夥重色輕友,樂顛顛的隨著他的未來嶽父先入宮了。”


    萬翼偏頭看了看前方,“前麵那輛馬車是首輔大人?”


    商珝點頭,很有幾分無奈道,“原本半個時辰前便能上路,偏偏爹臨走前嫌這次的脂粉色黯,命人又補上剛進的新粉……”


    萬翼不由嘴角抽搐了下,借著些許天光,細細打量商珝,莫怪今日覺得他……分外嬌豔。


    “快別看了。”商珝羞窘交加地放下了車簾。


    都怪爹自己撲完粉不夠,又強逼著他也上了一層。


    受萬翼與濟王的影響,他與李歡卿尉遲遲這一群年輕的貴公子,也漸漸看不慣那些塗脂抹粉的貴族做派。


    車子抵達宮門時,宮門外已密密麻麻的停滿一排排奢華的馬車。


    萬家車夫的高超卡位技巧可是代代相傳的,沒過多久便身手敏捷的占好了車位,而商珝跟著首輔老爹,也有專門的車位空下,兩人肩並肩行了幾步,商量便已充滿危機意識地命侍人將兒子叫回來了。


    無奈,萬翼隻得揮別商珝,孤身入席。


    雖而今他隻是官居五品,但當萬翼撩衣跨過門檻,徐徐入殿之後,竟是如皎月破雲而出一般,牢牢吸引住整殿的目光。


    他今夜是首次赴皇家宴,慎重地舍去慣穿的簡單朱子深衣,換上一襲奢麗的紫色傳統貴族直衣,腰間的銀絲攢花結長穗宮絛,發冠也相應搭配累絲鑲嵌銀冠,在滿堂驚豔的目光中,萬翼紅唇淡淡地勾著,腰間嵌滿寶石的佩劍與玉環相擊,行動間叮叮作響,他似看著所有人,又似沒有,在環視全場一周後,他矜貴地低垂下那雙烏黑幽深的眼,施施然走向自己的座位……


    “殿下……殿下酒滿了!”


    祁見鈺身後的幕僚看到濟王一見到萬郎便忍不住失神的模樣,暗自低歎一聲,悄然提醒。


    祁見鈺收回視線,仰頭一口飲下這杯酒,竟覺得難以下咽。


    作者有話要說:惡搞小劇場:(白雪公主)


    很久很久以前,在一個遙遠的國度,住著國王與王後。他們有一個可愛的女孩,叫白雪萬公主。


    可惜好景不長,王後不久病死了。國王便娶了一位新王後——花後。


    花後雖然美麗無比,但他卻極其痛恨自己的美麗,最恨沒有人比他更美麗!


    王後有一麵神奇的鏡子,每天早晨,花王後醒來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憂鬱地問鏡子:“魔鏡、魔鏡,誰是世界上最美麗的人?”


    魔鏡悲哀的回答:“全世界最美的人就是你,王後。”


    每每聽到這個答案,花王後皆要撫鏡痛哭,淚如滂沱。


    終於,有一天,魔鏡對他說:“主人,現在世界上最美的人不是你,她就是——白雪萬公主!”


    王後終於流下了喜悅的淚水。


    為了將公主留在他身邊,花王後帶領著七個小矮人,終於綁架了鄰國的兩位王子——鈺王子,铖王子。


    他們4個人,從此在王宮過著幸福又快樂的生活~


    —end—


    純屬惡搞,請勿代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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