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麽了?為什麽要這樣走路?


    傷了腿嗎?還是……


    另一個想法湧入腦海時,我驚得用手捂住唇,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叫出聲來。


    我的腦子裏,迅速的回憶從昨天到今天,他的一舉一動。


    他黯然失色的眼神,他伸手又收手的動作,他總是把我支開的行為……種種跡象都在告訴我——


    他失明了!


    失明?!


    猶如晴天霹靂,靂得我整個人轟然炸裂。


    腦子裏空的,心也空的,仿佛心髒被人活生生的挖走,留下一個大大的窟窿,緩緩淌著鮮血。


    怎麽會失明?


    好好的怎麽會失明?


    不!我不相信!!


    不是真的,一定不是真的!


    我雙手逐漸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裏,用疼痛來逼迫自己冷靜。


    或許事情根本不是我想的那樣!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緩步走上前,再看向裏麵時,蕭逸然已經走到了病房中央,看他挪動的路線,應該是要去洗手間。


    我用不驚動他的動作推開門,躡手躡腳朝裏麵走去,一步一步走向他。


    每走近一步,我的心就會縮緊一分,好似被一隻手緊緊揪著,憋得我快要不能呼吸。


    一直走到他麵前,他都沒有發現病房裏多了一個人,依舊用摸索的方式往前走。


    真的!是真的!


    他真的看不見了!


    我的手不受控製的發起抖來,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突然就滾出了眼眶。


    為什麽?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為什麽他會看不見!


    他那麽好,他什麽都不求,為什麽還要奪走他的光明?


    老天爺,你為什麽要這麽殘忍的對待他?!


    我泣不成聲,整個人都顫抖起來。


    蕭逸然似乎察覺到了什麽,挑了挑眉,長臂一揮碰到了我的手。


    他一愣,微微蹙起眉心。


    他的手碰著我的手臂,保持著那個姿勢沒有動,閃爍的睫毛告訴我,他在思索。


    我用力咬著唇,不允許自己發出一丁點聲音。


    淡淡的血腥味在口中蔓延,我抬手擦掉唇上的血跡,順勢抹去臉上的淚水。


    “小諾?”最終,蕭逸然開口,唇邊勾起一抹熟悉的魏霞,“不是去幫我燉湯了嗎,怎麽又回來啦?”


    “你還要騙我到什麽時候?”他眼睛看不見了,卻隻字不提,整天裝作一副什麽事都沒有的樣子,就是為了不讓我知道嗎?


    可他越是這樣,我知道的時候就會越難過。


    他傷的是眼睛,眼睛啊!


    沒有了眼睛,他什麽都不能做,又如何能瞞我一輩子?


    “誒?”蕭逸然依舊不認真,當玩笑一樣對待,“騙你什麽啦?”


    “我都看見了,你還要瞞著我嗎?”情緒有些激動,我一把抓住他的兩條胳膊,“為什麽?為什麽不告訴我?這麽大的事,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乖,別生氣。”蕭逸然握住我的手,另一隻手摸上我的腦袋,輕撫著我的頭發,“我沒事,你不要擔心我。”


    “你都看不見了,還說你沒事。”


    “隻是看不見而已,又不是死了。”


    “你能不能認真一點?那是你的眼睛啊!”我急的眼淚又掉下來,“沒有了眼睛,你以後怎麽生活?”


    “我有你啊!”蕭逸然捏了捏我的鼻子,細柔的指尖拂過我的臉頰,“別哭,我真的沒事。”


    “你為什麽要這麽傻,你眼睛看不見為什麽不告訴我?”


    “乖哦別哭了,你還懷著孩子,小心動胎氣。”蕭逸然柔聲哄著我。


    我看著他,那空洞的雙目就像刀子一樣,狠狠戳著我的心。


    都怪我!都怪我拖累了他!


    如果水族館爆炸的時候我沒有在,以他的反應和速度,肯定可以跑出去!


    都是我害了他!


    我捂著唇,深深吸一口氣,努力的平息內心的情緒。


    “你要去洗手間嗎?我扶你。”我輕輕握住他的胳膊。


    “好。”蕭逸然笑著點頭。


    我摻著他的手,小心翼翼的走進洗手間。


    心裏太多事情,我竟忘記了他上廁所我需要回避,就傻愣愣的站在他旁邊。


    蕭逸然輕輕一笑:“寶貝你要看我上廁所嗎?”


    “啊?”我愣了一下,看著他解褲子才反應過來,連忙別過身往外走,“我在外麵等你。”


    蕭逸然笑起來,清朗的笑聲回蕩在耳邊,讓我的心像針紮一樣痛。


    都這個樣子了還這麽開朗,是要有多好的心態,才能做到這樣子!


    思緒萬千,我癡癡地站在洗手間門口,直到蕭逸然出來,我才扶著他坐到病床上。


    我看著他,他英俊的臉上每一條細小的傷痕,都像針一樣紮進我的眼睛裏,讓我痛不欲生。


    多好的人啊,怎麽就失明了呢?


    怎麽才能讓他恢複光明?


    我可以為他做什麽?


    “你還杵在這裏做什麽?快去給我燉湯呀,我都要餓死了。”仿佛知道我在盯著他看,蕭逸然推了推我的肩。


    “你的眼睛到底是怎麽回事?醫生怎麽說?”都這個樣子了還想著吃!


    “沒事,醫生說休息一陣就好了。”


    “你都看不見了,怎麽可能休息一陣就好!雖然我不聰明,但我也不是三歲小孩好不好?”


    蕭逸然撓了撓腦袋,正準備回答,吱的一聲響起,病房門被推開。


    我轉頭看過去,隻見江言禎大步走進來。


    看見我在,他微微一愣,連忙揮手跟我打招呼:“嗨,安諾也在呀!”


    “你來啦!”


    “是啊,我來看看阿然。”江言禎在床邊坐下來,笑眯眯的望著他,“阿然你好些沒有?我還等著你出院呢!”


    “離我遠點。”蕭逸然嫌棄的翻過身。


    “啊!我好心關心你,你居然這樣對待我,真是沒良心。”江言禎哼了一聲,雙手環胸看向我,“安諾你方便的話,可以給我們一點單獨時間嗎?”


    “啊?”我愣了愣,轉頭對上他人畜無害的微笑時,連連點頭,“可以可以,不過,逸然有傷在上,你可不許欺負他!”


    “我就說怎麽突然疏遠我了嘛,原來是有美人關心了,哼!”


    我尷尬的笑了笑:“哈哈,逸然是因為我才受傷的嘛,我當然要照顧好他。”


    “放心吧放心吧,不會把他怎麽樣的。”


    “那我走啦,你千萬要把他看好啦,在我沒有回來之前,你不許離開。”我看向蕭逸然,囑咐他說,“我回去燉湯了,你乖乖在這裏躺著休息,哪裏都不許去。”


    “知道了。”蕭逸然不情願的點頭。


    我看了看兩人,轉身往外走。


    走出病房,帶上門的那一瞬,我抬手輕輕捂著胸口。


    心好痛。


    痛的仿佛要裂開了一般。


    我摸出手機,在聯係人裏麵翻了一遍,最後打給了楚夏,問她有沒有空,有的話幫我買點排骨和玉米燉湯,再送到醫院來。


    我很想親自燉湯給他喝,但我現在不能離開這裏。


    蕭逸然突然想喝排骨湯,絕對不是巧合,更何況江言禎還過來了。


    他根本就是想支開我,然後讓江言禎帶他走。


    他不是想一直瞞著我失明的事,隻是打算瞞我一時,然後離開。


    他為了不讓我擔心和內疚,決定一個人默默承受這一切。


    可是這一切,原本不是應該他承受的!


    想著想著,我不禁又濕了眼眶。


    明明知道眼淚很沒用,解決不了任何事情,可就是不爭氣的控製不住!


    我深吸一口氣,抹掉眼中的淚花,見病房裏還沒有動作,我去了醫生辦公室。


    向醫生問起蕭逸然的眼睛,醫生一開始不願說,應該是蕭逸然囑咐醫生不要告訴其他的人。


    最後被我問急了,醫生才說蕭逸然是因為強烈的撞擊和震動導致眼角膜破裂,其中一隻眼球內部還有創傷。


    我聽得心裏發慌,感覺渾身無力,兩條腿支撐不起整個身體。


    眼角膜破裂,可以做角膜移植,可是眼球內部創傷怎麽辦,可以治療嗎?


    “醫生,他的情況嚴重?你們一定要想辦法治好他的眼睛,他還那麽年輕,不能沒有眼睛。”


    “眼角膜破裂不是嚴重到不可治療的地步,隻要有合適的角膜,我們會進行移植手術,隻是眼球創傷情況,還得進一步觀察。”


    “用我的,醫生用我的,把我的眼角膜給他。”


    “你知道眼角膜代表著什麽嗎?”醫生很嚴肅,像是老師教育學生一般說道,“代表光明!你把你的眼角膜給了他,你自己不就成瞎子了嗎?”


    “沒關係,我可以瞎,但他不可以。”


    “不行!法律規定生者不可以捐獻眼角膜。”


    “我是自願的,醫生,你幫幫我吧!”我站在辦公桌前,懇求的看著他,“哪怕是一隻,一隻也可以。”


    “他左眼眼球創傷,不適合手術,就算做角膜移植手術,也隻能做右眼。”醫生無奈的搖搖頭,“但是安小姐,我是醫生,我的職業是把病人治好,而不是把一個好人變成病人。”


    “可是,你是知道的,在國內等待角膜捐獻是需要很長時間的,他等不起。”


    “這個也沒有辦法!”醫生不想再跟我囉嗦,直接下達逐客令,“安小姐還懷著孩子,回去休息吧!”


    滿心失望,我走出醫生辦公室,回到病房外麵。


    坐在走道裏的長椅上,我傻傻的坐著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我多麽想幫他,可我什麽都做不了!


    我真是沒用!


    江言禎從病房裏出來的時候,我坐在長椅上發呆。


    他說他先回去,讓我們注意休息。


    我走進病房,蕭逸然還是半倚在病床上。


    我朝他走過去,他問我說:“不是回去給我燉湯了嗎?這麽快就燉好啦,可是我怎麽沒有聞到香味呀?”


    我在床邊坐下來,沒有說話。


    這麽好看的一雙眼睛,看不到光明多可惜。


    如果可以說服醫生,把我的眼角膜捐給他就好了。


    他左眼暫時不能手術,但右眼可以,先恢複一隻眼睛也好。


    我盯著他的左眼,試圖看出眼球的創傷,但看了許久什麽都看不出來。


    “一直盯著我看做什麽,是不是覺得我現在特別帥?”仿佛意識不到失明的嚴重性,蕭逸然如往常一般沒個正經,“要不讓你親一下,過過嘴癮。”


    他說著就把臉湊過來。


    刹那間,我心裏閃過一個想法。


    我傾身向前,吻在他臉上。


    蕭逸然一愣,臉上泛起一抹淡淡的紅暈:“你還真親啊!”


    “反正不收錢,不親白不親。”


    “親了我可是要嫁給我的。”


    “好啊!”我雙手捧起他的臉,笑著說道,“等你好起來了,我就嫁給你。”


    蕭逸然愕然一怔,愣愣地看著我。


    即便是看不見,可他還是用了看我的動作,說明他對我這個決定感到意外而震驚。


    或許他隻是隨口一說,但我是認真的。


    “哈哈,你要嫁給我,我當真了哦?”蕭逸然當我是在開玩笑。


    “所以你要快點好起來。”我輕輕捏著他骨骼分明的大手,“要不然,我可會後悔的。”


    “寶貝你認真的嗎?”蕭逸然從我手中抽出手,本能的拉開與我的距離,“我開玩笑的啦!我以前也喜歡開這樣的玩笑,你是知道的。”


    “我沒有開玩笑。”我朝他挪了挪,貼緊他,“我是認真的。”


    蕭逸然頓了頓神,臉上的笑意逐漸收起。


    他空洞的眸中閃過一抹無奈和苦澀,盡管隻有一瞬間,但我看的很清楚。


    輕歎一聲,他轉頭看著我:“小諾,你沒有必要覺得愧疚,這件事跟你沒關係。”


    “沒有愧疚,我就是想跟你一起過日子。”我認真說道,“這次的事情讓我明白了,誰才是我應該珍惜和守候的人。”


    “小諾,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但我不需要。”蕭逸然別過腦袋看向窗外,“嫁給我你不會幸福,我也不會幸福。”


    “你不喜歡我了嗎?”為什麽我不會幸福?


    不是都說,嫁給愛自己的人,比嫁給自己愛的人,更幸福嗎?


    雖然現在我對他的感情,確實沒辦法突破朋友之上,但我們還有一輩子,我們可以去磨合。


    人心都是肉做的,隻要火候夠,早晚都會被捂暖!


    我相信我們,可以創建一個美好的未來。


    “小諾,我真的不希望你是覺得虧欠我才嫁給我,這樣的彌補我要不起。”


    “我知道了,你不是不喜歡我了,你是嫌棄我了。”我緩緩鬆開他的手,“你嫌棄我懷著陸北承的孩子,所以才不願娶我。”


    “不是,我沒有那個意思……”


    “如果你不喜歡這個孩子,我去把他打掉就是!”我說著,起身就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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