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雞鳴時分,淩峰剛起床,徐璐也跟著醒了,並睜著醒鬆的雙眸下了床,侍候淩峰更衣。


    淩峰訝異,“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往日你可是太陽曬屁股才起來的。”


    徐璐笑嘻嘻地道:“沒法子,睡不著嘛。爺今日穿什麽?天氣也開始冷了,可得穿多些才是。”


    “不忙,隻是去練功房,又不冷。反而還會出汗。”淩峰的練功房就在衡蕪院的西廂房,五間房子中間全部打空,便成了淩峰的專屬練功房。


    “嫁給爺這麽久,還從未見過爺練功呢,今兒倒要好好欣賞欣賞。”徐璐下了床,手腳麻利地給淩峰找來白色的練功服,就要給他換上。


    淩峰製止她,“算了,你還是睡你的吧,我自己來便成。”


    “那不成,我會睡不著覺的。”


    “怎會?今兒怎麽突然起這麽早?”他知道徐璐特愛嗜睡,若不是身份在那管著,給她無條件地放鬆,睡到中午都不成問題。所以他實在奇怪,今日她怎會起這麽早。


    徐璐嘟著雙唇,很是不滿地瞪他,“還不是得怪爺。”


    “怪我?”


    “不怪你怪誰?爺若是早些告訴我王氏會怎樣報複秦氏,我就不會睡不著了。”


    淩峰愕然了一會,忽然放聲大笑,他實在沒有想到,他的小妻子好奇心會是如此之重。


    徐璐哼了聲,更是不滿,見他還笑自己,掄起小肥手就捶他的胸膛,“你還笑,都是你,害我睡不著。”


    淩峰握著她的拳頭,肉肉的感覺令他忍不住揉了又揉,捏了又捏,最後還放到唇邊親吻,“你可是冤枉我了,我隻知道王氏昨兒下午就去了劉家,俱體要幹什麽,我也不是很清楚呀。還得等消息呢。”


    “我不信,你肯定知道內幕的。”


    “隻知道一些,但也並不全麵。俱體情況,還得靠王氏對秦氏究竟有多恨。若當真恨之入骨,那秦氏離脫一層皮也不算遠了。”


    徐璐更是好奇,“王氏究竟要如何對付秦氏?還跑去劉家。”


    淩峰捏了她臉上的肉,肉嘟嘟的解感,令他愛不釋手。


    “你呀,還真是好奇心害死一隻貓呢。”瞧她控訴又乞求的眸子,他也不怎麽忍心了,於是就把自己知道的就告訴了她,“先前你也知道劉秦氏放毒蛇咬死了廖家的新婚媳婦吧?”


    徐璐腦袋靈光一閃,“難不成,王氏也知道這件事?”


    “不止知道,整個泉州官場,哪個不知道這件事?不過是因為無人去當這個苦主,別人又事不關已,高高掛起。所以倒讓秦氏消遙法外。”


    徐璐明白了,或許因為婉妃娘娘的關係,或許因為被害人的娘家不敢追究,才讓這秦氏消遙至今。但若真要去告發,以劉向東“秉公執法”的品性,秦氏少不得要脫層皮。


    王氏恨這個小姑子入骨,又讓徐璐合著林夫人劉夫人等人挑唆一番,更是恨得滴血,拿這個來攻奸秦氏也說得過去。


    “但她總不至真刀真槍上衙門去告發吧?這樣做,對她可沒好處。”王氏好歹是秦家的媳婦,身為嫂子告發小姑子殺人,雖然小姑子會因此落罪,但她肯定也不會有好下場,首先秦老夫人那一關,她就絕對過不了。


    淩峰笑了笑,“所以這便是咱們需要關注的。”


    得到事情真相,徐璐並未真正舒坦,而是在站在王氏立場考慮事情本身,王氏就算要告發小姑子,她肯定不會親自出麵的,應該會暗地裏找人去扮演苦主。那麽,王氏會找誰來扮演這個苦主呢?


    看了看外頭的天色,徐璐又恨這鬼天老爺,怎麽還不亮,等天大亮了,她就可以著人去打聽這事兒。說不定,她還可以助王氏一臂之力呢。


    總算等到天亮,徐璐趕緊著人去打聽秦家劉家的動向,隻是收回來的消息卻不盡如意。王氏雖然去了劉家,卻並未發生什麽大事來,反而還親自送了個丫頭給秦氏。


    徐璐納悶了,與香草分析道,“王氏恨秦氏入骨,怎會還送丫頭過去?”


    香草也百思不得其解,“奴婢這就讓人去查下那丫頭的底細。”下午,香草便來告之徐璐,“那丫頭是秦夫人送的,叫淡菊。是外頭買來的,秦夫人瞧著長得不錯,人又伶俐,便作主買了下來,轉手送給了劉二奶奶。說劉二奶奶馬上就要進京了,怕進京後人手不夠,特地買來送她使喚。”


    “好一個姑嫂情深。”徐璐笑了起來,當嫂子的給小姑子送丫頭,著實有長當嫂的樣子。外人隻會誇王氏賢惠,有長嫂風範。但徐璐知道,王氏心裏有多恨秦氏。


    “那丫頭的來曆呢?可有仔細排查過?”


    香草一臉笑意:“就知道夫人要這麽問。那丫頭確實不是普通人,而是被秦氏毒死的苦主的親妹子。”對於徐璐年紀輕輕卻能透過事情本質看透內裏的本領,香草也是打從心裏佩服的。


    徐璐先是愕然,忽然擊掌笑道:“還真是有意思呢。”


    香草也跟著笑了起來,“可不是,確實太有意思了。”


    那丫頭既然是苦主的親妹子,想必是找秦氏複仇了,隻是,若這丫頭真的複仇成功,王氏少不得也要受波及吧?難道她就沒有想過後路?


    香草說:“橫豎不關咱們的事,咱們坐觀鬥虎便成。”


    徐璐伸了懶腰,總算好奇心得到滿足,這才有心情做她每日雷打不動的活兒……給遠在京城的公婆做鞋子。


    如今已十月底了,天氣雖然不怎麽冷,但聽說京城已在下雪了,徐璐想趕在年前做些鞋子衣裳,給公婆捎去,以示自己的些微心意。


    衡蕪院的丫頭都知道徐璐的本領,可以一邊俐落地做手上的活兒,一邊說話聊天,兩不相誤。


    所以每日裏徐璐做針線活的時候,外頭的小廝們丫頭們也在這時候輪流著給徐璐講解他們在外頭探聽到的或是無意間撞到的新鮮事兒向她報備。這也是淩峰的本意,徐璐雖然不常出去走動,但整個福建全省官麵上或私下裏的事兒都得了若指掌。各官員家的陰私把柄什麽的也得做到心中有數。各個官太太官小姐的性格特征,為人處事也要有一定的了解。將來碰上,才不至於手忙腳亂。


    可別小看這些在小巷子裏流傳的小道消息,有些時候,說不定還得派上大用場。


    就拿安王一事來說吧,安王能私下來到泉州,也是受了某些人的鼓動和挑唆,他微服私訪泉州,還能帶上小妾張玉芬,來到泉州後,又特地去天河魚莊嚐鮮,一步一個印子,完全按著淩峰的想法來做,可離不得這些人的功勞。


    不過也不得不佩服淩身的本事,能神不知鬼不覺地設計安王,並挖好坑讓安王跳,進而捉著安王一大堆把柄,一般人可是做不到的。若無統籌全局的本領,對人性的把握至深,對局勢的精微掌控,是做不到這點的。


    但淩峰做到了,不但狠狠彈勳了安王,把安王困在福州王府裏動彈不得,還進一步在福建建立了至高無上的權威。尤其在聖上眼裏,還得了個“一心為民”的好名聲。


    說起安王的下場,徐璐就不得不聯想到張玉芬以及其一家子,於是便問豆綠,“張家人現下如何了?”


    豆綠愣了下,“這個奴婢不大清楚,容嬤嬤離張家最近,想來她是最清楚的。”


    基於痛打落水狗的原則,徐璐再一次高調前往十裏屯。明是視察自己的陪嫁田地,實則是想看張家人的笑話。


    因徐璐在淩府站穩腳跟,成為全福建人人都尊敬的督撫夫人,容嬤嬤腰杆子也硬挺起來,雖年紀一大把了,手上動作卻俐索,走起路來也是虎虎生威,說話的腔調更是中氣十足。


    容嬤嬤指著對門緊閉的院牆,“張家最近忽然低調了許多,以往幾乎天天都有人登門拜訪,門前車馬川流不息,最近半個月就冷清下來了。”


    容嬤嬤一直呆在鄉下,哪裏知道外頭發生的事兒,安王一係因安王受彈勳,被圈禁安王府,並罰奉三年的事兒,但凡消息錄通的都知道了。


    老百姓一般隻關注自己切身相關的,那些遠在天邊的權貴,自然是不屑去過問的。容嬤嬤不知道安王的事兒,絕對會關注鄰裏家中的各類八卦。


    “張家如今是大奶奶向氏當家,二奶奶丁氏也不知犯了什麽錯處,被張夫人三天一打一天一罵的侍候。丁氏據說受不了張夫人的虐待,半夜裏就偷了張家的貴重物品想跑路,卻被夜裏巡邏的府丁給逮個正著。丁氏後來被打斷了手腳,關起來了。”


    想著那個丁氏當日的得瑟和目中無人,再想想現在的下場,徐璐唏噓不已。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那張家現在怎樣了?”


    容嬤嬤說:“當然是閉門謝客了。最近張家開始變賣田地,說要舉家搬到大奶奶向氏那邊的鄉下去居住。前兒個,老奴出門遇上張夫人,此人平時眼生頭頂,唯獨這一回,一瞧到我就遠遠避開了,嗬嗬,也不知怎麽就轉了性。”


    豆綠再也忍不住,笑嘻嘻地道:“嬤嬤還不知道吧?那張家如今的大靠山安王倒了,他們哪還能威風得起來呢?自然要夾著尾巴做人了。”


    容嬤嬤呆了呆,然後恍然大悟,“怪不得呢,原來如此,活該。”


    安王倒了,張家也消停了,徐璐心情大好,回到淩府後,門房又有人來報,遠在漳州的父親差人送了信來。


    徐璐臉色一正,趕緊讓底下人把送信的叫進來。送信的小廝看上去較機伶,朝徐璐戰戰兢兢地磕了頭,口稱姑奶奶。


    徐璐讓他起來,問侯了父親繼母身子後,這才接過信件,拆來瞧了瞧,開頭倒是好的,父親在漳州那邊,做得也還不錯,頂著淩峰嶽父的身份,同僚友好,上峰對他也是客客氣氣的,上任尹始就接連破獲了幾個大案,深受百姓擁戴。但人無千日好,大妹徐琳今年也十三歲了。雖然長得不怎樣,如今好歹也是官家千金,也該物色人家了。一般女孩子這個年紀,都要被母親帶著去四處應酬,見見世麵,順便物色婆家。


    但徐家卻例外,因為田氏為人粗俗刻薄,又愛占小便宜,窮困的時候,改不了貪小便宜的毛病,發達了又養成一身顯擺得瑟的性子,徐成榮怕她給自己丟臉,便想方設法找一大堆的事兒把她拘在家中。親自請了個靠得住的女管事幫著管家,倒也井井有條,不曾出差錯。


    而徐琳也是大姑娘了,田氏那樣的德性,也教不出好的來,徐成榮思前想後,就作主把徐琳送到了遠在福州的姐姐徐氏家中,請徐氏代為照管,並幫忙給徐琳物色優秀兒郎。徐成榮還是頗有自知之明的,知道二女兒姿色平平,人也平庸,倒也不至於找個像大女婿那樣的乘龍快婿,隻需過得去,男方人品好家世不太寒磣就成了。


    徐成榮想法雖好,但現實卻殘酷。徐琳才送到徐氏夫家龍家不久,姑父龍長富便去世了。龍家也是有名的生意人,產業還不少。龍家家大業大,龍長富又是家中頂梁柱,這一去,龍家可就大亂了起來,龍家族人以及龍長富的兄弟們就合著龍老夫人,妄想奪長房資產,徐氏這些年來隻生了個女兒,卻未生有兒子,在龍家本來就不大抬得起頭來,好不容易生了個兒子,也才幾歲的年紀,龍長富卻去了。涉及利益之爭,大富人家的孤兒寡母日子有多難過外人是無法想像的。


    就算有心要爭,也爭不過如狼似虎的叔伯幾大家子。所以徐氏不得已,隻好求助遠在漳州的兄弟。


    徐成榮一聽自己姐姐和外甥女外甥都要被夫家趕出來了,這還了得,與上峰請了假,連夜就去了漳州。


    當然,徐成榮怕自己一人鎮不住場麵,在出發的時候,還連夜讓人通知了徐璐,希望借由女婿的威名,讓龍家諸人不敢造次。


    徐璐看完信,心裏沉甸甸的,大姑父大姑母她都沒什麽印像了,也就是祖母去世時,大姑母回來過一次,在祖母靈前哭了三天的靈,祖母下葬就走了,這麽些年來,也就沒再見過麵了。她隻知道,姑母與姑父感情也就一般,姑母在夫家日子過得並不是很好,一來是娘家沒什麽背景,二來多年來隻生了個女兒,自然直不起腰杆。雖後來生了個兒子,也無法改變在夫家的地位。如今父親起複做了官,姑母在龍家總算有了盼頭。誰知好日子還沒過幾天呢,丈夫又去了,麵對來勢洶洶爭奪家產的龍家人,姑母肯定是抵擋不過的。


    雖然與姑母並不親近,好歹血濃於水的親戚情份在那,徐璐想也沒想,就讓人把淩峰請了進來商議此事。


    淩峰看了書信,說:“既然是嫡親的姑母家出了事,身為侄女的肯定要去一趟的。這樣吧,你就先過去奔喪,先把場麵鎮住再說。我再修書與福州知府陳天民,讓他秉公處理。”


    徐璐點頭,她對龍家了解並不多,隻知道是經商的,想來隻要有官府出麵,應該能夠把那些唯利是圖的龍家人壓下去的,進而保障姑母的權益。


    “幾個舅舅也在福州,我這一去,少不得又要去拜訪舅舅他們,唉,小時候因為外祖母寵我的緣故,與幾位舅媽表姐可是從來不對付的。”想著華家幾位舅母的嘴臉,徐璐又是一陣心煩。她實在不願去見那一家子的,可親戚情份在那,即然去了福州,少不得要去拜訪。若是不去,禮數又不合。


    淩峰說:“不對付那更是好,日後可就沒臉再來求你了。”


    聽他這麽一說,徐璐心情又好了起來。


    “這次我去,少說也要耽誤三五天。還得幫姑母處理那些糟心事兒,我怕我沒經驗,受人擠兌哄騙,爺把淩大總管還有文媽媽拔給我隨我一道去那邊可好?”


    淩峰沉吟片刻,點頭,“這樣也好。淩叔做事穩妥,又見過大世麵的,有他在一旁把關,不至於讓你吃虧。文媽媽在後宅也是浸淫了數十年,經驗老道,對付刁鑽潑婦尤其有一套。有他們在你身邊護著,我也能夠放心。”


    徐璐胸口又暖暖的,主動偎在他懷中,“大總管和文媽媽都隨我去了福州,爺豈不少了左右臂膀?”


    “隻耽擱三五天,倒也沒什麽的。你那邊的事兒重要,代我向嶽父請安。”淩峰低頭,吻了她肉乎乎的臉頰,愛憐地在她唇邊輾轉,“我唯一擔心的就是怕夜裏孤枕難眠。”


    習慣了她溫暖柔軟的身子,也不知她離去後,自己會不會習慣一個人睡覺。


    徐璐微微紅了臉,故作不依地跺了腳,在他懷裏扭來扭去,“討厭死了,爺真壞。”


    淩峰一臉壞笑地打橫抱起她,“我更壞的地方你還沒見過呢,要不要見識一下?”


    “不要啦……”微不可聞的聲音很快就消失在賬子裏。


    說起親戚間的緣份來,原也很難說的。徐璐與母族父族雙方的親戚,都沒什麽緣份,父族那邊因為來往較少,徐璐在本家都不大出門,自然不相熟,也就談不上好與不好了。母族那邊,因為外祖母的偏寵,與幾位舅媽表姐可是結下了不少怨恨,進而影響了徐璐幾位舅舅心中的地位。


    當然,如今徐璐是不會去在乎了。淩峰說得對,現在在乎的應該是他們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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