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淩峰不可置否的麵容,淩芸又低聲勸解起來,“好好對人家吧,別動不動就擺著這張臭臉。”淩芸其實也滿同情徐璐的,她並非沒有瞧到這個弟妹眼底的懼意和顫抖,但因為事關自己的兄弟,也就把這份同情壓在心底。


    淩芸留了下來在蘅蕪院蹭了飯吃,在飯桌上,她仔細觀察著徐璐的神色,果然表現得格外乖巧,一手端碗,一手拿筷,時不時拿雙眼偷瞄淩峰,眼角眉毛,都有著藏不住的小心謹慎。尤其看她隻吃了小半碗飯就擱了筷子,於是便說:“怎麽吃這麽少?”


    “沒胃口。”徐璐小聲道。


    淩峰皺起了眉,看著徐璐瘦了一圈的小臉兒,這幾日來,她的食量一天不如一天,也不知道是什麽原因。按理,每天兩個時辰的鳧水鍛煉,哪有不餓的?但她卻越吃越少,臉兒也越發消瘦下去,臉色也非常不好,白中帶青。


    “是飯菜不合胃口麽?”淩峰問。


    徐璐搖了搖頭,“飯菜很好吃的,可就是,吃不下。”


    淩峰對一個丫頭道:“讓文媽媽讓人去找個醫術高明些的大夫來給少夫人瞧瞧。”


    徐璐趕緊說:“我沒什麽病的,就是沒什麽胃口罷了,大概是天氣太熱的緣故,我真的沒什麽病的。”


    “即然沒病,那夜間怎會睡不著覺?”


    徐璐不敢吭聲,她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反正這兩日就是睡不著覺,每天如此大的運動量,食量也漸漸小了下來。其實她表麵上沒當一回事,但心裏卻嚇死了,她平時能吃能睡的,可才嫁入淩府,就成這樣了,該不會得了什麽怪病吧?


    淩芸仔細打量徐璐神色,一抹憂色也浮到心頭,“弟妹臉色確實不好,精神也很不濟,青中帶白,眼帶血絲,是不是沒有休息好?”


    應該不至於吧,她每天都要午睡,晚上也睡得早,明明身體累極,可就是睡不著覺,也不知是什麽原因。


    很快,大夫就來了,是個頭發斑白的老大夫。


    福建並沒有京城那般把嚴苛的禮教,他就坐在徐璐旁邊,隔著個茶幾,給徐璐診了脈,他是行醫多年的老大夫了,在泉州素來有威望,一進門來,就發現這個小姑娘,看她枋著婦人髻,想來就是淩督扶才剛新婚的小妻子吧。隻是瞧她的麵色,似乎情況不怎麽好呢。


    這麽一把脈,便心頭一跳,下意識地望了坐在對麵的淩峰身上。


    這個年輕人,想來就是傳說中的淩屠夫了,殺人不泛眼,砍頭如家常便飯,如此一個血腥味濃鬱的男子,卻生著如此英俊的相貌,著實令人吃驚。


    所謂相由心生,這位淩督撫有著如此血腥的綽號,按理說應該是麵帶邪色戾氣流露,滿麵的陰鷙,但這位年輕督撫眼裏並沒有那種邪浮之氣,雖然麵容冷了些,但觀麵知心,看來外頭的傳聞盡有不實呀。


    身為大夫,首要的就是要細心,老大夫的觀察可謂是細致入微,這位淩督扶雖然麵無表情地坐在那,但麵對這位小夫人,依然有著淡淡的不易察覺的關心與緊張。


    老大夫一邊把脈,一邊仔細觀察淩峰,越發奇怪不已。既然能夠關心自己的妻子,按理夫妻感情應該不差的,小夫人這病真心不應該得呀?


    淩峰看老大夫一味地盯著自己,不由心裏一沉,問道:“大夫,拙荊究竟如何?”


    老大夫收回手,拱手問道:“請問大人,尊夫人這病有多久了?”


    淩峰被問住了,看向徐璐。


    徐璐也是莫名其妙,她仔細想了想,“就是不大睡得好,吃不下飯。”


    老大夫點頭,“夫人這個症狀大約有多久了?”


    徐璐想了想,說:“大概有七八天了吧。”


    老大夫又看了徐璐背後的豆綠,忽然蹙起眉頭來,又觀看屋子裏的其他丫頭,忽然捋了胡子,一時間不該怎麽開口了。


    淩芸心裏也著急起來,連忙問:“大夫,我弟妹究竟是什麽病?”


    淩峰沉聲道:“大夫有什麽話就盡管說吧,本官不是那種濫殺無辜之人。”他多少知道自己的名聲並不怎麽好,這些人一向懼怕自己,便以為這老大夫也是醫不好病被自己怪罪罷了。


    老大夫嗬嗬一笑,拱手道:“府上是不是發生過什麽不好的事?尊夫人這是因長期處於恐懼之下而引發的腎虛。”


    “恐懼?”


    淩芸姐弟怪叫一聲,相互望了眼。淩峰眸孔一縮,拳頭緊緊握顧團,目光冰冷地盯著徐璐。


    徐璐心裏一顫,低下頭來,不敢說話。


    老大夫仔細觀察著幾人,又看了徐璐的神色,發現她身子微微顫抖著,連她身後的丫頭也是一臉的慘白,他看向淩峰的眼神若有所思。


    看來這位淩督撫威嚴太過,屠夫的名聲太過響亮,把自己的夫人都嚇與這樣。一方麵又覺得小姑娘太經不起嚇了,另一方麵又覺得淩督撫也太不近人情了,你在外頭擺威風也就罷了,怎麽還在妻子麵前也擺呢?小姑娘沒見過什麽世麵,被嚇著也是正常的。隻是嚇成這樣,則是少見了。


    “《黃帝內經?素問?舉痛論》中講:‘恐則精卻,卻則上焦閉,閉則氣還,還則下焦脹,故氣下行矣。’”老大夫說,“與怒不一樣,‘怒發衝冠’是‘怒則氣上’的表現;‘嚇得屁滾尿流’則是‘恐則氣下’。與‘喜傷心’一樣,‘恐則傷腎’,恐懼會導致人體之氣下泄。另外,‘腎主誌’,被恐懼所傷之人,會出現神誌恍惚等症狀。同時,‘腎主骨’,被恐懼包圍的人,經常出現雙腿發軟,甚至難以直立的情況,也就是我們常說的,‘嚇得腿都軟了’。過度的恐懼是一種心理障礙,會對夫人身體產生一定傷害,比如說,夜裏睡不安穩,白裏吃不下飯,心力不濟……”老大夫一邊說話,一邊打量著徐璐。他沒有看錯,這位年輕的小夫人,確實在恐懼。而帶給她恐懼的人,則是坐在對麵的淩督撫。


    並且,這位淩夫人嚇得還不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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