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昂左手捏著離婚本, 大步地朝著街道的盡頭走。


    葉斐把傘給了他, 傘柄上還留著那人手指的餘溫。


    可是那雙修長的手,他再也牽不到了, 有些遺憾。


    雨越下越大, 打得布料劈裏啪啦作響,水滴順著風飄到他臉上,把臉頰打得半濕。


    顧昂伸手抹了一把,發現連眼睛裏也進了水。


    天空在下雨,他的眼睛也在落雨。


    可是他不敢回頭, 隻能把後背打得筆直, 裝作瀟灑的樣子。


    因為他提了離婚,得看起來毫不在意,葉斐才不會起疑。


    顧昂想,葉斐真的很溫柔。


    毫無關係的兩個人, 還能送出暴雨中最後一把傘。


    剛才葉斐說,“小心點,別感冒。”


    稀鬆平常的語氣,好像他們還是一對。


    顧昂接過傘的時候,葉斐又說, “好好照顧自己。”


    “嗯,你也是。”他這樣回。


    這是兩人最後的對話。


    曾經熾熱的愛情, 最終變成了生疏的寒暄。


    他終於走到了街巷的盡頭,轉角過後,終於渾身失去力氣的靠上牆沿。


    顧昂手指按在牆上, 被雨水打濕的牆麵有些髒,但他毫不在意。


    他深吸了幾口氣,才小心翼翼地從拐角露出一雙眼,想最後再看一眼葉斐。


    可是,街巷那頭,隻有幾輛來來往往的車,空無一人。


    終於還是走了,葉斐不會再像從前一樣,等在原地。


    這個認知讓顧昂內心絞痛。


    是他提的分手,葉斐沒有過多糾結讓他如願以償,應該鬆一口氣的。


    但現在,看到對方這麽輕鬆的放了手,又覺得難過。


    顧昂覺得自己像個綠茶渣男,要走的是他,現在還期待人家還念念不忘。


    既然離了婚,葉斐早晚會有自己全新的生活。


    新的交際,新的消遣,甚至新的男朋友。


    新的,男朋友。


    顧昂不敢細想,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招手叫了個車回家。


    他們倆的財產分割很簡單,婚房是葉斐買的,他也就沒要。


    再者,呆在那個全是回憶的房間裏麵,他覺得自己可能會想死。


    回了秦家的別墅,他連衣服都懶得換,把自己扔在臥室的床上。


    母親自殺,白斯寧死了,葉斐也不在,所有的人都離他而去。


    生活像是陷入一片黑暗,再也看不到光明。


    顧昂不知道接下來的日子要怎麽辦,他沒想好,也懶得想。


    那就當一個行屍走肉,得過且過。


    他翻了個身,臉被枕頭旁邊的硬盒子撞了一下,有些疼。


    摸出來一看,上麵是藍色燙金花體,是葉斐的煙盒。


    之前偶爾過來留宿的時候,跟他做完,葉斐會在床上抽一根事後煙。


    裏麵還剩下大半包,估計是哪次忘了拿走。


    他第一次抽煙是葉斐教的,其實算不上教,是他強行要嚐是什麽味道。


    然後那人抓著他,接了一個帶著煙草味的吻。


    “哥,你嗆到我了。”他依偎在葉斐懷裏,不悅嘟囔。


    葉斐隻是輕笑,“所以別抽煙,當個乖小孩。”


    顧昂捏著那個盒子,心裏又湧起一股酸澀。


    他隨意從盒子裏抽了一根出來,叼在嘴上,摸出床頭櫃裏的打火機點燃。


    打火機也是葉斐的定製款,上麵刻了名字的縮寫。


    光是看到那兩個字母,他就覺得難過。


    淡藍色火苗飄了一下,煙被點燃,一股濃烈的煙嗆進喉嚨。


    顧昂不太抽煙,不習慣地咳嗽了兩聲,指尖夾著煙發呆。


    葉斐現在在做什麽呢?


    是跟他一樣茫然無措的難過,還是已經幹脆利落的給過去畫上了句號?


    他摸出通訊器,點開葉斐的對話框,頭像是一片漆黑,像是在抗拒整個世界。


    打開個人動態,已經顯示對他不可見了。


    白茫茫的一片空白,把兩人的關係拉回了最初的原點。


    顧昂輕聲說,動作這麽快。


    看來,真的是被他傷透了心。


    所以一提離婚,那個人真的就完全消失在了自己的視野裏。


    盯著那個空曠的頁麵,顧昂在這一刻,才真正感覺到蝕骨的孤獨。


    他把自己裹進被子裏,卻依然感覺發冷。


    原來失去一個人的時候,真的會有心髒被挖空的感覺。


    他以前覺得矯情,現在卻感覺無比真實。


    再次見到葉斐,是在三天後秦樂荷的葬禮上。


    秦樂荷滿身是血被抬上救護車的照片被傳了出來,自殺的消息終於是沒有蓋住,各種各樣的輿論鬧得滿城風雨。


    大多數的猜測,都是偏向於離婚受了刺激。


    原本風言風語就不少,這會兒更是成了茶餘飯後的談資。


    大多數人最後是一聲歎息,說一個女強人這麽脆弱,真沒必要。


    可是誰又知道,就是這些一句一句的語言攻擊,才壓垮了人。


    秦樂荷生前朋友不少,前來湊熱鬧的也多,烏泱泱來了好幾撥。


    顧昂應付完前來吊唁的人群,已經是傍晚。


    他累得渾身乏力,正靈魂出竅,靠在靈堂的門邊休息,就見到了人。


    葉斐穿著黑色的長大衣,係著深藍色的領帶,頭發梳成他不熟悉的模樣,露出好看的眉眼,打扮得很是得體。


    顧昂眨了眨眼,貪婪的看著朝思暮想的人,上下打量。


    想從他的神情中抓到一絲和他同樣為分手而傷心的蛛絲馬跡,但這人表現得實在是□□無縫,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他都快忘了,葉斐本身就是一個可以完美控製情緒的人。


    就連離婚,他都非常冷靜的處理幹淨。


    顧昂還在愣神,就看著葉斐手裏捏著一束白色的菊花,正在朝著他大步走過來。


    他被釘在原地,靠在門板上的身子猛然繃直。


    看著人慢慢走近,才艱難開口,“你怎麽過來了?”


    葉斐揚了揚手上的花,“聽到阿姨去世的消息,基於禮儀,也應該來看看。”


    他換回了伯母的稱呼,而不是媽。


    顧昂心裏被刺了一下,葉斐雖然沒有這樣當麵叫過秦樂荷,但他們私下早就當成了一家人。


    現在換了口吻,每一個細節都在提醒他們已經離婚的事實。


    他嗓音幹澀,手足無措的攥緊了手心,“謝謝你來。”


    知道掌心傳來痛感,才微微鬆了力道。


    “嗯,我先過去看看阿姨。”


    葉斐朝他微微點頭,真的隻是簡單寒暄,就大步朝著裏麵走過去。


    顧昂呆呆地看著他的背影,情不自禁跟了上去。


    他有一萬句話想問出口,現在卻隻是堵在喉嚨。


    這幾天過得好嗎?


    有沒有好好吃飯?好好睡覺?


    是不是跟他一樣的難過,不斷想起兩人從前的回憶?


    不敢問,不能問。


    葉斐嚴謹的按著吊唁的流程,先是朝著遺像鞠躬,嘴唇動了動,默念了幾句,才把花放了上去。


    他有條不紊的做完這些,才扭頭看到站在身後的顧昂。


    瘦了,憔悴了,眼圈烏黑。


    葉斐向前走了幾步,拉近兩人的距離。


    他偏著頭靠過去,聞到衣服上沾染了一點很淡的煙味,敏銳的皺了皺眉,“你抽煙了?”


    顧昂像是做壞事被抓了包,條件反射後退一步,拉開距離。


    “嗯,這兩天狀態不太好,事情太多,有些煩躁。”


    “煙哪兒來的?”


    “家裏有一盒你之前落下的。”


    這話說出來,像是故意撩撥,顧昂才覺得有些欠妥當。


    他撇了撇唇,又解釋道:“那包抽完就不抽了。”


    葉斐譏諷,嗓音越發的涼,“你就是這樣照顧自己的?他沒有管你?”


    顧昂猛然抬頭,撞進那雙冷漠的眼睛裏,突然讀懂了那些冷漠的情緒。


    “他?我沒有別人。”


    原來,葉斐誤以為這才是離婚的緣由。


    怪不得高傲如他,不問原因就點了頭。


    顧昂很想說,這幾天他一個人處理一切,孤獨得都快要死掉了。


    愛的人就在眼前,他卻不能像從前一樣,向葉斐討一個安慰的擁抱。


    葉斐垂了眼,喉嚨發幹,“別騙我,沒有必要。”


    這是他得知離婚以來,第一次說起自以為的原因。


    顧昂搖頭,“不是,我真的沒有。”


    他渾身脫力,朝著遺像那邊瞥了一眼,看到秦樂荷帶著微笑的照片。


    那些殘忍的畫麵湧入腦海,顧昂後背像是被猛然刺了一下,神經發緊。


    他們倆站在秦樂荷的遺像麵前說著話,就像是一個笑話。


    這是讓她自殺的始作俑者,現在還在她麵前假裝雲淡風輕。


    顧昂覺得腿有些發軟,他實在沒辦法再麵對葉斐。


    他幹巴巴的開口:“謝謝你過來,人也看完了,你早點回去,天快黑了。”


    “你連跟我多呆兩分鍾就覺得困難?”


    葉斐終於摘掉那副斯文的麵具,語氣有些咄咄逼人起來,“嗯?就這麽急著讓我走?”


    “不是……”顧昂抹了一把臉,感覺氣有些喘不上來。


    可能是心虛,不管是對於他媽,還是葉斐。


    他閉了閉眼,掙紮了幾秒,還是妥協了一步,“那出去說,這裏太悶了。”


    他實在沒辦法在秦樂荷麵前,再跟葉斐坦然交流。


    “嗯。”


    葉斐又變成了那個話少的男人,落了一個字,就轉身朝著靈堂外走。


    他一如既往的強勢,不留餘地。


    顧昂像是牽了線的木偶,愣愣的邁開步子跟著他走。


    他很慌張,想逃離,但是又舍不得這難得的相處。


    矛盾之中,兩人走到了外麵的走廊。


    葉斐單手伸進兜裏,拿了一盒煙出來,彈了彈底部抽出一支咬住,利落點上。


    “我也要。”顧昂伸手,五指張開。


    葉斐皺了皺眉,想起來自己已經沒有管人的身份。


    他猶豫了兩秒,遞了一支過去,“最後一根,以後別抽了。”


    “有本事你也戒掉。”顧昂脫口而出。


    聽到這話,葉斐譏笑:“你以什麽身份管我?”


    顧昂咬了咬牙,張嘴回懟:“那你又憑什麽約束我?”


    這一來一往的,把天聊死了。


    葉斐不再說話,隻是鬆鬆夾著煙看著遠方。


    顧昂煩悶地吸了一口,覺得自己把事情搞砸了。


    明明是他欠葉斐的,但是總忍不住跟他任性,是葉斐把他寵壞了。


    他吐了一口煙,“對不起,是我越線了。”


    “原因,我隻想知道原因。”葉斐執著的繞回了剛才的話題。


    顧昂手抖了一下,煙灰散了一地。


    他指尖掐進煙頭裏,眼前是那一片血色的紅,心髒突然急速的跳。


    “我真的不想說,對不起,你就當我最後任性一次。”


    這個沉重的包袱他一個人背就足夠了,不需要再扔給葉斐。


    具體理由對於有良心的人來講,都是折磨。


    葉斐夾著煙看他,胸口劇烈起伏,終於流露出一點失控的情緒。


    他咬牙切齒,從牙縫裏擠出聲音,“顧昂,我們在一起四五年,你就這麽打發我?”


    “真的對不起,你走吧。”


    顧昂別過臉不看他,努力保持平靜,“以後,我會盡量避開你。軍區那邊,我會申請調職去邊關,你不會覺得煩的。”


    “不過兩分鍾,你他媽跟我說了三遍對不起!你還能說點別的嗎?”


    葉斐提高了聲音,眼神刀一樣的飛過去,“顧昂,你倒是把規劃得很好,看來早就有了打算,是不是?”


    “你就這樣想吧。”顧昂心累的閉了眼,感覺氣有些喘不上來,“我得回去了,事情還有很多。”


    葉斐用指尖把煙掐滅,咬緊了後槽牙。


    他恨不得把顧昂吊起來暴打一頓,嚴刑逼供出背後的真正緣由。


    但顧昂鐵石心腸,咬死不說。


    他下不了手,就毫無辦法。


    葉斐冷著臉轉身,正準備離開,暴雨毫無預兆,突然傾盆而下。


    密密麻麻的雨滴砸在空曠的走廊上,把刷漆的欄杆打得濕透。


    不一會兒,地上就積起了水坑。


    顧昂看著雨簾,覺得現在趕人有些無情,“帶傘了嗎?”


    “我的傘,被你拿走了。”葉斐淡淡地回。


    “我晚上給你寄回去。”


    顧昂掐了掐掌心,“這邊沒傘,暴雨走得快,應該一會兒就停。”


    葉斐沒說話,隻是抬頭看著外麵的雨。


    他也有尊嚴,不會揪著一個問題反複追問。


    顧昂站在他旁邊,慢吞吞的把那根煙抽完,小心翼翼把煙頭攥緊。


    這是葉斐給他的,要收起來。


    雨越下越大,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兩人就這樣靜默的站在走廊裏,沒有人再打破沉默。


    顧昂想,是這場雨,給了他多幾分鍾跟葉斐待在一起的時間。


    他終於忍不住開口,問出在心裏盤旋了幾十遍的話,“你….. 這幾天過得好嗎?”


    “跟往常一樣。”


    顧昂有些失落的鬆了一口氣,“那就好。”


    “我不會尋死覓活,你放心。”


    葉斐自嘲道,“被人甩了,再那樣,顯得難看。”


    理智清醒,這的確是葉斐的性格。


    顧昂又說不出話了,他碰到了葉斐的雷區。


    他現在有點盼望雨停,想要趕快逃離現場。


    所幸暴雨的確是來得快去得快,不過十分鍾,天邊就開始放晴。


    當陽光重新灑下來的時候,葉斐整理了一下大衣下擺,沒再多說一句話,頭也不回的走了。


    顧昂心想,這下可能真的再也見不到了。


    他在原地站了很久,知道那個背影消失在長長的走廊裏,才回到靈堂把剩下的事宜跟殯儀館交代完。


    後麵兩天,忙完了秦樂荷的下葬後,他就請了長假,把自己關在了家裏十天。


    哪兒也沒去,瘦了十斤。


    他原以為隨著時間的過去,這事兒會被衝淡,是他異想天開。


    他沒辦法再和葉斐在一起,卻再也難從這段愛情裏走出來。


    他瘋狂想知道葉斐的近況,卻無從得知。


    白斯寧走後,他就沒了朋友。


    顧昂毫無精神的躺在床上,拿著通訊器掃了一圈,點開沈飛舟的對話框。


    【你能不能點開葉斐的好友動態,然後截圖給我?】


    他隻是想遠遠的看著葉斐的生活,把自己困在親手打造的牢籠裏。


    隻要知道他的近況還好,他就放心。


    沈飛舟回:【你老公的動態,還需要我來截?】


    顧昂看著這句話愣了神,原來全世界都還以為他們倆是一對兒。


    他沒來得及昭告天下,葉斐也默契的緘口不言。


    顧昂沉浸在這種虛偽的假象裏,自欺欺人,【嗯,吵架了,沒和好。】


    畢竟,要從別人那裏去得知前夫的狀況,這個情形他實在是開不了口。


    【好,你等一下。】


    沈飛舟是個紳士,小兩口的事兒,沒再多問。


    顧昂很是忐忑,不知道會看到現階段的葉斐是什麽樣。


    他一邊希望葉斐早點走出過去,一邊又害怕他有一天會真的忘了自己。


    這種矛盾的心情反複折磨,讓人疲憊不堪。


    過了幾秒,沈飛舟發過來一張截圖。


    內容,很是讓人出乎意料。


    照片上是一隻黑白相間的哈士奇,被一隻手牽著狗繩,表情傻愣愣的可笑。


    旁邊配了兩個字:遛狗。


    葉斐養了狗?什麽時候買的?


    顧昂記得以前葉斐說過,他們沒有孩子,以後可以買條狗當寶貝養。


    之前兩人訓練一直很忙,還沒來得及買。


    這是不是說明,葉斐還記得他們那些約定?


    顧昂心髒猛的跳動了一下,又強迫自己淡定。


    他放大圖片,把牽著狗繩的那隻手反反複複的看了一遍又一遍。


    想象著葉斐當時的表情,是無奈,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看了很多遍後,他點了保存。


    才想起來回複沈飛舟,【謝了。】


    老沈:【情侶吵架很正常,沒事的,過兩天他就會來哄你了。】


    顧昂眼睛發酸,這句安慰戳到了痛處。


    不會了,葉斐他再也不會來哄他了。


    提出這樣無理的離婚要求,再好的脾氣,都沒人能夠容忍。


    沈飛舟看他遲遲沒回,又發了一句:【我還等著吃你們倆的喜糖。】


    顧昂罵了一聲操,這位追求者真的很會紮心。


    他們十天內結婚離婚,誰也不知道,就走完了全程。


    顧昂回:【好,早點睡。】


    心被紮了一圈,他身心疲憊的倒進被子裏,又是失眠一整夜。


    第十二天的時候,他終於換了身衣服出門,前往約好的流浪寵物站。


    前天那條動態給了他靈感,如果下半輩子也沒有別人,養條狗打發時間也挺好。


    他到了接待室,把照片遞給前台的接待員,“我昨天填了登記表,管理說你們這裏可以領養類似的成年大狗。”


    他已經沒有耐心,再從一個小崽子開始養起。


    從每一個小習慣開始培養,改變,再磨合成自己熟悉的樣子,太累了。


    就跟這段感情一樣,花了幾年走到現在,如果再讓他換個人重新開始,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接待員看了一眼照片,笑嘻嘻的說,“是的,狗狗已經洗幹淨啦,就等你過來 。”


    顧昂靠在櫃台邊,禮貌的點了點頭,“那麻煩現在拿給我,謝謝。”


    女生多嘴問了一句:“為什麽選成年哈士奇啊,這種品種挺折騰人的。尤其不是從小養的,特別難馴服。”


    “因為,我老公喜歡這個。”顧昂無奈的笑了笑。


    他從來沒這麽叫過葉斐,現在隻能跟別人提起,過一過嘴癮。


    “原來是這樣,不過您能領養代替購買,很有愛心。”女生彎著眼睛,“帥哥,您稍等一下,我把狗狗牽給你。”


    “好。”顧昂換了個站姿,打量著來來往往的人群。


    過了幾分鍾,一條跟葉斐那隻長相差不多的哈士奇從裏屋躥了出來。


    他見了顧昂,仿佛像是一眼相中了新主人,撒歡似的往他身上撲,完全不怕生人。


    顧昂提著它的兩隻爪子,把狗安撫的按回地麵,吐槽道,“還挺活潑。”


    “這隻狗狗被主人扔掉了,好在第二天就被我們發現撿了回來,所以性格還算開朗。”女生把繩子遞給他,“您過來簽個字,就可以把它帶走了。”


    顧昂接過繩子,艱難控製住上躥下跳的狗,亂七八糟的簽了個名字,“謝謝,那我先走。”


    “有什麽問題,可以谘詢我們。”女生笑嘻嘻的說。


    顧昂點頭,“好,我加了管理的聯係方式。”


    他把狗繩在手上繞了一大圈,連拉帶拽的把狗帶出流浪所,塞進車裏。


    先去買了一大堆寵物用品,又買了些生肉,顧昂才開車回了家。


    他照著網上的攻略,給狗把肉丟進鍋裏煮了一陣剁碎再,配上狗糧,弄了滿滿的一大盆。


    聽說哈士奇食量大,回家的第一天,算是給個歡迎晚餐。


    顧昂壓著十足的耐心,鋪好墊子放在牆角。


    飯碗剛放在地上,狗就衝過來把狗糧弄了一地。


    顧昂氣得想揍狗。


    他的脾氣不太好,一點就爆。


    這狗,大概是派來折磨他的。


    顧昂拿紙巾把灑出來的飯撿回去,按著哈士奇的脖子警告,“我跟你約法三章,你再鬧騰,我把你送回流浪站。”


    狗子瞪了他一眼,僵持了一會兒。


    大概是被對麵淩厲的氣場壓了下去,感知到危險,不情不願的垂著頭妥協,開始乖乖吃飯。


    看著那副慫樣兒,顧昂彎了一下嘴角,露出這段時間來第一個笑。


    原來有個寵物打發時間,真的會讓人心情變好。


    他盤腿坐在哈士奇旁邊,一邊看它吃飯,一邊自言自語 。


    “給你起個名字吧,叫什麽好呢?”


    腦子拐了個彎兒,又想到葉斐。


    他覺得有點遺憾,在一起這麽幾年,到分手也沒能把人上了。


    顧昂摸了摸下巴,一拍腦袋,“叫你旻旻怎麽樣?日文,這個寓意好。”


    以後每次叫這個名字,就腦內把葉斐日上一次。


    哈士奇沒理他,繼續吭哧吭哧的嚼著狗碗裏的飯。


    “那就這麽定了。”


    顧昂伸手摸了摸它的頭,“旻旻,以後就是咱們倆相依為命了。”


    哈士奇回頭,帶著一嘴的狗糧撞進顧昂的懷裏,拱了他一身的毛。


    顧昂抱著毛茸茸的大狗,胡亂擼了幾下,表情似笑似哭。


    距離離婚已經半個月,他應該學著好好自己生活了。


    他打定主意要積極生活,甚至準備撤銷長假,帶狗回軍營。


    可是風平浪靜的日子剛過了一天,就出了岔子。


    早上醒來的時候,顧昂還沒來得及生氣被咬得稀巴爛的沙發,就看到狗在沙發邊上吐了一大灘黃水。


    “這你咬的?”


    旻旻看了他一眼,耳朵耷拉下來,嗚咽了兩聲。


    他橫躺在地上,小肚子上下起伏著,看起來沒什麽生氣。


    “我是不是說了,要乖一點?”


    “汪~”狗軟綿綿叫了一聲,毫無昨日的威風,張嘴又吐了一大灘。


    顧昂又氣又急,忍住揍狗的舉動,把它抱出家塞進車裏。


    他坐在駕駛座上,點開導航搜索,直接前往最近的寵物醫院。


    這一天天的,腦瓜子疼。


    到了醫院,他填完資料掛號完,拖著幾十斤的大狗見到醫生。


    來回詳細檢查後,醫生問,“他昨天吃什麽了?”


    顧昂謹慎回,“一大塊肉和狗糧,沒別的。”


    “肉是不是沒熟?應該是吃壞肚子了。”醫生坐下來,打著鍵盤開單子,“你去外麵等我,我開點藥你帶回去。”


    “好,謝謝醫生。”顧昂有些尷尬,頭一回養狗,就出了這種低級錯誤,丟死個人。


    他低著頭把狗牽到大廳,隨手找了把椅子坐下等待。


    這會兒才發現,出門太急,還踩著拖鞋。


    好在醫院人來人往,並沒有人注意他。


    顧昂胡亂的揉了揉炸掉的頭發,低著頭發了會兒呆。


    旻旻突然躁動,掙開繩子跑出視線。


    顧昂彎著腰追過去,試圖想要拉住狗繩。


    可旻旻已經大步撲向門口另一隻哈士奇,兩隻狗扭打在一起,汪汪直叫。


    現場一度,非常慘烈,遍地狗毛。


    顧昂抬頭,看到了那狗的主人。


    就是這麽巧,連寵物醫院都能碰上。


    他腳趾蜷縮,想起來自己頭發亂糟糟,還穿著家居服,看起來糟糕透了。


    沒想到在這種不體麵的場景下,再次見到葉斐。


    最尷尬的是,那人跟他狀態完全不同。


    他穿著舒適的運動服,袖口卷到小臂的位置,一副神清氣爽的模樣。


    看起來像是剛晨跑完,順勢過來了一趟。


    “不好意思,這狗有點兒凶。”顧昂趕緊拉住繩子,把旻旻拚命往身後拽。


    但哈士奇力道大,旻旻騎在另一隻狗頭上,咬著人家脖子不放。


    葉斐彎腰,幫忙把兩隻狗分開,才開口問道,“你的狗?”


    顧昂弄得滿頭大汗,好不容易才扯開瘋打的狗。


    他喘著氣回,“嗯,才養的,跟我還不熟。”


    “看出來了,是不太熟。”葉斐看了眼竄來竄去,試圖再次挑起戰火的哈士奇,覺得有些好笑。


    顧昂抿了抿唇,又看了一眼葉斐,“你的狗也生病了?”


    葉斐挑了挑眉,他沒問是誰的,直接說你的狗。


    狀態明明已經屏蔽掉了,他是怎麽知道的?


    “生什麽病啊?”顧昂見他不說話,又問。


    葉斐收回探究的表情,“沒有生病,我帶它來打疫苗。”


    “哦,這樣。”顧昂點了點頭,讓開一點距離,又坐回剛剛的椅子裏,“那你去。”


    葉斐嗯了一聲,輕車熟路的帶著狗走進去,把繩子遞給護士。


    狗被領進去後,他四處掃了掃 ,坐到了顧昂的椅子旁邊。


    顧昂被旁邊嘎吱的一聲拉回注意力,垂眼看到葉斐的胳膊放在座椅中間的把手上,和自己的手貼得很近。


    他感覺手背被灼燒了一下 ,快速收回來放在膝蓋上,有些局促。


    兩人也沒有到老死不相往來的關係,不說話,也挺尷尬。


    顧昂順了順亂掉的頭發,沒話找話,“你什麽時候買的狗?”


    “不是買的,領養的。”葉斐解釋,“我們離婚的第二天。”


    這人就是故意的,非要提一嘴離婚。


    顧昂張了張嘴,“好巧,我那隻也是領養的。”


    “怎麽突然想起來養狗?”


    兩人異口同聲開口。


    顧昂撞進他的眼眸裏,又躲開,“因為無聊。”


    “我也是。”葉斐把玩著手上的遛狗繩,“你狗怎麽了?”


    “我沒經驗,讓他吃壞肚子了。”顧昂抿了抿唇,如實回答。


    他沒想到,居然還能有一天和葉斐坐在一起,心平氣和的聊狗。


    葉斐似笑非笑看他一眼,“你連自己都照顧不好,又接回來一個祖宗。”


    他說祖宗兩個字的時候,聲音很淡,輕飄飄的落在心上。


    顧昂想起來,葉斐以前無奈的時候,也這樣叫過他。


    現在,他甚至有點羨慕那隻愚蠢的哈士奇。


    那隻咬壞他沙發的狗東西,也配備葉斐叫祖宗?


    顧昂大口喘了口氣,壓下不滿。


    葉斐盯著他,似乎在等他接話。


    “我總要學會照顧自己。”顧昂撚了撚指尖,感覺耳根被那人的視線盯得越發的紅。


    他又重複了一句,“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醫生走過來,打斷兩人有些詭異的氣氛。


    他拿著一大袋子遞給顧昂,“旻旻的藥,一天兩次,上麵有服用方法。過兩天就好了,別擔心。”


    “好,謝謝醫生。”


    “嗯,那我去忙,你記得繳費。”


    醫生來去匆匆,簡單囑咐了兩句就走了。


    顧昂站起身來,拖著哈士奇準備去刷卡。


    葉斐張口叫住他,“醫生叫它什麽?旻旻,哪個字?”


    “日文旻。”顧昂脫口而出,差點咬了舌頭。


    操,怎麽就這麽誠實,換個同音字不好嗎?


    葉斐輕笑了一聲,語帶嘲諷,“都離婚了,你連狗的名字,還要壓我一頭?”


    顧昂漲紅了臉,嘴硬道,“跟你沒關係。”


    葉斐雙腿交疊,好整似暇看著他,“我不太信。”


    “我去繳費。”顧昂準備倉皇逃離。


    走廊過道傳來護士的聲音,“晃晃的主人在哪兒,你的狗疫苗打好了。”


    大廳裏,沒人應答。


    “晃晃,晃晃的主人在哪裏?”護士一聲一聲的問。


    葉斐臉色尷尬,慢吞吞地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下擺。


    顧昂皺著眉瞪他,“你的狗叫晃晃?”


    “嗯。”葉斐抿緊了唇,控製自己表情看起來正常,“是恍然大悟的……”


    “哦,日光晃對吧。”顧昂打斷他。


    他笑了笑,反唇相譏,“看來,我們彼此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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