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薩克親王胡裏奇早就打好了如意算盤,但風無方又豈會讓他合兵一處的陰謀得逞。再者,蒙古騎兵的優勢就在於其來去如風的機動性,一旦安營紮寨,其防禦力卻遠遜中原大軍。看準了這一點,風無方便明裏用精銳步兵攻營,暗地裏卻早已通知離薩克部三百裏遠的另一個中等部族準備伏擊。準備了多年,風無方早已收買了許多明麵上依附於薩克部和準噶爾的中小部族,事到如今,便正好派上了用場。


    由於胡裏奇的三處大營互為犄角,一方受難則其餘兩方俱可支援,因此攻營一事並不順利。風無方也是心有計較,隻是委派前鋒營中的死士進行殊死拚殺,弓箭手在後彈壓,但火箭之類的激烈手段卻是不敢使用。須知這茫茫草原,一旦興起燎原之火,則敵我雙方隻有玉石俱焚一途。


    前方戰得如火如荼,死屍遍地,但後方諸將還是一副沉靜的模樣,仿佛死難的並非己方袍澤。西北將士都是身經百戰,對於戰死沙場早就抱著一種漠然的態度,等閑不會因生死而變色。再者前鋒營中俱是犯了軍規死罪的士卒,若是戰死不但可以免除罪名,家人還能得到豐厚的撫恤,因此一個個都是悍不畏死地上前殺敵。


    “可惜,胡裏奇身邊恐怕是用了一個不中用的中原謀士,否則又怎會用這守營的下策?”風無方極目遠眺,隻見處處都是拚殺,僅僅半個時辰,雙方都至少有近千士卒倒斃於地,而西北盟軍由於是攻方,死傷更為慘重。“丟棄了騎兵來去如風的特性,居然在此地安營紮寨,他還真是夠剛愎自用的。”他掃了一眼前方戰局,又沉聲問道,“前方陷阱等物是否已經掃除?”


    身旁的一個親兵在馬上平平行了一個軍禮,隨後便答道:“回稟大帥,工事營來報,前方並未設有多少陷阱,業已全部拔除!”


    風無方眉頭一皺,顯然對這個答案很是疑惑。然而,當探馬來報,說是左右二營都已趕來馳援時,他才露出了一個微笑。隻聽他一聲令下,其後的三營統領便全都約束了麾下軍馬,浩浩蕩蕩地衝殺了出去。


    這已經是攻營的第三天了,前兩天,風無方都隻是派人稍稍騷擾一番便迅速離去,仿佛對交戰並不以為意。胡裏奇眼看援兵就要到來,巴不得風無方就這樣拖著,誰料到了最後一日,攻勢突然變得無比猛烈。為了克敵,他不得不放棄了龜縮戰術,麾下的騎兵已經派出去了一半,畢竟,在他內心深處,中原騎兵當然遠遠及不上他的蒙古精騎。


    雙月營統領張雲鋒策馬奔馳在一群騎兵之中,心中無比寧靜。自從當年護送風無痕至庫爾騰部之後,他便打定了主意留在西北軍中。這幾年來,盡管秩位並未水漲船高,但他已是掛了振威將軍的虛銜,甚至還賞了一等伯的爵位。此戰若是能再建奇功,怕是還能往上升遷。他雖是勳貴子弟,卻不比長擊營統領鍾正業,鍾正業隻是仗著母親安平太長公主的身份,而他卻是有著相當的武力和戰略。


    望著前方不斷逼近的蒙古騎兵,他頓時感到渾身熱血奔湧,突然仰天怒喝一聲:“殺!”飽含了金戈鐵馬的聲音傳遍全營,所有的將士都興奮了起來,手中刀劍都舉得高高的,眼中都彌漫著一種嗜殺瘋狂的意味。


    兩隊人馬的頭部頓時狠狠地碰撞在了一起,張雲鋒毫不退縮,竟是策馬向那領軍的蒙古將領撞去,這等瘋狂的態勢頓時讓對方猝不及防。這些年來,西北軍上下始終在苦練騎術,琢磨出了不少歪門邪道的方法,這撞馬就是其中一途。就在兩騎堪堪相撞之時,張雲鋒伸腳在對方馬肚上狠狠一蹬,手中長槍閃電般朝對手刺去,緊跟在他身後的兩個親兵也不敢怠慢,除了一左一右護持住主帥之外,各自用馬刀向馬首劈去。那蒙古將領見勢不妙,高喝了一句之後便飛身向後躍下了馬,一把抓住緊隨在後的親兵馬韁,竟是須臾間就換乘一騎,而他的戰馬自然沒有這般好運,兩柄馬刀正中其馬首,頓時倒斃在地。


    張雲鋒冷笑一聲便持槍追了上去,他壓根不用環顧左右就知道雙方已經展開了搏殺,戰場上深深的血腥味刺激得他狂性大發,僅是百十步的路程,死在他長槍之下的便有七人之多,而他的身上也多了幾道深可見骨的傷痕。待到他感到壓力一鬆時,方才察覺到已是出了敵軍陣勢,他可不會自負到自己能夠在敵軍中殺個幾進幾出,隨意在傷口上倒了些金創藥之後,他便下令繞到側翼進行攻擊。和他一起衝殺出來的軍士不過是數千騎,其餘的都陷在敵軍中拚殺,而蒙古騎兵由於兵員上更少,能從陣頭衝殺到陣尾的不過數百騎,因此無力再行攻勢。


    風無方麵無表情地聽著探馬奏報,直到聽聞準噶爾軍已經和答勤部的伏兵交戰之後,不由發出一陣長笑。他回顧身後軍容齊整的一眾兵卒,高聲喝道:“準噶爾援兵已經為本王伏兵所困,各位,此時不破敵,更待何時?”


    身後曆數庫爾騰部和索圖部的騎兵統領都是一陣大喜,他們怕的就是戰到一半還要應付援兵,此時聽得準噶爾人已被攔截,哪裏還有不爭功的道理。行前各自親王便吩咐過,若是能得到風無方的賞識,他們回去便都可以加官進爵,因此兩人在馬上微微躬身行禮後便請命出戰。風無方哪會放過這樣的好幫手,自然是點頭應允,待兩隊各派出近萬人馬朝左右兩營進兵之後,他便號令中軍徐徐前進,不斷逼近正在鏖戰中的戰場。


    由於準噶爾援兵足足有五萬之眾,因此答勤部的伏兵盡管以有心算無心,壓力也著實不小。他們在漠南不過是中等部族,平時都需仰三大部的鼻息行事,先前風無方稍稍行籠絡之舉,答勤郡王便欣然答應了伏擊大任。當然,風無方也不放心對方的區區兩萬騎兵,早在月前便陸續讓各小部族的軍馬馳援。由於都是些不起眼的小部落,軍馬或百或千,因而毫不起眼,並不惹人懷疑。


    若是率兵馳援的是特古,那興許還有回避之道,隻可惜客圖策零考慮再三,不得不為了平衡部族勢力而派出了自己的母弟欽弗。欽弗也是準噶爾大將,而且凶名卓著,麾下軍馬俱是沾滿了無辜牧民的鮮血。在得知自己可以先至漠南蒙古劫掠一番之後,他的興頭便吊足了,至於所謂的盟軍薩克部,他是壓根就沒有放在眼裏。


    正是因為他的桀驁和自負,前方的偵騎數目便少了一半,所以輕而易舉地便被人打了伏擊。答勤部和其他小部族的軍馬並未候在前方,而是幹脆扮成了馬賊,以遊騎全力攻擊欽弗軍的側翼,待到有所戰果後便飄然退去。欽弗大怒之餘,便全然忘記了馳援重任,不斷派兵前去追擊,不到半日的功夫,他的五萬軍馬竟隻剩了三萬在中軍。


    事到如今,欽弗才發現自己好像中了圈套,派出去的軍馬竟是絲毫不見回應,仿佛憑空消失了一般。按照事先得到的訊息,此地應該是薩克部的地盤,決計不會有馬賊縱橫,冷靜下來的欽弗不由感到了事情嚴重,立刻喝令全速前進。不過,被耽擱了大半日之後,準噶爾軍已經完全陷入了風無方事先的圈套。在西北軍足足四萬騎兵如尖刀一般突破了薩克部大營之後,他們並未停息,而是直接向後方準備迎戰。他們都是殺熱了身子的人,自然比遠征的準噶爾軍更具殺氣。不到半個時辰,疾馳中的兩軍便碰了個正著,西北殺性最重的破擊營對上了準噶爾最嗜殺的欽弗軍,這正是一場驚心動魄的大戰。


    身處這場以矛對矛的對攻戰中,呂原昌絲毫不亂,身後的親兵不斷隨著他的喝令而改換號角聲,此時此刻,往日精良的訓練和久經沙場的氣勢便全然顯現了出來。即便是麵對同樣嗜殺的欽弗軍,他們的氣勢也絲毫不落下乘,反而因為起先的大戰而隱隱占了上風。不過,沙場征戰畢竟全是凶險,僅僅是一個時辰,呂原昌身後的親衛便折損了十幾名,負責以號角傳達命令的親兵也換了四人。然而,呂原昌以及其後的三百親衛卻如同尖刀一般在敵陣中左突又進,狠狠地在對方腹心插了一刀。由於這是破擊營最擅長的戰術,即便是欽弗想要親自率兵阻截,也被呂原昌巧妙地避開了過去。


    盡管欽弗一向自命不凡,但是,在軍馬損失過半之後,他便有些沉不住氣了。在幾個心腹將領的協助之下,陷入僵局的準噶爾軍徐徐結陣後退,竟是想要退出戰局。呂原昌卻拒絕了幾個將領要求繼續追擊的建議,也開始收攏軍馬,兩方各有默契地緩緩脫離了戰場。是役,答勤部的聯軍共計殲滅準噶爾軍一萬三千餘人,自己也是損失慘重。而破擊營和欽弗軍鏖戰半日,殲敵近兩萬,自己損傷過萬,可以稱得上是大勝。


    風無方麾下的其他軍馬也是大有收獲,薩克親王在失去盟友的援軍之後,不得不放棄營地揮師朝西北奔逃,近十萬的騎兵最終隻剩下了不到四萬,元氣大傷。捷報傳至京城,風無痕和群臣俱是大喜,遠遠蓋過了先頭的流言蜚語以及那一場莫大的變故。(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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