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令誠自從張乾下令封城之後,便悄悄地躲到了郎哥這裏。他待在風無痕身邊時間最長,而且信任也最高,所以很多外人摸不透的隱秘他都有涉足。不僅如此,哪怕在郎哥這種頂尖高手麵前,他也能保持那種鎮定自若。


    “擔心還輪不到我,此時此刻,還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中籌劃呢。”陳令誠爽朗地笑道,仿佛毫不在意外頭的風雨,“張乾一朝選錯了主子,就再也沒了回旋的餘地,隻是寧郡王要失望了。”他話音剛落,臉上便不由一變,“你既然來了,又何必鬼鬼祟祟的,難道要我揪你出來麽?”


    郎哥倒是沒發覺有人潛進來,因此臉上的神情分外恐怖。他自忖此處不亞於龍潭虎穴,現在居然任人進出,豈不是在別人麵前丟了大臉?這還不算,剛才兩人雖然沒說什麽幹礙太大的話,但倘若有人知道他這個小人物摻和進了朝堂之爭,往後的日子就更難過了。想到這裏,他聲色俱厲地喝道:“若是尊駕再不露麵,就休怪我不客氣了!”


    郎哥還未有動作就聽得陳令誠一陣長笑,聲音中似乎毫無敵意,立刻怔了一怔,隨即便醒悟到了真相。“宋先生,你就算玩笑也不用這種方法吧,現在什麽時候,你還來這一套!”他不滿地咕噥了一句,也不看來人是否顯露身形,便不解地問陳令誠道,“陳老,你怎麽知道是他來了?”


    陳令誠待宋奇恩不聲不響地現形之後,便捋著胡須笑道:“我們兩個都是同行,他身上的藥香雖然淡薄,但要瞞過我這個大行家可不容易。”說到這裏,他就再也保持不住鎮定的神情,略有些焦急地問道,“如今東宮已是守衛森嚴,你是怎麽出來的?”


    宋奇恩言簡意賅地說了兩個字:“地道。”聽者不由氣結,雖然彼此知道對方的習性,但陳令誠倒是沒料到,宋奇恩和冥絕相處了一段時間後,居然感染了那個大冰塊的脾氣。不過,既然知道了有進出東宮的法子,他們便多了幾分勝算,如今唯一的未知數便隻有皇後蕭氏這一頭了。


    “對了,南宮凜讓我轉告一聲,他那裏備了不少雜七雜八的貨色,隻要對方不會出動太多人攻打東宮,就用不著操心。”宋奇恩仿佛是想到了兩人的疑慮,又出言補充道。他大約是想起了先前郎哥出賣他行蹤的事實,又狠狠地瞪了對方一眼。郎哥隻是滿不在乎地一笑,那時風無痕勢力還淺,他當然得多拖幾個人下水,再說了,風無痕又沒讓宋奇恩做什麽為難的事,用得著這副深仇大恨的表情麽?


    說到南宮凜,陳令誠立刻想到了風無痕始終隨身攜帶,形影不離的那個小金筒。當初皇帝鄭重其事地把這玩意交給了甚至還不是太子的風無痕,其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慮到這個重點,陳令誠的表情立刻輕鬆了許多。


    “總而言之,阿郎既然已經把消息送了出去,那殿下那邊就用不著操心。”陳令誠頗有深意地瞧了兩人一眼,這才對宋奇恩關照道,“老宋,待會你帶我到地道入口,我也該回去交待一聲了。”


    雖然皇後蕭氏用權力將後宮諸嬪妃牢牢地軟禁在了她們自己的宮裏,但並非所有人都那麽安分,尤其是純妃王氏這種表裏不一的女人。所幸她在皇後蕭氏麵前一直都是畢恭畢敬,裝作一副服帖到了十分的架勢,這才沒有招來厄運。須知皇帝在病倒前幾日都是歇在她的長清宮,若是蕭氏有意追究,怕是隨便安一個罪名就能讓王氏這個小小的妃子萬劫不複。


    此時,王氏的寢宮裏一個下人都沒有,所有人都被她趕得遠遠的。誰都知道皇後下的懿旨,因此也都知機地不敢打攪自己的主子。雖然知道眼下情勢混亂,但王氏卻毫不慌張,十三皇子到底還年幼,沒有哪個年長的皇子會和一個孩子過不去,至於她也一向低調,應該不會惹來殺身之禍。可是,她隱隱約約有一種感覺,似乎那個生命中和她纏綿最久的男人又回來了。突然,她感到後背一陣發冷,似乎有一股寒氣沿著脊梁逐漸上竄,帶來一股冰冷刺骨的感覺。


    大駭之餘,王氏立刻又恢複了那種懶洋洋的笑意,她仍然沒有回頭,背著身子嬌嗔道:“你仍然隻會玩這一套老樣子麽?這麽久都不知道回來探視人家,知不知道這宮裏一步走錯可是要沒命的!”


    “你若是那麽容易死,也不會在後宮中活到今天,純妃娘娘。”風無凜冷冷笑道,麵上一絲柔情也沒有,“不過,看在你沒有拆穿我的份上,我就不和你計較了。”他一手搭上王氏的香肩,用力地將她扳轉過來,直瞪著對方的眼睛。“不過是兩年功夫沒見,你卻比當年更富風韻了。”


    王氏嫣然一笑,仿佛沒注意情郎的嫉妒神色,反倒是伸手攏了攏幾近散開的亂發,又露出了那一貫的嬌媚神態。“你總是那幅冷冰冰的樣子,用得著和老頭子吃醋麽?他已經在病榻上躺了那麽多天,說不定已經死了,你也不必耿耿於懷吧?”她嘴上說著這些,心中卻是大凜,在宮中侍衛頻繁調換的如今,此人居然還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勢力之大恐怕比當年有過之而無不及。


    風無凜眼中精芒暴閃,他不發一言,手中寒光一閃,王氏的外袍就頓時從她身軀上滑落,竟是無比的精準。他一手粗暴地扯開眼前女人的束身內袍,瞬息就變出了一具赤裸的軀體。“記著,你永遠是我的。”他低沉地冷哼一聲之後,便把這個女人扔上了床,反身拉上了身後的簾帳。


    蕭氏獨自一人立在皇帝的病榻前,麵上浮現出千種柔情。這是她生命中唯一愛過的男人,雖然中間摻雜著多種功利,甚至還起過別的念頭,但終究還是情分大於一切。她緩緩地坐下身來,右手輕柔地撫過皇帝的麵龐,不由喃喃自語道:“若是我們隻是生於尋常的富貴之家該有多好。”皇帝的花白發色顯得那樣刺目,她看著看著就想起自己尚未消逝的美貌容顏,頓時又是一陣傷感,“人都說紅顏易老,可是如今竟是你先撐不住了,世事無常,莫過於此。”她苦笑一聲,又搖了搖頭。


    突然,她感到耳邊傳來一個低不可聞的聲音。


    “漣漪,漣漪……”


    蕭氏難以置信地回過頭去,竟然發現皇帝奇跡般地睜開了眼睛,立時大喜。“皇上,您……”她幾乎說不出任何話,隻有眼淚情不自禁地落了下來。


    “漣漪,沒想到你還有這樣的心思。”皇帝艱難地吐出一句話,聲音又弱了三分,“朕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今後的這段時間就要靠你操持,唉!”他歎了一口氣,胸口劇烈地起伏了一陣,駭得蕭氏幾乎失色,“遺詔朕已經留給了你,若是你有其他打算,朕也不會責怪。隻是,有一件事你必須知道,當年朕曾經漏過了一個賊子,你若是走錯一步,定會為人所趁。”


    蕭氏剛想開口勸慰,就被皇帝費力地止住了。“你不要否認,朕和你夫妻多年,這點事情還是知道的。那個人就是風寰宇,朕也是幾年前才得知這個消息,實在是沒有太多時間準備了。”他的麵上又泛起一陣潮紅,好容易才平息了下去,“展破寒那邊你須得牢牢把持住,此人雖然有野心,但隻要給予好處,就能輕鬆駕馭。反倒是西北的風無方……”說到這裏,皇帝頓時沉默了。


    “皇上!”蕭氏忍不住插嘴道,“無痕如今就在西北,若是他真是有那個本事,自然應當可以說服安親王。他若是沒有這個能耐,也對不起您的識人之明。”她仿佛又想起了皇帝之前的疑慮,目光炯炯地看著丈夫道,“臣妾雖然隻是一介女流,但該如何抉擇卻是心中清楚,皇上不用為此憂慮。江山社稷和母子親情孰輕孰重,臣妾自然分得清楚。”


    皇帝渾身一震,這才露出了欣慰的表情。“好,很好!”他的聲音又低沉了下來,近乎喃喃自語道,“看來朕準備的那樣東西也許就派不上用場了。也好,母子相殘總是人間慘劇。”他又抬起了頭,幾乎是用盡最後一點氣力吩咐道,“你若是真的放棄了無惜,就不能心腸太軟,至少必須奪去他的王爵,然後送宗人府軟禁。他從小被你寵壞了,不知道什麽是退讓,倘若再不加以管束,恐怕將來還會捅出更多的亂子。漣漪,長痛不如短痛……”他的聲音突然嘎然而止,剛才勉強還能挪動的手也軟軟垂了下來。


    “皇上!”蕭氏驚呼道,不可思議地看著皇帝猶自帶著笑容的臉龐,她無法接受丈夫在說了這些就溘然長辭。“為什麽不再多說幾句,難道你的心中就隻有江山麽?”長久以來一直抑製在心底的情緒終於全數爆發了出來,人前總是端著一副高貴端莊神態的皇後蕭氏,猛地伏在皇帝身上痛哭起來,“你知不知道,從今以後,我們就再也沒機會了!”


    宛烈二十九年八月二十日,宛烈皇帝風寰照龍馭上賓。皇後蕭氏為安局勢,下懿旨急召宗人府宗正瑉親王風瑉致,宰相海觀羽,右都禦史鮑華晟入宮議事,密不發喪。此時,西北大營主帥——安親王風無方遣破擊營和雙月營精兵五百,明裏護送太子回京,暗中卻遣心腹親衛四人為風無痕扈從,以奏報大捷為由,經驛道送八百裏報捷文書。(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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