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布雖然如願以償地見到了天朝太子,但從對方口中說出的話卻讓他的心徹底沉了下去。塞弗部不過是一個隻有萬人左右的小部族,因此並不知曉外邊的情況,風無痕不過是略微透露了一二,霍布便已經色變。在庫爾騰部的這幾天,他雖然聽說了一些會盟的事情,卻還是不以為意,此刻他已是醒悟到自己無法輕易複仇,整個人都似乎木了。


    風無痕命侍衛將霍布安置在了自己的營地之內,又遣人去把那些和他同來的塞弗部勇士要了過來。那些賴善的心腹早得了主人的命令,更不會再收留這些滅族之人,因此也沒說二話就把人交了出來。這些已經沒有了部族的人,風無痕並不想把他們留在草原上,若是把他們交給風無方的西北大營,倒是一個不錯的選擇,畢竟這樣他們還有報仇的機會。


    除了冥絕坐在營帳的門口之外,帳中的便都是當初蕭府的一眾幕僚。此時,他們都有一種受寵若驚的感覺。風無痕遠至西北,身邊卻連一個東宮的幕僚書吏都未曾跟隨,凡事都委於他們之手,這些人又怎能不感恩戴德,努力報效,這其中當然就以年嘉誠為最。


    “如今看來,各方麵的危機因素都已經占滿了。”風無痕沒有坐下,而是若有所思地站在一副地圖之前。客圖策零送來的那卷羊皮地圖他早就命人臨摹下副本之後送往了西北大營,而此時掛在營帳中的,僅僅隻是一份臨摹完好的贗品而已。“你們看看,客圖策零事先就將漠西蒙古全境幾乎都畫了進去,顯然早就有此野心。準噶爾人如果是真心會盟,又豈會用一次次的事件來試探朝廷的底線?”


    年嘉誠等一眾幕僚頓時全都沉默了,會盟乃是安親王的建議,再加上皇帝已經首肯,他們這些連官身都沒有的人又哪敢妄加評述?不過,風無痕既然都已經問了對策,先前又已經遣人讓他們設法,這些人便動足了心思,此時卻得推一個人出來打頭陣。


    年嘉誠見同僚都將目光轉向了他,不由自嘲地一笑,這便開口建議道:“太子殿下,先前抵達之時,賴善王爺就遣人知會過,八月初十乃是一年一度的那達慕,屆時將讓與會的眾位蒙古王公一並派人參加。這等人群聚集的機會極少,若是準噶爾人真有意作亂,無疑時最好的機會。太子殿下不妨與賴善王爺定計之後,設法逼客圖策零露出馬腳就是。”


    風無痕無奈地搖了搖頭,事到如今,他也不想隱瞞了。“你們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庫爾騰部也不是鐵板一塊的,賴善的世子克爾泰和幼子布托如今正在暗地裏爭鬥不休,而今日的婚宴過後,他們倆定會對清寧公主心懷忌憚,怕人分了他們的權勢。與其說那達慕是準噶爾人的機會,還不如說是這兩個人的機會。”


    那些幕僚倒是頭一次聽說此事,原本這種他族密辛就是不外傳的事,他們這些天又都是久居營帳,少有外出走動,因此不免麵麵相覷了一陣子。幾個心思靈動的已是把準噶爾人和賴善的兩個兒子牽扯到了一塊思量,當下臉色大變的不在少數。


    “殿下,如此說來,怕是短期內就可能有變?”年嘉誠忍不住開口問道,“倘若真的如此,此地隻駐紮了四千淩雲軍馬,決計敵不過那些心有異誌的家夥!”他這話一說完,便頗覺後悔,身在他人之地,若是還駐兵數萬,那便是不合情理了。他剛才一時心急,居然說了這樣的話,心中頓時後悔不迭,生怕遭人看輕。


    “光是軍馬倒在於其次,怕就怕勾結準噶爾的還有別人。”風無痕倒是沒露出異色,反而是用奇特的目光瞥了一眼坐在門口閉目養神的冥絕。“不過,身為天朝上國,恐怕那達慕大會上孤也得派人參加,若是不能奪得一項魁首,怕是那天即便沒有紛亂,也會遭人議論。”他說著就將話題一轉,“倒是依你們的意見,是否需要遣人去通知安親王預作準備?”


    旁人還未答話,一個年長幕僚就沉聲道:“殿下大可不必憂心,安親王鎮守西北多年,草原各部的情況也絕不會忽視,說不定從細作那邊了解到的情況遠比我等更多。再者太子殿下身份尊貴,有些部族巴結您都來不及,因此絕對會護您周全。”


    眾人皆是一愣,幾個心中早有計較的幕僚也未想到這個向來穩重的同伴會出這等驚人之語,然而,細細一品,那話還真是有理。如今的蒙古諸部也已經不複當年的盛況了,尤其是漠南諸部,由於受中原漢化日深,對朝廷的仰慕也已是遠遠超過從前。更有甚者,往往在節慶之日攀比朝廷賞賜的厚薄,以此顯示皇恩深重。因此,倘若此次會盟真的有人懷有異心,那些三大部之外的中等部族,一定會為了博朝廷歡心而有所動作。畢竟,西北風無方的大軍隻消幾日就能出現在這無邊無際的草原之上。


    “子靜兄所言甚是。”年嘉誠點頭讚同道,“太子殿下,如今乃多事之秋,呂將軍和張將軍都是西北重將,不如略微對他們露一點風聲。若是事情真的有變,也好讓他們護著您。蒙古漢子都是那等彪悍萬分的人,最重的就是血性,對尊者之命從不違背。他們雖然尊崇中原,但若是那些王爺們下令,怕是他們的刀劍也不會避諱您的身份。”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孤犯過一次錯誤,便不會再冒風險,須知這一身可是牽扯著千百人的性命。”風無痕冷冷地道,目光已是變得深邃無比,“這次孤把人都留在了京城,而是把你們帶了出來,就是為了以防萬一。”他倏地轉過身來,掃視了眾人一眼,這才說道,“父皇行前就有吩咐,此次即便無法一舉功成,消除準噶爾這個隱患,那至少也得牢牢掌控漠南諸部。重點便是看住賴善的兩個兒子,你們雖然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謀臣,但在草原上卻是比勇士更為貴重的人物,諸部的王爺如今無不求賢若渴,正是你等大展身手的時機。”


    年嘉誠等人愕然之餘,隨即便省到了重點。各族王公中,用漢人作為心腹幕僚的不在少數,聽風無痕的意思,似乎頗有些要揀選人留在草原的意思。回想起此次出行前風無痕的暗示,他們已是恍然大悟,怪不得眾人之中的都是些沒有家室之累的,敢情這位太子殿下是早就有了計較。


    不過,要讓他們這些自視甚高的士子跟隨那些以勇力為尊的蒙古王公,眾人不免有幾分不情願,年嘉誠更是湧起一陣荒謬的感覺。但是,從風無痕鄭重的神情上看,他們知道事情恐怕已是到了那等地步,雖然以後情勢凶險,但若是他們真能得到器重,怕是將來回朝之日,榮華富貴便唾手可得了。朝廷畢竟是論資排輩的地方,即便風無痕登基為帝,他們身無寸功,那也是難居高位的。


    “太子殿下放心,學生等知道如何做了。”幾人對視一眼,齊齊站了起來,恭恭敬敬地躬身應道。他們中年紀最長的已是年逾不惑,若是在蹉跎歲月,怕是今生今世也無法光耀門楣。托庇於異族王公之下雖然不夠光彩,但那是風無痕之令,他們至少能有五成的勝算取得對方的信任,畢竟那是將來的皇帝送給那些王公的大禮。


    “什麽,那個太子殿下居然給漠南各部送了一個幕僚?”客圖策零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那些王公瘋了麽?居然敢接受這種所謂的‘好意’?說吧,究竟是哪幾個部落有這等福分,居然勞太子殿下如此費心?”他的嘴角微微上揚,顯然對此極為不屑。


    特古一五一十地將他打探到的情況一一報上,他乍聽線報也覺得詫異,但後來卻是暗自佩服風無痕的用心。若是那些搖擺不定的部族,自然不會因為區區一個漢人而有所決斷,但若是換作庫爾騰部這樣的強大部族,多了一個詭計多端,而且又和朝廷關係密切的漢人臂助會有什麽好處,這是不言而喻的事實。


    客圖策零越聽越覺得心中惱恨,這些年他不停地派人往漠南諸部滲透,但卻僅僅限於那些中小部族,像索圖部這樣的強大敵人,他自然不會奢望能和他們交好。如今,風無痕仿佛是預作防範般地將那些和朝廷關係密切的部族王公邀了一個遍,顯然是有所承諾。那個人乃是堂堂天朝太子,也許還有什麽更大的手筆,難道真的識破了自己暗中的布置?


    “特古,那達慕的那一天你一定得給我掙臉!”客圖策零突然斬釘截鐵地說道,“射箭、摔跤、賽馬,我知道你哪一項是擅長的。至於其他的,我自會派人頂著,絕不會讓人掃了麵子去!”他雙目光芒大盛,一字一句地說道,“讓他們看看準噶爾第一勇士的風采,當然,也因為一定要把水攪渾了!”他的臉上再度浮現出那種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布托要機會,我就讓他試試,他的成功與否,就是這次會盟的關鍵!”(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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