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宣布了由風無痕親自前去西北主持會盟的消息之後,整個京城頓時又是一陣忙亂,有心人自然琢磨起先前皇帝急於立儲的用心來。皇族親貴們則是更加緊張,三五成群地隔日便要碰一次頭,而來往東宮的官員則更多了。此時此刻,誰不想趁機從這位太子爺口中再套一點什麽話出來。隻可惜風無痕沒有那麽好的興致,除了幾個熟絡的官員之外,其他的人全都被範慶丞攔了下來,借口則是光明正大得很——太子殿下遠行在即,外人不得打擾。


    東宮詹事府的官員正如風無痕所料那般,皇帝全然準奏了他報上的名單,自然,範衡文和李均達的名字讓不少朝臣詫異不已。畢竟,此次到任少詹事的左晉煥還有一個已經升任江蘇巡撫的老爹,而且出仕至今,一直是宦途坦蕩,而範李兩人卻是名不見經傳,此次越級升遷左右春坊庶子,不啻是為將來的前程打下了堅實的基礎。一時之間,京城中關於兩人的流言紛紛,誰都知道又有兩個青年才俊即將前程似錦。


    不過,這兩個新貴卻沒有那等覺悟,相比他們治理一縣一州之地的輕鬆自如,詹事府的差使遠遠不如想象中那般容易。倒是左晉煥比兩人上手快得多,時時提點一陣,讓範李兩個科場前輩分外窘迫。雖然詹事一職最終由皇帝委任了左都禦史馮之繁兼任,但誰都看得出來,這位老人連監察院的差使都多半撂給了鮑華晟,哪裏還會管這檔子閑事。因此,左晉煥這個少詹事便擔負起了東宮屬官的所有事務。


    不過風無痕最頭痛的卻是自己將來不在京城的時日,到時詹事府這些官員是否能壓住陣腳還很難說。左晉煥自知自己在京裏頭交遊有限,那些大員沒幾個熟悉的,因此趁著這位太子還有些功夫的當口,死纏爛打地磨著風無痕帶他引見了不少人物,至於蕭氏一黨的幾個中堅人物更是全都攀上了關係。而賀甫榮的府邸他也親自去拜會了一次,也算勉強結識了賀莫彬這位戶部左侍郎。


    因是會盟,理藩院尚書虞榮期自然是一並隨行,而為了表示對庫爾騰部的重視和拉攏,皇帝又從諸王之女中挑了一位相貌出眾,人品大方的女子認為己女,命禮部冊為清寧公主,賜婚給正好喪偶的賴善作為繼室。而同行的還有三位有著郡主封號的宗室親貴之女,若是會盟順利,其中一人便會許配給準噶爾的客圖策零,至於另兩位則是許配草原另兩大部落索圖部和薩克部的兩位親王。作為交換,蒙古的這三大部已經將幾位身份不凡的子弟和女子送進了京城,皇帝已經下旨將這些人配與宗室中的適婚子弟以示籠絡。


    雖然淩雲前幾代君王在每次會盟時不過是遣大臣前往,但眼下的局勢不明,再者準噶爾野心愈來愈大,另外草原上被其收買拉攏的部落不知有多少,皇帝不得不讓風無痕親至,以昭顯朝廷對此事的重視。最要緊的是,皇帝已經有心禪位,便不得不讓兒子再建功勳,如此雖然冒險,但若是一朝功成,風無痕凱旋的時候便能順理成章地命禮部籌備大典,那他也就能安心了。


    風無痕此時正在東宮作最後一點準備,海若欣等四女曾經經曆過他去敬陵的這段時日,因此雖然心中不舍,但麵上卻還是撐住了。倒是庶妃平氏眼圈紅紅的,顯然是心中難受。她在上次跟去敬陵的四個侍女中是最低調的一個,誰想卻在其他三人動靜皆無的時候懷上了孩子,此次借著風無痕登上儲位的光,她一躍從丫鬟變成了庶妃,而且還得了名分,自是最擔心主子有什麽差池。她自知位分低微,也不敢開口言語,隻是低頭揉捏著手中帕子,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樣。


    風無痕的心思自然不可能落在她的身上,他摸摸底下三個孩子的腦袋,親昵地在他們耳邊咕噥了一陣,頓時,兩個女孩和一個男孩便興奮起來。雖然他們和父親相處的機會極少,但各自的生母還是老在他們麵前敘說父親的形象,無非是風無痕有多威武之類的。轉眼最大的一對龍鳳胎姐弟霽月和浩揚已經七歲了,而海若蘭之女如依也已經五歲,而海若欣和越起煙卻仍舊無出,此時的臉上不由都有幾分黯然。


    安慰了自己的三個孩子之後,風無痕的目光不由投注在了一旁的風浩容身上。盡管收養這個孩子不過是為自己造勢,但每次看到這個孩子漆黑不見底的瞳仁,風無痕就有幾分心悸的感覺。然而,孩子終究是孩子,風無痕有足夠的自信可以教導好這個沒有父親照顧的侄兒,因此他麵上待這個孩子極為親切和藹。


    “浩容,你已經是十歲的大人了,孤的這些兒女們都還小,你平日也照顧他們一些,讀書上進的話孤也就不說了,想必你知道進退。若是想你娘了就回王府看看,不用藏著掖著。總而言之,你是五哥留在世上的唯一一點骨血,千萬不要自誤。”


    那孩子也不點頭,隻是怔怔地瞪著風無痕,許久才迸出一個字:“好。”旁的就再也不多說了。


    一旁的海若欣眸子中透著一縷寒光,這幾天雖然其他三女都多少去探視過這個孩子幾回,她卻隻是去了一次,而且不過是淡淡地說了幾句話就回轉了來。她雖然在人情世故方麵遠不如越起煙和紅如,但看人卻是極準。這個孩子雖然年幼,但那神氣卻非同一般,五皇子風無昭的去世若是說和自己丈夫獲封皇太子沒有半點關係,說出去也沒人相信。因此她寧可揣著一份懷疑,否則到時讓孩子算計,那事情就太可笑了。她已是打定主意將這個孩子栓在自己身邊看著,這種孩子的心性已被多年的屈辱生涯玷汙,要糾正便得費好大一番功夫。


    到了上路的時刻,此次相送的卻不是別人,正是皇帝。雖然前幾次他都是讓瑉親王風瑉致代為送行,但此次事務非比尋常,風無痕身份也不比往昔,因此皇帝也顧不上自己身體不佳,執意送到了郊外。雖然西北大營駐紮有數十萬大軍,但皇帝猶自擔心路上有什麽閃失,因此特意從豐台大營調來了一千精兵護送,而展破寒為表示鄭重,也讓心腹展容隨行。他雖然離開破擊營已久,但展容和那些營中將校都相熟,若是有什麽萬一還可以見機行事。


    “無痕,西北有蕭雲朝在督軍,他也是大學士,此次會盟你就把他一起拉上。雖然蕭雲朝這個人似乎沒有什麽大見識,但為官多年,在審時度勢方麵總還是有些心得,所以你有時不妨聽聽他的意見。”風瑉致趁著無人注意,低聲對風無痕道,此時此刻,他更像一位長輩,就連稱呼也忘了上下之分,直到話說完才覺察到自己的失禮。


    “皇叔祖放心,我記下了。”風無痕微微一笑,重重地在風瑉致手上捏了一下,顯然並不在意。“此次我離京沒有帶自己府上的幕僚,而是把蕭府養的那幾人全都帶上了,無非就是為了這個意思。”他見時候已是差不多了,這才走到皇帝麵前拜別。剛才的一舉一動,他知道父皇都看在了眼裏,此次一別最為凶險,因此父子兩人沉默良久,皇帝才勉強說道:“無痕,此去路途遙遠,你自己珍重。”


    “父皇放心,兒臣一定不負重托。”風無痕語帶雙關地道,隨後深深俯首行了一禮。


    皇帝目視著車馬逐漸遠去,突然劇烈地咳嗽了幾聲,連忙用絲帕捂住嘴。幾聲過後,他疲憊地取下了那帕子,看也不看就塞進了懷裏。他的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了,若非明方真人用針石拖著,怕是根本就熬不過來。雖然平日在百官跟前他總是一副康健的模樣,但在心底,他卻是盼著日子過得慢一些,好歹也讓他安排完一切再走。


    皇帝剛才的舉動雖然看似隨意,但有心人還是看在眼裏。畢竟如今的情形特殊,大家的眼睛都集中在幾個大人物身上,比如說這次跟來的何蔚濤,他就清清楚楚地發現了皇帝剛才將絲帕捏在手裏時露出的一縷鮮紅,那種觸目驚心的紅色讓他心驚肉跳了好一會才平靜下來。而其他幾個心細的朝臣也發現了一點端倪,但麵上都是不露毫分。


    年嘉誠心思重重地坐在車中,雖然旁邊的幾個同伴都在極有興致地談天說地,他卻一點精神都提不起來。自從進了蕭府為一幕僚,他都不知道有多久沒出京城了,成天都是聚在一起審視局勢,若非時時提醒自己,他都幾乎忘卻自己也是一個不到三十的年輕人。


    可惜,雖然外人看他們風光無限,但隻有他們自己知道,蕭雲朝對於自己這些幕僚的態度。那是一種漠視,雖然蕭雲朝麵上總是還對他們客客氣氣,但要說信任,卻是還不及府中那些其他善於奉承的清客。若非皇後蕭氏時時派人送來賞賜和讚賞的話語,但要伺候這樣一個主子,年嘉誠卻多少有些不忿。


    這次風無痕討了皇後的懿旨將他們都帶了出來,年嘉誠便有一種衝動,與其在蕭府繼續消磨歲月,還不如投靠了這位風頭正勁的太子殿下。須知蕭府如今雖然鼎盛,平日裏幾乎是烈火烹油,鮮花著錦,但極盛之下必有隱憂,將來怎樣卻要看風無痕的心思了。正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將來的事情還是現在預作打算的好。(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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