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雲鋒和呂原昌沒想到敵人來得這麽快,那些韃子明明應該還在搶掠屠殺才對。剛才從一個膽小的騎兵口中,他們撬出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客圖策零手下最心腹的將領特古和倫肅部向有仇怨,此次就是為了報私仇而來,而他的主人居然也就輕易讓他帶了兩萬人出來。實在是兒戲,兩人的心底同時轉過這樣一個念頭,放任公務不管而去報私怨,這是他們無法理解的。


    不過,那些騎兵可沒有被自己的主將利用的覺悟,對於他們來說,特古和倫肅部的仇怨隻能用血來洗刷,那是任何高貴的勇士都應該做的事情。主將帶他們來這裏完成那複仇的一戰,無疑是信任他們的表現,如今,他們在那些倫肅人身上奪得了財富和女人,發泄了心中的欲望和殺性,現在就順便再教訓一下管閑事的漢人好了。


    狹路相逢勇者勝,這就是那些準噶爾騎兵現在正在做的事情。同伴的滿地屍骸沒有讓他們有任何畏縮,反而更激起了他們無窮的殺氣和血性。就連號稱西北軍營中殺性最重的破擊營眾將士也不得不承認,他們遠不如敵人那般瘋狂。


    也不知主將特古是如何考慮的,麵對人數遠勝於己方的敵人,他居然敢放任屬下憑著血性衝殺,自己更是一騎絕塵地衝在最前方。剛才的報複已經讓他熱血沸騰,橫豎自己最大的心結已經解開,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雙,此時的特古,仿佛已經完全忘記了自己是一個統兵大將。大約是準備不足,這些理該是騎兵的漢子有不少是光著腳衝殺,不用人指揮,他們便充當了中軍的角色。


    對於一幫猶如瘋狗般的敵人,呂原昌並沒有半分怯場,那幫韃子的胡攪蠻纏他是看多了,又豈會懾於他們的氣勢?在他的號令下,悍不畏死的破擊營步兵一邊接戰一邊後撤,有如口袋般將敵軍層層陷了進來。在旁邊的張雲鋒卻隻是虛應故事,他看出了對方那些士卒的殺意,因此約束了屬下不要衝得太靠前,也正是這樣才給了呂原昌從容布置的機會。兩翼的騎兵早已鏖戰成一團,難分彼此,這是一場遭遇戰,雖然西北方麵有了準備,但準噶爾人的勇猛彌補了他們的倉促迎敵。


    刀光劍雨,羽箭紛飛,但恰恰是這個構成了整個戰場最為悲壯的場麵。與形同瘋狂的準噶爾騎兵一樣,破擊營的將士正竭力發揮著他們西北第一營的真實水平。這並不是張雲鋒和破擊營的第一次協同作戰,但以往隻是遠遠地策應,從未向今日這般真正並肩作戰。一條條身影躍起然後倒下,一聲聲兵刃交擊的清脆鳴響,再加上刀劍入體的悶哼聲和慘叫聲,他終於認識到了破擊營的強大,心底的嫉妒和不滿也在一點一點消去。


    除卻起先策應的少量步兵之外,這是兩支精銳騎兵的較量。呂原昌和張雲鋒都知道,中間的那些步兵無疑是犧牲品,不過對於那些罪囚來說,死在沙場總比死在法場更好,更何況立功之後還能減免刑期,說不定還有重見天日的機會,因此兩人對於那些人的傷亡都不以為意。同樣,對於沙場老手來說,敵方也毫不在意他們的生死,輕傷重傷都宛然不顧,隻要有一口氣在,這些人就猶自粘在一塊,渲染出一片片血色。


    “這一戰,贏定了!”呂原昌自言自語道,身邊的兩個親衛不由揚起了頭。他們都是跟了這位統領多年的老人,深知其和展破寒一樣,從不輕言取勝,如今突然下次斷言,無疑是有了必勝的把握。然後,看到戰場中亂成一團的態勢,他們不由又疑惑了起來,那些人還是韌勁十足,似乎並沒有落敗的跡象啊。


    張雲鋒也同樣搖了搖頭,那個特古雖說自己親自衝殺在前,但似乎還有用過戰術的。這不是幾千人的小規模接觸,數萬人馬一下子都投入進去,對於一個戰場來說,稍有不慎就是一場混戰。如今的戰局看起來雖然紊亂,但其實卻仍舊有一定的秩序,否則他和呂原昌這兩個主將也不可能帶著最精銳的中軍在後麵看熱鬧。


    “是時候了!”呂原昌突然大手一揮,原本靜止不動的中軍頓時開動了起來,馬蹄聲仿佛奪命符般傳遍了整個戰場。張雲鋒自然不甘落後,他落後呂原昌僅僅十幾步之遙,雪亮的馬刀已經高高舉起。這是一場勝仗,他當然不能讓出鞘的刀幹幹淨淨地縮回去。


    “終於出動了嗎?”正在激戰中的特古突然抬起了頭,剛才還是狂熱的眼神突然一片清明,和渾身血跡的模樣毫不相稱。他突然對緊跟在後保護的親衛大吼了一句,隻見那個身材高大的年輕人利索地從懷裏掏出一個古怪的玩意,用力地吹了起來。


    準噶爾此次出擊的步騎加在一起大約有一萬四千人左右,但他們卻死死地頂住了對方將近三萬人的攻勢,說是以一敵二也並不為過。雖然探馬報上的數字是兩萬,但無論是呂原昌還是張雲鋒都認為是韃子的故弄玄虛,那種虛誇兵力的情況在兩軍交戰時是常有的事,因此誰都沒有在意。更何況特古所部在這場戰役前已經打過一場硬仗,按照倫肅部的實力,他們還能以一萬四千人應戰已經是相當難得了。


    然而,特古隱藏實力的本領確實恰到好處,之前將倫肅部挑落馬下時,他就預先在那邊伏下了三千精銳作為預備。他知道自己選擇了這個時機報仇極為不智,很可能因此而和西北那幫漢人直接對上,所以他很早就買通了倫肅部中親王富爾答的弟弟勒布,並許諾事成之後由他接任親王的位子,另外還可以將搶奪到的牧民牛羊留一半給他,而自己的要求就是和他內外呼應,將富爾答一擊斃命。如此一來,偷襲進行的異常順利,起先的戰鬥中他不過損失了區區幾百人,因此騰出人手伏在暗處便綽綽有餘了。


    “憑這點人要戰勝你們自是休想,不過要自保還是沒問題的!”特古得意地啐了一口。他的時機抓得恰到好處,對方既然已經全軍壓上,那自己這邊的最後一招至少可以讓他們不再輕舉妄動。騎兵的培養對於草原部族來說無疑是最簡單的事,在他看來,隻要能讓草原上原本依附淩雲的部落和準噶爾一條心,那就平忝了數十萬的大軍。今天把這些漢人吃住了,那西北大營就得吃一個啞巴虧,自己這邊更可以將此渲染為一場大勝。


    果然,呂原昌和張雲鋒聽到那一陣馬蹄聲的當口就立刻醒悟了過來,那個一直拚殺在前的男人居然留有伏兵!雖然那些人馬的到來動搖不了大局,但渾水摸魚至少還是可以做到的。剛才中軍進入戰場的一刹那,戰形就已經有點亂了,若是被人趁機宰割一陣,那後果不堪設想。麵對未曾料到的敵人,兩人同時開始收攏手下兵馬,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他們兩個可不想帶著殘兵打勝仗。


    於是,本來血腥味十足的戰局卻像一場鬧劇般收場了。特古的三千伏兵確實是攪局的老手,斜插,迂回,然後又是直突,對於陷在戰陣中的破擊營和雙月營來說,這無疑是如同噩夢般的突襲。若非呂原昌和張雲鋒整頓得早,恐怕戰況還得風雲突變。


    是役,特古麾下騎兵折損三千二百餘人,但他們卻在倫肅部掠奪了大量的馬匹,更是將倫肅親王富爾答的首級掛在了旗杆上示眾。富爾答之弟勒布繼任之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在曆數兄長八大罪過之後,宣布廢除之前和淩雲的盟約,另與準噶爾結盟。這個結果讓淩雲上下為之震驚,而初至兵部的風無痕,則是不得不麵對這樣一個紛亂的局麵。


    風無痕煩亂地踱著腳步,雖然他知道風無方一定會有自己的對策,但他更是清楚,哪怕以無方哥的算無遺策,恐怕也沒料到事情會急轉直下到這個地步。對於善騎射的草原諸部來說,損失幾千騎兵不過是小事,他們那裏的青壯牧民無不可以騎馬上陣,而對於西北軍營來說,精銳交戰的結果居然是無功而返,換作任何主將都是難以接受的。


    他正在焦躁不安的時候,徐春書匆匆進來稟報道:“殿下,理藩院尚書虞榮期求見。”他見主子眉頭一鎖,立刻輕聲加了一句,“殿下,還有一個好消息,冥絕已經平安回來了。”


    風無痕頓感心中一鬆,仿佛西北的戰事也一下子無關緊要似的。自從進這兵部起,他就沒過一天的安生日子,糧餉、民夫、西北諸省兵力調配,餘莘啟那個混帳根本就是和他對著幹,什麽勞什子的事情都交給他作主。如今放下一樁心事,他總算能完全把心思放到這裏了。


    “子煦,你去請虞大人進來。”風無痕沉聲吩咐道。對於理藩院的那個老頭,他已經是打過了好幾次交道。如今西北戰事迭起,蒙古諸部自然也是蠢蠢欲動,除了少數部族堅定不移地向著淩雲之外,其他部落還在觀望之中。畢竟和開國的時候比起來,淩雲在西北的駐軍雖然有增無減,實力卻大不如從前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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