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無痕臉色陰晴不定地看著手中的信件,他到如今還是不甚明白,為何頻頻有人將主意打到了他的身上,母後蕭氏讓身邊一個可靠的侍衛送來的這個消息著實讓他震驚了一回。尹家上下幾百號人葬身火海,沒想到如今還是跑出了餘孽要和自己算帳,這是什麽亂七八糟的名堂!他恨恨地罵了一句粗話,隨即便立刻閉上了嘴,身為皇子必須行止有度,否則被那些禦史參上一本可是自惹煩惱。眼下他是皇後嫡子,身份更是不同往昔,一舉一動都有人盯著,若是因為一點小事而吃掛落就不合算了。


    “來人!”風無痕高聲喝道,對於那四個總顯得畏縮的貼身丫鬟,他是不滿意到了十分,因此讓她們跟了幾天就仍舊換上了小方子,至於另一個小太監則是在門外隨時等候差遣。


    “殿下有什麽吩咐?”那身材高瘦的小太監也忒伶俐,利索地跪地行禮後也不敢順勢起身,隻是矮著一頭在那裏聽候主子的召喚。


    “你把徐春書找來,本王有事相詢。”說完這句話,風無痕便不耐煩地吩咐他去找人。冥絕最近一直在監督那些士卒挖掘的進度,小方子則是剛被他派去整理文書,直到此時,他方才哀歎自己能用的人手實在太少。隻可惜這次敬陵之行本就不能過於招搖,再加上府中新進的人不知深淺,因此除了那些在王府多年的老人,旁的是一個都不敢帶出來。


    徐春書跟了這位主兒將近十年,自然對風無痕的性情知根知底。皇後蕭氏的口信一露,他便覺心底咯噔一下,臉色也變得異常難看。也不知風無痕是走了什麽背運,光是刺殺一類的麻煩事就遇著了多次,還不提有上次頗為驚險的經曆。那次的事情使得他們這些號稱一等侍衛的高手臉麵盡失,盡管刺客屢屢失手,但若是不能幹淨利落地將主子護佑周全,那不等皇帝降罪,他們就應該一個個抹脖子自殺了。


    “殿下放心,從今日起,屬下會吩咐他們加倍小心。”徐春書近乎咬牙切齒地道,“他們幾個早就憋了一肚子氣了,若是有招子不亮的家夥撞上來,那就別怪大家心狠手辣了。”話一出口他便醒覺不對,這可是江湖上那等討生活人的狠話,自己一個朝廷命官怎麽這麽不小心。他抬頭瞥了一眼風無痕,見那主兒並未有不愉之色才鎮定了下來。


    “子煦,你們幾人跟了我這麽多年,這點信任我還是有的。”在徐春書等心腹麵前,風無痕一向很隨和,便是稱呼也一直都是帶著幾分親切,“不過此次居然驚動了母後,想必那魏文龍是真的聽到了什麽風聲。我倒是不明白,這邊有你們這些高手隨侍,又有展破寒精兵護佑,按理應該不會有人揀在這裏下手才是。”


    徐春書正想開口說什麽,門口便傳來那小太監戰戰兢兢的聲音。“殿下,展大人說有要事求見!”徐春書不由一愣,那筆黃金的事他們也聽風無痕說了,他和冥絕等八人都是當年皇帝指給風無痕的侍衛,如今個個頂著一等侍衛的名頭,因此對於在福建風無痕遇刺的那檔子事情都是諱莫如深。在他看來,主子把那麽大的一筆財富毫不避諱地告訴眾人自然是難得的信任,但展破寒此人也橫插一腳便讓他們心有不忿。無論如何,這個人都有點反複無常的意味,還是防著一點好。


    展破寒一進房就見徐春書站在那裏拿眼睛瞪他,心下不由莞爾。這裏的人似乎除了風無痕,其他的總是像防賊那般防著他,不過這樣反倒讓他放了心。就憑他當年在西北的作為,要想博人信任可不容易,若是風無痕手底下的人一個個待他客客氣氣的,那反倒是有別樣的名堂。


    “殿下,末將剛剛接到皇上密旨,您大概是要回京了。”展破寒直言不諱地道。他知道徐春書乃是風無痕的心腹,因此也懶得兜圈子。


    麵前的兩人同時一愣,風無痕是沒想到消息來得這麽快,而徐春書則是將此事聯係到了先前的消息上,臉色已是異常難看。“本王來敬陵還隻有八個月不到,想不到就要回去了。”風無痕自嘲地微微一笑,“父皇旨意上還怎麽說?”他心底還有一絲疑惑,論理這旨意絕不會繞過他,可是如今竟是展破寒先得了消息,這便有些蹊蹺了。


    展破寒自然知道這等位分尊貴的天璜貴胄在想些什麽,換作旁人,皇帝老子不給兒子下旨意,卻偏偏給他這個武將下密旨,不懷疑才怪。“殿下,末將因為還有別的公務要辦,因此這密旨才來得早了些,不過估摸著給您的旨意也快到了。”他恭謹地答道,臉上露出了令人琢磨不透的笑容,“到時進京時屬下也會跟著您一起去,還得請殿下帶挈一把。”


    風無痕和徐春書對視一眼,全都愣了,皇帝居然要把展破寒一起弄到京城?徐春書在那邊愕然的時候,風無痕卻想到了臨行前父皇耐人尋味的言語,他不由用征詢的目光看著麵前那個露出了自信之色的武將。果然,展破寒躬身一禮,隨後便沉聲報道:“守陵大營總兵展破寒奉皇上旨意回京述職,另行委任。”


    風無痕隻覺一陣眩暈,說話都有些不著邊際。“你是說你要回京了?父皇的意思是要調你回京?”大約是他察覺了自己的語病,又換了一種沉穩些的語氣,“父皇的意思是要調你回京接管豐台大營?”他幾乎不能置信,自己的好運竟然來得這麽快。


    展破寒笑吟吟地點了點頭,雖然盡力遮掩著,但他的得意勁兒就別提了。隻需在豐台大營那裏廝混上兩年,他一個穩當當的將軍就能到手,屆時無論是去西北還是西南,或是在各省作一個將軍,都比在這裏麵對著荒涼的大山好。“若非屬下有了殿下的支持,又何來如此好運?不管怎麽說,殿下都是屬下的貴人!”展破寒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這才抬起頭來。從這一刻起,他才真正把自己的命運交托給了這位皇子。


    既然接到了皇帝的旨意,展破寒的動作便快了起來。後續起出的便不止黃金,還有那些蘇常當年不知從哪裏搜羅來的各色珠寶古玩。隻是這些東西都是不好變賣的玩意,因此展破寒隻得買下一處宅院將東西埋藏起來。除非風無痕繼位,否則這些東西還是不要見天日的好,指不定還有苦主認得。


    展破寒最最頭痛的就是皇帝另外的附加旨意,也不知這位至尊究竟是怎麽想的,居然讓他炮製祥瑞。雖然這等東西皇帝平日最是不屑,也很少相信,但用在這個節骨眼上,無疑是為風無痕造勢的意思。可是,這也同樣意味著展破寒要擔上天大的幹係,一旦泄漏出去,那些在暗處虎視眈眈的人還指不定如何編排他的罪名,就連皇帝這個始作俑者也會翻臉不認人,更別提風無痕了。


    可他畢竟是武將,哪有那些文官的花花腸子,此事更不敢拿去和風無痕商量,隻能自己絞盡腦汁地想著法子。所幸他身邊那個一直不哼不哈的心腹展容倒是有點本事,最後總算出了一個拿得上台麵的主意。展容平日沒別的愛好,最愛的就是收藏奇石。他也是消息靈通,得知河西小鎮那邊最近出了一塊好東西,因此巴巴地跑過去花了三百兩銀子買下,也沒想到這次能派上用場。


    展破寒倒沒有料到事情會如此順利,大約是山野之民不識寶物,一塊上好的美玉幾乎被埋沒了。請來玉工鑿去上頭的浮石後,他發現眼前分明是一塊上好的玉石。其正麵宛若一隻懾人心魄的白虎,嘴闊目深,栩栩如生,這正符合了當年太祖乃是夢白虎而生的異相。從右側觀看,此石又恰似一尊造型端莊,慈眉善目,雄渾大度的彌勒佛,神態祥和定靜。當年世間大亂,太祖起兵之時,曾掘出一尊彌勒佛像,常有凡夫俗子以彌勒喻太祖的賢德,因此這算是異兆也不為過。玉石的背麵尤如一隻展翅欲飛的鳳鳥,頭頂高冠,勾喙微張,鳳眼傳神,令人歎為觀止,若是牽強附會一下,昭示風無痕這位中宮之子也勉強過得去。


    當下展破寒也不敢耽擱,從自己寥寥無幾的幕僚中找了一位文筆上佳的師爺,洋洋灑灑便炮製了一篇好文。那師爺也是知機得很,眼見自己的東家和七皇子打得火熱,如此造勢怎會不知就裏,因此筆下也格外賣力。這等文人平生所學也就是賣與帝王家,他投靠展破寒這等武將本是沒法子,此次展破寒又允諾事成之後薦他入勤親王府,能借機攀上高枝自是再高興不過的事。


    既然一應事項皆已準備齊全,展破寒便從心腹親兵中挑選了十幾人,以展容為首將東西送呈京城。他也是多長了一個心眼,命令屬下在路上不許聲張,到京城再將此事宣揚出去,以免有人窺伺後弄出什麽不可收拾的場麵來。


    果然,本就不甚平靜的京城因為展破寒這次千裏迢迢送上的祥瑞玉石,再次陷入了一陣無法平息的風波之中。(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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