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令誠不提起,風無痕幾乎要忘記了還有這麽一個人在府上。宋奇恩替他診病的那幾日,他是著實吃盡了苦頭,因此對這個古怪到極點的人並沒有什麽好感。雖說他已從幾個妻子那裏得知陳令誠似乎和此人有舊,但一直沒往心裏去,自古醫者多重交流,也沒什麽可奇怪的。然而陳令誠頗有幾分蹊蹺的言辭卻讓風無痕起了興趣,能讓這個醫術精湛,見識不凡的老人如此稱道的,究竟有什麽樣的本事?


    若是依著宋奇恩本來的脾氣,這種透著富貴奢華的王府一天也不想多呆,可是這次偏偏碰著一個比他還要不講理的。冥絕以風無痕病情不明為由,死活不讓他離開,為此兩人在暗地爭鬥了好幾場,可最終還是不分勝負。一來二往,宋奇恩對這個和自己一樣冷冰冰的人一點辦法都沒有,敢情是一物降一物,他算是栽在冥絕手裏了。不過,陳令誠為他額外大開方便之門,王府中的藏書任他翻檢,宋奇恩也倒不愁寂寞。


    這一日,他還是照舊研究幾本已經幾近失傳的醫術典籍,正看到妙處的時候,突然察覺房門被打開了。宋奇恩自忖在王府隻有兩個人會沒事逛到這裏,因此頭也懶得抬,但片刻之後他便察覺到一陣不對勁,其中一人的腳步虛浮,似乎大病初愈,而陳令誠和冥絕都是習武之人,斷不會有此隱疾。抬頭一看,宋奇恩不禁愣了一愣,他倒是沒想到一府之主風無痕會來此,隻看冥絕在背後似笑非笑的模樣,他就知道今天怕是不容易蒙混過關。


    “宋先生,多虧你妙手回春,本王才逃過一劫,隻是一直未得空閑,竟冷落了先生,實在是心中愧疚。”風無痕長揖為禮,神色間顯得甚有誠意。


    宋奇恩明知他言不由衷,但此刻自己的死對頭就在人家背後,他也不好露出過分的神態隻得勉強露出幾分笑容。“草民隻是盡人事,知天命,殿下不用記懷。不過如今殿下既然已經痊愈,是否能放草民回去?”果然,他一開口便是要歸去。


    “難道先生對此地或不滿麽?”風無痕眉毛一揚,目光裏閃著奇特的光芒,“若是王府中有什麽人得罪了你,先生盡管說出來,不用有顧忌。雖然不能完全仿效古來貴人的禮賢下士,但本王自信還有那心懷肚量,王府地方寬敞,像先生這樣的大才,本王又怎能放過?若是先生執意隻為平民診治,大可居於王府,本王也決不會阻攔先生行善積德。”


    風無痕自以為這話說得天衣無縫,誰料宋奇恩卻氣了個半死。他平生做事隻憑自己喜好,哪會輕易給陌生人看病,什麽行善積德更是屁話。可是若真要推托,勢必態度強硬,屆時得罪了權貴不算,回去還得遭人嘲笑。那個冰塊能輕易找到他的隱居之所,不用想也知道乃是有人透露了音訊,想到那一對狡猾的狗男女,他便恨得牙癢癢的。


    沉默半晌,他方才勉強答道:“草民天性疏懶,不識禮數,行止間一舉一動都是山野閑人,絕不適宜居於王府這等富貴之地。殿下強留草民下來,不過是為王府平添笑柄,這又是何苦呢?”要宋奇恩這般咬文嚼字地說話已是痛苦萬分,他可不想一輩子就賣給別人。


    雖說覺得此人矯情,但風無痕想起陳令誠的言語,心下未免不死心,正要再勸時,卻聽得身後的冥絕突然發話了。“宋大夫,殿下好心好意留你下來,你一再推辭,是不是太過分了?哼,你若是能鬥得過我,自然可以離開這裏,否則就好好留在王府中享福得了,你那間茅屋都快開天窗了,哪裏還住得下人?”


    宋奇恩見冥絕當麵就拆他的台,不禁惱羞成怒,出言反譏道:“當初若非見你苦苦哀求,態度懇切,我怎麽會隨你回來?茅屋雖破,還可容身,總比你這樣與人為奴好!”兩人本是一見麵一言不合便要動手,今天風無痕在場,兩人便隻能鬥起嘴來,隻是他們都是直爽的性子,因此兩句話下來便彼此瞪起了眼睛,眼看這種古怪的氣氛便要成為另一場風波的源頭。


    風無痕還是第一次看到自己人劍拔弩張的場麵,一時之間竟愣了神。冥絕生性冷淡他是知道的,宋奇恩的古怪也早就領會過,誰料這兩人聚在一起竟似八字不合,僅僅兩句話便要大打出手。“冥絕,你要幹什麽?”風無痕突然叱喝道,“宋先生怎麽也算王府的客人,你怎可如此無禮?”


    “冥大人恐怕是將我當作囚犯了!”宋奇恩冷冷丟出一句話,話音剛落,隻見冥絕就一言不發地撲上前來,兩人竟是又回複了以前每次打照麵的情景。大約是在房內打鬥,身旁又站了一個身份尊貴的風無痕,他們誰都不敢過分恣意,打得也是縮手縮腳,隻是雙方肚子裏都憋著一股氣,誰都不願意停手。


    風無痕還沒見過冥絕這麽出格的舉動,起先還窩著一肚子火,但看到後來,他算是看出了一點門道。兩人的拳腳輕車熟路,顯然就是有過多次這樣的經曆,怪不得很少說話的冥絕會一點都不給這個宋奇恩麵子。不過再鬧下去,事情恐怕就不好收場了,畢竟宋奇恩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統統給本王住手!”風無痕大喝一聲,情不自禁地用上了自己多年習練出來的九煉陰陽罡,兩個鬥得正歡的人頓時愣了一愣,身上分別中了對手一記狠的,同時落在了地上。無論是宋奇恩還是冥絕,都忍不住劇烈地咳嗽起來,剛才那一下著實不輕,但比起風無痕突如其來的那一聲帶來的震動還要輕些。兩人狠狠地瞪了對方一眼,同時轉過了頭。


    “殿下,屬下剛才冒犯了。”冥絕深深低下了頭,他不是不知道自己剛才一時衝動的後果,隻是不知道為什麽,每次一見宋奇恩那副嘴臉,他的心火就會上來,也許是那次去請這個家夥的時候吃了太多苦頭。


    風無痕無奈地看了狀似恭敬的冥絕一眼,臉色冷淡地對宋奇恩道:“宋先生,本王的侍衛自會管教,不過你剛才也實在魯莽了些。本王留你也是一番好意,這樣,再讓你考慮三日,若是屆時你真不答應,本王也不勉強。”話雖說得冠冕堂皇,但風無痕已是動了殺機。宋奇恩剛才的身手讓他大為戒懼,這等精通毒術,又武藝精熟的人才若是不能收歸己用,便隻有滅口一途。


    王府的動靜自然瞞不過朗哥和翠娘,兩人聽說宋奇恩撞到了克星,笑得幾乎直不起腰來。不過,這也了卻了他們的一樁心事,畢竟有宋奇恩這麽一個知根知底,卻始終不肯入夥的人在身邊呆著不是一件好事。如今風無痕若是有本事將他收服,那以後自己這邊又多了一個幫手。


    不過眼下兩人還不能過分放鬆,這些時日京城裏行蹤詭異的人多了不少,皇家密探更是遍布各處。所幸醉香樓的生意本就分配到了各個姑娘頭上,再也沒有起先的無知和張揚,畢竟床第間的閑話總不能追根究底,因此和京中的官府勢力倒是沒有幹礙。至於那些從女人身上得了消息,受了好處的官員自然不想斷了一根上線,因此護得更牢。雖然朝中大佬隻是偶爾光顧,但上至六部侍郎之類的中樞要員,下至普通低品京官,誰都知道醉香樓每個姑娘的入幕之賓都身份不凡,隻要掏得起銀子,能弄到的消息就實在太多了。


    不過那些各色消息也同樣再度回到了朗哥他們手中,其中就包括吏部郎中左煥章的異動。透露這一點的不是別人,正是左煥章本人,由於升官心切,他來往這邊的次數著實不少。雖然他每次在醉香樓度夜都極為謹慎,但一旦醉酒,說話便沒有那麽顧忌了,更何況還有美女陪侍在側,幾次下來,他陸陸續續把自己的很多勾當都露了出來。


    盡管有蕭雲朝這個當朝國舅坐鎮吏部,但那些貪財小人自然不可能放過吏部那塊肥肉,左煥章在吏部為官多年卻始終不得蕭雲朝青睞,升遷更是渺無音訊,若非家境殷實,便是日子都過不下去。一氣之下,他哪會放過風無景送出的誘惑,當下便答應了這位殿下的安排,除卻大筆銀兩不算,還見到了幕後的三皇子風無言,得蒙重用的信心就愈發足了。


    朗哥和翠娘得到這個消息後,本能地感到一陣不對勁。盡管知道身為健在皇子中最長者 的風無言有很大的野心,背地裏也拉攏了不少勢力,但現在往來的都是些小臣便未免有些奇怪。左煥章雖然品級還低,但在吏部好歹也能說得上話,若是他們的目標本來就是扶助一批低品官員,那目標應該很容易達成。


    想通了這一點的兩人自然不敢等閑視之,風無候的府中養了不少能人異士,這些人倘若真闖出什麽亂子來,京城勢必又要清洗一次,那他們辛苦創建的基業就全完了。眼看那四個皇子已經連成了一線,甚至有蠢蠢欲動之勢,兩人幾乎是用最快的速度將所有消息整合起來,然後送去了勤郡王府。(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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