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若欣雖為皇帝賜封的王妃,但自知在府中很少管事,權威實在有限,因此思量之下,便死活派丫鬟去拉了越起煙來助陣。至於海若蘭則是聽了丈夫的一番話後花容失色,急匆匆地到姐姐這裏來討主意,誰想正好遇上了海若欣整肅下人,隻得留下。當下府中的四位女主人到了三個,一幹管事仆婦麵麵相覷間,都有一種大事不妙的感覺。


    範慶丞心懷忐忑地等待著發落,他自忖一向謹慎,對主子忠心耿耿也是人盡皆知的,隻是畢竟沒有一個可靠的出身,海家和越家跟進來的下人對他總有幾分不服。就拿今兒個的事情來說,他的人一個都沒摻和進去,反倒是那兩家的人亂嚼舌根,恐怕就是此時王妃召集眾管事的由頭了。


    “今日召集你們來,原本不是什麽大事,但如今府中伺候的人多了,未免人多嘴雜,亂了體統。”海若欣高坐在主位上,冷眼看著下麵略有些畏縮的下人。她能夠清楚地認出來,不少都是海家伺候了幾代的老人子弟。“今天我上香歸來,無論是應門的門子還是伺候的小廝,似乎都有些不妥當。朝廷大事居然在這邊流傳,看來世道真是翻了個了。”她冷笑一聲,轉過頭來向著越起煙道,“起煙妹妹,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越起煙點頭稱是,海若欣並不常管府中之事,今日一反常態,無疑是風無痕授意的,聯想到起先得報的情況,她當然能明白此中苦心。“王府有王府的規矩,所有人各司其職,這才是興旺的道理。治國有治國之道,治家有治家之道,王妃乃父皇禦口親封的勤郡王正妃,回府之時居然有人為了小事而怠慢,這成何體統?既為下人,就該心無旁騖地伺候主子,時時關注外邊的事情像什麽話?還有的竟然在背地裏亂嚼舌根搬弄是非,若是按照家規就得立即亂棍打死!”越起煙的話說得煞氣十足,和她往日的低調大不相同,連海氏姐妹都不禁多看了她兩眼,其他下人就更不用說了。


    範慶丞見左右都是一副噤若寒蟬的模樣,不得不出來陳情。“啟稟王妃、蘭妃、閩妃,那些流言蜚語都是從市井傳出來的,因此府中少不得有些人聽在耳中。都是奴才失職,這才沒遏製住一小撮人的性子,今後一定嚴加管教,還府中清淨。”他這個總管一向得風無痕信任,此次便想借了女主人的權威收了大權,免得以後再受責罰。


    海若欣不置可否地看了看身邊的妹子,臉上的神情居然有些高深莫測。“若蘭,依你的看法,是否需要嚴查下去?殿下對這些散布流言的人深惡痛絕,況且也提防著那些人別有用心,若是放任下去,恐怕是府中大患。”她悄悄向妹妹擠了擠眼睛。


    海若蘭也是聰明人,眼見著姐姐和越起煙一唱一和地演戲,也就不再裝著冷臉。“範總管,府中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也算由來已久了。自從殿下大婚之後,兩家帶來的人手就幾乎占了整個勤郡王府的三分之一還多,想必這些人都自恃有內院的主子撐腰,沒少給你臉色看吧?”她見範慶丞露出了尷尬的神情,愈發覺得自己所言不虛,不過接下來的話還是得交給姐姐,畢竟她才是王府真正的女主人。


    “範慶丞!”海若欣突然出口喚道,臉色也隨之一正。跪在下麵的範慶丞立即趨前一步,恭恭敬敬地應了一聲:“奴才在,請王妃吩咐。”


    “從今往後,你這個總管需得更加用心,整個王府的上下人等,除了真正的主子,你就是真正的總管,不需看我等的麵子。”這句話一出口,下麵的各色管事立即變了臉色,他們往常仗著自己出身大家,很少聽範慶丞的調度,隻是礙於規矩才不敢放恣。如今海若欣的這番命令一出,無疑是對他們的當頭一棒,知機的人都猜到上頭的主子恐怕已經不滿他們很久了,連忙都伏低身子,心中惴惴不安。


    “另外,整肅王府自然等內外一起來,內院的由小方子管著,我和幾位妹妹一同鎮壓,料想也不會有什麽差池。至於外院的那些人,若有自恃身份不同或是不服管束的,你無須回報,立刻開革了差事攆出府去。從今往後,王府的規矩就是上下有分,不許妄議主子的事,不許犯上,不許交接外臣,違者一律嚴處!”海若欣的臉上仿佛能凝出霜來,疾言厲色的模樣和平日的容光豔色大相徑庭。


    一幹大小管事盡管心情各異,打算不一,但還是齊聲叩頭應是。一番訓話事畢,見眾人全都退去,越起煙便笑著對海若欣道:“今日王妃大顯威風,從今往後,怕是那些奴才見了您便要繞道了。前些日子府裏也確實不象話,趁著機會管束一番後,到時又是一副新氣象了。”海若蘭也有些驚異地瞧著姐姐,突然噗哧一笑。“姐姐,若是我沒猜錯,剛才那番話怕是殿下麵授機宜吧?”


    海若欣滿不在乎地置之一笑,“反正今兒個我是把醜話都撂在前頭了,再出什麽差錯自有人處置,也不關我的事。”她反倒是笑吟吟地看著身邊兩位各具特色的女子,“這次把你們倆拖上台麵才是正道,以後我就可以更逍遙了。”


    海若蘭和越起煙對視一眼,同時掩口笑了起來。說得也是,今天她們倆著實狐假虎威了一回,想來也覺得好笑。這番做作之後,因為海觀羽的見罪帶給勤郡王府的不安總算消除了不少。不過此事帶給朝中的風波,仍然遠未消除。


    由於海觀羽的罪名並未羅列在旨意之上,因此遍布朝野的海氏門生頓時炸開了鍋,一時之間,蜂擁而至的奏折幾乎堆滿了整個上書房。幾位上書房大臣焦頭爛額間,卻能隱隱約約察覺到其中的不妥,更有洞察先機的人料到了後頭更大的風波。賀甫榮和蕭雲朝則是不約而同地同時告假,使得局麵更加複雜。


    天一將查探到的結果報給主人後便等待著預料之中的命令,他知道以主人的心性應該不會放過這大好機會。果然,隨後的指令便是讓他連夜拜訪了數位京中要員,並和地方上的不少官員通了聲氣。僅僅十天之後,在海氏門生為海觀羽請命的折子傳得沸沸揚揚之後,各地送上的彈劾奏章頓時多了起來,羅列其上的罪名觸目驚心,竟是一把將大多數海氏門下掃了進去,斬草除根的意味頗為明顯。


    這種近似於急功近利的行為立時引起了朝中重臣的警覺,賀甫榮和蕭雲朝幾乎是同時派出了得力屬下前去調查,至於皇帝更是立刻派出了精銳密探。然而,細細品過奏折的含義之後,那極為陌生的筆跡和熟悉的印鑒卻讓所有人都愣住了,不少官員甚至置疑起奏折的真假來。果然,這幾份以明折拜發的奏折送進京城不久,那幾個地方官便上書皇帝,聲言奏折乃是偽折,頓時又掀起了軒然大波。


    這番大張旗鼓的上書彈劾居然是偽折,牽涉的人不知有多少,正當震怒的皇帝下令詳查之際,那幾個官員的府中同時逃走了幾個貼身下人,其中有不少都是伺候筆墨的,如此一來,就算是傻瓜都想到了其中明細。風波既然已經開始便不是那麽容易壓下去,終於,隸屬監察院的一個禦史史名荃作了真正的出頭鳥,以貪贓枉法,收受賄賂,糾集黨羽,禍亂朝綱的名義上書彈劾海觀羽,讓本就紛亂的朝局又亂上了幾分。


    鮑華晟幾乎是立刻就得到了皇帝的旨意,自己的屬下出了這麽一個大亂子,他這個堂官連回避都沒法子。氣惱的他失去了往常的風度,差點將書桌都掀翻了。苦心孤詣地經營了監察院這麽多年,好容易創出一點場麵,居然被一個不知輕重的毛頭小夥給砸了,他如何抑製得住心頭怒火?


    鮑華晟從來不知道那個不起眼的史名荃居然是如此倔強的人,連勸說帶恐嚇地說了兩個時辰,此人仍然固執己見,壓根就不肯收回自己的彈章,甚至還指責鮑華晟身為右都禦史卻不守言官之道,把他氣了個倒仰。如果僅是如此倒也罷了,史名荃甚至還當著其他人的麵數落海觀羽的罪名,把一個兩朝元老說成是一個奸猾小人,隻知道回避責任,這些話一出,鮑華晟便再也坐不住了。看著其他禦史躍躍欲試,心有所動的樣子,鮑華晟甚至有一種暴虐的衝動,想不到自己調教了許久,卻依舊難以讓他們看清朝中大局。可恨這些東西又萬萬不能隨意出口,他隻得幹著急,最後還是連玉常替他說出了一番話。


    “諸位,鮑大人知道你們的意思,不過,現在不是風聞奏事的時候,海老相爺為官多年,口碑人盡皆知,史大人貿然彈劾已是莽撞,你們就不要再摻和了。論起痛恨貪官汙吏的心來,我絕對比各位更甚,但若是都依本心行事,一旦亂了朝綱,豈不是讓君父為難?”他用銳利的眼光從諸人身上一一掃過,又正色道,“若是諸位的彈章為奸人所趁,後果不堪設想,因此,在大家履行言官職責時,不妨照著鮑大人的意思,先靜觀其變為好。”


    這番頗有分量的話說出來,鮑華晟不禁暗自點頭稱讚,其他禦史也不由心中慚愧,隻有史名荃依然固執地仰著脖子,一副不服氣的樣子。鮑華晟也懶得理會這個不知輕重的家夥,略略又吩咐了幾句便令他們散了,隨後狠狠地瞪了史名荃一眼,這才悻悻離去。連玉常深深歎了一口氣,拍了拍同僚的肩膀道:“史大人,今次你闖了大禍了,好自為之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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