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就要入冬,福建的局勢也逐漸好轉了起來,百姓都傳說是有欽差大臣鎮著的緣故,富家大戶們紛紛減了下年的租子,越家和羅家更是每旬一次粥場,又時不時散出些舊衣裳,各地的分號也是跟在後麵做善事,因此,當初流民四散的場景倒是沒有再出現過,連那場形如屠殺的慘案也沒了後續。


    周家老街上的廬香酒肆也重新開了張,生意倒也不錯,似乎沒人忌諱這裏死過人。上至掌櫃下至跑堂的小二,個個都閉口不提當日的事,隻是殷勤地招呼著客人,若是那個不長眼睛地提起了那事,掌櫃定會客客氣氣地將他請出去。用一句通俗話說,就是咱老百姓不摻和官家那點破事。


    雖然生意不錯,但也就是些尋常百姓打些小酒和下酒菜什麽的,真正的貴客都上街那頭的落英樓去了,哪會上這來,因此一向都是人聲鼎沸,嘈雜不堪的,大家也都習慣了這種氛圍。不過,今日的酒肆裏卻是有些蹊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一個衣著不凡的中年人身上,不敢放聲談笑。


    宋峻閑很是鬱悶,自己這個湖廣布政使當得好好的,朝廷之上,吏部尚書蕭雲朝卻偏偏建議讓自己來當福建巡撫。若不是他也算一個消息靈通人士,恐怕還得為升官慶賀不已,可惜得到的消息卻是皇帝不同意撤換福建的布政使和按察使,最後,蕭雲朝隻能把自己這個和福建毫無瓜葛的人抬了出來,希圖等福建局勢再亂些,就好名正言順地換人了。


    宋峻閑起初也是頗為失落,因此才隻帶了幾個從人先進了福州,打算看看風色,誰料這裏還算太平,沒有想象中的蕭條景象。不過,周家老街的屠殺始終是他心頭的一根刺,這也是他不去繁華的落英樓而選擇了這個百姓匯集之地的原因。隻不過,他的衣著再簡單,和那些最下層的百姓仍然有著本質的差別,再加上多年為官的居移體,養易氣,自有那麽一分凜然的風範,和酒肆的氛圍格格不入。


    “小二!”他有些不耐煩地叫道,心底已經有些後悔,隻能寄希望於這跑堂的能透露點什麽。


    “這位爺,您有什麽吩咐?”跑堂的福樂笑嗬嗬地湊上前來,他和掌櫃的早看出樂這位客官的不凡,唯恐他是欽差行轅裏的人,因此伺候得也是格外賣力。


    “向你打聽個事。”


    福樂心裏咯噔一下,眼睛不由向掌櫃瞟去,嘴上卻答應得快,“爺,隻要是小的知道的,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聽說不久前這條街上發生過流民騷亂,究竟是真是假?”宋峻閑的眼神變得炯炯的,利箭般的目光直射福樂的眼睛。


    “爺,您別這樣看小的,怪寒磣人的。”福樂臉色隻是微微一變,隨即避過了目光,“小的隻是個跑堂的,不懂那些大道理。再說了,不管什麽事,隻要現在我們小老百姓的日子能過得去不就成了。爺,小的知道您是大人物,就別難為我們了。”


    宋峻閑聽得直搖頭,沒想到這些百姓如此執拗,不過,看來那小二也沒說錯,百姓的日子隻要能過得去,他們就不會理會官家又鬧了什麽明堂。唉,若不是為了自己的前程性命,他摻和幹什麽,躲還來不及呢!


    抬手放下了一錠銀子,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個酒肆,兩個小廝也連忙跟了上去,老爺這次來福建連家眷都不帶,夫人早就吩咐他們要看顧好主子,兩人真是寸步都不敢離。


    福樂愣愣地看著那錠足有二三兩重的銀子,臉上滿是疑惑。說這位爺是行轅的人吧,他又問起福州人盡皆知的那件事;說他是外鄉生意人吧,看起來氣度又不像,竟是仿佛京裏派來的欽差一般。要不是他知道那位皇子欽差年輕得很,一定會錯認了。


    “別看了!”掌櫃狠狠給了福樂一個栗子,“快去收拾,今天算你曉事,否則我非得給東家辭退不可,把銀子拿來!”


    福樂傻了,感情後麵那句才是正經,他悶悶不樂地把銀子遞了過去,實在是眼饞得很。不過,念及自己這差事謀得也不容易,他隻是多看了那銀子一眼,方才戀戀不舍地去幹活了。掌櫃和福樂都沒注意,靠門處那張桌子的兩位客人,在宋峻閑出門時,也丟下幾個銅錢跟了上去。


    大街上雖算不上十分蕭條,但人還是不多,宋峻閑隨意地逛著,畢竟這是他即將就任巡撫的地方。路上並沒有多少流民乞丐,他清楚,作為省城,恐怕不會放這些人進來,路上看到的災民不多,景象卻是令人感到淒楚。畢竟福建還算是富饒之地,淪落到此也是托了前任巡撫和郭盧二人的“福”,因此宋峻閑也對皇帝不罷免郭漢謹和盧思芒感到分外不解。


    “宋大人好逍遙啊!”他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輕笑聲,“初來乍到的就在閑逛,顯然心係一方百姓,看來福建是有福了。”


    宋峻閑心中吃驚不已,回頭一看,卻是一個熟人,“緒昌賢弟,你怎麽會在這裏?”他和師京奇也算是同鄉,雖然以前有些不慣這位師大才子的驕傲模樣,但對他的履試不第還是有些惋惜的,“你怎麽也到了福建?”


    “看來宋兄似乎消息還不夠靈通啊。”師京奇見宋峻閑對自己甚是親切,也就自然而然地改了稱呼,“京裏難道沒有人告訴你麽,我現在是七殿下的幕僚,不是往昔的自由身了。”


    宋峻閑愣了半晌方才回過神來,他怎麽也想不到,那個傲骨錚錚的師京奇居然會投靠了七皇子,就算旁人告訴他,恐怕他也會嗤之以鼻。不過,當事人既然親口透露,想必並不以為辱。“緒昌賢弟,你實在……”


    “嗬嗬,我估計幾乎每個熟人聽了此事都會不相信,不過呢,也許老天注定我和七殿下有緣。”師京奇自嘲道,“倒是宋兄,你一來福州就被臬司衙門的人逮個正著,他們可是一直憋著勁再查前一陣的那幾件事。偏偏你還在這瞎逛,換了別人,說不定就安你一個藐視皇子的罪名。至不濟你得先和七殿下打個招呼吧?”


    這下輪到宋峻閑苦笑了,他哪想得到自己的行蹤都落到別人的眼皮底下。“好了,緒昌,我領你的好還不行嗎?我那就跟來了十幾個人,都在客棧裏蹲著,我這不是想看看情況嘛。好了,我這就跟你去見七殿下。唉,這些日子在福建,也苦了你們了。真不知你們是怎麽熬過來的,烏七八糟的事情這麽多!”


    師京奇也不理會他的牢騷,招呼了一下那兩個小廝,隨後便笑著引路,絲毫沒注意身後跟了幾條尾巴。宋峻閑還在絮絮叨叨地說著路上的見聞,聽得師京奇一陣好笑。早聽說這老鄉最喜發牢騷,因此同僚最怕和他聊天,一不留神就成了“傾吐”的對象,最是沒意思。


    “沒想到宋大人居然輕車簡從到了福州,本王真是意外得很。”與宋峻閑想象不同,風無痕見到他來,仿佛鬆了口氣,“宋大人此來福建,也算是高升了,不過有了前車之鑒,本王這個欽差又杵在這兒,恐怕這巡撫掣肘更重吧。”


    誰說不是呢?宋峻閑在心中回答,不過,他可不敢把這些擺在麵上,畢竟他和這位皇子欽差還不很熟。皇帝雖是任命了他為新任巡撫,但仍未撤銷風無痕欽差的頭銜,因此他這封疆大吏當得最是無味。“殿下說笑了,掣肘哪裏為官沒有?何況有殿下的天子劍撐腰,下官說話怎麽也能硬氣一點不是?”


    兩人心照不宣地一陣大笑,風無痕對這個新來的巡撫也不禁有些好感。“本王也希望如此,宋大人,畢竟福建民情複雜,你這個巡撫可是要盡十二分的心力才行。本王年輕,如若有些事想得不夠周到之處,還請你多指點。”


    “不敢不敢。”宋峻閑連忙推辭,“不過,倒是要請殿下為下官引見一下郭大人和盧大人,畢竟他們治理福建多年,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這個巡撫若是不能讓他們服帖,恐怕下官遲早也得卷鋪蓋走路。”他這話說得顯然有些埋怨,畢竟郭盧二人身上的事情太多,隻要能不牽連到自己,他已是要阿彌陀佛了。


    “宋大人,見麵不難,難得是交心。”風無痕忍不住提醒道,“福建豪族勢力強大,民風又多變,你萬不可因郭大人和盧大人有罪在身而輕視了他們。況且你剛才也說得很清楚了,若要在此為官長久,你們三人若是生分,那遲早是一起離任,一個都剩不下來。”


    宋峻閑凜然色變,連忙恭恭敬敬地行禮道:“殿下提醒,下官一定銘記在心,定當以百姓為重,還淩雲一個幹淨的福建。”


    “唉,宋大人,本王知道你官聲甚佳,不過,福建幹不幹淨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百姓和禦史的風評。本王也不多說了,畢竟在這裏多呆了兩個月,你自己好生考慮吧。”風無痕有些佩服宋峻閑的風骨,不過,他似乎有些不好的預感,隻能希望這個巡撫能多幹些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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