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致遠隻感覺到背上冰涼的感覺愈來愈甚,盡管初春的天氣還是有幾分料峭寒意,但是,他仿佛覺得自己的前額正密布著細細的汗珠。不能再這麽耗下去了,否則非出事不可,反正自己的靠山和這位皇子並不搭調,還是盡早抽身的好。想到這裏,他長身而立,神態煞是恭恭敬敬:“今日得見公子,乃是下官的榮幸,無奈午後尚有一約,下官不敢失信,改日定當再次造訪公子府邸,恭聆訓示。”


    一番咬文嚼字的話聽得風無痕直犯膩味,你以為我願意和你這麽個家夥敷衍,要不是處於禮數和其他方麵考慮,我才懶得理你,管你是四哥的人不是。隨意說了兩句,他微笑著緩緩端起茶杯,閔致遠又是一禮,這才匆匆下樓去了。


    二樓已經沒有了起先的喧嘩,被閔致遠和風無痕這麽一攪,誰都知道今日在場的不止是他們這些莘莘學子,因此話題中都帶了幾分小心,有的還刻意顯擺起了自己的才學,要不是記著不得妄議朝政的古訓,幾個興起的舉子恨不得表一下自己的治國雄才。


    可惜的是風無痕對這些根本沒興趣,對於根基薄弱的他來說,此時此地,交往士子的後果隻可能是落人話柄。人才在精而不在多,一個老謀深算的陳令誠足抵得上十個號稱不敗的謀士,更何況還有紅如這麽一個紅顏知己?想到紅如,他的臉上不由帶了幾分溫馨,那晚忘情的癲狂之後,自己終於正視了內心深處對這個嬌俏女孩的喜愛,在好不容易爭得了父皇同意後,正式冊立了紅如為側妃,當然,要不是陳令誠早就認了紅如作幹女兒,並特地托人改了族譜,事情還不會那麽容易。這麽一來,紅如就可以毫不避諱地為他殫精竭慮,著實讓他輕鬆了好一陣子。


    雖然有些心不在焉,但師京奇的敘述他還是聽明白了,此人數次科考,不是忘了避諱就是遭人暗算,要麽就是仗著才學不屑於賄賂考官,最後還因為老父去世丁憂守製在家,錯過了一任最清廉正直的主考,實在是天意弄人。再聽得師京奇近乎屈辱地離開三哥那的經過,風無痕更是慨歎世態炎涼,但是,事涉皇族,他也隻能輕描淡寫地安慰了他幾句。談著談著,風無痕不禁有些犯難,姑且不說別的,師京奇言談間似乎還隱藏著點什麽,就這點勾起了他的好奇心,可怎麽安置他呢?自己和三哥的關係雖說不鹹不淡,但總比其他兄弟來得好些,是否值得為了這麽個人冒險?


    思來想去,風無痕卻瞥見了師京奇精光閃閃的眸子,雖然落魄但悠然自得的樣子,還有那一閃而過的狡黠笑意,一個念頭突然鑽了出來,此人是在考驗自己!他不禁有幾分惱怒,看來這確實是個狂妄自大的書生。


    “師先生既然在京中居無定所,如果不嫌棄,不妨到舍下盤桓幾天,我也可待以師禮,隨時請教。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師京奇明顯有些驚訝,太爽快了,在他看來,那些真正的貴人就算真的願意收留自己,也一定會做出一副勉為其難的樣子,這樣既可以收攏人心,事後對三皇子也能有個說辭。看這少年的態度如此坦然,難道他並不是自己想象之中的貴人?他嘴角牽出一絲苦笑,說不定自己這回真要安安分分地做個西席閑人了。


    冥絕駕駛著馬車在寬敞的道路上飛奔,這一年多來,他陰冷的心境好轉了許多,時而也會露出些許陽光的氣息,對於自己現在的主子,雖然嘴上不說,但內心還是有些感激的。隻看風華宮的小夥房至今仍然為自己做著那麻煩的南瓜湯,他的臉就禁不住抽了一下,再美味的東西,嚐了一年多也會膩味,更何況那東西奇特無比的味道,他簡直懷疑陳令誠是不是在故意整他。


    就這麽一閃念間,他的目光瞥到了街道旁的一個似曾相識的身影,頓時渾身如同遭雷擊一般不能動彈。緊拉著的韁繩很快讓奔馳的駿馬感到不適,一聲長長的嘶鳴後,兩匹馬同時停了下來。馬車裏的風無痕隻感到一陣強烈的震動,就發現馬車奇怪地停止了前進。


    “怎麽回事?”待在馬車中負責隨身護衛的徐春書掀開圍子,有些惱怒地探出身來,“是誰驚了車駕麽?”


    冥絕沒有回答,此時,他的心中正有如驚濤駭浪般無法平靜,不可能的,那場屠殺早就毀滅了所有人,不可能有幸存者,絕對不可能。一遍又一遍地告誡自己鎮靜,但是,無論是殺手還是侍衛的本能,在麵對內心深處的恐懼時,都隻能是被壓製地死死的。


    “喂,冥絕,到底怎麽了?”敏銳的徐春書很快發現了不對勁,他甚至覺察到了冥絕的身體似乎正在微微發抖,“難道遇到熟人了?”他語帶雙關地問道。對於冥絕以前的經曆,他多少還知道一些,但什麽事情可以使一個冷酷無情的人變成這樣,恐怕就不是普通的經曆可以辦到了。讓這樣的冥絕呆在主子身邊還合適嗎?徐春書對於風無痕的安全不禁有些憂心。


    停在街中心的馬車明顯阻住了來往的其他人,徐春書已經聽到了身後的車夫開始不耐煩地喝罵了起來。“你先進去,我來駕車!”他簡短地吩咐了一句,搶過了冥絕手中的韁繩,隨即將他推進了車廂。


    馬車旁的幾個侍衛狠狠地瞪了後麵的幾個車夫一眼,淩厲的目光頓時鎮住了那幾個小人物。在京城這一畝三分地混日子的人,誰不知道禍從口出的道理。眼見似乎冒犯了貴人,幾個人的心裏都有些惴惴然,一個膽小的還狠狠給了自己一個嘴巴子,四周好奇的圍觀者也一哄而散。見到人群散去,徐春書叱喝一聲,馬鞭一聲脆響,兩匹駿馬立刻撒歡飛馳起來。


    人群中出現了一個消瘦的影子,似乎有些呆呆地目視著疾馳而去的馬車,嘴裏不知喃喃自語些什麽。突然,他感覺到有人輕輕拍了拍自己的後背,這才茫然地轉過身來。這是一個年紀不大的女孩,眉宇間糾結著一股深深的憂愁,但微微上翹的嘴似乎昭示著她的倔強。


    “傻孩子,人家現在飛黃騰達了,你還指望著他記得你嗎?”說話的是一個麵色慘白的中年人,“別忘了,你的血海深仇還沒報呢!”


    女孩狠狠點了點頭,“傑叔,我知道,你放心好了,總有一天,我會用那些人的頭來祭奠家人的在天之靈!”言罷頭也不回地進了旁邊的客棧。


    “人算不如天算,沒想到那個人居然會在京城,碧珊大小姐,要怪就怪你的命不好吧!”傑叔的臉上瞬間陰霾密布,整個人就如同一頭擇人而噬的惡狼一般猙獰可怖。(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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